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楚淵執行任務這麽多年, 頭一次自己在自家老頭子欲言又止的欲說還休裏接了一個秘密任務,她執行任務以來不說做得多完美無缺, 可也能算得上勉強完成得挑不出大毛病, 只有這一次, 将林驚蟄提溜起來時猛地一想起林驚蟄的眼神,她忽然就有些不确定了起來。
楚國飛是個将軍,有什麽任務交待出來要這般吞吞吐吐, 不情不願。
哪家的人造人又會露出像林驚蟄這樣的似嗔似怒的鮮活模樣。
楚淵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剛剛她将那小姑娘提起來的時候就感覺到了這姑娘格外地輕,此時再細看時, 才發現那黏黏糊糊的血已經在自己的掌心裏涼透了。掌心的溫度也漸漸地散了去, 唯獨留下一手的腥甜味兒。
“你等等。”
楚淵叫住了攙着林驚蟄往實驗室裏走的小姑娘, 擡頭時眉心緊皺,眉峰輕挑, 竟有一種興師問罪之感。
那小姑娘愣在原地僵住了,剛剛這兩人不管不顧地打法讓周圍的人視她們為活閻王, 此時楚淵冷着一張臉沉聲開口時,更是吓得小姑娘不行, 腿肚子跟着就顫了起來。楚淵抿了抿有些幹燥的唇角,壓着心頭的疑慮又好聲好氣地想要安撫這個受到了驚吓的姑娘,剛一開口, 扯着有些嘶啞的嗓音, 更是讓那姑娘吓得一哆嗦。
“你們要帶她去哪兒?”
楚淵幹脆收起了自己的大灰狼尾巴,再擡頭時只見那小姑娘縮着脖子往後瞧, 楚淵順着她的目光看了過去,正好看到一位舉手投足間盡顯優雅的中年女人。
“林博士?”
對方點了點頭,然後招手讓那小姑娘回到了實驗室裏去。
楚淵上前欲攔,卻又沒有什麽合理借口,只得看着那姑娘迅速地将林驚蟄帶進了實驗室裏去,玻璃門頓時就合上了,三五個人七手八腳地将林驚蟄擡到了無菌床上,沖着膝蓋消毒,然後仔細地取出了裏面的子彈。
楚淵看到林驚蟄的腿微微地抽搐了一下。
“她是人造人?”
“是。”
林思季轉身,“一個殘次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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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高科技上的東西楚淵不懂,自然也沒問什麽是殘次品,只好默不作聲地跟在林思季的身後。
林思季回頭看了她一眼,帶着楚淵來到了實驗室的另一頭,那裏更像一個巨型的工作間,林思季帶着楚淵乘電梯往上去了天臺,再往下看時,三層巨大的工作間裏所有人都來來回回有條不紊地工作,每一個東西該往哪兒放,每一個物件該如何組裝,都分外精确,精确到無一絲差錯。
只是這些人都長了相似的面孔,與剛剛那個叫林驚蟄的,很像。
莫名間,楚淵覺着有些不舒服,她将槍別回後腰上,而後沖着林思季點了點頭:“任務完成我該回去了。”
“多謝楚少校幫忙。”
楚淵走了兩三步後回頭又問:“這麽多人,你都會給她們取個名字嗎?”
林思季忽然就愣住了,好在楚淵也不是非要問個結果來不可,問完也并未等林思季回答,轉身便走了。
林思季看了看她的背影,又低頭看了眼工作間裏所有的人造人,最後笑了起來。
“不,只有她有名字,因為只有她最特別。”
楚淵當天回去後并沒有彙報任務的進度,只将自己關在了房間,等到午夜時分,被噩夢驚醒起來去給自己倒了杯水,才将壓抑的心跳強行摁了回去。
然後她并沒有迅速回房間,相反跑去敲開了楚國飛的書房,楚國飛正在看一摞資料,資料上的人正是楚淵今天執行的目标人物——林驚蟄。
“林思季說她是個殘次品。”
楚國飛愣了一瞬,這才掀起鋒利的眼神看向楚淵,楚淵指了指他手中的資料,“有很多人造人跟她長得相似,我剛剛做噩夢,一群長得一樣的人死追着人,一槍一個洞,也不見她們死。”
楚國飛的手一顫:“很多?”
“很多,三個工作間,來來回回不都是她們嗎?”
“很多,為什麽獨獨她不一樣?”
夢游換了個姿勢:“林思季不是說了嗎,她是個殘次品,大概不一樣的地方,是因為她眼神不太一樣吧。”
楚國飛整個人都愣住了,他撥了個電話出去,擰緊了眉心沖着電話那頭嚴肅地開口:“沈博士,我想咱們需要談談。”
楚淵見老頭子這神神叨叨的樣子也不想再聽下去了,站起來準備走時又被楚國飛叫住了:“可能,你還得再出一趟任務。”
楚淵挑起了眉頭:“我一個人?”
“你一個人。”
楚淵沒有再問,轉身回去休息了。
她的目标人務,依舊還是林驚蟄。
楚淵輕手輕腳來到實驗室外時才發現自己沒有權限進入,僅半天時間,實驗室升了級,她這邊撬了大半天才溜達了進去,她做牆上君子做得十分得心應手,手腳麻利地來到了關林驚蟄的實驗室裏。只是這一次,她有通天的能耐,也進不去了。
楚淵隔着一扇玻璃門往裏頭看,裏面是個十分典型的實驗室陳設,只是四面無窗,四面八方全是這種一覽無餘的玻璃門。林驚蟄被方方正正地綁在實驗室裏的無菌床的中央,四肢被呈大字一般纏捆,身上纏着花花綠綠的線,鏈接在了身側的儀器上頭。
忽然,林驚蟄睜開了眼,她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而後猛地側過頭來,看進了楚淵的眼裏。
一陣電流穿過全身,林驚蟄的四肢突然抽搐了起來,她壓着聲音大口大口地喘着氣,想要将自己的整個身子蜷起來,可是她的四肢被綁了起來,沒有給她一點富餘的地方供她将身子蜷起來。汗水頓時濡透了她身上的T恤,被綁緊的四肢由于不斷地掙紮在白皙的胳膊和腳踝上浸出了血來。她的整個身子突然弓了起來,像個被燙傷的蝦,忽然就将整個生氣蒸了出去,然後兩眼一翻,又暈了過去。
楚淵直愣愣地看着實驗室裏的林驚蟄,許久後看見對方又猛地睜開了眼睛,她也跟着長吐出來一口氣濁氣。
林驚蟄的眼角全是汗水,濡濕的長睫根根分明,她輕輕地吐氣,又側過了頭來看向楚淵,眼中的怨怼不言而喻。
半個月,楚淵一直悄無聲息地避開所有人潛入到關着林驚蟄的實驗室裏,将林驚蟄的所有治療都看了一遍。
得出了一個難以解答的問題:到底是林思季不是人,還是林驚蟄不是人?
器官移植,芯片修改,或者植入相應的記憶,一應工作流程都十分清楚,林驚蟄也從最開始的拒不接受,變作了之後的來者不拒。
只有那一雙眼睛,含着怒氣未消的不甘心。
楚淵的任務目标是林驚蟄,卻也并沒有得到過具體的任務。
她靜靜地看着裏面不再掙紮的林驚蟄,眉心從未松開過:“你叫什麽名字?”
有一次她靜靜地看着對方,又靜靜地低聲絮語,楚淵的聲音有些小,她并未指望對方能回答她,然而躺在床上的林驚蟄微微眨了眨眼睛。
“驚蟄。”
“林驚蟄。”
楚淵渾身一怔,猛地站起來時,後腦勺一陣劇痛,随後她只能在模糊之中看到林驚蟄微微側過頭來,有些同情地看了她一眼。
她再次醒過來時早已被五花八綁地帶到了林思季的面前。
“驚蟄很漂亮對嗎?”
楚淵未曾哼聲。
“沒關系少校,你一定還會再見到驚蟄的,只不過不會是現在,任務完成了,該回去給沈老師彙報了,我的殘次品,是天下獨一無二的,完美品。”
楚淵渾身發冷,最後失去意識後便再也沒有清醒過來。
她記憶裏沒了林驚蟄這個漂亮姑娘,只有一個執行了大半個月的任務,任務執行很順利,高層不讓往外透露,她便一點兒也沒從記憶裏提取出來講給別人聽。
那是因為她的這段記憶被自家老子強行壓了下去。
催眠以及藥物治療半個月,沈鶴帶走了楚淵在實驗室裏錄下的資料,也帶走了楚淵第一次見林驚蟄的記憶。
楚國飛自私地将這魔鬼壓了下去,他是楚淵的老子,太明白楚淵的心情。
打從楚淵開口問林驚蟄的名字時,他就知道,若是讓楚淵記得林驚蟄這個姑娘,她一定會再回去實驗室裏。一開始林思季就已經注意到了楚淵,這次被完完整整送回來已經仁至義盡了,再去,就已經是送死了。
楚淵睜開眼,眼眶通紅,她側過身去看站在楚國飛身後的林驚蟄。半晌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啞了啞問:“你叫什麽名字。”
“驚蟄。”
林驚蟄擰着眉頭又道:“林驚蟄。”
楚淵一把拉開了自己身上纏亂七八糟的線頭,然後沖着林驚蟄展開了雙臂。
“來寶貝兒,抱一個。”
林驚蟄忽然之間,便紅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