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渾水
白霧茫茫, 人聲寂靜。
西瓜田裏, 瑞亞敲了個西瓜, 看着飽滿的紅瓤，嘆了口氣。
方才她嘗試用傳訊器的顯真功能掃描了周圍環境，得出的結果是——
這裏是結結實實的第二層[農耕文明], 這片西瓜田是無主之物, 也許很快就會迎來一波占場子的學生。
唯一能讓人微覺欣慰的, 恐怕就是，傳訊器顯示副本不必遵循主本規定的時間，不需要必須在二層呆滿48小時。
瑞亞看着傳訊器左上角的時間, [16：02：39], 時間越來越短了。
就算是怒火滔天, 此時此刻也只能服從于副本一花一世界, 騎驢找馬了。
瑞亞心中思忖，緊了緊背後的槍，掏出另一枚金蛋，拿不準到底該敲碎還是直接扔掉——
早先以為彩蛋裏面都是外挂, 現在看來, 這麽想過的自己還是太天真。
金燦燦的蛋殼璀璨溜圓，白霧給它蒙上了一層水汽, 上面的花朵紋樣看起來怪異，像是花骨朵又像是枯萎合攏的殘花。
“…”
瑞亞皺了皺眉頭, 想起來前不久那顆将自己坑成狗的彩蛋。
上面的紋樣, 是一朵盛開的花, 綻放的姿态十分美麗。
一花一世界。
一花，一世界。
瑞亞手指頭循着手中金蛋的紋路摸索，深深淺淺，雕工精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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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是一朵花代表着一個世界？
又或者，[盛開]和[枯萎]有什麽特殊含義？
遠遠的，白霧中傳來零星聲音，像是枯枝被踩碎，腳步悉索，還有人聲在詢問找到什麽作物沒有。
占場子的來了。
瑞亞：“…”
瑞亞低頭思考了不到一秒鐘時間，便揚起手掌，将彩蛋敲碎。
沒什麽好猶豫的。
總歸最壞不過是積分清零，直接遣返雁南廣場。
抱殘守缺不是瑞亞的風格。
破而後立才是。
說不準是好挂呢。
喀拉喀拉聲清脆，金蛋裂開一道裂縫，內裏光線不足看不清晰，瑞亞閉着一只眼睛将臉湊到蛋殼上，往裏瞅——
一叢淡藍色的花瓣零散的堆在蛋殼底，借着縫隙投下來的微弱天光，閃動着淺淺的熒光藍。
瑞亞：“…”
似曾相識的場景。
随着外界空氣的滲入，眼見着那堆積在底部的花瓣就要借勢飛揚起來——
瑞亞：“…”
瑞亞噗叽一聲，把蛋殼合上了。
一片花瓣都沒有漏出來。
等待了兩秒，沒有任何異變發生，周圍依舊是白茫茫的西瓜田，依稀看見人影摸到了田地的邊緣。
“…”
瑞亞一把抄起裂縫金蛋塞回包裏，背着槍和包裹，壓低身體快速穿行在田地裏。
看來她剛才猜的沒錯，這枚金蛋确實有讓你一秒飛升或堕地的功能。
那裏面的藍色花瓣和之前的粉色花瓣幾乎沒有區別。
除了顏色，還有順風飛揚的方向。
粉色花瓣是順時針。
藍色花瓣是逆時針。
“…”
瑞亞抿了抿嘴唇，覺得純靠猜測真的是讓人有力使不出來。
但也沒辦法，人生需要運氣和賭勁的時候還是挺多的。
那兩枚金蛋，是雙生蛋。
也許，就是彼此克制的雙生。
一行人端着槍跑進了西瓜田，瑞亞隐在田邊林道裏，聽着他們抱怨，抱怨隊友抱怨今年的低年級難打，抱怨小隊刷進度太慢，一路上都沒見過同行的了。
“…”
竟然是一波大五。
意料之外。
瑞亞擡頭望天，緩慢的摸了摸後腦勺，第一層被大五生炮火燒過的焦灰發梢早已不見，張透的臉反倒是浮上了心間。
那邊大五生的對話隔着蒙蒙的霧，斷斷續續的傳來：
“…晦氣，竟然成了尾巴…“
“放寬心啦，三層一定會有人踩到副本，等會說不準就有人傳送到二層來啦！“
“欸，對啊，我們還可以狙一波倒黴蛋哈哈。“
瑞亞：“…“
瑞亞嘴角抽了抽，心思卻轉到了大五生精良的裝備上。
“不過今年的副本劉翠花弄得真是神坑啊，竟然是[進程倒退] 加[積分下降]，要命了。“
“誰說不是呢，往年還會有随副本同時傳送的副本地圖，今年到好，什麽都沒有，一腳就踢飛了。“
“又不是死門，劉翠花當時放我們下來不是講了嘛，[毒蛇出沒之處，七步之內必有解藥]，“
說話人拍了拍大腿，”這還不夠明顯嗎？“
“行了行了，”另一人阻攔道，“趕緊湊合吃點吧，估摸時間，低年級最快的一批人快要到副本埋伏的地方了，咱們等會還得狩獵呢，抓緊休息。”
幾人應合一聲，或倒地休息或進食喝水，再無聲音。
瑞亞：“…“
不好意思，是我來的太快了。
所以說張透學長第一層時說的，抓阄副本地圖什麽的，都是虛假之言？
瑞亞冷笑一聲，擦了擦額頭上霧氣凝成的冷水。
忒，騙子。
雁南廣場上，正打算喝水的張透打了一個大噴嚏。
“阿嚏！”
趙麗萍嫌棄的走遠，看着屏幕中瑞亞一臉若有所思的盯着天空，笑開了：“哈哈，張透，我猜你露底了！”
張透灌了兩口水，瞟幾眼屏幕無所謂道:
“技不如人就認輸，她自己說的啊。“
“被我騙過去了，怪我喽？“
趙麗萍沖着他撇嘴唇，半晌好笑道：“不過我也是真沒想到，這學妹運氣這麽爆炸，一腳就踩到了副本入口。“
“…”
張透放下水瓶，走近屏幕，看着屏幕上瑞亞悄無聲息，摸到了休息的大五生身邊，伸着手三兩下摸走了不少建模裝備，身手敏捷，稱得起藝高人膽大——
張透心中咋舌，同時聽着趙麗萍接着道：
“當初劉翠花給我看副本創意時，我還覺得太簡單呢。”
“…”
張透偏頭望她。
趙麗萍：“不明白嗎？那兩枚金蛋是能力相反的。”
“一枚是副本的入口，一枚是副本的出口。”
“跟什麽盛開或者枯萎花紋一點關系都沒有，只要你打開其中一枚，副本就會立刻開啓，同時，另一枚也會變成回第三層的傳送門。”
“現在想來，也算是心思深沉了。”
趙麗萍停頓了一下，接着說：
“畢竟，很多人不一定會注意到金蛋上面的花紋，敲碎了一個被坑到之後，未必有膽量敲碎第二個。”
“所以，很多打開副本的人，會被困在第二層，同時面對損失積分的後果。”
她沖張透挑眉：
“咱們也刷過第二層，肯定知道，以第二層的累計積分速度，除非遇上圍殲戰，不然和第三層的刷喪屍獸的漲分速度完全無法比較。”
“最後結果，踩中副本的人，只能任由自己的排名一滑再滑，被其他第三層人超過。”
“一花一世界，你遇到了這朵花，就會落入另一個世界，一重地獄。“
敲碎都未必做得到，這是大多數人的心理恐懼作祟。
更別說像這個學妹，敲碎的這麽快速了。
趙麗萍心中點頭，覺得自己被斃的沒那麽冤了。
拼起心理素質來說，這個叫瑞亞的學妹，确實是她趙麗萍長這麽大見過最強的。
張透眨眼，不可思議道：“所以，那上面的花朵，是障眼法？”
趙麗萍思索兩秒，斟酌道:“應該也不是，劉翠花沒和我細說，但是那花朵，應該有線索之類的意義。”
“不過想來，以劉翠花的腦子，估計又是另一個坑。“
張透：“…“
張透掏耳朵，攤手：“反正挖坑這種事你們建模系一向最擅長了。”
包裹鼓了許多，瑞亞拍了拍，覺得大五生的裝備果然是精良優質，上等貨。
周圍空曠無人煙，沒有作物靠近，也不會無故引來其他人，瑞亞左顧右看，蹲身掏出彩蛋，背好槍，再一次将手指放在了蛋殼的裂縫處。
“…”
猶豫了一下，瑞亞站了起來，從背包裏掏出金色飛盤，接着雙手舉起彩蛋，将它重重的摔了下去！
啪啦一聲，金色蛋殼碎成湮粉，淡藍色的花瓣輕軟的落了一地。
饒是白霧二層這麽小的風，也是讓這些花瓣輕輕的揚了起來。
“…”
瑞亞握緊槍。
暴風再次襲來，藍色的花瓣巨浪從地面翻卷升空，紛飛迷眼，逆時針方向連溯成了深藍色的通道。
這通道盡頭遙遠，像是無盡星空般深邃奧秘，散發着熒光藍色的光芒。
“…”
瑞亞摸了一把飛到臉上的花瓣，感覺到了極強的精神力。
她自覺的邁開腿，朝通道深處走去。
一模一樣的機械音響起，瑞亞豎起耳朵，凝神細聽：
[恭喜瑞亞同學進入主副本連接傳送門]
[凋謝的花朵啊，你是盛開的明天，我擡頭才有可能仰望你]
[每朵花，都是未來的'地标']
[線索：有花朵的地方]
[一花一世界歡迎你的再次到來]
瑞亞：“…“
地标？
腦海中靈光一閃，瑞亞一手抱着飛盤，另一手趕緊調出第三層的地圖，急迫的研讀，卻失望的發現，并沒有什麽類似花朵的地标——
然而，時間不待人多想，瑞亞只覺得眼前一亮，藍色花瓣争先恐後的散開——
末世滬海城灰黃色的天空一閃而過，整個人腳下一空，風吹過眼珠，頭朝下頂風掉了下來。
瑞亞：“…”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不熟悉的聲音！
只聽身後一陣奇特的嘯聲，像是千萬條龍筋鐵骨齊齊揮動，攪動海洋，危險感如同冰冷的刀刃，貼着脊椎皮膚就滑了上來！
瑞亞忙扭頭看，瞳孔緊縮！
她在一片海面上空，高速下墜。
而下方的海洋正成潮湧之勢，如虹吸如漩渦，深深的被中心那頭喪屍獸攪動，它千萬條藤蔓赤紅墨黑色不等，正中央的血盆大口吞吸海水，腥風穿過，瑞亞似乎能夠聽見血液在魔血草植物的表皮下奔流的聲音。
“…”
瑞亞死死的盯着魔血草張嘴的樣子，那千萬條盛開的紅黑藤蔓襯得它如綻放的千絲菊。
千絲菊。
還真是花。
[線索：有花朵的地方]
腦海中一閃，瑞亞咬牙，快速将飛盤甩出來，在空中姿勢難看的摔了上去，用盡最大的力氣驅動，在自己将将要落在海面的一刻，角度傾斜的快速逃開。
金色的飛盤化作光線，光速飙開，反沖的氣浪濺起極高的浪花。
瑞亞腦子裏火光電閃。
三層地圖中，魔血草是滬海城目前唯一的海洋喪屍獸，本體兇悍卻積分一般，單體190分積分，還不如喪屍象。
奇特之處在于它守護的彩蛋，5枚彩蛋，每枚價值100分。
魔血草奇特的嘶嘶嘯聲和血腥氣在越來越遠。
瑞亞不敢放松。
飛盤一頭栽倒了沙灘上，她摔下來也不回頭，拔出飛盤踩上去就往水泥森林中逃竄。
沒勝算，沒可能。
硬杠魔血草只有死。
瑞亞再清楚不過海洋喪屍獸的威力。
哪怕他的本體是微不足道的海草，卻能夠在異化後展示出植物的最強魅力和殺機。
哐地一聲，飛盤硬生生插進了摩天大樓樓板裏，瑞亞拉住窗欄，一個翻身鑽進了樓裏面，在毛坯房裏，滾了一身灰。
透過窗戶，還能看到魔血草可怕的樣子，如恐怖電影般活靈活現，就差配個音效了。
“…”
這房子修得不錯，瑞亞擦汗，自娛自樂想——觀海房，末世前的滬海城一定能炒到天價。
再次打開傳訊器，瑞亞驚奇的發現，彩蛋比上一次她查看時，數量銳減，想來，也許有一只強力大五小隊開始掃場子了——
而且很奇異的是，從刷喪屍獸揀彩蛋的方向來看——
這只爆強小隊，是朝着海邊來的。
“…”
瑞亞擡起頭來望窗外，遠處的魔血草吃飽喝足了，海浪翻湧，漸漸淹沒了它龐大的身軀。
伴着海洋喪屍獸的回巢，大地緩緩顫抖，房頂上開始落下牆皮。
“…”
瑞亞默默的摘掉了頭頂上一塊牆皮，想到了一個危險的主意。
螳螂捕蟬。
當然了，硬杠魔血草，瑞亞還是不考慮的。
她很惜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