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變形的枕頭套和隔夜的紅酒杯。
是不是都有陌生人的氣味。
又熱又冷,李星漠已經失去一大半神志,不然他一定會阻止。
耳邊依稀有很惡心很粘膩的一個聲音,說寶貝兒你真是,跟個處似的,我手都酸了,要不然老裴迷你,哎喲不行,你這麽樣夾我工作量可就大了。
然後房門咚咚咚地響起來,不停不休的那種,身上的人罵罵咧咧過去開門。
裴途就在這個時候趕到。
接到陸傾挑釁一樣的電話,裴途急得嗓子裏往外燎火,輾轉聯系好幾個朋友,陸傾那一撮的,終于打聽到人在哪,竟然就在這家酒店,又開始查陸傾的名字開的房間,一路電梯上來都嫌電梯慢,找到房門口,從敲門變成砸門,每一秒都是煎熬,最後門終于打開。
“老裴?”陸傾吃驚,“你怎麽找來的?”
他沒想到裴途真能這麽快找來,一時有些讪讪。
一兩個小情人,背地裏使些小手段偷一偷,不算事,但是當面搶人是另一回事。他看一眼床上的人,反手半關上門出來,低聲跟裴途說:“兄弟,借哥們玩玩兒,明早上保準全須全尾還給你——”
哐地一聲,裴途一拳砸到他臉上。
陸傾原本身上就沒穿得很齊整,站得遮遮掩掩藏頭露腦,這麽猛然受一下子,一個趔趄撞到房門旁邊走廊上的金屬大理石垃圾箱,垃圾箱哐地翻倒在地,金屬蓋子一傾,裏面滿盛的煙灰缸散落到地毯上。
踩着這堆烏七八糟的灰燼,裴途一把推開門。
房間的門廊,從門口到床邊地上沒一處幹淨,全是散落的衣物,裴途喉頭哽動,一瞬間幾乎沒勇氣再往裏走。再往裏的床上……果然,他一陣暈眩,險些一頭栽倒,李星漠躺在床上,什麽也沒穿。
裴途心想,他們、他們做到哪一步?已經做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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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裴,你這是嘛呢?”陸傾捂着臉跟進來,難以置信,“為了這麽一個東西跟兄弟翻臉?”
“閉嘴,”裴途這時注意到李星漠的異狀,絕對不是正常神志,他壓低聲音,“老陸,這一拳打的是你動我的人,你怪不着我,你要是再說一句別的,咱們朋友沒得做。”
陸傾有些惱羞成怒,眼看到嘴的食兒要飛了,又被打,也翻臉:“我跟你說啊裴途,你還欠我們的錢呢你在這動手?”看一看枕頭上半昏半醒的青年,繼續忿忿,“就為了這麽個玩意兒你說說你!”
裴途臉色陰得能滴水,一把從兜裏撈出手機扔過去:“報警。”
“什麽意思?”陸傾驚訝。
“意思是以後咱倆別處了。報警,我打你是故意傷害,你給人下藥是強女幹未遂,”裴途說,“我欠你的算上利息不會少你,咱們一條一件都算清楚,往後見面你別搭理我。”
“不是,”陸傾想不明白,“就為了——”
裴途截口打斷:“你再說一句試試。陸傾,打一巴掌和兩巴掌沒區別,只要是輕傷都一樣,你再敢貶低他一句。”看一眼驚呆的陸傾,摸回手機又說一個房間號,“警察來了讓他們上去找我。”
沉着臉放完話,房間裏安靜下來,只有間或一兩聲吟哦的聲音,來自床上的李星漠,裴途沉默地撿起衣服給他穿上,撈起他半攬半抱在懷裏。
離開。
懷裏的人臉上坨紅,眼角也是紅的,周身滾燙,不知道怎麽腿好像還軟,自己站不住一樣,裴途一看,這情形坐電梯但凡碰上人可還得了,他們的房間在樓上兩層也不遠,于是帶着人往樓梯間走。
安全通道裏氣溫稍低,李星漠稍微清醒一點。
早前有一瞬間,李星漠其實看清拉扯自己的人的臉,是裴途他們那個姓陸的朋友,陸傾,對,是這個名字。
不僅看清楚人,昏沉的腦袋和綿軟的四肢還告訴他,他喝的東西可能不幹淨。
大意了。
不過他苦中作樂地想,行啊,明早上就把裴途叫來,看見這個,裴途大概就能立刻跟他解約吧。
跟別人睡,李星漠大概能摸清裴途的底線,這件事絕對超越這條線,一生氣估計就能痛快放他賠錢走人。
來吧,讓我違約吧。
因此當他此時看見裴途,一剎那時間空間混亂成一團,他想:
是什麽,是已經到第二天早上了嗎?
撐脹的感覺告訴他,他的身體一定經歷過什麽,裴途知道嗎,看見了嗎?
是不是氣得發瘋?
他的東西被別人動了,一定很憤怒吧。
李星漠嗓子裏哼一聲,細聲細氣點火:“裴哥,對不起啊,是我勾引陸總的。”
攬在腰上的手一緊,李星漠想去看裴途的表情,奈何眼前泛花看不清楚,他聽見裴途簡單地說一句:“回去再說。”
哦好吧,李星漠沒拒絕,因為他身上好像有點異樣,不是腦子而是身上。什麽東西啊,好難受,好硌。
等到回到房間,面積較小的一個密閉空間,兩個人都聽見一個聲音,是剛才吵鬧對峙和走路時被忽略掉的一個聲音,一個嗡嗡嗡的聲音,裴途眼睛迸出血紅。
“你行啊,”他把李星漠放在床上,自己拉過酒店房間配的辦公椅坐到床邊,“塞的什麽東西,自己拿出來。”
李星漠眼睛很濕,側過腦袋看他:“嗯,衣、衣服。”剛才裴途把他的衣服混亂穿上的,現在變成阻礙。
“自己脫。”裴途倚上椅子靠背翹起腿,雙手半握交疊在膝上,姿态非常鎮定。
如果忽略他青筋畢露的手背和發白的手指關節的話。
“我不知道,”李星漠張着眼睛,始終不知道喝進嘴裏的是什麽東西,現在看來多半是有些那方面的功效,渾身發軟手指麻顫,他抓在褲子紐扣上,“我解不開。”
裴途俯身,緩緩擡手幫他解開,一遍耳語一般跟他說:“你真出息,可真是出息,”手上沒停,“這是假的,要是真的呢。”
陸傾要是……
這是假的,是玩具,剛才沒注意,現在裴途手裏捏着一截柄,說不上是慶幸還是後怕,這只是兀自嗡嗡作響的一只玩具。可要是真的呢,裴途心想,要是自己晚來一步呢,不多,就十分鐘,只要十分鐘,面前的這具身體就要像容納他一樣容納別人。
“星漠,”裴途坐在椅子裏面無表情地操縱,“你說是你勾引陸傾,是什麽意思?故意氣我?”
折磨,太過折磨,一半是藥效另一半是機械催攪,李星漠喉嚨裏嗚咽出聲,并沒有答裴途的問話。
在他身上是折磨,可是看在裴途眼睛裏,他的眼角榨出淚,嘴唇都在顫抖,明明是一副無盡享受的縱情樣子。這個樣子,裴途恨得要發瘋,李星漠說要給別人看他這個樣子。
很快虛假的玩具被替代,裴途沉着腰也沉着聲音:“睜眼星漠,你看清我是誰,你這個樣子只能給誰看。”
李星漠只是閉眼仰着脖子喘着氣。
後來,很後來的時候,窗外酒店的煙火表演已經開始,砰砰砰地,裴途打定主意要問出一個答案,逼迫意味十足:“你說說看,你為什麽放我的鴿子去跟別人唱K。”
“還唱到床上去了?”
“什麽人你就敢說勾引?他是什麽人你不知道嗎,你為什麽不防着點兒,嗯?”
此時李星漠非常清醒,因為拜裴途死驢一樣的德性所賜藥效已經熬完,但是李星漠依然沒什麽力氣,只好嘴上不服:“防什麽,最早他還是你叫去我家的。”
裴途頓一頓:“什麽時候?”
李星漠想一想,實在想不起來具體是哪一次,就說:“忘了,總之是你把他約到我家,你自己又不來。啊!”裴途猛然的一個動作惹得他沒噤住,沒好氣地接着說,“要有什麽當時就有了,你發什麽瘋?差不多得了。”
“我邀請陸傾去家裏?”裴途騰出一些心思,但是死活想不起來。不過他也确實沒剩特別多心思發火,因為李星漠無心的一句“你自己又不來”。
還是,爽約。
太多次,多到裴途絞盡腦汁想都想不起來,對不起,真的,他咽下所有的火氣,什麽憤怒都先按下,抱着人溫聲細語:“對不起,以後不會了。”
李星漠身上浮浮沉沉,壓根兒不明白他在說什麽。
以後不會什麽,不會帶陸傾來家裏?
可是這是問題所在麽。
裴途的朋友為什麽敢不尊重,為什麽敢這麽來,那還不是因為裴途在他們面前沒有很尊重。
這些都不提,李星漠還記得很久前陸傾造訪的那個情形,陸傾說裴途說的,說他進廚房只是個人愛好。
個人愛好?
剛認識裴途的時候他連炒個雞蛋都不會,從小一個人生活那麽久都沒學過做飯,是認識裴途以後,裴途胃不好要養、要食療,他才悄悄去報的課程學的。
可裴途只說他是“個人愛好”。
那也,行吧。
這場歡愛結束的時候裴途攏着人滿懷愧疚和憐惜,而李星漠心下只有一片寒涼。裴途抱着他呢喃,說什麽往後再也不會爽約,對不起,以前都是裴哥的錯,寶貝別生氣,別記恨。
“我會彌補你的。”裴途吻着他的額角說。
非常鄭重其事,李星漠卻非常不當回事,早就不當回事了。
這時裴途又說:“真的,別的我數不過來,但有一次我真跟你道歉,就是去年你過生日,對不起寶貝。”
哦,李星漠不知道他為什麽忽然開始翻這些老黃歷。
“寶貝,”這時裴途撐起身注視他,“為什麽不說話?還在生我的氣嗎?”
那不能,那早就氣爆乍了好吧,李星漠說沒有,非常實話實話,裴途卻不滿意:
“下回我再犯錯你要說,知道嗎?你就該扇我,知道嗎?漠漠,你答應我一句。”
李星漠其實已經耐心有點不夠用,想直接睡着,或者要不然去洗個澡,可他看見裴途的眼睛。
往日的回響,全部落在裴途深情的眼睛裏。
他擡手撫摸上裴途的面頰,凜峻的顴骨和下颌上面有微薄的一層皮肉,顯現出主人這點寡薄的深情和不合時宜。
要說麽。
李星漠心想,當時沒說是因為覺得自己确實很可憐,因此這個可憐他就沒往外賣,今天呢,要說麽。
裴途想要一句回答,應許他彌補的一句回答,卻聽見李星漠輕描淡寫:“不都補過了麽,還去銀泰那家私房菜來着,你忘了?”
“沒忘,當然沒有,”裴途以為終于等到回應,欣喜地吻上他的嘴唇,同時記憶也梳理出來一些,“我們還在卡座的簾子後面接吻,是不是寶貝?”
“是啊,”李星漠垂着眼睛任他親吻,間隙裏說道,“你熟啊,那家店。哪裏有卡座哪裏有簾子,畢竟我生日當天……”
“你剛剛和徐寫易去過,是吧。”
他說了。
裴途一個吻僵在半空,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