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新明星”小提琴大賽,顧名思義,是尋找擅長小提琴的明日新星的比賽。不過它與傳統的樂器比賽不同,它本質上是一個綜藝節目。是娛樂公司給自家藝人包裝用的舞臺。
在此之前,還有“新明星”鋼琴大賽,“新明星”吉他大賽,許多明星素人在其中大秀技藝,在不同賽制裏進行激烈角逐,最終選出最強樂手。
節目一經播出獲得了相當大的反響。于是今年便緊鑼密鼓籌備着第三季。
顧淮前幾年雖然一直在國外,但是也對這個節目有所耳聞,客觀來講,如果沈塵能有機會去到這樣大的曝光度的節目裏,對他之後在業內站穩腳幫助很大。
只是聽到孫綽君居然因為看不慣別人拿小提琴當跳板而求人,顧淮有些意外。
客觀來說,孫綽君有些固執了。他對音樂的追求是許多人一生也達不到的境地。歸根到底,這世上大多數人學習音樂也不過是為了以後求職順利,明星想靠着它增加知名度再正常不過。
但顧淮卻不是不能理解。
他又何嘗不是執着于一些固執的追求。
孫綽君緊緊盯着沈塵,雖然是請求,但他相信,憑借着沈塵對小提琴的熱愛,定然也和他一樣,看不得這種事的發生。
結果就見沈塵看向他,沒什麽情緒,“抱歉。”
孫綽君愣住了,“你是不是不知道這個比賽是什麽啊?”
沈塵沉默了片刻,他确實不知道,但這個并不影響他的答案,他道:“孫老先生,我對任何比賽都沒有興趣。”
孫綽君眼裏閃過一抹失望,“我以為你和我一樣,看不得任何人侮辱玷污小提琴。”
沈塵被他失望的眼神刺痛,那眼神他曾無數次在父母眼中看到過。
他曾在放學後被朋友約着出去玩,回到家時天色已晚。父母沒出去參加應酬,反而坐在沙發上,用失望的神情看着他。不願和他多說一句話,仿佛他出去玩的時間是在可恥的浪費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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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久了,在父母無言的注視中,他會垂着頭與朋友告別,轉而拎起小提琴,關在琴房裏沒日沒夜的練習。
他分明只是想偶爾出去玩一玩。
此時此刻,眼前的人搖身一變,仿佛變成了他的父母。
沈塵只覺得心髒被一只手緊緊攥住,喘不過氣來,顧淮第一時間發現他不對勁,關切地看了他一眼。他對顧淮搖了搖頭,轉過頭去,也沒過多辯解,只淡淡道:“孫老先生,你誤解我了,其實我對小提琴的心并沒有那麽純粹。”
孫綽君搖了搖頭,“你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我看得出來,演奏時的你心無旁骛,全情投入,沒有熱愛你做不到這樣。能達到你那樣狀态的,我沒再見過第二個。”
說完他嘆了一口氣,滿眼都是痛惜,“是我強人所難了。”
老人殷切期盼的眼神也淡下去一些,他收回視線,“也許他們說得對,是我老糊塗,接受不了新事物,眼裏容不得沙啊。”
沈塵沒有說話。他不知道該說什麽。他連自己在想什麽都看不透,又如何能實現別人的期望。
他們離開病房的時候,孫綽君沒有了一開始的神采奕奕,整個人都頹廢了好多,只是看着沈塵的視線裏還帶着某種可憐的盼望,見沈塵沒有回應,最後還是苦笑了一聲,“沒事,還有時間,你可以再考慮考慮吧,也不必急着回複我。”
孫綽君也沒再跟他們打招呼,只是坐在沙發上,望着窗外,整個人一瞬間蒼老了十幾歲。
順着走廊往外面走,一路上,顧淮一直沒說話,沈塵的思緒還沉浸在孫綽君那裏,心裏沉甸甸的,見顧淮什麽也沒問,緩緩開口,“覺得我很冷漠嗎?”
顧淮站定看向他,“你是這麽想的?”
沈塵點了點頭,“孫老先生能放下姿态求人,我卻直接拒絕了他,讓他失望,我做的很過分,不是嗎?”
聽他這麽說,顧淮皺起眉,他一把拽住往前走的沈塵的輪椅,逼着他轉過頭看向自己,聲音都大了些,“難不成別人的感受比你自己的更重要?你就不能自私一點?”
沈塵有些迷茫,“什麽意思?”
看着沈塵的表情,顧淮咬了咬牙,輕聲罵了一句。
他後悔親自把小孩送過來了。那樣沈塵就不會看到孫綽君,也就不會變成現在這幅樣子了。
“管他是孫綽君,趙綽君還是劉綽君,他的感受通通不重要,同不同意他的請求,只有一個标準,你自己想不想做。”
沈塵愣了下,從未聽過這樣的話。
還是第一次,沈塵在“想做”與“你必須做”中,聽到了另一種截然不同的答案。
他可以随心選擇。
其實自從穿書過來之後,沒有了父母在身邊,他明顯感覺到,自己沒有目标了。
在這個陌生的新世界,他就好像走進迷宮岔路裏的孩子,無助且迷茫,看不到前方,找不到來路。只能原地打轉,緊緊抓住它唯一擅長的小提琴,那是他身份的象征。
沒有了小提琴,他就徹底沒用了。
沈塵看着顧淮,半晌沒再說話,似乎陷入了沉思。顧淮就站在旁邊,靜靜陪着他,等着他想通。走廊上人來來往往,時而悠閑時而急迫,他們卻靜止在自己的時間裏。
顧淮腿都差點站麻了,他剛要動一動,沈塵終于開口,聲音帶着些不易察覺的顫抖,他擰着眉,“我其實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想的。”
顧淮輕輕笑了聲,放下心來。還好,沈塵願意跟他分享。
他把沈塵的輪椅轉了一圈,讓他面向自己。他輕輕蹲下,仰着頭看向他,語氣輕柔又帶着些随性,仿佛一切事都不算事,“比賽,愛好,什麽都不要去想,忘掉一切,只關注當下。告訴我,現在你最想幹什麽?”
沈塵疑惑的看向顧淮,顧淮就是笑,好像把他當成小孩子,只要他說出答案後,顧淮就會獎勵他一顆糖。
身後,一個小孩手上綁着石膏,淘氣地往走廊另一頭跑去,陣陣腳步聲敲擊在沈塵的心頭,心髒深處迸發出積壓許久的渴望,此刻像是抑制不住般不停往外湧出,他的聲音都有些幹澀,像是被蠱惑了一般,突然開口,“我想去跑。”
話說出口時,心口多日來的阻塞盡數散開,沈塵語氣愈發堅定,“我也想去跑,想去鬧,想盡情感受着風擦過耳邊的溫度,在人群中自由行動,不收拘束。”
他的神情是那麽篤定與向往,漂亮的眸子裏滿是渴望,哪怕是已經看見了許多沈塵不為人知表情的顧淮,此時此刻,仰頭看着他眼角泛起的淡淡紅潤,還是微微出了神。
僅僅是把欲望宣之于口,沈塵心裏就松快許多,他如釋重負地眨了下眼,收起眼角泛起的酸澀,恢複平靜,想要感謝顧淮。
結果顧淮突然站起身,他轉過身去,沒去看沈塵,只是低聲道:“你先回病房等我,我馬上就回來。”
看着顧淮大步離開的身影,沈塵突然有些不安。
回想着剛才的狀态,沈塵都覺得是自己情感太過外露,把顧淮給吓走了。
也是,人家就随口安慰你一下,怎麽還當真了,居然真的說出來不切實際的夢想,怪可笑的。
他苦笑一聲,等顧淮回來一定要和他道個歉。
二十分鐘過去了,沈塵都在病房發了好久的呆,顧淮還沒回來。
沈塵之前還勉強維持平靜的心頓時變得焦灼不安,他不停地看向門口。
是他太過失态?讓顧淮覺得不可理喻,所以直接走了?
又等了十分鐘,門口還是沒有動靜。
他推動輪椅拿起床邊的手機,找到顧淮的手機號碼就要打過去,可手指按了下去,突然又愣住了,他打電話過去是想要幹什麽?特意解釋,會不會顯得小題大做,更惹人厭。
或者他想不想聽呢。
心髒就像是被放在炭火上烤,沈塵頭一次體會到什麽叫心焦。
他淡笑一聲。
就這樣不再來了也挺好。
反正按照劇情,也是要散的。
也好過他太過依賴對方,到時候舍不得。
他放下手機,準備休息。
下一秒,急迫的腳步聲逼近,沈塵猛的擡眼尋聲望去,還未看清人,整個人天旋地轉,居然被直接抱了起來。
看清來人,他好看的眉頭剛皺起又舒展開,心猛地就放下了,比自我安慰還好用。他自己都沒察覺到自己的聲音放柔了許多,“你怎麽才回來?”
“噓——”顧淮對他神秘一笑,抱着他穿梭在醫院走廊,大步往外走去,周圍人時不時投來打量的視線,顧淮卻不在意,臉上還挂着得意又自信的笑,低頭看他,“從現在開始,你的時間都由我安排。你老實待着就行了。”
看沈塵眉宇間露出些許困惑與不解,再加上眼角沒褪去的紅,顧淮喉結上下滑動,起了壞心思,他雙手用力,猛的往上颠了颠沈塵,吓得沈塵一時之間緊緊摟住了他的脖子。
意識到自己動作後他不自然的松開手,手臂虛搭在顧淮肩膀,有些責怪地橫了他一眼,“放我下來,你怎麽不拿輪椅。”
這一眼讓顧淮心裏頓時美得不得了,臉上的笑止都止不住,“哥你別怕,我很穩的。”
出了門,顧淮把沈塵放在副駕駛上,開着吉普車一路往北開去。
車輛很快開出了市區,窗外景色大好,視野瞬間開拓,不遠處還有清澈的湖水,沈塵側身看着,眼睛都舍不得眨。
再一個拐彎,湖水不再,道路兩邊都是樹林,沈塵這才想起來問,“你今天是開的這輛車來的嗎?”
他怎麽記得剛剛顧淮來的時候是從跑車上下來的。
顧淮:“不是,我找随安借的。這種局面開吉普車會舒服一些。”
短短三十分鐘,居然借了輛車。
這是什麽效率。
沈塵瞠目,“你到底要帶我去哪?”
汽車駛入一個木質大門裏,他輕踩油門,下了車。
沈塵鼻子動了動,坐在車裏也能感覺到空氣中傳來淡淡的難聞的味道,不時有動物的咕嚕聲在遠處響起。
沈塵心裏隐隐有了猜測。
打開車門,顧淮把沈塵抱下車,放到一邊半人高的臺子上,笑道:“既然你不确定自己究竟想做什麽,那我來陪你找自己!”
風呼嘯而來,吹開沈塵額前的碎發。遼闊的草場與飛馳的駿馬撞入眼簾。
心髒在這一瞬間狂跳不止,仿佛耳邊已經擦過了風的聲響,那是自由的氣息。
顧淮牽着馬過來,伸出手,笑容燦爛,“走,我們去策馬奔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