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蟄

第40章

林驚蟄很快就發現了不對勁, 平時的楚淵就算叨逼得沒有畢長安天馬行空，但好歹也算是個話唠了, 明明剛剛還在叨逼個不停, 現在卻半聲也不吱, 反倒神色緊張地看着自己。

這種沉默讓林驚蟄十分敏感，她微微側了側頭，又閉上了眼睛。

這一路本就不太平, 楚淵火大地一路怼着走，真要趕回本部去，就她這種速度趕到, 人類估計都得團滅了。

夜裏兩輛生化車往郊區田坎上一停, 楚鋒的人手輪流守夜, 楚淵蹲在田坎上皺着眉頭往遠處看，連楚鋒走過來也沒發現。

“想什麽？”

“驚蟄。”

楚鋒挑了挑眉稍, 又聽楚淵接道：“小寒寒，驚蟄暖, 她的确又寒又暖。”

楚淵說完側了側頭，“你也接到指令了對嗎？”

“我要說沒接到你信嗎？”

“信啊, 我寧可你什麽也沒收到啊。”

楚鋒有些詫異地看了楚淵一眼，楚淵轉過頭來，夏夜裏一眼看進她的眼裏, 落了滿天空的星辰。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不管上頭派什麽任務，你都能不帶私人感情色彩地去完成。”

“林驚蟄不一樣。”

“都是執行任務, 哪裏不一樣了？”

楚鋒的話裏還夾帶着一絲惱怒。

楚淵将目光收了回來，又瞥了眼被夏至纏着問東問西，一臉茫然不知所措的林驚蟄：“林思季覺得林驚蟄不一樣，是因為林驚蟄是一個異端，也是她研究成果的一個開始，但是她并不将林驚蟄當人看，林驚蟄也不過是她往前邁的墊腳石。而你覺得林驚蟄一樣，是因為從始至終你都對林驚蟄抱有一種敵意，或是排斥，在得知林驚蟄是人造人的時候，這種排斥就發展成了哽着喉嚨口的果核，你寧可将以後的萬種可能扼殺在搖籃裏，也不願意哪一天覆水難收。因為林驚蟄就是一個人造人，她再怎麽擁有人的思維，也不是真人類。你怕将來有一天，林驚蟄會跳起來先反水弄死地球上的所有人，再回去帶着她的驚蟄軍團造反。”

楚淵說完還調皮地沖着楚鋒勾起唇角笑了笑。

楚鋒被她逗樂了，拍了拍她的頭：“還造反呢！宮廷劇對你荼毒甚深啊！”

楚淵一把拍開了楚鋒的手：“我就不一樣了。”

“你哪裏不一樣了？”

“因為我喜歡她啊，我能看到你們看不到的那面呗。”

楚鋒被這突如其來的坦白掐住了脖子，四周空氣被這只無形的手排擠在外，轉瞬之氣就已經接不上氣，憋得他滿臉通紅，險些背過氣去。

“你他媽再說一次。”

楚淵笑了起來：“再說一次也一樣，我喜歡她呗。”

楚鋒不說話了。

“也許這種喜歡還達不到為她赴湯蹈火非她不可，可她的性子就是蠻對我味口，雖然與我之前的審美背道而馳，但總是被她吸引，我又不是傻的，還能不知道這是喜歡嗎？”

“老子看你就是傻的！回去等着小叔給你判死刑吧你！”

楚鋒氣得站起來踹了楚淵一腳，轉身想走，卻被楚淵一把抓住了衣角，他回過頭去瞧，卻見楚淵低了頭：“三哥，如果在回本部的路上你對驚蟄出手，你也別怪我不客氣。上頭他媽地亂成一團，這指令誰下的還不清不楚呢，而且驚蟄是唯一接觸過病毒卻沒有發生病變的，這個時候沒道理會直接将她處決了，你也別踩了別人的坑。”

“再說，再判決，也他媽給個正正當當的理由，危險人物算什麽，老子也算個危險人物，先他媽一炮轟了我啊，我……”

楚鋒一巴掌拍開了楚淵的手，氣呼呼地轉身就走，留楚淵依舊半蹲在田坎邊，看着遠處的稻田：“我也一定會先擋在驚蟄的前頭。”

因為她本來就沒做錯什麽，錯的是那些自認為對的人。

等到楚淵拍拍褲腿站起來往生化車上走時，發現楚鋒只留了一個人來守夜，楚淵暗罵一聲，最後乖乖爬上了車頂，手墊在腦後，看着稀稀疏疏的星星，嘴裏叼着一支未點燃的煙。

聽見聲音，她拉了一半的身子下來往聲音發出的地方看，只見林驚蟄笨手笨腳地在為楚谷雨換止尿褲，後者卻依舊睡得香甜。楚淵便支着腦袋往下瞧，能借着車燈看清林驚蟄的眉眼。

實在是個好看的姑娘，眉又細又長，微微彎一彎，總有一種古典的韻味在裏面，而一雙鳳眼更是勾魂攝魄，眼尾上揚，帶着些與自己性格不太符合的狡黠與媚态。此時輕輕蹙着眉心，眉心有一絲褶，抿緊的唇角，認真和小心的表情比面對屍潮還要緊張。

她雖然是林思季手中的殘次品，卻是整個驚蟄軍團裏最完美的工藝品了。

稍有瑕疵，卻美得具有煙火氣。

林驚蟄好似注意到了楚淵這肆無忌憚的視線，她擡起頭來看過去，正好與楚淵打量的眼神撞在了一起。後者一接觸到林驚蟄的目光，眉稍一揚，一雙好看的眼睛微微一眯，而後抿起嘴角來向着林驚蟄笑起來。

林驚蟄還沒有見過楚淵這樣的笑意，笑得眉目都展開了，哪有平日裏的嚣張跋扈，甚至有些溫婉動人。

“你這種表情，用林思季的說法是，有意求偶。”

林驚蟄冷冷開口，順利解決了楚谷雨的止尿褲。

饒是楚淵這樣臉皮厚得跟城牆倒拐似的人也被林驚蟄這不冷不淡的說法唬住了，她木愣愣地看了林驚蟄半晌，随後反應了過來，微微上揚的唇角拉得更厲害了，露出了白燦燦的牙口，笑得眉稍上都爬上了暖意。

“那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她反正臉皮厚，也不在意林驚蟄是不是在試探，楚淵卻是一臉坦然地将那微微顯山露水的喜歡表露了出來。

林驚蟄看了她兩眼，最後收起了看神經病的眼神，抱着楚谷雨回了車上。

楚淵打了個呵欠，又枕着胳膊看着滿天的星辰。

第二天車隊依舊跟前一天一樣，走得慢慢吞吞，林驚蟄與楚淵換了班，楚淵靠在巨型鐵皮裏閉眼睡大覺，再一睜眼時，只見林驚蟄認真地看着外頭，将一輛坦克開出了航母的架勢。她忍住笑意微斜了眼睛來看，只眼林驚蟄眼也不擡，輕輕開口。

“醒了？你來開。”

楚淵笑起來，打着呵欠接手這航母的重大責任，随後從兜裏掏出一只巧克力遞給林驚蟄：“這個給你。”

“其實你知道我用不着吃這些，一般我接受的，會是營養針或者營養膏，而且時間長，沒有饑餓感。”

“大概是知道的，但是這個甜。”

說着又補了點，“從苦裏咂摸出來的甜。”

林驚蟄從她手裏接過了那一條巧克力，并沒有立馬就吃，拿着那軟綿綿的東西輕輕笑了笑。

“你以前，也會跟別人這樣笑嗎？”

林驚蟄擡頭：“研究所裏沒有別人。”

“那你對哪一個驚蟄笑過？”

“沒有，按照林思季的指令，我是個不會笑的人造人。”

楚淵抿了抿嘴角：“但你笑起來很漂亮。”

尬聊進行到這裏實在是難以再持續下去，林驚蟄幹脆翻上了坦克頂上，赤|裸裸地避開了楚淵的直撩，她扯了扯嘴角，半天扯出了一個僵硬的笑來，随後又将唇角一抿。

這一路慢得很，楚淵倒是十分惬意，林驚蟄也不催促，她也樂得自在。

破空的一聲呼嘯，楚淵将頭一擺，林驚蟄身形不穩，一只手拉着坦克皺起了眉頭。

“驚蟄回來！”

楚淵話音剛落，林驚蟄一個翻身就進了鐵皮之中，緊接着林驚蟄剛剛所處之地頓時閃過一枚子彈。

楚淵冷着眼，看着前頭的人，炮口一轉，直接對準了前方。

“老大！江隊長要與你通話。”

“接。”

話音一落，就聽到耳機裏傳來的江越的聲音。

“楚少校，我接到指令，來帶林小姐回去。”

“這一天一夜的，你他媽太快了。”

江越輕輕笑了笑：“小淵，我來帶林小姐回去。”

“回去你大爺！你他媽當老子傻，不知道是你将驚蟄的消息傳回去的麽！”

“我不該說嗎？”

楚淵冷笑一聲：“該說，老子也該讓你就留在屍堆裏，別他媽出來！”

“你我幾十年的朋友了，你該知道林小姐是個什麽身份。”

“我當然知道了，但你是怎麽知道的呢？”

江越輕默沒有接話。

林驚蟄從楚淵這邊的回答聽過來，多少也知道了個大概，她也不說話，靜靜地等在一邊，等着命運的齒輪再次輪轉，這一次，她并沒有像以前那般希冀着有例外。

楚淵将話問出去後又輕輕地笑了起來，她又掏了塊巧克力出來扔到了林驚蟄的手中。

“你什麽時候和林思季對上話的？”

楚淵眼神一凜，目光中有着嗜血的兇光，“沒事，老子今天就送她上天，看她以後還跟老子耍心眼！”

又狠又戾，江越當即一愣。

這好似，不是他認識的楚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