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告白
告白
北城，秋
九月的北城，季節算不上分明，明明該是秋風漸涼的時節，氣溫卻始終居高不下。
溫枕從學院樓出來的時候，四點剛過。
她想了想，索性不回宿舍，直接去第四教學樓。五點班裏要在四教簽安全告知書，早去早回。
站在樓門口，溫枕糾結了。
從學院樓去四教有兩條路，一條往左走，穿過小操場走爬山虎長廊，距離短、涼快，但這幾天是報道日，不少新生和家長都會在那裏聊天。說實話，走哪條路會讓溫枕覺得自己像是動物園裏的某種珍惜動物。
一條朝右，要繞過行政樓和物理系的實驗樓，一個大大的‘C’字，平常沒什麽人，唯一的缺點就是距離遠些。
站在門口想了一會兒，溫枕轉身朝右走去。
她腳步很快，沒一會兒就走到了物理系實驗樓樓前，剛準備轉身往樓後走，就聽到一個低沉清冷的男聲：
“抱歉，我不喜歡你。”
啊哦，
溫枕條件反射地頓住腳步，自己似乎闖入了某個告白失敗的現場。
“喜不喜歡是要培養的，你都不了解我，怎麽能斷言說不喜歡。”
沒錯，在追求喜歡的人面前就得有點這樣的毅力。
只不過這個女主人公的聲音怎麽有點耳熟啊？
未等溫枕細細分辨，男生又開口了：“同學，我沒有斷言，我只是清楚的知道兩點，第一，我不喜歡你，第二，我既然不喜歡你，自然不需要花時間去了解你。”
這男生說的也沒錯，愛情這東西，本來就是看感覺的。
既然走到了這，溫枕索性就在心底充當起感情節目的評論家，暗自分析起來。
兩次被拒，女生的音量有些控制不住了：“可是這盒餅幹是我的心意，你不收，不覺得對不起我嗎？”
溫枕皺眉，這樣不行哦，有點道德綁架了。
男生的聲音依舊清冷，即使在這種情況下也沒有因為對方的步步緊逼而不耐煩：“林兮兮同學，我不喜歡你的情況下平白接受你的心意，才是真的對不起你。抱歉，我要回去做實驗了。”
林兮兮？
怪不得聲音這麽耳熟，原來是林兮兮！
然而沒有太多的時間留給溫枕震驚，因為一串腳步聲很快地來到轉角處。
情急之下，她只好轉過身面對着牆，試圖通過“我看不到你你就看不到我”這種離譜的理論逃避現實。
但是當身影從拐角處出來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擡了一下眼。
日頭斜着，在枝娅的遮擋下變成斑駁的光點打在男孩的臉上，他垂眼和緊貼着牆根的溫枕短暫對視0.5秒便挪開了視線，然後頭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只轉身的剎那，溫枕看在了對方別在白大褂上的胸牌：
物理學院物理系周槐安
溫枕聽過這個名字，是物理院很有名的帥哥，和自己同一屆的，經常上表白牆，林兮兮喜歡他也無可厚非。
她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直到林兮兮的腳步走遠才松了口氣，趕忙往四教走去。
中途的這麽一耽誤，溫枕到教室的時候，同宿舍的蔣妍已經到了，見她進來連連揮手，又眼神示意她看向前排的林兮兮。
可能是因為撞見了人家告白失敗的現場，溫枕竟無端地有些畏縮，快步走到蔣妍邊上：“怎麽了？”
“還能怎麽？”
蔣妍冷哼了一聲，朝林兮兮的方向努努嘴：“又不知道發什麽神經，從一進來就趴在桌子上唉聲嘆氣的，生怕大家注意不到她。”
溫枕抿了下唇：“可能是，身體不舒服吧。”
她這話說完，蔣妍震驚地擡起眼：“溫枕，林兮兮是給你下降頭了嗎？你怎麽還幫着她說話啊？”
溫枕讪笑一聲，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解釋現在的情況。
她和林兮兮有矛盾不假，她讨厭林兮兮也是真，但今天對方的少女心事剛剛化為泡影，自己又算是半個知情人，實在不好意思落井下石。
她正想着，一個女孩坐到了林兮兮邊上，似乎是安慰了兩句。
緊接着，林兮兮就用幾乎全班同學都能聽到的聲音：“我拒絕對方了，現在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嗯？
溫枕的眼睛飛快地眨巴了兩下，自己是聽錯了嗎？
不知道那個女生又說了些什麽，林兮兮嘆了口氣：“沒辦法，喜不喜歡這件事情，是沒有辦法培養的。”
林兮兮的聲音嬌柔，還帶着清晰可聞的無可奈何，這下溫枕傻眼了，拍了拍蔣妍的胳膊：“她，拒絕誰啊？”
難道說，在被周槐安拒絕之前，林兮兮也拒絕了別人嗎？
不然她實在無法理解短短半個小時之內自己聽見和看見的東西。
“你不知道？”蔣妍的語氣略顯震驚：“你假期的時候沒看林兮兮的朋友圈？”
“我早把她好友删了啊好不好！”
蔣妍恍然，這才掏出手機在微信界面點了幾下遞給溫枕。
“假期的時候，林兮兮發朋友圈，是一個男生追求她的聊天記錄截圖，有人通過她截圖裏沒打全的馬賽克和男生的用詞習慣，猜測男生是物理院的周槐安。”
“周？槐？安？”
溫枕眉頭擰出一個“川”字。
物理院應該只有一個周槐安吧？
蔣妍劃拉了兩下屏幕，接着說：“有人在評論區問她，她即不肯定也不否認，只讓大家別瞎猜。周槐安這個人是出了名的不好打交道，和咱們院又八竿子打不着，也沒人能去向他求證這件事的真僞。”
“再加上林兮兮聊天記錄裏沒打全的馬賽克越來越多，對方是周槐安這件事好像板上釘釘，沒有什麽好說的了。”
聽蔣妍絮叨完，溫枕轉過頭看向前排的林兮兮，後者正好從抽屜裏拿出一個藍色的包裝盒：“要不要吃餅幹？”
“哇！”坐在林兮兮旁邊的女生驚呼，語氣裏帶着壓抑的興奮：“是他給你的餅幹嗎？”
這個問題林兮兮沒回答，只是垂下頭微微笑了一下。
也算是動作上的肯定了。
溫枕看着眼前的一切，三分鐘之前為對方考慮的那份真心無影無蹤，剩下的只有覺得離譜和被欺騙的憤怒。
——林兮兮這些話，和造謠生事有什麽區別！
溫枕情緒的陡然轉變自然被蔣妍看在眼裏，蔣妍也不端着，立馬湊上去：“怎麽？有瓜吃？”
溫枕盯着林兮兮的背影撇了下嘴，三言兩語便将自己在物理樓聽到的事情和蔣妍一說。
蔣妍性格本就火爆，一聽真相更是忍不住：“我靠！是她喜歡周槐安然後被人家拒絕了？合着她從假期開始發朋友圈就是在騙人啊！那你還不拆穿她！”
溫枕咂了下嘴：“我怎麽拆穿，又不像她上次造謠我一樣，我能拿出證據來堵她的嘴，我只是聽見了，一沒錄音二沒錄像的，總不能站出去和她硬撕吧？”
溫枕說的上次，是大一上學期放十一假的時候，她家裏那輛寶馬X7送去保養，只好換了輛奔馳S600來幫她搬東西。
恰好家裏那個司機送溫枕她媽去醫院體檢，就換了個她爸公司的員工來，是個年輕小夥。
種種巧合之下，林兮兮竟私下說溫枕肯定是在校外釣男人，不然怎麽天天新車新人。
好在溫枕發現的早，假期都沒過完就匆匆趕回學校，将車子的證件和駕駛員的聘用合同一一在林兮兮面前擺開，才沒讓流言發酵。
證據當前，林兮兮沒辦法才在朋友圈給溫枕挂了一則不痛不癢的道歉。
還是七天可見的那種。
也是因為這個，從那之後，她和林兮兮也就再沒什麽交集。
本以為林兮兮經過上次造謠被立刻打臉已經學乖，沒想到不僅沒長記性，反而還變本加厲。
“呦，還是手工餅幹呢，沒想到咱們物理系的系草還有這手藝！那我可要來兩塊！”
正巧一個男生路過，從林兮兮的餅幹盒裏拿出兩塊來，明明是誇人的話，卻在對方無不刻意的表情和語調下生生造出了嘲諷的味道。
林兮兮也并沒有想要為周槐安辯駁兩句的意味，恰到好處的羞澀一笑，又将餅幹盒遞給後排的男生：“你們也來吃一點吧。”
後排的男生也不客氣，一邊伸手一邊順嘴開着關于“物理系系草”的玩笑：“大帥哥做的手工餅幹，肯定要嘗嘗的！看看這倒騰物理實驗器材的手做出來的餅幹是什麽味道！”
溫枕越聽越覺得冒火，腦海中不自覺地回放起周槐安路過自己時眼眸裏的淡然和沉靜，更覺得眼前林兮兮和班上男生的所說所做令人作嘔。
若是因為為人處事性格冷淡，又沒有相交的朋友圈，就可以被不熟悉的第三方肆意地當成玩笑取樂的對象，這個世界還是什麽公理正義可言！
受害者，又或者明确地說，周槐安，就活該被她、被他們用言語和行為調笑羞辱嗎？
坐在溫枕身邊的蔣妍大腦激烈運作，正準備分享自己剛想到的用來拆穿林兮兮謊言的法子，一轉身，就看到溫枕直着上半身，牙關緊咬，眼冒兇光，一副“老娘要出山匡扶正義”的樣子！
蔣妍不禁屏住呼吸，試圖安撫溫枕的手還沒伸出去，一旁的女生就深吸一口氣，一拍桌子站起身來，聲音自丹田而出，大氣蓬勃：“林兮兮！你知不知道！造謠是要負法律責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