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咳咳咳。”
裴時安這次是真的被嗆到了, 他剛背過身去,就是一頓猛地咳嗽。
“主子,您沒事吧?”
剛剛葉初雨的話, 侍候在門外的束秀和言明并未聽見, 言明也只是注意到自家主子,這會咳得有些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
他擡腳想進來,卻被裴時安出聲阻止。
“……我沒事。”
他可不敢讓人這會進來。
誰曉得葉初雨這個女人, 又會說什麽不該說的!
“裴時安, 你沒事吧?”
葉初雨也被吓了一跳,她沒想到裴時安這個反應, 竟然會這麽大,正想起身近前查看, 就被率先察覺到她要做什麽的裴時安,狠狠瞪了一眼。
“你也不許過來!”
葉初雨被他喊得一頓。
見裴時安一臉兇巴巴的表情,但或許是因為他剛剛那一頓咳嗽, 此刻他那雙漂亮的鳳眼,看着竟然還有些水波潋滟的。
不僅沒有一點威懾力, 看着還……怪是好看的。
葉初雨顯然沒有被吓到。
比起裴時安兇巴巴的樣子, 他的冷臉和漠然更讓她接受不了。
她依舊還站着。
到底擔心他的身體, 她殷殷切切,看着他問:“裴時安,你真沒事嗎?”
咳嗽這事可大可小,她有些擔心。
——只要你別再亂七八糟說什麽, 我就什麽事都不會有。
裴時安在心裏無語腹诽道。
張口想問問她, 究竟是怎麽能這麽自然地說出這種話的?但又怕她再次語不驚人死不休, 只能先閉嘴,喝了口水, 緩了緩那咳得有些火辣辣的喉嚨。
“裴時安……”葉初雨又在那邊喊了。
裴時安現在聽到她喊他的名字,就慌得厲害,他眉頭狠狠一跳,故作兇相瞪她:“吃飯!”
他現在是一點都不想搭理葉初雨。
一丁點都不想!
“……噢。”
葉初雨看他一副不想跟她說話的樣子,猶豫地張了張口,最後還是先重新坐了回去。
剛坐下,又忍不住往對面看。
這次她一句話一個字都沒說,可她那雙漂亮的大眼睛,仿佛天生會說話一般。
裴時安只消一看,就會忍不住想起她剛剛說的那番話,心裏七上八下,亂糟糟的,砰啊撞啊跳着。
早知她言行大膽。
卻也沒想到她連這樣的話都說得出口。
不過上次當着衆人,她都敢直接表白了,能說出這樣的話也不稀奇。
——蹬鼻子上臉。
早知如此,他就該冷着她,由着她一個人難受才好。
也總好過他現在難受。
明明都已經低着頭了,卻仿佛還能注意到她看過來的眼神。
裴時安咬了咬尖細的犬牙。
不害臊。
也不怕別人看見。
生怕外頭言明他們,察覺到屋中的異樣,他咬着犬牙擡起頭。
似乎沒想到他會突然擡頭,葉初雨的神情明顯頓了一頓。
裴時安不管她,只看着她壓着嗓音,兇巴巴添了一句:“低頭吃飯,不許看我!”
擡着頭剛剛還有點緊張的葉初雨,此刻看着裴時安有些無言:“……”
也太霸道了吧,她又沒做什麽。
“不吃飯就回去!”裴時安使出了殺手锏。
其實他也不确定有沒有用,但好在這次竟然還真的有點用。
剛剛還撅着小嘴有些不高興的人,聽到這話,小臉微微一變,竟然真的低下頭吃起飯了。
“……吃了吃了。”
悶悶的嗓音從對面傳過來。
看着某人漂亮的發頂,還有髻上那支華美的珍珠步搖,裴時安終于悄然松了口氣。
……總算是安生了。
就連最開始練武,裴時安都沒覺得那麽累過,後背好似都浸出了一身熱汗。
不知為何——
這一刻,他竟然還挺懷念以前的葉初雨,雖然惹人厭惡反感,但至少不會總讓他打一個措手不及。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出來對付他的新招數。
裴時安沉默地盯了好一會她的發旋,在她察覺以前才收回視線。
之後吃飯倒是安安生生的,沒有人再開口說話,可裴時安的心裏卻依然是亂糟糟的。
等吃完午膳。
束秀便喊人進來收拾了,又給兩人泡了茶。
剛放下。
裴時安看着那碗熱氣騰騰的熱茶,還沒準備喝,就聽到對面葉初雨又喊道:“裴時安——”
眼皮狠狠地跳了一跳。
裴時安幾乎是立刻擡頭看了過去,生怕她又要當着別人的面,亂七八糟說什麽不該說的話。
葉初雨看着他看過來的眼神,像是透着警告和威脅。
她愣了一愣。
等反應過來,立刻又綻開眉眼笑了起來。
沒想到裴時安竟然還有怕的東西。
她還以為他什麽都不怕呢。
不過這樣看來,他也不是真的那麽無動于衷啊。
烈女怕纏郎。
反過來也是一樣的!
那她是不是再多纏一會,他就會真的喜歡她了?
“我就是想說,我能不能在你這玩一會。”她雙手堆放在幹淨的桌子上,身子往人那邊湊過去一些,笑盈盈地和人說道。
裴時安聽到這話,臉色微變。
再一看葉初雨眼中那,藏也藏不住的揶揄笑意,他臉上的神情,也開始變得僵硬了起來。
也因此,本該脫口而出的拒絕的話,到了嘴邊竟變成一句:“随便。”
搞得他好像很在意似的。
說完他便自行先起來了,連茶都沒喝。
他這副近乎落荒而逃的模樣,束秀自然也察覺到了,她小聲問了一句:“裴公子這是怎麽了?”
“可能是不好意思了。”葉初雨看着裴時安的背影小聲道。
“什麽?”
束秀沒聽清,疑惑地看着葉初雨。
葉初雨卻沒再答,只笑眯眯地跟束秀說了一句:“我還要在裴時安這邊玩一會,你先回去吧。”
束秀自是不可能自己回去的,便說:“奴婢在外頭等您。”
葉初雨沒意見,點了頭。
等束秀重新退到外頭,她便自行查看起裴時安的屋子。
裴時安已經回到書桌那邊了。
還背對着她。
看不到裴時安此刻的面貌,但回想先前他的模樣,葉初雨還是忍不住彎起眼睛笑了起來。
她不怕困難也不怕挑戰。
反正都已經到這個鬼游戲裏面了,怕也沒用。
但她是真的希望裴時安也能試着喜歡她一點,一點也好,一點,她就又有了攻略他的勇氣。
他的回應至少能讓她沒那麽讨厭自己。
……不然她是真的沒有勇氣繼續攻略他。
又看了一會裴時安的背影。
葉初雨便收回視線,繼續打量起裴時安的屋子。
裴時安的屋子并不算大,可或許是因為屬于他自己的東西不多,瞧着竟還有些空曠。
她這一眼望去竟都能望得到頭。
也沒什麽好看的,空蕩蕩的,也就是一應的起居物件。
最後葉初雨還是回到了那張軟榻上。
棋盤上的棋子依舊跟吃飯前一樣,葉初雨人菜瘾大,有點手癢,雖然不會,但她可以學啊!
而且她也想跟裴時安說說話。
“裴時安,我們來下棋吧。”她興沖沖地跟裴時安說道。
裴時安頭也不回道:“沒興趣。”
笑話。
他現在躲她還來不及,怎麽可能主動跟她下棋?
他依舊背對着葉初雨,手裏握着一本書,卻根本沒翻一頁,只不過是不想面對葉初雨而已。
本以為葉初雨肯定會鬧着要他陪。
沒想到她只是輕輕噢了一聲,說了句“好吧”就沒別的動靜了。
不知道她在做什麽。
裴時安握着書的手,微微收緊了一下。
想回頭,又堅持着不肯回頭,只能豎起耳朵聽着身後傳來的動靜。
但也只是過了片刻功夫——
他便又聽到她問:“那我能玩下你的棋嗎?”
這若不答應,倒顯得他有多無情。
不知道為什麽,在察覺到葉初雨如常的語氣時,他竟悄然松了口氣,偏他不會好好說話,只仍舊冷着嗓子說道:“這東西本就是你們葉府的,你想玩,自玩去就是。”
葉初雨習慣他說話的方式了,也不生氣,知道他這是答應了,便自行研究去了。
以前老爸跟葉斯然下棋的時候,她旁觀過幾回,覺得應該、也許、可能也不是那麽難,便試着研究起裴時安的棋路,想着能不能延續他的棋局繼續下。
可這東西向來是看着容易,真下起來卻很難。
葉初雨托着下巴,看了棋盤好一會,也沒研究出個所以然來。
想找裴時安指點下。
但看他背對着她看書的樣子,葉初雨想了想還是作罷了。
只能繼續托着下巴,皺着眉頭研究。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束秀進來都給她重新沏了一碗茶了,她也沒研究出個所以然。
正想打退堂鼓的時候,忽然聽到耳邊傳來一句:“所以你看了半天,在看什麽?”
葉初雨正在搓揉看得酸脹的眼睛。
冷不丁聽到這一道熟悉的聲音,她猛地擡起頭。
果然看到裴時安的身影,葉初雨立刻笑了起來:“裴時安!”
今日放晴。
外面天空雖然還是一片灰蒙蒙的陰霾。
但正午時分,已是一天之中光線最好的時候了。
軒窗外,連綿幾日的雪已經慢慢融化了,露出院中本來的面目。
蒼竹青翠,梅樹幽香。
而面前穿着嫩黃色襖裙的少女笑靥如花。
也不知是窗外光線晃人眼,還是她的笑容實在紮眼,這一刻,裴時安竟不自覺地晃了神。
等反應過來,他暗自皺眉,為自己的反應而不喜。
嘴裏倒是輕輕嗯了一聲。
他看着葉初雨。
在今日之前——
裴時安從來沒想過,自己的名字能在別人的口中,出現這麽多次。
很少有人這樣直接喊他的名字。
親近的人這邊,阿姐習慣喊他時安或是阿弟,言明等人則是喊他主子或是少主。
至于外人對他。
五花八門的稱呼也有不少,什麽裴公子、雜種、下賤胚子……哦,拜葉初雨所賜,他如今又多了個郡馬爺的稱呼。
只有葉初雨總是“裴時安”、“裴時安”這樣的喊他,每次喊他的語調還總有不同。
情緒低落的時候。
她喊他的時候,聲音也是低低的。
高興的時候,聲音也跟被春風拂起的柳枝一樣,高高揚着,明媚而又充滿活力。
他其實并不明白,一個人的情緒怎麽可以這麽多,喊人的時候,又是怎麽能做到這麽歡朗的。
如果這真的是葉初雨在做戲,那她這本事還的确是挺厲害的。
“你怎麽過來了?”
耳邊再次傳來葉初雨的聲音。
裴時安适時收回神,落在她身上的視線不動聲色地收回,嘴裏則是淡淡一句:“随便走走。”
其實是見她一個人悶着頭,在這坐了半天,想看看她這棋到底下得怎麽樣了,沒想到走過來一看,還是之前那副模樣。
“你不看書了嗎?”身側少女還在詢問。
裴時安依然淡言:“看累了。”
“噢……”
葉初雨并未懷疑。
“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下會棋?”葉初雨想到什麽,忽然笑盈盈仰着頭問他。
這次裴時安終于回過頭看她了。
“你确定你要我跟你一起下棋?”他挑着眉梢問她。
說話的時候,目光故意在那還未被動過的棋盤上,落了一眼。
他這明目張膽的一眼,表達着什麽意味,自是十分明顯。
葉初雨剛剛還笑盈盈,一臉期待地望着他,這會卻被人看得面紅耳臊,甚至下意識想伸手,去擋住面前那張棋盤。
可這棋局本就是他下的,遮了也沒用。
只能垂下頭輕輕噢了一聲。
大直男……
不下就不下!
有必要這麽笑話她嗎?
葉初雨在心裏不住腹诽,甚至想給裴時安畫個圈圈。
嘴裏卻說:“那……”
本來想說那她先回去了。
可嘴裏的話還沒說出,就見身側少年忽然在她對面落座了。
目光在瞥到那抹白的時候,葉初雨愣了一下。
不明白裴時安是要做什麽,她擡頭看去,便聽裴時安淡淡問她:“白子還是黑子?”
葉初雨輕輕啊了一聲,有些沒反應過來,直到明白他這是什麽意思,立刻笑了起來:“白的!”
裴時安瞥她一眼。
在心裏腹诽一句,有必要笑得這麽燦爛嗎?嘴上卻依然一言不發,只垂眸,動手收起了黑棋。
葉初雨也跟着收起了白子。
因為高興,她臉上的笑容一直沒下去。
白子先下。
葉初雨收完之後先落子。
她下棋哪有那麽多講究?
随便找了個看似還安全的地方,下了之後就眼巴巴看着裴時安,等着他落子了。
裴時安也沒理她,跟着她落子。
你來我往的厮殺了好幾回,葉初雨突然覺得,好似也許可能也沒那麽難。
她一時信心十足,每次落完子就去看裴時安,等着他下。
裴時安倒是始終保持着原先的模樣,就連臉上的表情也沒發生過變化。
午後天光正好。
少年少女對坐在軟榻上下着棋。
束秀偶爾進去給兩人添些茶水和水果,也都是悄悄然的,并不敢打擾兩位主子的雅致。
言明則在外面看得直皺眉。
主子怎麽還跟這位丹陽郡主下起棋來了?而且還下了這麽久,就丹陽郡主那一手棋,主子閉着眼睛都能殺了她。
想不通。
他兀自站在外頭,看了一會窗子裏的情景。
束秀走出來的時候,正好看到這位言護衛皺着眉,望着裏面的情景。
能瞧出這位言護衛并不喜歡他們郡主。
不過就郡主以前做出來的那些事,也的确是很難讓人喜歡。
但那也是以前了。
“郡主和裴公子瞧着挺般配的。”束秀溫聲與言明說道,見言明看過來,她笑着問道:“言護衛不覺得嗎?”
言明自然不會這麽覺得。
就算丹陽郡主現在變得再多,他都不會忘記那日主子,在雪地裏被人逼着罰跪的樣子。
他正欲撇開臉便聽身側女子又言:“之前郡主對裴公子有些誤會,方才做出一些不當的舉措,她如今已經在改了。”
“昨日在長公主府,郡主還與長公主說了許多裴公子的好話,我見郡主是真的喜歡裴公子。”
“何況言護衛不覺得,裴公子如今對郡主的态度,也改變了不少嗎?”
聽到最後一句。
言明的神情終于再次有了變化。
他往屋中看。
主子單腿屈着,另一條腿則随意擱置在地上,并未如從前那般往前伸着,手裏握着一枚棋子,随意把玩着,坐姿慵懶而閑适。
雖然臉上的表情和從前相比,依然沒有什麽差別。
但言明還是能感覺出,此刻主子的心情是閑适自如的,并不似從前面對那位丹陽郡主時厭惡。
“既然無法改變,那不如向前看。”
“或許前路風景也不錯呢。”
束秀于廊下站着。
風揚起她耳畔的碎發,她看着屋中那一室情景,笑着把碎發繞于耳後,與回過頭看她的言明輕聲笑道:“你說是吧,言護衛?”
言明未語。
他腦子亂糟糟的,一會覺得這樣不好,誰知道這位丹陽郡主會不會又跟以前那樣發瘋?一會又覺得如果這位丹陽郡主真的改變,主子與她在一起,其實也并不是全然不好。
至少這位丹陽郡主身份擺在這。
日後主子回到那個位置,多一個助力總是好的。
心中掙紮半晌。
言明終是看着束秀沉沉說道:“我知道了。”
他又不是傻子。
豈會不知道這位束秀姑娘,說了這麽半天是什麽意思。
不過是覺得,他對裏面那位丹陽郡主不夠尊敬,給她主子算賬來了。
不過既然,連這幾個丫鬟也能看得出來他的不敬,那位向來對此十分敏感的丹陽郡主,這次怎麽沒有察覺呢?
還是說察覺了,卻沒管?
言明皺着眉,實在有些想不明白。
“啊!”
“怎麽輸了!”
葉初雨并不知道屋外發生的事,她正一臉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棋局,怎麽也沒想到原本下得好好的,她怎麽就輸了呢?
像是不願意承認,葉初雨扒着棋盤,一點點仔仔細細看着,希望能找出一處可以繼續下下去的地方……
可找了半天也還是沒找到。
裴時安捏着眉心。
他已經盡力下得很爛了,誰能想到她的棋這麽臭,他放了這麽久的水,也只能下成這樣。
“玩好了吧?”
把手裏剩餘的棋子扔進棋簍裏面,裴時安以為她玩夠了,就不會再想玩了。
哪想到胳膊忽然被人一把抓住。
這樣的接觸,讓裴時安眼皮又狠狠一跳,他下意識往外看去,見言明和她那個丫鬟并未察覺,稍稍松了一口氣。
轉頭剛想甩開她的胳膊,就聽她先開了口:“裴時安,我們再下一盤,再下一盤,好不好,好不好嘛?”
一邊說。
一邊還拉着他的胳膊輕輕晃動。
撒什麽嬌。
裴時安視線落在那粉白的手指上面,不僅眼皮跳得厲害,頭也疼得緊。
張口想說“不好”。
可擡起頭就能看到,她一臉期待讨好看着他的模樣,嘴巴裏那句冷冰冰的“不好”都已經到嘴邊了,最終還是沒能說出來。
“說話就說話,別亂扯我胳膊。”
他一邊說,一邊從葉初雨的手中,把自己的胳膊解救了出來,然後迎着她一臉期盼的眸光,最終還是咬着犬牙松了口:“最後一次。”
“好哎!”
剛剛還一臉沮喪的人立刻又高興了。
她忙去收棋盤上的棋子,還特地給人把黑子也給收了。
裴時安任她忙前忙後忙活着。
下棋的時候還特地又說了一句:“最後一次,輸了也不許耍賴。”
他可不想待會被人拉着,再繼續下了一次又一次。
下棋不難,放水卻很難。
他也不是真的想放水。
可這人的臉就跟六月的天一樣,一會晴一會雨的,他可不想看她一臉小苦瓜的樣子,活像他欺負了她。
對于葉初雨的水平已經有了估計,這一局裴時安下得就更為自如了。
免得她待會又一臉沮喪,拉着他繼續下,裴時安這一局還特地多讓人了一些……但葉初雨水平實在有限,即便裴時安讓了這麽多,她也還是沒能贏。
“怎麽又輸了啊。”
葉初雨趴在茶幾上,十分沮喪。
裴時安并未安慰,只淡淡瞥了一眼:“剛才說好了,這是最後一局。”
是在提醒這一次她說再多也沒用。
他已經陪了她兩次,也算是盡了地主之誼了。
葉初雨恹恹看了他一眼,豈會不知道他是什麽意思?
有必要一直說嘛。
真生氣。
“知道了……”
她拖長着聲音答應着,一臉有氣無力、沒精打采的樣子。
顯然對于這個結果很不滿意。
但技不如人,她也沒辦法。
打蔫兒似的趴在茶幾上,餘光一瞥桌上黑白棋子還未收拾幹淨,她想到什麽,忽然雙眼亮晶晶地與人說道:“裴時安,我們換個玩法吧。”
裴時安挑眉:“什麽玩法?”
他怎麽不知道這棋還有別的玩法。
“五子棋!”
葉初雨說着主動給人演示起來。
“怎麽樣,要不要玩下?”她一臉期待地看着裴時安,嘴裏還十分肯定地說道:“這次我肯定能贏你!”
裴時安原本還一臉無所謂的樣子,聽到這話,倒是挑了眉。
“可以試試。”
他倒要看看她怎麽贏他。
葉初雨沒想到他會答應,立刻喜上眉梢。
“避免棋子太多,我們就定誰先吃二十子就為勝。”為了照顧裴時安第一次玩,葉初雨還主動說道:“這次你先下!”
裴時安瞥她一眼,也沒拒絕。
随意在棋盤上下了一子。
葉初雨立刻接上。
葉初雨雖然不擅長圍棋和象棋,但像五子棋、飛行棋、跳跳棋這種從小玩到大的東西,她還從來沒輸過!
別說她爸了,就連葉斯然都沒能在她手上讨到便宜過。
所以這次葉初雨下得十分有信心。
裴時安自然感覺到,葉初雨這一副信心十足的樣子了。
起初他并未當一回事。
這所謂的五子棋雖然從未聽過,但五子連做一線,瞧着就跟孩童之物一般,他自幼便擅棋,縱使阿姐都比不過他,何況葉初雨。
可下着下着——
他原本未當一回事的閑适表情,也逐漸變得凝重起來,就連坐姿都變得端正了許多。
凝神看着桌上棋局,裴時安一言不發。
這棋子錯落好似沒有規章,但若細看的話,又能瞧見白子其實早已在布局,裴時安眼睜睜看着棋盤上的白子越來越少,而他那些原本已經快連成五子的線,被白子吃了一顆又一顆,最後原本鋪好的路也都被人半路砍斷。
“當啷”一聲。
裴時安擡頭,就瞧見葉初雨那一張,比任何時候都要顯得明媚許多的笑臉。
“裴時安,你輸了。”
裴時安一聽這話就皺了眉。
除了從前和阿姐下棋,他會故意輸給阿姐之外,其餘時候,他還從未輸過。
……何況先前他還盡了全力。
看着葉初雨棋盒上錯落堆着的二十粒黑子。
裴時安沉默片刻,忽而說道:“再來。”
這次沒有葉初雨開口,他就已經先收拾起了棋盤。
葉初雨看他一臉認真的表情,不禁洋洋自得地扯起唇角。
——讓你看不起五子棋!
現在輸了吧。
她毫不帶怕的。
兩人在裏面厮殺着。
而立在屋外的言明也是越看越瞪眼,他也沒想到主子竟然會輸。
這一下午的時間,兩人下了快有二十幾盤五子棋,但無一例外都是葉初雨贏了,只不過越到最後,葉初雨贏得也越發艱難。
“……裴時安,不下了吧。”
葉初雨攤在茶幾上,不僅眼花還有點想吐。
任誰下個幾十盤五子棋,都扛不住啊。
甚至好幾次她都想放水了,但裴時安是什麽人?她剛有這點端倪,他就直接冷眼掃過來了。
還冷冰冰地說道:“你要是敢放水,日後就不必再來我這了。”
一句話吓得葉初雨一個咯噔,哪裏還敢放水,只敢老老實實繼續跟人下。
可任誰下了這麽久也累了啊。
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葉初雨一臉疲憊:“你看天都快黑了,都快要吃晚膳了,不如……”
“那就吃完晚膳繼續。”
裴時安一邊說,一邊繼續研究棋盤上的棋子。
他現在已經越來越得心應手了,也摸出其中的門道。
的确挺好玩。
他還是第一次從中感覺到了樂趣。
“言明,吩咐人去傳膳。”他頭也不擡地吩咐外面。
言明正要應聲去吩咐,卻聽葉初雨急吼吼說道:“诶,不用準備我的。”
裴時安擡頭看她。
以為葉初雨是故意想逃。
他挑眉欲言,還未開口就聽葉初雨說道:“不是我故意想逃,是我今晚要去跟葉星河吃飯。”
她跟裴時安解釋道:“他今早來喊我去上學,但我那會睡得正香,便把他給氣跑了,這會自然得去跟他賠個禮。”
這是她一早就打算好的。
估算着時辰,離葉星河回來還有一會:“估計還能再下一盤,我……”
她說着便想收棋子。
可手才觸碰到棋子,就聽對面少年冷冰冰道:“你走吧。”
“诶?”
葉初雨眨了眨眼,不明白這人怎麽突然就變卦了,剛剛不是還很想下嗎?
她一臉疑惑地看着他。
可裴時安已然把手中的棋子扔進棋簍裏,起身回書桌那邊去了。
“裴時安?”
葉初雨看着他的背影,不明白好端端的,他這是為什麽又生氣了?她這不是還可以再陪他下一局嗎?
“那要不,我吃完晚膳再來陪你?”她一臉視死如歸的模樣,“你放心,晚上我肯定好好陪你,等你下滿意了再走!”
“不必。”
裴時安又背對着她捧起書了:“我要看書了,你可以走了。”
看他這樣。
葉初雨還是不明白他怎麽了。
又覺得他生氣了,又覺得他好似跟平時沒什麽差別。
都說女人心海底針,葉初雨覺得裴時安的心也跟海底針一樣,輕輕一眨眼,就不知道他又怎麽了。
明明剛剛還好好的。
“郡主,七少爺回府了。”
時桃匆匆跑來跟葉初雨禀道。
之前束秀姐姐特地吩咐過,囑咐她們等七少爺回來就來禀報,所以剛從外院的小厮口中得知這個消息,她就立刻過來跟郡主通傳了。
未聽到郡主的回聲,時桃不由又疑惑地喊了一聲:“郡主?”
“來了。”
葉初雨終于應了。
她起身的時候,還是把桌上的棋盤和棋子,都收拾了個幹淨。
“裴時安。”
還是鬧不明白他怎麽了,她只能看着他的背影輕聲說道:“那我先走了啊,等我吃完晚飯就過來陪你。”
沒聽到裴時安的聲音。
葉初雨又等了一會,确定他是不會說話了,她只能一臉無奈的,先走了出去,想着晚上再過來哄哄他。
可裴時安聽着她逐漸遠去的腳步聲,依然沒翻一頁的書,還是被他用力攥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