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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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
沈平姻差點跪下,聲音都吓哆嗦了,“陛下,奴婢,奴婢是回來……”
沈平姻硬着頭皮道:“奴婢是回來給陛下道謝的。”
她總不能說她是回來拿包袱走人的吧,雖然皇帝可能根本不在乎她回來做什麽,只是随口問問。
霍朝淵從玉階走了下來,盯着沈平姻的小腦袋瓜行至她面前,似哂:“道謝?”
沈平姻身子更低了些,扯到了膝蓋的傷口,疼得她細細的兩條眉蹙起,她道:“今天在草場,是陛下救了奴婢,奴婢不回來謝一謝陛下,奴婢寝食難安吶。”
霍朝淵笑了,這笑聲聽得沈平姻心跳如鼓,她臉都白了,聽見他不悅的聲:“你倒還記得是朕救的你,朕還以為你忘了呢。”
沈平姻愣了一下,道:“奴婢哪裏敢忘,不敢忘的!陛下,謝謝您。”
這聲謝謝您,讓霍朝淵心頭的不快消了幾分,見小宮女曲着個身快要站不穩了,他道:“直起身來,朕不想盯着顆腦袋說話。”
“……”她怎麽敢。
遲疑幾會,沈平姻“哦”了聲,只能顫顫巍巍把自己站直了。
霍朝淵道:“你記住了,有句話,朕只說一遍。”
“去了玉錦宮,就好好伺候太皇太後,不該有的心思,別有。”
皇帝說完這句就繞開沈平姻走了,臉色跟他的聲音一樣冷。
沈平姻如被寒風鞭笞過一道的竹葉,遍體生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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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為何會那般說?是因為他看出什麽了嗎,他看出她對蕭南王生出高攀的心思了嗎?
如果看出了,他為何又沒有責罰她,只是不痛不癢地提醒一句。
看在太皇太後的面子上吧。
沈平姻仰頭望頭頂被雲層遮擋住了月亮而黑稠如墨的夜空,眼底卻是更加堅定。
不該有的心思?
不該?
她便就要生那不該有的心思怎樣。
就算前方是刀刃,她選擇了,就不會回頭。
沈平姻掐了掐指尖,把眼中委屈出來的淚滢壓回去,踏進诩華宮。
今天發生的事情似乎還沒有傳到诩華宮來,胡桃桃見她現在才回來,追着她問了好多問題,崔嬷嬷也找她談話,她把事情簡單跟她們說明後,沒有在诩華宮多留,把自己的東西收拾成一包,抱在懷裏匆匆走了。
回去的路上她步子很快,全然不顧膝蓋傳來的疼意,生怕半路突然跑出個人将她迷暈,然後丢進井裏溺死。
她身影徹底沒進玉錦宮不久,一個黑影轉身離開,黑影如風,跳進了桐荟宮。
姜太妃正靠在黃花梨木桶中沐浴,容态享受,翠招把人領進來時,她半眯着的眼也沒睜開。
黑衣人立在屏風後對姜太妃回禀,“娘娘,沈平姻似乎猜到後面跟了人,神色警惕害怕。”
姜太妃笑:“心裏有鬼才會警惕,才會害怕,終究是個小丫頭,藏了這麽久的事也難為她了。”
黑衣人道:“娘娘,玉錦宮不比诩華宮,動手容易,娘娘發句話,今夜小的就能解決了她。”
诩華宮時時刻刻都有侍衛站崗巡邏,是張密不透風的網,有只蒼蠅飛進去也會驚動裏面的侍衛,他們之前一直無從下手,诩華宮裏的人也都是皇帝或者太皇太後或者太後身邊的人,姜太妃不好買通,要用下慢性毒藥這一招,也沒找到可以使喚的人。
姜太妃道:“不急,再等個幾天,她今天剛被老婆子瞧中,明天就死了,會驚動皇帝。”
無論沈平姻那晚有沒有看見她不該看見的,她當時也在暢心園是事實,甚至死了的那個說那只簪子是她的,那她就有錯,就不能活太久。
黑衣人道:“可娘娘,夜長夢多,我們已經拖了好些日子了,我們家大人覺着應該盡早……”
姜太妃睜開眼,不悅:“你別忘了你現在在宮裏,不聽本宮的,就滾出宮去,宮裏的事情你家大人能有本宮懂?一個宮女罷了,她就算現在去告到禦前,皇帝沒有證據,會拿他的親舅舅如何,會拿本宮如何?”
黑衣人不敢多言了,道:“是,小的聽娘娘的,大人就讓小的聽娘娘的呢,什麽都聽娘娘的,娘娘息怒。”
姜太妃:“滾出去。”
黑衣人離開了。
“啊啊啊啊你站住,霍朝洋你給我站住!我要打死你!”
外面傳來鬧心的罵嚷聲。
姜太妃道:“去看看怎麽回事。”
翠招看罷,回來禀道:“娘娘,是六殿下調皮,他趁公主學琴睡着用筆圖花了她的臉。”
姜太妃閉了閉眼。
門外,靜德公主臉上頂着只黑墨畫的王八追着六殿下滿院子跑,六殿下蘿蔔小短腿跑得飛快,對靜德公主吐舌頭:“來啊來啊,來打我啊,略略略。”
靜德公主氣得全身冒煙。
湘太妃走出來,看明白狀況後,對六殿下道:“洋洋,你怎麽回事兒,快給四姐姐道歉。”
“我不!”霍朝洋歪過臉。
湘太妃嘆氣,她拿他這個淘氣兒子一點沒有辦法,這宮裏,也就只有先帝和他皇帝二哥能治他了。
靜德公主捉六殿下不成,哭着鼻子沖進自己母妃的殿裏,“娘!”
正被宮女們伺候着穿衣的姜太妃置若罔聞。
“娘!你看我的臉!”靜德公主的淚流下來,跟墨水糊在一起,更成了花貓不忍直視。
姜太妃別過眼,“別哭了,快去洗幹淨吧你,誰讓你學個琴都能睡着,你不睡着,洋洋能有機會畫你嗎?”
靜德公主吼:“娘,你怎麽還幫着霍朝洋說話!平時在湘太妃和太後面前裝裝樣子就罷了,難不成你還真把霍朝洋當成自己兒子了?!”
姜太妃被她吵得煩,“你閉嘴!”
靜德公主哼了聲,哭着跑了。
姜太妃嘆了口氣,穿好衣裳後,去看自己的女兒。
靜德公主被宮女們洗幹淨臉後,一直埋在被子裏哭,肩膀一抖一抖,不僅哭霍朝洋整蠱她,也哭自己的母妃不幫着她。
姜太妃走過去,在床邊坐下,拍拍她的肩,“你是我生的,怎麽一點都不像我?這是件很大的事嗎,值得你哭成這樣?好了,不哭了行不行,母妃抱抱。”
“不要,你走你走!”靜德公主哭得更兇了。
姜太妃道:“那我真的走了?”
靜德公主:“你走啊!”
姜太妃嘆了口氣,起身要離開,靜德公主立馬挺起來抱住她的腰:“娘。”
姜太妃失笑,摸她的頭,說道:“母妃像你這麽大的時候,已經嫁進宮來,離了父母,離了兄弟,離了姐妹,但是母妃從來沒有哭過,因為母妃知道,女人的眼淚是最寶貴的,流得越多,越掉了價值,我們要把淚積攢起來,在需要的時候用,淚流出去,花了臉,腫了眼睛,堵了鼻子,流它做什麽?孩子,哭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靜德公主哭聲小了些,她道:“母妃,我們能不能搬回景福宮去啊?為什麽要跟湘太妃擠這個桐荟宮,霍朝洋每天吵死了。”
姜太妃道:“桐荟宮哪裏不好,地比景福宮大,位置也比景福宮好。”
靜德公主:“可景福宮我都住習慣了啊,我不喜歡桐荟宮。”
姜太妃:“說什麽胡話,下月皇上要選秀了,景福宮自然是要騰出來給他的嫔妃住,這個事情你不許再抱怨。”
靜德公主癟癟嘴,問:“母妃,那思思姐也要參加選秀嗎?她是不是可以不用選,直接封皇後?”
姜太妃:“自然要參加,程序還是要走的,她也不例外。”
*
沈平姻要貼身伺候太皇太後,自然分到和喜鵲如意一寝。
如意去給太皇太後守夜去了,次間裏只有沈平姻和喜鵲兩個人。
沈平姻正要睡着的時候,旁邊的人突然冷陰陰地冒出一句:“我勸你認清楚自己是個什麽身份,獻殷情獻得再熱乎能如何,蕭南王可跟別的男人不一樣。”
沈平姻一頓。
喜鵲又說:“你連給蕭南王提夜壺都不配!”
沈平姻轉過身去,“喜鵲姐姐,你是在跟我說話嗎?”
喜鵲瞪她一眼,“廢話,這屋子裏就我們兩個人,我不跟你說,難道還跟空氣說啊!”
沈平姻看向喜鵲的身後,“不是,我以為你是在跟你後面那個人說。”
喜鵲:“…………”
此時屋裏的燈都熄了,窗戶也關着,有風在外面呼呼地吹。
喜鵲怔愣了兩息,突然啊地一聲叫出來,彈過來貼住沈平姻,“你,你胡說八道什麽!”
說實話,沈平姻嘴巴蹦完那句話,自己也吓了一跳,她也怕鬼,哪怕是她自個兒捏造出來的鬼,沈平姻緊閉住眼睛,身子抖了起來,無辜又害怕的聲,“喜鵲姐姐,我沒騙你,你後面,你後面真有個人,她跟你長得一摸……”
“沈——平——姻!”喜鵲都要打人了。
“咚咚咚”有人敲門,楊嬷嬷在外面道:“你們在裏面吵什麽呢,別把太皇太後吵醒了!”
喜鵲噤住聲,狠狠地瞪沈平姻,身體卻很實誠地跟沈平姻挨得緊緊的。
沈平姻道:“嬷嬷,沒事,喜鵲姐眼神不好,把襪子看成老鼠了。”
喜鵲:“……”
等楊嬷嬷走了,喜鵲生氣地對沈平姻道:“好啊你,長得漂漂亮亮,卻滿口的胡話!”
沈平姻卻突然冷下臉來,也生氣了:“你就不滿口胡話嗎,你說我連給蕭南王提夜壺都不配。”
喜鵲:“呵,我說的實話!”
沈平姻聲音淡淡的:“我也說的實話。”
“……”
喜鵲又感覺到後頭涼嗖嗖的,她不想跟沈平姻扯掰了,蓋緊身上的被子。
沈平姻不想跟她挨在一起,往旁邊挪,喜鵲卻跟着挪了過來。
沈平姻懶得管她了,閉眼睡去。
她得養足精神,等下一次蕭南王到來。
下一次,會是什麽時候呢。
沈平姻揪緊身上的被子,決定如果蕭南王太久都不再來宮裏,她就另謀他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