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第 1 章
和敵國的這場戰争,已經曠日持久,打了十年了,兩國百姓都早已疲憊不堪。而我從一個普通仙君,如今混着軍銜,也混到了中階,雖是個閑差,但勉強可以留在帳中參加會議。
今日是個格外重要的日子,因為眼下這場戰役,戰況膠着,三個月了仍難分勝負,敵方派了使臣來,有意議合,而我方也不想在此處再過拖延,也有此意。
我們站在将軍後面,遙遙望着軍營門口,等待對方使臣的到來。到了約定好的時辰,終于有一隊人馬騎着馬匹奔來,到了門口,俱都翻身下馬。
領頭的那位年輕的使臣,身長纖瘦,一身墨綠色的袍子,像一杆翠竹。他徐徐地将身上佩戴的長劍取下,交給兵士,再轉頭向我們一禮,姿态還是那樣的輕盈穩健,和多年前一樣。
“在下憂林,見過将軍。”他大步走上前來,與将軍見禮,然後對着将軍身後的我們一拱手。目光掃過我時,他微微一頓,卻又似毫無所覺一般略過了。
我懷疑那只是我一廂情願的錯覺。一班人就擁着他們入內,紛紛坐定。
和談後,雙方決定撤兵,即日起,各退30裏。送他出去時,我看見他背在袍子後的手,摸了衣服上的松鶴花紋一下,點了兩點。這是我們在學堂時常常用的暗號。
我才仿佛被當頭一棒敲醒,的确是他,已經十年了。
十年前,兩國還未交惡,我尚在學堂,那時各國優秀的子弟都在這學藝,學成後,可以成為正式仙君留在我國,也可以選擇回去報效。我就是在那,和憂林做了三年舍友。
我這人素來頭腦愚鈍,性格卻又天真,拉着剛從陳國孤零零背着鋪蓋卷來的少年,就搭上話來,一來二去,沒套出他多少話來,只把自個兒家裏抖了個底掉。但我估摸着,這也算是交上朋友了,從此不管去典造還是去武場,都跟他一起。
憂林年紀輕,但天資卓絕,學堂共有6級,他連連越級,兩年後就已到了第五級,只差一級就能從學堂裏畢業,成為正式仙君。而我雖然比他早來一年,但不大長進,一年升一級,只在學堂裏平平穩穩地混日子罷了。
那時有位老學究,老是喜歡拖堂,我們早就等不及想要下課,卻又不得不站在那裏等他講完,于是憂林就會将手背到身後,點一點衣袖,示意我放學後竹林裏見。
我們常在學堂旁邊那片竹林裏消磨時光,憂林喜歡練劍,我就在廊下看他。
想不到他還記得這些,可我卻不知道還能跟他說些什麽。這般思疇了一下午,入夜了,卻還是拿出一張指引符,沿着痕跡去找他。
山路漆黑難行,但我卻覺得腦子裏複雜的思緒更煎熬。像是穿過一個隧道般,很快就在那黑暗的盡頭見到了他,他仍是白天的那身墨綠色袍子,站在一個小泉眼旁邊等我。水汩汩從岩壁上流下,淅淅瀝瀝地。
他擡眼看到我,出乎意料地,熱情地上前拍了拍我的肩膀:“邱兄!”他這樣稱呼我。
我有些無所适從,直愣愣地問他:“你不是回去繼承家業了嗎?”憂林一笑:“是啊,可惜。”
可惜什麽呢,他還是如此寡言難測,我沒敢再接着問下去。
于是只聊了聊近況,他說已入陳軍好幾年,一開始從小兵做起,什麽活都得幹,打掃戰場,拖着屍體的兩只腳在泥濘裏走也是常事。後來慢慢展露頭角,現已做到中郎将指揮校尉。
我知道他能作為使臣來我軍談判,必是頗得将軍的器重。只是我不知道他這樣不善交際,也話不多的人,是如何才能做到如今這位置,其中辛苦,大概難與外人道。
他忽然嘆了口氣,說道:“想起在學堂那時,與你一起習符練劍,好不快活。” 我愣了一下,問他:“你如今還修道嗎?”
他語氣平靜無波,只是望着流水:“早就不練了,那時候忙着活下去,現在再想拾起來,卻已經都忘記了。”我望向他周身,比以前健碩了很多,但确實不再有修道之氣,如今他的氣息,和凡人無異。
嗓子又仿佛被什麽堵住了一樣,我勉強岔開話題:“你如今娶妻了嗎?”
憂林答道:“戰場上刀劍無眼,何談娶妻。”
倒也是,我只是平白覺得,他當初離去得那麽倉促又決絕,應當是會有更好的去處,有比這現在這樣更好一百倍的光景。
畢竟是敵方,雖然暫時停戰,但也不能呆得太久,以免被人發覺。臨走前,他給了我一個小袋子,說是以前他常跟我提的陳國香糕,讓我嘗嘗。
可是我已辟谷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