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流放荒星
流放荒星
“小予!聽我說,乖乖呆在這裏,無論一會兒看見什麽都不要出聲,你是4S級Omega,那些人不找到你不會罷休的……以後一定會有一個人替我來愛我的小予。”
女人決絕地拉開攥着她衣角的小手,污泥和淚珠混合在一起糊住了她的面孔,只有垃圾車裏令人作嘔的味道至今在腦海裏翻江倒海。
無人注意的縫隙中有一雙黑亮的晶眸,悄然記錄着幾名帶着聯盟肩章的alpha的血紅色暴行。
他謹記着母親最後的囑咐,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音,因為他知道這一切都是為了讓他活下來。
他的生命油燈燃着別人的血,比以往任何時侯都要紅。
等到那些人都離開了,脊骨單薄的男孩仍不敢從垃圾車裏爬出來,他便一直等一直等,終于等來了救援。
軍隊在前方開路,搜救隊緊随其上,其中還有星際電視臺的人舉着設備實時直播,人群雜而混,等到他被人揭開蓋子從垃圾車裏找到時,幾名搜救隊員皺起了嫌惡的眉頭,互相使眼色推搡,沒有一個人願意向他伸出一只手。
他局促又不安地站着,時間好似要流向盡頭。
忽然,視野裏出現了一雙潔白纖柔的手,屬于一名Omega女性。
“哎呀,這裏還有一只漏網之魚。”
說着,女人毫無障礙将他從垃圾車裏抱了出來,絲毫不介意髒污沾染了她潔淨,散發着香氣的白襯衫。
“這裏應該沒有人有帶孩子的經驗了,怎麽樣,要不要跟我回家”
許是女人柔軟的懷抱讓他想起了自己的母親,向來戒備心十足,那一刻卻沒有試圖掙紮一下,只是攥緊了白襯衫上的一根系帶。
臨走時,他聽見人們叫她“林法官”。
他被帶到了一幢明亮溫暖的房子裏,女人帶他洗幹淨,給了他散發着和她身上同樣香氣的衣服,還有充斥着蜂蜜香甜的杯子蛋糕,問他好不好吃。
好吃,這是他吃過最美味的東西,沒有摻進灰塵和沙礫。
然而連日的壓抑與悲傷很難讓他發自內心的贊揚頌歌,只是沉默着點了點頭,好在對方并沒有介意,還笑着說這是她的alpha丈夫和兒子一塊兒做的,并且即刻致電命令他們今晚不許回家,怕咋咋唬唬的小alpha吓到家裏的客人。
女人這通電話并沒有刻意避開他,他聽着雙方的溝通方式,一愣一愣的,一副打開新世界的模樣。
原來Omega也可以這樣和Alpha說話,迎來的也不會是一場拳打腳踢。
女人挂掉電話,對上小家夥疑惑的視線,主動挑了挑眉,解釋道: “很奇怪吧但其實Omega也可以占據主導地位,通常有兩種方式,要麽擁有絕對強勁的實力,要麽獲得alpha死心塌地的愛,當然也可以兩者兼有之。”
他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晚上他休息在一個溫暖的房間裏,女人說這是她兒子的房間,不嫌棄的話可以在這裏将就一晚,不會有人打擾他。
不嫌棄,當然不嫌棄,也是那一晚他才知道原來被子枕頭可以這樣柔軟,晚上也不用擔心炮火把帳篷燒沒。
他輕嗅了下枕頭,上面有一股很淡的蜂蜜味,像是用杯子蛋糕填充的一樣。
這個alpha的氣味……好像有點甜。
他鬼使神差地把頭埋得更深了些,幾乎整個陷進枕頭。
第二天天不亮他便動身離開了,失禮地沒有和主人打招呼。
他深知這樣的溫暖永遠不會屬于他,戰火不停,這一夜已是預支了餘生的安穩。
一陣晃動,眼前一切宛如鏡中幻覺,悉數破碎。
一個空靈的聲音傳到耳邊,帶着隐忍的哭腔。
“我只标記心愛的O。”
“他在哪,我在哪,死也要和他在一起。”
雙眼倏地猛睜開,陰灰的天空映入眼簾,像被一塊抹布蓋住,一眼看不到盡頭。
“……”
雲予攀着手邊的能借力的東西,撐坐起來,并未第一時間對自己目前的處境做出判斷。
那個不是很急。
他揉了把太陽穴和眼睛,又擰了下胳膊,方才确定剛剛那個聲音只是夢裏的幻聽,此處中真真切切只有他一個人,呼吸又慢慢恢複起伏。
夢裏那個聲音太真實,真實到他在夢境裏頭皮發麻。
從夢境的餘溫中掙脫出來,雲予掃視着周圍,周遭視線所及之處皆是一片廢墟,有一些人類活動的痕跡,四處都是斷壁殘垣。
視線忽然在一截灰牆上停留,雲予走過去蹲下,拇指在牆上輕輕剮蹭,不一會兒,噴濺式的血液軌跡慢慢破開塵灰,貼着拇指肚顯露出來。
平民星作為帝國最偏僻的星球,也被稱作垃圾星。
戰争爆發時,這顆灰撲撲的星球就是會随時被舍棄的垃圾,這裏的人也是。
戰後無論多麽頹敗也不會有人來重建,久而久之變成了荒星衆多星球中的一員。
雲予沿着殘破的牆靠坐着,覺得聯盟那些人恐怕弄巧成拙了。
以為把他帶來母親的離世地就能給予他沉痛一擊。
事實上,如果非要挑選一個地方死去,這是他最中意的地方,像又回到了母親懷裏一樣。
從生處來,往生處去。
若是在遺體腐爛之前被人發現,人們要替他立碑,就在此處也好,照片不要用系統裏的了,表情不夠憤世嫉俗,怕守不住這片殘壁,和段霖在民政局拍的那張倒不錯,很是合适。
他并不懼怕死亡,自從以4S級omega的身份進入研究院開始,他無時無刻不準備着。
帝國的民衆和媒體叫他帝國之心——
帝國有兩顆心髒,當第一顆爆破後,第二顆就會開始運轉,迎來新生。
雲予屈起膝蓋,望着天空,這裏沒有太陽,沒有晝夜的交替,時間的概念便也沒有了。
他看着遠處的地平線,處處都是被戰火摧殘的痕跡,生靈塗炭,植被全被燒幹,路邊白骨成山,人類的,動物的,交錯着,只有一個人在慢慢前行。
等等。
一個……人
雲予挺了挺上身,看着步步逼近的身影,臉部的五官幾乎要扭曲。
他嘴部微張,身體不自覺地發顫: “段……段霖”
恐怖故事吧。
這地方怎麽也不該有人啊,有人也不該是他啊。
段霖又往前走了幾步,雲予才徹底看清,這人狼狽得要命。
從前即便無家可歸上門求他帶回家的時侯都沒有這麽落魄,身上的作訓服全是窟窿眼兒,手裏拄根棍兒,臉上灰塵仆仆,金發被灰塵遮蓋得看不出顏色。
段霖這會兒一點不像個指揮官,倒像個撿破爛兒的,雲予又垂首看了看自己,并不好到哪裏去,原來自己就是那個破爛兒。
大概走出十米,段霖渙散的目光忽然凝成一體,冷不防把手裏的棍兒往路邊一扔,朝着雲予所倚靠的這片兒一路狂奔。
沖到眼前,他一句話沒說,只是蹲下,撲進了雲予懷裏。
段霖很用力,兩只手臂鐵鉗一樣圈上來,像是要确認他是真實存在一樣。
可是緊跟着雲予發現不太對勁。
段霖的手不老實。
這捏捏,那摸摸,雲予覺得莫名其妙,不自覺拍開他的手,段霖開口時聲音裏的哭腔已經渲染到了極點。
“雲予……真的,真的是你”
不待雲予回答,他自言自語: “太逼真了,如果這次還是幻覺,我也願意死在這處海市蜃樓裏了。”
他持續收緊着手臂,雲予這次卻沒有強行掙開,和他有商有量。
“松松,太緊了。”
段霖微微松了點力氣,卻沒撒手。
雲予就着這個姿勢和他對話: “……你怎麽找到這裏來的”
荒星裏的星球不計其數,想要在裏面找一個人無異于海底撈針。
段霖沒有從正面回答,右手輕車熟路地摸進雲予的口袋,從裏面拿出一枚小銀幣,直視他。
“你帶着這個,是希望我找不到你,還是找到你”
“……”
問題很尖銳,雲予不好回答。
“季城說你是不打算活了才和他們走,但我知道,你是不想死。”
語落,段霖把頭埋進雲予的鎖骨處,深深嗅着,沒有信息素的味道,也沒有清新好聞的沐浴露的香味,只有褪不去的厚重的塵土味,卻輕輕安撫着他連日緊繃的神經。
“荒星裏屏蔽了物理信號,卻屏蔽不了生物信號。”段霖的哽咽聲有些悶,剖開聲紋仔細分析或許還能覺出一絲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決然, “雲予,我是和你信息素匹配度無限趨近于100%的alpha,這世上再也沒有人能比我更能感知到你的存在,只要你還活着,無論在哪裏,我總能找到你。”
雲予從後伸出手,想拍拍他的後背,最後只是輕輕落了上去。
真不知道alpha哪來這麽離譜的自信,可他偏偏真的做到了,出現在了他眼前,用無可辯駁的事實證明,他的确是這世上最與他契合的alpha。
“生物信號指引我來了這裏,但是機甲進入這裏就已經報廢了,我只能徒步穿行那邊的沙漠,耽誤了點時間,我來遲了,對不起。”
段霖抱着雲予,從手到肩都在顫抖。
雲予撫在段霖背上的手垂落,合了合雙眼,下巴抵着段霖的頸窩,音質發冷: “你不該來。”
“他們的目标自始自終只有我一個,你應該留在那邊,再過不久戰争就會結束了,授勳,晉銜,都是遲早的事,何必”
“雲予,你是我的omega。”段霖端正神色,像是要重新給他科普這段關系, “如果連自己的omega都不能保護,那簡直就是一個笑話。”
“可你也是帝國的戰士。”雲予推開他, “研究院裏的研究員們沒日沒夜堅守在實驗室,和前線的戰士共進退,都是為了最後的勝利。”
“如果一個戰士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戰,那麽這一場戰争必敗無疑。段霖,你真的知道自己為什麽而戰了麽”
雲予每多說一個字,段霖的臉色便更僵硬一分: “我……”
“可是。”段霖垂下頭,像個受了訓但不知錯在何處的頑童, “可是如果你不在,勝利就沒有任何意義啊。”
“那現在即将來臨的兩個人的死亡就有意義了”
單碑變雙碑,兩人份的悲劇,超大碑。
雲予的态度一如既往,過于強硬,段霖不敢這個時候去觸黴頭,可要是雲予一直不理他,那他才是真的悲劇了。
“要不……要不你罰我吧”
雲予斜睨他,不吭聲。
“雖然軍隊裏不提倡體罰,但如果是你的話……我沒關系的。”
段霖在軍團裏的地位注定了沒有人可以懲罰他,或許是因為第一次,又或許是施動的對象是讓他心動的omega,段霖的心跳可恥地加速了一下。
也許是知曉即将走到生命盡頭,往日裏覺得毫無意義浪費時間的事此時也值得考慮,畢竟現在除了時間他們一無所有。
“兩百個俯卧撐,自己報數。”
段霖順從地在地面擺好姿勢,正準備開始時忽然回頭看向他,灰撲撲的臉蛋上浮現一抹奇異的紅。
“嗯……其實軍隊裏做俯卧撐一般都是負重的。”
雲予: “”
“畢竟這裏是荒星,沒有那個條件,要不然,你坐我身上吧。”
很荒缪。
雲予這樣想的時候已經穩穩當當坐在了段霖背上,随即腳下騰空,像坐在海上的一艘孤舟裏,随浪起伏。
俯卧撐這項運動是典型的消耗型運動,理論上來說越到後期會越吃力,然而段霖不僅沒看出哪兒吃力,速度倒是越來越快,活像吃了興奮劑。
荒星之所以被稱之為荒星,是因為這裏瞧不見一點生機,死亡于他們不過是時間流逝的終點而已。
段霖不間斷地做着伏地挺身,雲予昂首望天,共享一場最後的狂歡。
“停。”
雲予站起身,沒真讓他做滿兩百個,這會兒大概做了一半兒,段霖以為他坐得腰酸,想幫他揉揉,被躲開了。
“你有沒有感覺精神力和身體裏的能量在流失”
段霖登陸時便感知到了: “這裏應該有某種類似于黑洞的力量。”
雲予的視線不再留戀天空,回到人間,瞧見段霖翻了個身,單手撐地坐着,目光膠着地看着他,仿佛在說如果所剩的時間不多,那每一秒都看着他才不算浪費。
“你還記得答應過我說的話麽”
段霖遲疑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你要活下去。”
段霖跳起來拍了拍衣服上的灰,抓住雲予的手放在胸口: “是我們,我們會活下去。”
雲予手腕反轉,回扣住了他的手,掌心交握處仿佛要開出荒星上的第一朵花,生命力自此噴薄。
段霖不知是不是俯卧撐做多了,臉上飛了點霞色,只是再不肯松開手,和他牽着手淺一腳深一腳地上路了。
沒有太陽,也沒有磁場,這是一方沒有方向的天地,雲予和段霖沿着斷壁開口的方向行進。
非要找個依據的話,那是雲予母親當初不顧一切沖往的方向,也是林芸法官抱着他脫離泥潭的方向。
這個方向給予了他兩次新生。
“沒猜錯的話這裏聯絡外界的信號應該是被屏障阻斷了,運氣好的話能在能量耗盡前突破屏障。”
段霖沒吭聲,回複他是的那只牽得愈發緊的手。
不知走了多久,段霖停下來和雲予分食他身上所剩不多的食物與水,前後的路皆望不到盡頭。
沒有方向,沒有終點,宛若絕境。
雲予從不相信絕境,他堅信能困住人類的只有他們自己本身,但其他人就不一定有這樣的心性了。
想着,他看了眼段霖,對方從他手裏接過水壺喝了一口水,喝得有點急,像急需滋潤的枯木,水滴沿着下巴滴落,眼裏沒有一點兒迷茫,心理素質看着不錯。
只是下一秒便在視線交彙的時侯眼神躲閃。
段霖經不住雲予的眼神,不打自招: “我再也不敢貼着你的唇印喝水了!”
“……”
雲予利落轉身: “出發!”
沒有晝夜變化,雲予只能通過氣溫的變化來判斷現在大概已到深夜。
“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吧。”
雲予同意了段霖的提議,他們在一塊損壞不太嚴重的彩繪石壁旁坐下,靠攏取暖。
石壁上的彩繪有些掉色,依稀能辨別出畫的是一場盛大的婚禮,所有人臉上都洋溢着喜氣,捧花被高高抛在空中。
雲予只在電視上見過別人的婚禮,倒不是沒人邀請過他,只是雲首席本身不喜歡熱鬧的場合,加之覺得自己的出席會沖淡喜氣的氛圍,大家都不自在,何必。
相較于他的無感,段霖則顯得異常感興趣,弓着身體,寸寸看過去。
五分鐘後。
“原來婚禮是這樣的。”段霖觸碰着牆壁,語氣中不乏豔羨。
雲予只當沒聽懂: “你沒參加過婚禮”
正常來說,即便是作為賓客也應當參加過那麽幾場婚禮,如果不是像他這樣離群索居。
段霖搖搖頭,回憶起往事表情不那麽好看: “自從分化成為4S級alpha,到哪都有人跟着,其實就是監管,我父母說這樣去參加別人的婚禮很失禮,像砸場子的,容易被人誤會成去搶婚。”
雲予屈起的手指頓了頓: “所以後來你才帶抑制環”
“嗯。”
雲予擡了擡手,段霖是分自覺地湊過去用腦袋将他的手拱高,他揉了把,不着色的金發硬了點兒。
“其實也沒什麽,新人一大早天不亮就要起來忙活,經過一系列繁瑣的程序把兩人運輸到教堂,他們需要站在臺上被底下的人圍觀,起哄,和舞臺劇演員一樣,弄到頭發上的彩帶很難清理,神父準備了十萬個為什麽等着問他們,讓他們空許一堆口頭約定,連正式的協約條款也沒有,還有捧花,真花不環保,大多是塑料的,盲扔,一堆人因為一些不靠譜的傳說等着搶塑料彩頭,總之是一堆麻煩事。”
雲予願意說這麽長一段話段霖是開心的,但他越聽越覺得不對勁,盡管雲予把這場景描述得不夠浪漫,可他還是能根據這一牆彩繪自由幻想。
他指着牆,眼裏滿是憧憬: “如果,如果我們活着從這裏出去,可以舉辦一場像這樣的婚禮嗎”
段霖在看到這幅壁畫的第一眼就有這樣的沖動了。
他看着牆畫肆意想象: “老師,同學,還有研究院的研究員們都坐在賓客席上觀禮,你就站在聖潔的燈光下,等着你的alpha挽着父親的手從教堂大門走進來,擁抱親吻你,我要告訴所有人我是你的alpha,對了,讓黎墨坐在第一排,最近的位置便于觀賞我們婚禮的全過程,至于花童麽,我看宋川就不錯,還有捧花!讓賓客贊美歌頌我們的愛情,誰說的好我就用精神力把花飛過去!”
“……”
兩個都沒有參加過婚禮經驗的人,誰也不知道對方說得對不對,單純感覺怪異。
雲予沒搭腔,段霖也不介意,自顧自地研究起壁畫。
摸到捧花時,段霖尤為興奮,一個沒注意,居然将那塊繪有鮮花的牆磚按得凹陷下去,是活動的。
兩人飛快地對視一眼。
段霖讓雲予站到一邊,自己後退幾步蓄力,緊接着一個飛踢将牆面踹倒,一個黑匣子和着牆磚,粉身碎骨。
幾乎是同時,段霖身上的通訊設備恢複了運作,響起一個久違的聲音。
“段霖!能聽到麽聽到請回答,聽到請回答。”
季城的聲音有幾分顫抖。
“呼叫指揮部,我現在和雲首席被困在舊平民星,坐标不詳,請求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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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首席:我是在懲罰你嗎怎麽看上去像在獎勵你。
段霖: 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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