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等到吃蘋果吃到第四頓,外面已經分不清是白天還是晚上。
雨大得已經沒有道理,李星漠去外面走廊看一眼,好家夥,能見度別說幾米,幾厘米都沒有,得虧是這個音樂廳隔音還可以,不然室內說話恐怕都得用喊的。
季姐姐有些發熱。
李星漠給她沖一包咖啡,速溶咖啡,不知道誰發的人手都有。
現在這情況就是這樣,誰宿舍裏有什麽吃的就別藏着掖着了,大家一起分一分,不然就靠節目組那點東西真是不行。又不是避難所,節目組并沒有屯菜,都是每天外面往裏運,導致就地主家也沒有餘糧,礦泉水早就發完,現在都是接自來水用鍋爐燒熱,百十號人眼巴巴。
看見李星漠手裏的東西,季姐姐一臉虛弱都掩飾不了的驚恐,說你知道這裏面有多少添加劑嗎,李星漠手底下一頓,說可是你得喝水,就幹喝水啊?季姐姐很奇怪:“為什麽不行?”
李星漠手底下一頓,忘了:
不是每個人都喝不進白開水。
他走下觀衆席又問節目組的人要一杯熱水,回來捧着給季姐姐喂。
正在這時候,門口的走道裏一陣響動,是誰在喊人,說什麽搬東西。
語氣特別的歡快,跟整座音樂廳格格不入。
因為大家起先盼着來電,無果,又盼着出去,還是無果,念想一個一個地抽幹,現在都非常無望,不知道該盼什麽,過一天是一天。
因此這喊聲裏的欣喜就很怪,高興啥呢,路修好了?
四周議論紛紛,也不是多好奇,都無精打采的,平時光鮮亮麗的大咖小魚現在都一樣。
然後大家就看見,先是一箱礦泉水擡進來,接着又一箱、又一箱,然後是吃的,隔得太遠看不太清,好像有自熱火鍋什麽的,對于一整天沒正經吃飯的人來說,都好像童話故事一樣,真的假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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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是哪來的?
再然後搬進來的是一捆一捆的玉米棒子和紅薯之類的東西,李星漠還在想,這得擡到廚房蒸吧,前排就有學員爆發出激動的大喊:“熟的!”
周圍人歡欣鼓舞,季粟唯也激動起來說有救了有救了,李星漠也很有點類似劫後餘生的感覺,心想是不是來了個哆啦A夢啊,神了。
然後他就看見過道裏走出一個人,披着綠大衣,裴·哆啦A夢·途。
隐隐約約能聽見他和導演組的人說話:
“走的山路,村裏
鄉親借的拖拉機……”
“不客氣沒事兒……”
李星漠看見,裴途偏頭又跟導演組說什麽,唇形看是什麽“添麻煩”、“對不住”,然後導演大笑說明白,拍拍裴途的肩,跳上舞臺。
他手裏拿上平時用的大喇叭開始嚷嚷:
“天無絕人之路哎,裴老師說怕咱們受苦,繞山路進來給咱們送物資,這是看的徐影帝面子!來來,大家謝謝徐影帝!”
裴途上去拿過喇叭:
“別叫他影帝,臉上都挂不住了,叫小徐就行。”
導演樂呵:
“行行小徐,都來領東西!”
然後又拉着裴途一頓嘀咕,估計是在問東西能運進來,那人能不能運出去。
李星漠聽見周圍嘻嘻哈哈,小徐好、小徐接地氣、這回得多虧小徐啦,節目組幾個編劇之前每天給塞斯徐寫臺本寫到頭禿,這會兒也被幾根熱騰騰香噴噴的玉米棒子收買,說我還能再寫五百年。
全節目組的人,都在承徐寫易的人情。徐寫易呢,這會兒裴途和導演說完,走到徐寫易身邊給他也披上綠大衣,兩個人正在說話,親密無間。
李星漠心想,真好啊。
他拍拍屁股站起來,季粟唯想吃玉米,另外他還想問問帶來這麽多吃的有沒有帶感冒藥消炎藥,給季姐姐整上。
跟裴途來的幾個助理他都見過,不過現在一律裝作不熟,一問說有,但是沒搬進來,在外面走廊。李星漠給季姐姐拿點吃的,又給季姐姐也要來一件綠大衣,說出去拿藥。他自己倒沒披一件,推開音樂廳的門,頓時感到小風呼呼的。
嗯,說是堆在門口進來一個小廳,哪個小廳?外場哪哪兒幾乎都可以說是小廳啊,他嘆口氣一間一間逛。
大約是逛到很靠門口的一個地方,距離音樂廳已經很有段兒距離,他才看見一只家用醫療箱,他站着沒動,看着牆角那只箱子只是笑。
看看,裴老師怎麽不細心,簡直面面俱到。
他蹲下身,琢磨是給季姐姐拿兩包還是整個箱子拎進去,話說她沒啥過敏的吧?這腦子真是,也忘記問,不然還是——
“你怎麽在這兒?”身後傳來一個男聲。
一個李星漠很熟悉、但是現在很不想聽到的男聲。
他沒轉過去,甚至沒起身,不答反問:“你怎麽出來了?”
在裏頭陪那誰長面兒,不挺好麽。
随即李星漠在心裏給自己一巴掌,酸死你算了。傻批,請擺正你的位置。
他站起來扭頭沖裴途笑笑:“聽你助理說藥在外面。”
“你生病了?”裴途兩步走到他面前,手往他額頭上摸,他給躲掉,說不是他是有個朋友,在發燒。
裴途不知怎麽心情不很好的樣子,問他:
“什麽朋友?你進組前誰也不認識。”
“不是吧裴哥,”李星漠一臉驚訝,“還限制交友啊。”
裴途摸一摸他身上的衣服,要把他拽回去:“冷熱自己不知道?什麽朋友,你怎麽不穿件外衣?我不帶來那麽多嗎?穿這麽少就跑出來。”
李星漠沒答,只說:“箱子帶上。”
心裏想,即便真是他自己生病,即便是燒得要見祖宗,他也絕不吃裴途帶來的藥。還有綠大衣,誰穿誰是狗。
他掙脫裴途竄回醫藥箱旁邊,拎回去肯定別人也有需要,到時候人擠人那更不好找,他說:“我找個退燒藥,別急。”
又仰一仰頭:“要不你先回去吧。”
裴途臉上的不虞簡直突破天際,忍耐着又問:“你吃點東西沒有?”
李星漠腦袋幾乎埋進箱子:“沒有。”
兩人之間安靜一瞬,随即李星漠被揪着後領子拉起來,裴途抓着他問:“你在鬧什麽脾氣?乖乖回去穿衣服吃飯,我蹲拖拉機上颠颠颠一路捎東西進來,怎麽不知道感恩呢。”
你不應該,不應該感恩戴德很崇拜麽?
裏頭節目組那些,那些學員嘉賓不都是這樣嗎,為什麽李星漠不呢?裴途不理解。
這邊李星漠很窒息,好的,我感恩,你千裏迢迢千難萬險來給徐寫易做人情,我感恩。
你不是親口說的嗎,你是看在小徐的面子上來的,那我往你身邊湊什麽?煩不煩。
他心裏排斥,身體就不自覺地往後靠,想要離裴途遠點。
這下好了,裴老師原本怒氣值只有20,他這一往後倒騰一下給拱到100,就這還是因為可測最高值是一百,不然還要高。
可是忽然一下子又降到零,因為裴途去捏李星漠的頸側,入手一片冰涼。
知道氣溫低是一回事,摸到是另一回事。
“怎麽這麽涼?”裴途又托起他的手捂在掌心裏揉搓,“說你不聽話,趕快找完跟我回去。”
李星漠只搖頭說不要,你先回吧。
裴途這會兒倒耐心下來,偶爾發個小脾氣甩個小臉色也是情趣,面前的青年凍得面皮發白,鼻尖卻有點紅,眼角也是,他想一想,解開自己的大衣把人裹到懷裏,一摸身上,是真涼啊。
他嘆口氣:“幾兩肉哪裏經得起凍,說說,又在鬧什麽脾氣?”
李星漠一下子被溫暖的懷抱包裹,一時竟然沒有勇氣把人推開。
推開是不能推開,他給自己找到一個理由,就是看在合同的份上,你也不能推別人吧。
他索性環上男人的腰,腦袋貼進男人的頸窩,抱緊沒說話。
裴途拍着他的腰背哄他:“為什麽鬧脾氣?裴哥來晚了?”想一想,“對了,你那個助理呢?小俞?”
李星漠聲音悶悶的:“他沒困在這裏,幸虧是出去了。我那兩天手疼,他去市裏買膏藥。”
他的語氣足夠輕描淡寫,但是他的手,說到這個話題裴途不可能輕松得起來。
如果不是他從前的病,李星漠的手也不會受傷,也不會落下病根。
唉,裴途嘆口氣,其實他對李星漠固然不錯,李星漠對他也算不離不棄了。
他病得最厲害的時候,家裏連一支筆都不敢放,是李星漠,放下工作夜以繼日守着他,一點一點将他從深淵裏拽出來。
挺好一孩子,發脾氣就發吧,當是撒嬌了。
那邊李星漠一丁點的示弱示完,開始翻白眼,寧願裴途沒來。什麽叫來晚了,你是為誰來的,滾丫的。
他說:“差不多抱夠了吧?外面多冷啊,回去吧。”
他腦袋擡起來一些,裴途得以看見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真漂亮。
裴途深深望他,讓他幾乎生出一些荒謬的錯覺。
這錯覺他有過一次,絕不能再有第二次,他甩甩頭要離開這個懷抱。
另一人卻不許。
裴途說:“抱夠了,沒親夠,乖,給裴哥親親。”
親親親,早親早完事。別管心裏怎麽想,李星漠很乖順地仰起下巴一雙唇送上去。裴途沒客氣,笑着上手揉他庇股,又咬他的嘴唇。厚實的綠大衣裏兩具身體挨得那麽緊,密不透風地你抱着我我抱着你,間或其中一人喉嚨裏洇出一兩聲,另一人輕拍他的屁股,說別浪,就給裴哥好好親親。
他們親得難舍難分,誰都忽略一件事。
他們身處的地方實際上根本不能算密閉空間,大廳布局縱橫交錯,唯獨沒有一堵牆,誰都有可能藏在随意一根立柱後面看見他們。
此時柱子後面的人名叫徐寫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