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蟄

第63章

楚淵再次清醒過來的時候, 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方方正正慘白一片的封閉房間。她側頭瞧了一眼，林驚蟄正坐在她身邊靜靜地看着自己。

“傷……”

話還沒撩個頭, 已經咳得驚天地泣鬼神了, 楚淵捶了捶自己的胸口, 抿着一張幹燥蒼白的唇又沖着林驚蟄笑了起來，“傷到哪兒了沒？”

一直默默不動的林驚蟄在聽了楚淵的話後擡起頭來看了楚淵一眼。

“林思季居然還能好心到把咱們關在一起麽？”

“楚淵，我沖着你的心口開了一槍。”

林驚蟄冷聲提醒楚淵。

楚淵揉了揉自己的心口, 眉峰緊蹙，神色卻有些無奈：“是啊，也沒說省着點兒力。”

林驚蟄大概覺得自己的那一槍沒有崩在楚淵的心口上, 而是走火崩掉了楚淵的腦袋。

楚淵又向着林驚蟄招了招手：“來來, 快安慰安慰, 我這疼得很。”

林驚蟄站起來，然後走到了楚淵的床邊慢慢地蹲了下來：“那一槍只是麻醉劑, 不疼。”

坐在床上扮演楚楚可憐角色的楚淵先是愣了一瞬，轉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讓你安慰一下就跟要了你的老命似的……”

話還沒說完, 蜻蜓點水般的觸感便讓楚淵失了神。

她半側過頭去，将整個完整的臉面向了林驚蟄：“再親一個。”

林驚蟄又輕輕地在楚淵的唇角便落了一個吻：“我不是故意沖你開槍的。”

“我知道。”

楚淵輕聲笑起來的時候又劇烈地咳嗽了兩聲, 整個身子都顫抖了起來，如一個病入膏肓的殘廢老者，胸腔抖動, 像即将咳嗽出剩餘不多的生機。

林驚蟄被楚淵突如其來又止不住的咳嗽聲吓壞了, 她陡然起身摁響了鈴聲，将死鎖的門拍得震天響：“林思季！”

“開門！我要見林思季！

“咳……驚蟄……”

楚淵逼着自己将那種堵悶感壓了下去, 喚了林驚蟄一聲，這才讓林驚蟄怒火中燒地轉過了頭來。

“我就是剛醒，嗓子發幹。”

林驚蟄紅着一雙眼睛又走回到了楚淵的身邊，她将頭捂進了被子當中，說話聲音悶悶的，低沉又喑啞：“我不知道這期間他們都對你做了什麽……”

楚淵笑了笑，拍了拍林驚蟄的腦袋：“我也不知道，那你知道他們對你做了什麽嗎？”

“做實驗。”

楚淵拍林驚蟄腦袋的手忽然頓了頓，良久她才将溫熱的掌心落了下來，仔細地、溫和地給林驚蟄給予了最大安慰。

“別怕寶貝兒，”

楚淵托起了林驚蟄的腦袋，捏起了林驚蟄臉上的小嫩肉，低頭在林驚蟄的嘴角邊學着林驚蟄的樣子輕輕地啄了一口，“他們做了什麽，我都會找那個智障神經病讨回來的。”

楚淵的嗓音裏夾帶着未曾喧之于口的小疼惜，只是話一出口，肌肉的牽動将胸口上挨的那一槍帶動起來，疼得她偷偷地龇了龇牙。

林驚蟄太明白楚淵的小動作了，一看楚淵這不自然的動作，便知道她是有些不舒服了。

“麻醉劑的藥效長，你這段時間先別動。”

楚淵擡起頭來看了林驚蟄一眼，緊皺在一起的眉頭從未松開：“驚蟄，江越和刑海呢？還有我楚家那幾個攪屎棍子呢？”

“都關起來了，目前，還不知道那邊的情況。”

楚淵沒吱聲，她大概還能記得起林驚蟄那一槍開出來後的情形。林驚蟄的眼眶被一團黑霧糾纏，那霧化解不開，纏纏繞繞，頓時奪了林驚蟄的神智。

“驚蟄。”

楚淵上前一步，手也順勢拉了上去，被遠程操探着的林驚蟄半分沒動，真假林驚蟄頓時露出了相似的、同步的神色。楚淵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她側頭眯眼轉向了林思季，後者依舊不慌不忙的神色冷冷地看着他們這邊。

楚淵一直不明白林思季為什麽會如此理直氣壯又大張旗鼓，她的做法無論放在哪個年代，總會有跳出來阻攔的人，為什麽，到目前為止好像只有她楚淵将林思季當做眼中釘肉中刺一般，其他人呢？不說多的，就算楊權有私心，可與楊權平起平坐的其他人呢，再或者說更高層的那些大爺們呢？怎麽可能容許林思季蹦跶這麽久，她的背後到底是誰？

“驚蟄，換把槍。”

楚淵眉峰一揚，只見林驚蟄木然地将自己的五指一張，槍應聲而落，楚淵腳尖一勾，頓時将槍握在了手中，指向林驚蟄的同時，林驚蟄早已換好了槍，槍口對準了楚淵。

兩人相向而立，彼此的手中都端着一把吞人飲血的怪物，只是一人面無神色，一人緊擰眉心。這種不光不友善，還夾帶着屠戮的劍拔弩張，讓刑海等人在一炮轟了不斷靠近的“驚蟄”群後轉身向着楚淵的方向跑了過來。

江越最先反應過來這種驚悚感，暗自将機槍提了起來，槍口對準了林驚蟄。

楚淵冷着一張臉轉頭橫了江越一眼：“你敢開槍，老子廢了你。”

793隊員沒一個敢輕舉妄動的，楚淵只是将槍對準了林驚蟄，可她會不會真沖着林驚蟄開一槍，他們每個人的心裏都知道答案，楚淵的命令就是死令，就算今天林驚蟄一槍崩了楚淵的腦袋，他們也只會等到槍響過後去幫楚淵收屍。可事實是事實，心裏接不接受又是另一重意思了。

江越也只是将793成員心裏想的卻不敢表現出來的态度提了起來而已。

“楚少校，林驚蟄給不給我，她都是我的。”

林思季沖着楚淵道，“需要你同意是因為驚蟄喜歡你，這種喜歡在我的數據裏還，還是頭一次。”

頭一次意味着，林思季要用這種數據來進行分析，所以才要楚淵當着林驚蟄的面讓出林驚蟄，林驚蟄的情緒波動，會産生不一樣的數據，這些對林思季來說，都是有用的。

“所以你要麽一槍殺了她，要麽讓她一槍殺了你，前一種雖然有點可惜對數據分析有影響，但後一種大概也還可以。”

“老大！”

楚淵斜睨了林思季一眼，然後又看向了站在自己面前的林驚蟄，她将槍随手一扔，然後向着林驚蟄展開了胳膊。

“來吧寶貝兒。”

砰地一聲，震碎胸腔的疼痛感壓得楚淵喘不過氣來，子彈穿心而過，麻得楚淵一個哆嗦，兩眼一翻沒了知覺。

意識消失的那一刻楚淵也想知道，林驚蟄的數據庫是如何波動的。

林驚蟄腳下一軟，迷迷糊糊地向前靠了一步，漆黑無神的眼睛突然一抖，虛虛接住了昏死過去的楚淵。

她握槍轉頭，槍還沒舉起來，就被身後的“驚蟄”一槍打中了肩胛骨，麻癢瞬間遍布全身，只是林驚蟄沒有猶豫，再次舉槍，又被一槍射中了最脆弱的後脖子。

她擰眉極力想要睜開眼睛，最後看到的只有793成員以及江越等人被随後而來的楊權帶走了。

“數據庫産生亂碼，無法進行修複。”

“警告，自爆系統已啓動。”

“重複，三分鐘後數據庫将會自爆維持生命值。”

林思季看了一眼躺在生命艙裏的林驚蟄，她向着助手招了招手：“打一針，讓她醒過來。”

那小助手愣了半瞬，有些不确定地問：“博士，未處于休眠狀态，這樣進行實驗對林驚蟄的大腦是不可逆的損壞。”

“也好過她自做主張要将數據庫自爆的好。”

那助手停滞不前，林思季側頭觑了他一眼，然後自己摁下了生命艙側艙的按扭，四周的白霧将林驚蟄包裹了起來，等霧散開，林思季打開了生命艙，針頭對準了林驚蟄的脖頸脈搏處，推了一針。

針打完了後她并沒有迅速将艙門關上，只觑了一眼林驚蟄。

“數據庫與楚淵的命連在一起的，你要是自爆，楚淵就沒命活。”

林驚蟄倏然睜開了眼睛！

“數據庫達正常值，生命值偏低。”

林思季将艙門關上，又轉頭道：“提取最新數據，進行數據分析，然後再給她打一針。”

林驚蟄不能動，嘴唇張合好幾次，最終呈現一種極其機械化的聲音：“楚……淵呢？”

林驚蟄隔着生命艙與林驚蟄對上了眼睛：“你活着，她才會活着。”

意思很明顯，只要林驚蟄自行啓動自爆系統，楚淵也将與她一起下地獄。

所以再等林驚蟄醒過來的時候，她已經與楚淵呆在了同一個房間，四周空空蕩蕩，只有白慘慘的床上躺着一個不說不動的人。

林驚蟄是在沖着楚淵的過程中依林思季的意思換了一把麻醉槍，如果不換，楚淵伸開胳膊的一聲“寶貝兒”大概就是她與楚淵的最後一句話。

想到這裏林驚蟄竟是有些後怕起來，她也不在意自己的後脖子上被紮了幾針，幾次靠近楚淵去探她的鼻息，生怕那一槍是一顆惡魔之眼，從此帶走了楚淵。

直到楚淵有了恢複的症狀，林驚蟄才稍稍坐遠了點。

她靜靜地看着楚淵，看到楚淵伸展開了胳膊：“來吧寶貝兒。”

唇角微微一揚，林驚蟄抿着嘴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