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将盡

第15章

舒懿文幫白星闌把除了她手機的那些東西都收好,白星闌對舒懿文也顯然是十分放心與信任的。

白星闌給了舒懿文一張卡，舒懿文不懂白星闌的意思，白星闌卻說以後要麻煩舒懿文的事情肯定還有很多，當然不可能讓舒懿文花錢，所以給她一張卡，要買什麽的話就從這裏面刷。

白星闌感覺自己有點沒解釋清自己的意思，又立馬補充道：“你就先收着嘛，也不是給你的，就是……我在這裏吃你的用你的，當然要交生活費的呀。”

她着急解釋的樣子看上去有些可愛，舒懿文點頭：“好，我知道了。”

白星闌松下一口氣，她低下頭去摁自己的手機，然後發現手機沒電了。

舒懿文轉頭去自己的床頭櫃裏拿出了充電器給白星闌，白星闌接過之後去找了插頭給手機充電。

突如其來的默契讓舒懿文有點不習慣，白星闌卻是在心中暗自歡喜。

白星闌有兩部手機，但是最常用的只有一臺，保險櫃裏的另外兩臺是之前莊亦深送給她的，好像很貴的樣子，但是白星闌用着不太習慣。

被兇手砸掉的手機是白星闌平時用來玩游戲的，所以他們什麽都查不到，而在保險櫃裏的手機，則是白星闌真正平時聯系人的時候才會用到的。

她平時在家裏也不聯系人，所以沒想到把手機扔保險櫃裏居然還是個比較正确的選擇。

“今天我出門的時候你不是和我提起了麻三這個人麽，我和王隊說了他立馬就叫人去找了，我去你家把東西拿到之後他接到消息，說麻三兩天前失蹤了。”

舒懿文換了一套居家服，白星闌剛剛學會怎麽用熱水壺燒水，給舒懿文把保溫杯滿上，然後給自己的杯子裏倒了一點。

白星闌捧起杯子暖手，聽完之後神情有些疑惑：“正好也是前兩天麽，怎麽會這麽碰巧。”

一切都陷入死局，時間很快到了晚上，白星闌苦想很久都沒有什麽頭緒。

兩小時過後，白星闌的手機充滿電，她開機之後看到很多未接來電，看過一遍之後就沒有管了，她撥了一個電話，“嘟嘟”的聲音在那邊傳來，卻一直都沒有接通。

“怎麽會不接電話呢……”白星闌心中滿是疑慮。

晚上吃完飯後白星闌在沙發上一條條翻看着自己的短信，舒懿文在她身邊拿着一本小說翻看。

這兩天的神經實在是太緊張了，她也需要一些東西來放松一下。

客廳裏的燈開着，舒懿文和白星闌的腿上都蓋着毯子，白星闌看完短信之後把手機放在一旁，凝神思考着。

她剛剛給成娟發了短信，下午打電話也是給成娟打的，成娟就是當初給白星闌起名字的那個女經理，在跟了莊亦深之後白星闌雖然和之前的很多姐妹都斷了聯系，可是成娟的人脈極廣，不管在哪裏可以都吃的很開。

成娟是她的恩人，白星闌也不是忘恩負義的主，幫襯了成娟很多。

只是成娟現在突然不接電話，短信也沒有回，倒是讓她有些慌神。

“姐姐，能把你的電話告訴我麽，我想存一下。”

舒懿文聽到白星闌所說的，把自己的電話報了之後拿起手機，也存了白星闌的電話。

之前拿到舒懿文手機的時候白星闌是有悄悄給自己打電話的，可是現在舒懿文既然就在自己身邊那還是光明正大的把號碼互換了比較好。

舒懿文這一夜睡得不錯，不過白星闌卻是有些難以入睡。

她心裏想着很多的事情，這一想就想到了那年第一次見到舒懿文時的場景。

白星闌當年剛來到南城半個月，她其實是有悄悄溜出來過的，只是之後她又被抓了回去。

但是那個夜晚，她這輩子都沒有辦法忘記。

她不知道從哪裏逃出來，那是一個寒風瑟瑟的冬天，沒有下雨，地上很幹，但是空氣中的那一股濕冷卻讓人覺得呼吸都是刺痛的。

她光着腳在路上跑了很久，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跑到了那裏，因為這個地方她實在不熟悉。

白星闌感覺自己的腦袋都是空的，這麽久了，她還是難以接受這個陌生的城市和令人難以接受的事實。

她被自己的父親給“賣”了。

五千塊錢。

家裏有弟弟要養她知道，可是她也可以賺錢的啊，她有手藝，也有願意教她的師傅，為什麽不肯給她再多一點的時間，難道只是因為她是個女孩子，就這樣輕視自己嗎？

白星闌渾身發冷，她的心也是冷的。

她好想死，活着究竟有什麽意義。

被人當成牲口一樣的叫賣，人性如此不堪嗎。

一陣冷風吹來，白星闌沒有了在街道上繼續走的力氣，這條路看來很偏，旁邊也沒什麽人在行走。

白星闌坐在路燈下，暖黃色的路燈把她全身都包裹住，她在寒風中蜷縮。

心中的絕望越發擴大，白星闌流下了一滴眼淚，眼淚從臉頰滑下到她的嘴唇，鹹鹹澀澀的，白星闌突然打了個餓嗝。

又冷又餓又困，那一夜是白星闌人生中最狼狽最不堪的時候。

白星闌弓着身子抱住自己的雙腿，想着這樣會不會有一點溫暖。

這時候她聽到了高跟鞋的聲音，正往她這邊走來。

高跟鞋的聲音突然停下，好像有什麽人在她身邊坐下了。

白星闌扭頭去看，那是一個很漂亮的女人，她化着不算濃豔的妝，嘴上塗了口紅，但是卻被她自己給抹花了。

她滿臉是淚，鼻子通紅，手上拿着一個透明的塑料袋，滿滿一大袋的烤紅薯。

白星闌的肚子叫了起來，她看着烤紅薯，垂涎三尺。

她旁邊的女人突然抹了一把淚，淚眼模糊的看着旁邊的白星闌，問她：“想吃嗎？給你兩個。”

白星闌連連點頭，對她來說旁邊的這個姐姐簡直就是天使下凡。

她右臉上那一顆痣也讓白星闌記了很久。

女人把烤紅薯給白星闌，白星闌接過之後就“呼哧呼哧”吃了起來，也沒聽清楚女人在旁邊都說了什麽。

“這些紅薯是我剛剛路過的時候看見一個老大爺這麽晚了還在賣紅薯，見他可憐我就全都買了，這麽冷的天，也讓人家早點回家不是。”

舒懿文沒有去看旁邊吃得正起勁的女孩子，她深吸一口氣，想讓寒冷的空氣鎮一鎮自己心裏的痛。

可還是無果。

哀莫大于心死是不是這種感覺。

搭救的少女跳樓自殺，談了三年的男朋友和自己說要分手，舒懿文突然不知道自己活下來的意義究竟是什麽。

“昨天我才看見一篇文章，說是自以為是的善良比惡更加可怕，我其實也不是善良吧，這都是我自己的選擇，可是我男朋友看不爽我的選擇，你知道他和我分手的理由有多好笑，他問我那麽關心小唐是為什麽，然後居然還問我是不是蕾絲邊兒？”

舒懿文擡頭看着天空，冷笑一聲，呵出一口白氣。

她繼續道：“我要真是蕾絲邊兒就好了，當初瞎了眼，那人追了我半年就讓他得手了，時間過得越長越嫌棄我，我熱愛我的工作我的事業也有錯麽，不喜歡就不喜歡了幹嘛還找那麽牽強的理由……”

舒懿文低下頭哭得淚流滿面，她傷心少女的離世，難過前男友的不懂自己。

“男人到底有什麽好的？在家裏當大爺，在外面當孫子，什麽本事都沒有，到最後怪我幫不了他了？”

越想越難過，滿腔的委屈只有通過淚水發洩。

白星闌此時在旁邊已經把一個紅薯吃掉了，她剛剛只顧着吃紅薯，根本就沒有在意旁邊的女人到底都說了些什麽。

嘴巴旁邊還沾了點瑣屑，她突然露出一個很傻氣的笑容，對旁邊的女人道：“姐姐，謝謝你。”

側過頭去的白星闌笑容突然淡了下來，她發現自己身邊的這個女人也哭着。

這麽善良的姐姐也會有難過的事情嗎？

白星闌剛想再說些什麽安慰一下她，但是卻見女人抹了一把眼淚，聲音哽咽得道：“沒事。”

然後她連看也沒有看一下白星闌，站起來跑掉了。

白星闌手裏還有一個紅薯，她剛剛原本想剝了皮還給這個姐姐的，紅薯的溫度在她掌心，她突然不知道是哭了還是笑了。

眼裏蓄滿了淚水，但是嘴巴卻是上揚的。

活下去這麽簡單，一個紅薯就能解決的事情，為什麽又要想那麽複雜。

存在即意義。

她不反抗了。

被抓回去之後成娟直接扇了白星闌兩個耳光。

之後的日子她過得很苦，但是她乖了很多，成娟畢竟可憐她，把她帶在身邊交際應酬，教了她很多，白星闌心中的柔軟好像從那一夜之後消失殆盡。

她努力學習着知識，為成娟做事，有很多人都知道成娟的身邊來了一個樣子很是清純的妙人，她是成娟壓箱底的寶貝。

成娟也很是驚喜白星闌的改變，對她也越發賞識，莊亦深來酒吧的那一天，就是成娟叫她去陪酒的。

她也把握住了機會。

白星闌沒有說，她逃跑的那一晚懂了很多。

她開始明白，要有權，有錢，有勢，才能不被人踩在腳下。

她還是會想到那天晚上的那個給她紅薯的善良姐姐，這四年來她對她念念不忘。

是她，給了白星闌活下去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