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Insomnia
第39章 Insomnia
回到民宿的時候, 所有人都感覺到氣氛不對勁，麥梓秋在廚房一邊洗水果一邊跟江靈玥壓低聲音反省：“我真該死啊……早知道就不說這個話題了，把初緒說自閉了……一開始到底是誰提到那個男的？真該死啊！”
“……我還以為初緒就是追着玩玩呢……誰知道她這麽上心……”江靈玥也知道自己有罪, 低頭賣力地洗提子。
“她還不上心？你還記得高二校慶的時候嗎？我們當時看賀遠舟跟虞芳菲在臺上眉來眼去的, 不都以為他倆有一腿麽，李沛榆後來跟我說初緒那天回寝室哭了, 真崩潰啊……”麥梓秋扶額。
“唉……誰想得到初緒看着皮糙肉厚的, 其實這麽戀愛腦啊……要怪就怪那個該死的男的，媽的吊了三年了, 初緒光是給他送禮物都送了多少了？純純的渣男。”江靈玥恨得牙癢癢。
“停停停, 反正待會兒我們就老老實實看《新西游記》，不要聊這個話題。”麥梓秋把她的嘴封上。
等她們端着水果從廚房出來時, 李沛榆已經在電視上投好了綜藝，初緒也換上了睡衣, 正抱着枕頭在沙發上坐着。
“快點來吃水果，這桃子是我削的, 今天切桃子的技術特別好！”江靈玥招呼她們。
初緒應了聲, 乖乖從沙發滑到地毯上, 插起一塊桃子。
随後評價：“不錯不錯, 不愧是我挑的脆桃！”
兩個人對視一眼，确認她已經緩過勁, 偷偷松了口氣。
……
六月對她們來說才剛開了一個頭，之前的時間被壓縮得太緊，在這種時候必須要報複性地進行揮霍。當天晚上初緒她們一口氣看了五集綜藝, 直到大家都熬不下去了, 才在淩晨三點多頭重腳輕地進衛生間洗漱，回到房間倒頭就睡。
初緒和李沛榆睡一個房間, 一人一張床。關上燈之後，她的眼皮已經重得有些擡不起來，但還是在黑暗中拿出手機，點開微信，一點一點往上翻聊天記錄。
她其實很經常翻他們的聊天記錄，每次都會覺得她給他發的內容很有趣，自己被自己逗笑，自己覺得自己很可愛。
但這次她特意只看賀遠舟的回複，一下子就翻到了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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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梓秋她們說得沒錯，這樣看起來，他真的是一個很無聊很無聊的人。
不會開玩笑，不會主動對她分享他的生活，不會主動挑起話題，不會對她有好奇心。
他就是不喜歡她啊。
初緒的眼角一熱，伸手去抹，手背上涼涼的。為了不發出太大的動靜，把頭蒙在被子下，很輕地吸了吸鼻子。
她已經喜歡他三年了，可惜一點用也沒有，他還是和高一的時候一樣，一點也沒有喜歡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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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醒來，初緒決定放棄。
其實也說不好是真的心灰意冷了，還是怄氣地決定晾一晾他，在心裏的某一個角落仍然藏着一絲僥幸，期待他會覺得不習慣，會自我懷疑，會後悔，然後主動來找她。
她們那天早上點了外賣，出門吃了串串香和網上強推的一家蒼蠅館子，吃得初緒涕泗橫流。逛了寬窄巷子，去了杜甫草堂，拍了一大堆照片。
初緒的分享欲無時無刻都在往外冒，但她忍住了，把照片到處發給媽媽爸爸，發給牧晴，發到微博上，終于能做到一條消息也沒有給賀遠舟發。
後來她們又去了都江堰和青城山。去都江堰那天下了雷陣雨，秦堰樓上風刮得很大，擡頭望去濃黑的雲很低地壓下來，初緒第一次感受到什麽叫“山雨欲來風滿樓”。後來雨遲遲不停，景區裏面在兜售十塊錢一個的一次性雨衣，賣到最後只有最醜的藍色了，她們還拍下了相互扶持出山門的落湯雞照，一邊笑一邊蹚水，都是很有趣的回憶。
初緒也都忍住了，她沒有必要把這些她覺得精彩的瞬間分享給他，他給不出什麽回應，甚至可能并不在意她到底在做什麽。
到了第三天，她不得不意識到，只要她不發，賀遠舟是不會主動給她發消息的。
他們之間的關系一直是她單方面在努力維系。
只要她停下來，這種淺嘗辄止的、普通校友的關系就宣告結束。
初緒在發現這件事時，不知道該作何感想，也可能是因為提前預料到了這一點，把全部的精力都用來在李沛榆她們面前裝沒事人，認真吃更多的飯，拍更多照片，花幾個小時調濾鏡拼長圖，發在朋友圈裏。
發之前，她也想過把某個人屏蔽，但轉念又覺得憑什麽。
她就是要讓賀遠舟知道她在外面玩得很好，每天都穿得很漂亮，跟朋友在一起很開心，怎麽了？難道離了他地球就不轉了嗎？
朋友圈發出去時，她們一群人正邊等外賣邊收拾行李，準備第二天出發去重慶。
明明只有四個人，她們眼大肚小，非要點八個菜，光是在餐桌上把保鮮膜拆開都花了好長一段時間，初緒幫忙倒飲料，坐下之後便拿出手機，一個勁地瞄朋友圈的消息提醒。
她認識的人多，除了小初高的同學，還有這幾年在畫室認識的同學，朋友圈加起來四五百號人。大家暑假都閑得慌，發的又是旅行動态，她攢了半個小時，就堆出了四五十個點贊和一大堆評論。
初緒夾了一筷子牛肉在飯上吸油，一個一個往下滑頭像，一直翻到底，沒有發現那個長得像機器人的默認頭像。
她的嘴角肉眼可見地往下一塌，把牛肉塞進嘴裏，嚼了半天才嘗出味來：“……嘶……好辣，好辣……”
首戰告敗，初緒第二次看朋友圈就謹慎多了，直到整頓飯都吃完才又看了一眼。
賀遠舟的頭像被埋在一堆花花綠綠間，尤其顯眼。
初緒一喜，迅速退出提醒界面，點開自己的那條朋友圈，在一大串名字裏尋找他的名字。
他真的給她點贊了，而且是19:02分贊的，離她發這條朋友圈才過去了三十七分鐘。
這是不是說明他還是挺在意她的？
初緒這三天建立起來的心理防線瞬間消失，不争氣地開始期待起來，說不定他會主動跟她說點什麽。
或者只是給她發條評論也好啊。
但是她等了一晚上，什麽也沒等到。
就這樣從成都到重慶，再從重慶回到杭城，十天的旅行結束，高考分數沒過幾天也出來了。
她事先沒估分，但和她想象的總分差不太多，唯一的偏差是她數學踩了狗屎運，生平第一次考出了一百一十六的高分，但語文倒了大黴，也不知道她在卷子上寫了什麽天理不容的答案，居然只拿了九十六分。初緒高中三年，語文的最低分記錄是九十九，誰知道高考這麽一下，兩項記錄全被刷新，刺激得她呼吸都不順暢了。
不過細看分數雖然波折了一點，她的總分還是不錯的，足足584。今年文科的一本線603，美術類的文化線才345，她上微信打聽了一圈，她的高考分數在他們畫室排名第一，再加上她排名很靠前的校考分，中央美院豈不是她的囊中之物。
高考出分的夜晚總是熱鬧的，畫室的群裏在統計上線的人數；初緒媽媽在家族群狂發語音，跟人分享自家天才女兒的成功經；初緒他爸跟幾個朋友一聊完，已經在着手訂酒店請客吃飯；初緒也在到處跟人發“囊中之物”四個大字。
但高考又總是殘酷的，少不了幾家歡喜幾家愁，初緒後來才收到李沛榆的消息，她的文綜考砸了，平時都在二百四十上下，這次只考了二百十一，比當初估算的分數足足少了三十分。
別看李沛榆每天樂樂呵呵的，到了高三其實比誰都卷，每次試卷分析，她都在底下狂做筆記，高考前幾個月攢了厚厚一大本錯題集，直到完全掌握了，就一張一張把它們清理出來，臨考的時候錯題集已經空了，所有人都覺得她能上江大。
但是分數出來，她的總分只有六百四十三，江大往年的分數線都在六百七左右，她離夢想的大學差了整整三十分。
初緒收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甚至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對于三年的努力來說，怎麽樣的話都不足以安慰高考的失利。直到深夜十一點，李沛榆跟她爸媽聊完，才給她打了電話。
兩個人這通電話說了很久很久，說兩句，哭一陣，初緒又見不得人哭，也跟着流眼淚，中間翻出網上的試卷和答案一塊兒複盤，罵了一陣有眼不識珠的改卷老師，又自怨自艾地罵幾句自己。
後來又拿出志願填報指南，隔着電話語音在昏黃的臺燈下一頁又一頁地翻找合适的備選大學，廣州的、南京的、武漢的……找着找着李沛榆又忍不住哭出聲來，在那頭邊擤鼻涕邊罵：“氣死我了……我從來沒想過讀師範大學……他爹的，六百六十九……怎麽華中師範的分數線也這麽高啊……我錄不上……草……我沒大學讀了初緒……”
“你別急你別急，我找到一個，大連理工錄取的排名跟你差不多，也是985211呢。”初緒趕緊出聲，“而且大連好啊，海濱城市，你下了課還能去沙灘上遛遛彎，拿面包喂喂海鷗什麽的，豈不美哉……而且大連離北城近，我到時候坐火車去找你看海，吃吃海鮮……”
就這樣一直聊到淩晨一點，初緒眼也花了，聲音也啞了，就差把那本藍幽幽的指南翻爛了，李沛榆的情緒才好了一些，跟她挂了電話。
她關掉臺燈，一低腦袋，就整個睡死了過去。
……
高考出分的第二天照樣忙碌，初緒一口氣睡到十一點，才給李沛榆發完慰問消息，約她出來吃飯唱K，外頭滿漢全席已經給她備好了，還來了一堆親戚家的小孩，初葉紅喜氣洋洋地敲門喊她洗漱吃飯。初緒匆匆穿好衣服，顧完這頭顧那頭，累得跟陀螺似的，直到晚上從KTV回來，在床上一倒，才後知後覺地感到有些空虛。
不用看手機她也能算出來，她跟賀遠舟已經十二天沒發消息了。
最新的一次互動，是她旅游回來，在朋友圈發了跟初中同學吃飯的幾張照片，他點贊了。
初緒甚至數過，他十二天裏給她點了八次贊，愣是一個字沒說。
可能他就是長手了，喜歡在朋友圈到處點贊吧，只可惜他們兩個沒有共同的好友，初緒也不知道他會不會給別人一條不落地點贊。
早知道當初就該加那個周不渝的微信的，他好像是賀遠舟為數不多的朋友。
或者她是不是應該去校友群裏找一找虞芳菲的微信？她會願意加她嗎？
初緒在床上烙餅似的翻來翻去，明明十幾天之前發誓自己從此斷情絕愛，現在還是忍不住在想他。
可惡啊可惡！還不是因為賀遠舟一直給她點贊，才會讓她在這裏心煩意亂。
點什麽點點什麽點！他要是一個贊也不點，她才不會放不下呢。
初緒在床上靜靜地躺了一會兒，卻覺得燥熱，爬起來把空調“滴滴滴”按到二十四度，盤腿坐在床上，盯着手機的黑屏看。
過了一會兒，她一橫心，拿起手機噼裏啪啦給他打字：
【你考得怎麽樣？】
才發完，她就“嗖”地把手機丢開，覺得心裏很不舒服，垂下眼簾，把頭埋進被子裏。
她果然還是沒骨氣。
賀遠舟可能是不喜歡她吧，可是怎麽辦，就算他在別人看來是個冷漠的騙子，把她當備胎，把她當猴耍，她就是很喜歡他，所以每次都是她主動。
他這段時間沒收到她的消息，會覺得奇怪嗎？她每天都在想他心裏在想些什麽，他會反過來這樣猜想她嗎？
他收到她的消息的時候，會覺得她反複無常嗎？
還是說他根本什麽都察覺不到，因為她對他來說根本不重要，就只是……生活裏很小的一味調劑品，可以有，但沒有也無所謂。
想到這兒，初緒自己都覺得自己不齒，偷偷用臉蹭了一下被角，把眼淚掖進去。
手機在同一時刻“叮”了一下，是微信提示音。
初緒想拿起來看看，又怕是空歡喜一場，怕給她發消息的人不是賀遠舟。
就這樣固執地在被子裏待了好久，好像多呆一會兒就能多撿起一點自尊心似的，最後她還是伸出手，摸索到手機，把它拿進被子裏。
還好，是賀遠舟的回複：
【[圖片]】
他給她發了他的高考成績截圖，是在她看來華麗得有點刺眼的分數，數學150……什麽東西啊……理綜279，她沒什麽概念……英語142……語文116，116？憑什麽語文都比她高這麽多？
再加上滿分的自選，總分747。
多吓人啊。
發完圖片之後，估計是看她太久沒回，賀遠舟隔了三分鐘，又問：
【你呢？考得怎麽樣】
初緒想不到他一開口就只會問這個，甚至不問問她最近幹什麽了，氣得胸口都發抖了，在黑乎乎的被窩裏給他敲字：
【我這麽久沒給你發消息，難道你不覺得奇怪嗎？】
這話一問出來，對面顯示“正在輸入中”，過了一會兒又消失了，但愣是一個字沒發出來。
初緒越看越氣，想到自己這段時間受的委屈，覺得不能再忍了，不管怎麽樣，她要跟他把話說清楚，就在今晚。
如果他真的不想理她，那她就徹底死心，之後不會再繼續纏着他，也不會再為他的事情翻來覆去地想。反正要上大學了，他們不會随随便便走在路上就碰到，老死不相往來，過幾個月她就不會再喜歡他了。
初緒微信上發來的問題很刁鑽，賀遠舟不知道該怎麽回複，打下“是有點奇怪”後，又“嘟嘟嘟”删掉，重新編輯：
【我發現了，我以為……】
寫到一半，又覺得這種話很奇怪，只好再次删掉。
他這段時間在家并沒有做什麽，賀蓉還在外地開會，他只是跟人約着打籃球、吃飯、看書，中間無數次點開手機，想問她現在在做什麽，又覺得自己在沒話找話，只能作罷。
他知道她在做什麽，一點開朋友圈就能看見，她每天吃了什麽，玩了什麽，穿什麽樣的衣服。
他已經反反複複看了很多次。
正覺得詞窮的時候，手機的震動突然響了，随之而來的是微信語音的鈴聲。
初緒直接給他打了個電話。
賀遠舟的左眼皮跳了跳，雖然還是不太适應語音通話，但他接了起來。
她好像很生氣，一開口就是一肚子的火：
“賀遠舟，你什麽意思？我不給你發消息你就不會主動給我發消息是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