第4章 周槐安
周槐安
溫枕這話喊得氣勢十足，吓得林兮兮肩膀一抖，面色堂皇驚異。
班上人人都知道溫枕和林兮兮不對付，現下一聽就知道是有好戲看，連忙噤聲，眼珠子提溜着在二人身上不停打量。
林兮兮理虧，心裏難免慌張，但又不想輕易表露出來在衆人面前落了面子，下巴微微昂起：“溫枕，你說什麽呢？”
“我說什麽你心裏不清楚嗎？我說你在造謠！”
溫枕雖然沒有實質性的證據，但她畢竟是紮紮實實地看到聽到，心中坦蕩，說出的話也擲地有聲。
一時間，班上同學的臉色頓時變得精彩起來。
只眼神掃過一圈，溫枕就知道，大家其實并不是真的相信了林兮兮所說的話，又或者說，林兮兮所說的是真還是假對他們來說都不重要，他們想要的，不過是平平無奇大學生活裏的一點閑時談資。
林兮兮願意提供，大家也樂于接受。
林兮兮看着溫枕胸有成竹的樣子，不免心虛，但斜眼看着周圍人或打趣或戲谑的眼神，再心虛也不得不逞強：“溫枕，你別胡說。”
“我胡沒胡說你心裏清楚，或者說，你敢當着大家的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把你口中那個追求你、被你拒絕、又送你手工小餅幹的人是誰說出來嗎？”
林兮兮語塞。
她當然沒法說出來，因為這個人根本不存在！
她只不過是社團活動的時候見過周槐安兩次，便借了對方的名頭和習慣打造了這樣一個人，本想着開學之後順理成章說拒絕了對方的告白，卻沒成想半路殺出個溫枕？她到底想幹嘛！
“還能是誰，肯定是咱們北城大學物理系鼎鼎有名的系草周槐安啊！”
林兮兮還沒說話，一旁正吃着餅幹的好事男生開口了。
林兮兮剜了男生一眼，沒說話。
溫枕冷笑一聲：“林兮兮，是周槐安嗎？”
林兮兮不禁有些惱了，她實在不知道自己今天的舉動到底哪裏惹到了溫枕，讓對方非要如此步步緊逼。
難道說？
林兮兮靈光一閃，難道說溫枕喜歡周槐安，才會這麽着急為對方出頭？
想到這，她一擡眼：“溫枕，你說我在造謠，你有證據嗎？”
林兮兮此話一出，溫枕只覺得自己的一腔正義怒火頓時被一盆涼水澆滅了。
從小到大，她最喜歡的就是在沒有底牌或者底牌不好的情況下，用毫無破綻的表情來獲得自己想要的東西，俗稱“詐人”，學術上稱之為“博弈”，十次中間能成功五六。
本以為這次面對林兮兮也能用這招，卻不料被對方來了個反将一軍——因為她的确沒有證據，她有的，只是存在自己記憶中的錄音錄像。
眼見溫枕不說話，林兮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瞬間趾高氣昂起來：“溫枕，你沒有證據就說我，這難道不是一種造謠嗎？”
溫枕被問得一哽，反倒是有些說不出話來。
“誰說我們沒證據了！”
她正躊躇猶豫不知如何開口，身旁的蔣妍也學着她一拍桌子：“周槐安，就是我們的證據！”
啊？
蔣妍你沒事吧！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啊！
然而蔣妍氣勢洶洶，全然忽略了溫枕那瞬間轉變的眼神，高高地昂着下巴：“周槐安就能作證你說的是假話！”
“周槐安？”
林兮兮的語氣沒有絲毫地慌張：“好啊，你們要是厲害，就把周槐安找來作證，就明天。要是找不來，溫枕，你就是在造我的謠，你要給我道歉！”
局勢陡轉！
溫枕實在不明白，明明五分鐘之前她還站在正義的一方準備替天行道的，怎麽突然就變成了需要加倍努力才能證明自己沒做錯事的無理取鬧之徒？
她有點轉不過來，但看看趾高氣昂的林兮兮，又看看義憤填膺的蔣妍，只覺得腦門熱熱的：“找就找！”
撂完狠話，整個人就被蔣妍拉着昂首挺胸地離開。
看着她們離開的背影，林兮兮勾唇一笑，她剛剛并非是信口胡說，而是她自認還算了解周槐安。
周槐安這個人，性格真是冷淡得可以，遇到任何事都是一副清清冷冷的樣子，讓人懷疑就算某天外星人入侵，他也只會說一句：“和我有什麽關系。”
就這樣一個人，溫枕怎麽可能說動他，去澄清一個連他的大名都沒帶的“八卦”。
林兮兮越想越覺得心情舒暢，不禁一笑。
她就等着，等着溫枕這個大小姐明天當面給自己道歉。
*
走出去百十米，蔣妍的氣終于消了，轉過身來看着溫枕：“我真的要被林兮兮氣死了！她怎麽好意思理直氣壯的啊！”
“我也要被你氣死了。”溫枕滿臉無奈：“你是怎麽想出，周槐安就是我們的證據這種驚為天人的回答的啊！”
蔣妍愣了一下：“我最開始就是這麽想的啊，只是你站起來得太快，我沒攔住而已。”
看對方理直氣壯，溫枕更覺得嘴唇發幹，勉力擡起唇角：“妍妍，你猜林兮兮為什麽拿周槐安來充當她的八卦核心人物而不擔心被我們發現呢？”
蔣妍聳聳肩：“我剛剛不是說了，周槐安這個人性格冷淡，和咱們院也沒有什麽交集，所以林兮兮才有恃無...”
蔣妍的話說到一半，聲音戛然而止，面色也從略帶憤怒的平靜轉為恍然大悟，語調也是百轉千回：“啊~~”
“啊什麽啊！你現在知道啊了！”溫枕輕拍她的腦門：“下次說話之前動動腦子，你是覺得咱們中的誰，能去說服那位沒交集、不認識的周槐安出面作證？”
四目相望，蔣妍傻笑一下：“你啊。”
于是就有了現在這一幕，暮色漸起，溫枕捧着奶茶坐在物理系實驗樓門口的石凳上，目不轉睛地盯着不時有人進出的大門。
她沒有什麽別的方法獲取對方的消息，只能用最原始的辦法守株待兔。
周槐安，就是那只兔子。
四十分鐘之後，兔子出現了。
周槐安夾在四五個男生中間，一群人烏泱泱地從實驗樓大門前走了出來，眼見漫長的等待終于迎來了終點，溫枕長舒一口氣，幾乎是沒過腦子地一擡手：“周槐安！”
然而一出聲她便後悔了，因為物理系實驗樓異常安靜，連帶着門口的空地都染上了一絲肅穆的氣息，在衆人好奇驚訝的目光裏，回聲緩緩傳來——
“周槐安~”
“槐安~”
“安~”
溫枕內心絕望地笑了。
出門之前應該查查黃歷的，那上面絕對寫着‘今日忌出門’。
然而箭在弦上，沒有不發的道理，她理理精神，大步流星地朝周槐安走去。
溫枕先前的一嗓子，已經将男生們的視線全都吸引到一處，現下又見女孩目标明确地朝他們走來，眼神更是好奇。
唯獨周槐安，在看清楚溫枕的面容時輕輕挑了下眉。
溫枕站定，單刀直入：“周槐安同學，我有事找你。”
場面安靜了兩秒，還是站在周槐安身邊的男生率先反應過來：“有事你們聊，老周，我們先到食堂去了。”
男生說完，擡手就拉着剩下的人往臺階下走。末了溫枕看了眼男生挂在書包上的牌子，和周槐安的是同款，上面寫着“物理學院物理系宋燃”。
一堆人被宋燃拉着很快消失在拐角處，獨留周槐安和溫枕二人站在樹下，沉默又安靜。
終于是溫枕忍不住，率先開口：“周槐安同學，我是金融系大三的學生溫枕，我來找你是有一件事想要拜托。”
溫枕一直覺得，對話對話，就是我說一句，你說一句才叫對話，可是她的話說出去後足足等了三十秒，卻依舊只能聽到周槐安淡淡的呼吸聲。
她擡起頭，只見周槐安一臉沉靜，漆黑的眼瞳看不見一絲多餘的情緒，見溫枕擡頭看他，似乎還有些意外，又等了幾秒才開口道：“嗯。”
溫枕只覺得頭皮發麻，全身的神經都縮到一起。
直到這一刻，她才明白那句“性格冷淡”的含義。
“是這樣，”溫枕深吸一口氣，索性不等着周槐安的回答，一股腦地将事情描述了大概，等說到自己指責林兮兮時又将聲音放小，支支吾吾地：“我有點看不過去，就指責了她兩句。”
溫枕語氣間的猶豫，不是因為覺得自己做錯了事，而是恰恰因為自己做了好事，才要用這種略帶腼腆和羞澀的外在表面來做一層淺薄的包裝，淺薄到剛剛好能夠讓對面感受到自己的善意，然後回敬一句感謝。
這不是僞善，只是一種再正常不過的心理情緒。
她正等着，周槐安開口了。
“為什麽？”
溫枕猛地怔住，擡起眼：“嗯？”
周槐安神色依舊平淡，只嘴唇弧度微變：“我說，你為什麽要指責她？”
“因為，因為她是在說謊話，而且是在用你的名字，你的名譽，蓄意的編造謊言，這難道不就是诽謗造謠嗎？”
溫枕有些慌張，她想過讓周槐安出面證明是一件困難的事情，卻從未想過會卡在這個問題上。
遇見困難或者惡意的事情挺身而出，這不是一件最簡單不過的事情嗎？怎麽就會被質問呢？
溫枕不解，一雙杏眼狐疑驚異地看着周槐安。
片刻之後，男生擡起眼，神色淡漠：“溫枕同學，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并不需要你幫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