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樊星然半夜突然驚醒,驚喘了幾口氣,這才緩過神來。
一張雙人床都幾乎填滿這個大卧室,這裏是還有些陌生的地方。
坐起身,撩起衣-領,睡衣已經汗濕了。
查看了手機,依舊沒有任何信息。
沖了個澡,靠到暖氣旁邊,樊星然輕輕嘆了口氣。
淩晨三點,他似乎只睡了一個小時。
長期的失眠,似乎久了,倒也有點習慣了。
外面刮風了,陣陣涼意從已經老舊不那麽密封的門縫裏直往屋子裏竄。
深夜的電視播放着一些無聊的節目,十分鐘之後,樊星然卻發現他連電視的聲音都沒有打開。
桌面上散落着張樂樂從張阿姨的商店裏拿給他看的傳單。
雖然他主動拒絕,張家的人似乎并沒有因為他的拒絕而心有隔閡,一如既往。
樊星然懷疑張樂樂并沒有和家裏其他人說過。
傳單上面有不少招聘啓事,基本都是銷售類的工作。
樊星然并不想做會在人群之中的工作。
張樂樂分享的找工作群裏偶爾有發布一兩條招聘信息,但是需求長期這一點,樊星然卻不能保證。
Advertisement
樊星然嘆了口氣。
他這麽挑三揀四,都懷疑自己是不是不想工作。
關上了一直作為背景音的電視,樊星然點亮了手機。
翻看了一會兒神隕論壇的帖子,卻沒有得到什麽感興趣的信息。
樊星然端着手機,手指滑動着信息框,從上到下,從下到上。
而停留在最上方的聊天框,除了訂閱號和群,是一個空白的頭像、空白的姓名。
樊星然鬼使神差的又點進了空格的聊天框。
然:在嗎?
:在。
是秒回。
明明是淩晨,空格居然還在。
然:你不睡覺嗎?
:人類才會需要睡眠,神不需要。
樊星然沉吟片刻。
然:那豈不是我什麽時候給你發消息,你都在?
:任何時候我都會回應你。
樊星然看着手機屏幕,想着如果每天隔一個小時發一條消息,空格會不會為了維持人設,一直不睡覺。
然:熬夜對身-體不好,你會長不高的。
:我和人類不同,沒有身-體的概念。
樊星然猜測,大概是目前空格的身高不高,所以不喜歡別人說身高話題,用這種方法來逃避。
然:你今年幾歲?
大概年紀不大?
:我不能用時間來衡量,我的存在縱橫整個人類的時間觀念之內,沒有起始和終點之分。
是……這麽複雜的設定嗎?
然:不睡覺,爸爸媽媽不會訓你嗎?
:不會,在我誕生後,從它們的手中已經拿到了屬于我的名字,他們對我的責任已經完畢。
樊星然的手一頓。
意思是……空格的父母一直都不管他嗎?
不被父母重視的,無論做什麽都不會過問的孩子?
不一定,也許已經是個成年人,現在在租房。
雖然想要更深入的詢問一些,可樊星然并不是一個會随便窺探他人隐私的人,點到即止是一種禮貌。
然而,這一次比起樊星然首先發消息,是空格先問了他。
:你睡不着。
然:嗯。
:為什麽?
然:習慣了,稍微有點睡眠障礙。
:精神問題。
然:算是吧。
之前幾天因為感冒和感冒藥的緣故,樊星然反而是睡了一段時間的好覺。
如果再一段時間無法入睡,樊星然就得重新去購買安眠藥了。
:人類總是有很多的思慮。
:太過短暫的生命導致試錯成本極高,要在有限時間之類尋找到合适的道路和選擇,需要足夠多的思慮,多到人類本身難以負荷。
樊星然靠在沙發上,微微偏頭。
空格從中二病,進化到人類學講師了嗎?
:将人類塑造成這樣,是神的惡趣味。
樊星然被逗笑了。
然:我也覺得神挺惡趣味的。
還會塑造出空格這樣奇奇怪怪的人,如果真的有神,肯定是惡趣味的創作。
樊星然感覺自己的想法對空格有些冒犯,立刻在心中道了個歉。
:與我相連的人類,我有責任守護你的健康,包括睡眠,我會從神的手中,庇佑你。
樊星然挑眉。
然:你不就是神嗎?為什麽還要從神的手中庇佑我?
:我是神,可不是你的神。
樊星然愣了愣,輕笑,不是他的神,所以很多事做不到,他倒是挺會給自己臺階下的。
然:所以你打算怎麽庇佑我?
:給我你的地址。
樊星然抿唇,什麽意思?圖窮匕見了?想要他的地址?
樊星然眉峰擰起,在思索空格的身份。
他剛剛來到豐守市,甚至對家裏都保密了地點,唯一知道的人就只有周啓雄老師,而周老師絕對是不會随意暴露他行程的人。
加上空格的時候,是通過附近的人,空格當時在豐守市。
樊星然并不認識任何一個在豐守市的人。
應該不是刻意來找他的人。
但是……
然:你要我的地址做什麽?
:我送你一樣東西。
然:我不需要你的東西。
看到自己生硬的回複,樊星然又覺得或許是自己太過敏感了。
或許對方只是純粹的想要送個禮物。
然:你不是神嗎?神都全知全能的吧,那你測算一下我住在什麽地方?
:你所在的世界,未經允許我無法輕易觸碰。
樊星然內心毫無波瀾,甚至還有點想笑。
然:因為不是我的神,所以你找不到我?
:是。
:我需要你指定一個位置,作為你允許我接觸到你的許可,按照人類的說法,我需要的是你的門鈴。
然:只是接觸許可,那不是我家也可以?
:可以。
聽到對方說不是家裏也可以,樊星然遲疑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是在即将死亡的那段時間突然出現的人,又或者是他說要成為自己的朋友,樊星然對空格突兀的要求并沒有那麽排斥。
只是他的失眠,并不是困難到不能解決的事。
只要有足夠劑量的安眠藥……
然:不用了,只是小問題,我可以解決。
然:你現在的狀況怎麽樣,還是會有不好的想法嗎?
樊星然更換了話題。
:藥物對人類身-體的損傷不可預計,人類對自身的探索并沒有完整到可以随意操縱的地步。
可樊星然想轉移話題,空格卻并沒有讓樊星然順意。
樊星然愣了愣,空格猜到他是要用安眠藥了嗎?
:明明你已經将身心全部交付于我,為什麽現在又寧可損傷身-體也要防備我?
:你後悔了嗎?你要撕毀我于你締結的連結嗎?
樊星然揉了揉眉間,他什麽時候把身心交給空格了
說到底他現在連連結是什麽都不知道。
他現在反而覺得,空格的心理狀态或許才需要吃藥。
可幾句話,樊星然也察覺到了此時對面的焦躁。
他當初在無意識之間是下意識的希望安撫好空格的情緒,所以變相的同意了奇怪的條件。
可實際上到現在都沒有當時的準确的記憶。
樊星然扶額,好像給自己挖了個坑。
深深的嘆了口氣,有種無力感。
現在看着空格的心情,就像是在看到一個撒潑的孩子,如果不滿足他的願望,就要鬧個大的。
然:沒有,我沒有後悔。
:神的行動是絕對的,神的抉擇是唯一的。
:在我選擇你的時候,你和我都沒有後悔的餘地。
:我們已經相連,你應該早已做好準備。
樊星然不明白現在空格這些中二言語之後掩藏的真正的想法,可卻也依稀感覺到了在文字中潛藏的迫切。
樊星然輕輕的嘆了口氣。
是他先開始的,他會負責到底。
然:我沒有這種想法。
然:我沒有反悔,也沒有防備你,只是覺得沒有必要。
:你在困擾。
:解決你的困擾,是我的責任。
樊星然有些無奈。
揉了揉眉間,對這個迫切的想對人好的奇怪的人,也有些招架不住。
然:我給你一個地址,你送到這裏去,到時候我會去拿。
:我獲得了你的許可,對嗎?
然:嗯。
等到樊星然息屏了手機,有些煩惱的躺在沙發上,用手捂着眼睛。
感覺那些複雜的,亂七八糟的思維,全都變成了對一個中二病小鬼的無奈感。
空格到底多大?
對話給他的感覺,年齡好像飄忽不定。
樊星然突然有點好奇空格要送來的東西是什麽。
不同年齡段會贈送的禮物會有區別,只要看到禮物,就能大概判斷出空格的年齡段。
樊星然沒有立刻給空格地址,他也不打算寫自己家的門牌號。
樊星然用手機找了一下附近的快遞點,讓空格把要給他的東西寄到快遞站。
樊星然在早上六七點之間睡了一次,又很快醒來。
睜着眼睛看着泛黃的牆皮,大腦一片空白。
手機在震動,樊星然立刻爬起身快速的拿過了手機,接起。
看了一眼來電顯示,也聽到了從電話那頭傳來的熟悉的聲音。
“樊星然。”周啓雄明顯的嘆了口氣,“你的睡眠狀況還是很差嗎?”
樊星然猛然坐起身,挺直了脊背。
“我有保證最低睡眠時間。”樊星然道,像是一個沒有聽話的孩子,聲線微低,飄着心虛。
“哎,不是說讓你強行睡覺,只是覺得你可以放松一些。”周啓雄道。
“嗯。”
“你現在自己住,也收拾收拾房子,購買一些你自己喜歡的東西布置一下,在自己喜歡的空間內,心情會平靜一些。”
“好。”樊星然乖巧回應。
“如果可以,盡量不要太依賴安眠藥。”
樊星然應好。
“生病了還是要說的。”周啓雄說道。
樊星然猜測,可能是周老師聽到張阿姨說他感冒了,才有了這通電話。
“我知道的,老師,我會好好照顧自己。”
“聽說你想找工作?是金錢上有些困難嗎?”周啓雄問。
“沒有,只是想找點事情做。”樊星然立刻道。
“好吧,那有事情需要幫忙一定要開口。”周啓雄再次叮囑。
“好。”
直到挂斷了電話,樊星然放下手機,低垂着頭。
略長的發絲随意的垂落着,遮擋住他的眼睛。
有些挫敗感。
取出張阿姨給他的零食中的捆綁塑料盒的橡膠皮筋,紮起額前過長的碎發,樊星然才重新看向租屋。
整理了一下冰箱,滿滿當當的放着的都是張阿姨給他的東西。
陽臺還冰凍了不少,甚至樊星然還沒有吃完那一鍋豬蹄。
老房子裏四處都藏着吃的,因為張樂樂粗手粗腳的個性将東西放的淩亂。
整個租屋中,本身屬于樊星然的東西屈指可數,而樊星然也并沒有再添置其他東西的打算。
這是周老師的老房子,一直沒有售賣,而是出租用。
據說之前住着的人是因為神隕的緣故過來工作的人,因為辭職所以離開了豐守市。
在房子裏留下來的不少東西是之前的租客購置的簡單的置物架等,讓房間內的新舊擺設看上去沒有一個統一的風格。
這種過于有生活氣息的感覺,讓樊星然一度覺得自己和這裏格格不入。
可他來到了這裏,接受了幫助,必須努力生活。
不想讓周老師擔心。
樊星然将豬蹄拿到房間的暖氣上化凍,一邊将東西整理好。
整理好所有的東西,樊星然才發現其實這些東西并不豐厚,只是堆放的淩亂,才會覺得太多。
目光看向窗外,在陽臺的外側,雪花積累在陽臺上,像是蜷起了一圈白色的面包,在懶散的晨間陽光下反射着細碎的光。
樊星然靠在沙發上,随手翻看着朋友圈內的信息,有相當多的是白楊發送關于神隕之地的消息。
是很多在神隕論壇已經蓋棺定論的事情,真正的官方發布者應該有白楊一份。
在這個神奇的地方,突然出現了一個自稱神的中二病網友,樊星然甚至在想該不會真的有神一說吧。
畢竟神隕之地都有了。
可樊星然又嘲笑自己的胡思亂想。
突然樊星然的手機響起,樊星然立刻接通了電話。
來電顯示是未保存過的電話號碼。
在電話的那頭是一個陌生的聲音:“喂,你是‘然’嗎?”
樊星然立刻反應過來暗示自己的網名:“是的,請問您是?”
“你好,我這邊是小鳥驿站,門口有個包裹放在這裏,說是要寄給你,但是沒有任何地址,只留了你的電話。”
“你知道是什麽人放的包裹嗎?”樊星然問道。
“我也不知道,早上我上班就看到這個包裹放在門口了,除了這個聯系方式就沒了,是誰要給你寄快遞嗎?如果要寄的話,因為沒付郵費我們這邊只能發到付。”
樊星然哭笑不得。
空格放下包裹,沒給郵費?
“我知道了,我現在就去你們驿站去取,麻煩您了。”
“你在豐守市?”對方也很驚訝,“那你倆幹嘛不直接當面給,非要放驿站幹嘛。”
“嗯,抱歉,我會付郵費的。”樊星然道。
“行吧。”
挂斷電話,樊星然看着手機沉默了好幾秒。
不見人,沒付郵費,對方似乎也并不想身份被發現。
他親自去嗎?
會有人在驿站蹲守嗎?
樊星然揉了揉眉間,感覺自己正在發作被害妄想症。
帶上了黑色的口罩,樊星然用厚重的帽子擋住自己的頭頂。
出了單元門的瞬間,冬日早晨寒冷的空氣瞬間沖擊了腦門。
手指随意的勾住了紮起的皮筋,将額前碎發散落下來。
簡陋的皮筋上卷着幾根被拽下來的碎發。
略長的頭發微微遮擋住眼睛,樊星然将皮筋放入了口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