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解除束縛
解除束縛
皮革項圈的材質不如想象中柔軟,甚至有點兒粗砺的硬。
卡在alpha那張極具侵略性的俊顏下顯得愈發野性。
彈性收縮的項圈壓着蔥白的指尖貼上頸側的脈搏,指尖下的跳動忽地開始加速,震得手指有些發麻。
雲予蹙起眉,把手收了回去。
抽回手的瞬間,段霖跟着往前探了幾分,像是無形之中被什麽勾了一下。
雲予發明抑制環的初衷就是為了約束alpha。
人的劣根性從來存在,秩序之下,是名為文明的繩索存在。總有alpha屈從于自己的本能,于是雲予一手創造了新的文明。
力量使人迷失,力量越強的人越容易失控,崩壞秩序。他一度認為那些潛在的社會危險分子就應該用條狗鏈拴起來,帶上嘴套以防他們狂吠,攻擊,把罪犯統統扼殺進搖籃裏。
他給無數個alpha套上過抑制環,卻從未給任何一個alpha解開。
究其根本,是因為沒人有機會向他提出請求,因為讓他同意的可能性比他明天就統率千軍踏平十二星實現全銀河系的帝國遠征還要微小。
段霖是第一個。
放在平時,雲予一定會讓他自己直接撞暈做夢比較快,可是今天酒精上頭,意識有一丁點混亂,眼前這個alpha的面部輪廓都模糊了。
雲予一直戴着眼鏡,外人都以為他是典型的學術近視眼,連宋川也這樣以為。但其實他是遠視眼,東西看不清的時候習慣性地和目标拉開距離。
他身後是卡死的座椅,退無可退,可活動的只有目标人物。
雲予動了動手指,只覺得酒精把骨頭都泡軟了,實在沒力氣。
于是他在段霖緊張到難以置信的注目禮下擡起腳尖,抵上alpha的心口,用了點力将他推遠。
段霖大概忘了呼吸,滿臉脹紅。
不疼,但總覺得雲予抵着的那塊兒不好受,感覺很奇怪。姿勢很奇怪,觸感很奇怪,自己莫名的興奮更奇怪!
掙紮一會兒後他擡手握住了雲予的腳踝。
很細,段霖突發奇想,一手還能再握住一支。
愣神片刻,段霖連忙把他放下,動作又輕又快:“不行就不行,你……”
幹嘛這樣。
“段霖。”雲予喊他,下巴以下襯衫扣子從上至下一顆不落,面部仍是那副公事公辦的表情,“給我一個理由。”
段霖差點失去平衡,一只手撐着地面仰望座位之上,眼神倔強且亮,呼吸大概有點亂,聲音都變低了:“只有缺少自制力和未成年的alpha才帶抑制環,我哪個都不是。”
他發覺自己心裏愈發迫切地渴望取下抑制環,好像這樣就能得到認可。
“那你是什麽?”雲予的腿伸展着,支撐的腰部有點吃力,不太舒服。
小臂青筋虬結,段霖用力撐了起來,恢複先前的半蹲姿,表情臭屁且自豪:“自制力超強的成年男性alpha。”
alpha天生骨架偏大,即便蹲着身姿也依然龐大,影子罩着下來有幾分壓迫感,近距離這種感覺尤為明顯。
“成年……alpha。”雲予無從動作,挑起一點視線看着他,“我最讨厭的一類人。”
成年意味着他們各方面的成熟,力量,體能,還有腺體。
本就麻煩的alpha變得更難纏。
雲予醉後對另一性別的抵抗情緒毫不掩飾地流淌在眼睛裏,誰知話音剛落,眼前的alpha肩頭垂了垂,段霖那雙眼睛一開一合的功夫,蒙上了一層霧氣。
“你一直讨厭我。”段霖聲音發顫。
段霖有日子沒掉小珍珠了,猝不及防,雲予被段霖擺得別扭的坐姿都忘了調整。
“第一次,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就讨厭我,你的讨厭總是沒有道理。”
看得出來,段霖極力壓着情緒,然而在雲予面前他卻沒辦法止住眼淚,只能紅着眼睛,徐徐後退:“你讨厭alpha,就因為我是alpha遷怒我,你這才是性別歧視!”
貢酒實在厲害,雲予腦袋發暈,段霖的哭聲簡直火上澆油,他眉頭一皺,喝道:“閉嘴。”
星艦內安靜了一會兒。
雲予換了個姿勢,看他眼淚收得得差不多了才出聲。
“遷怒?”他看了眼窗外,“那你早被扔下去了。”
段霖眨着濕漉漉的眼睛,像是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問你,那天在實驗樓,你明明自己可以暴力破解抑制環,為什麽沒弄?”
抑制環這東西說白了,在絕對力量面前就是個玩具。對于段霖這種級別的alpha,也就起個裝飾作用。
那天的情況,即便他強行破壞抑制環也不會遭到任何譴責,可他依舊沒有這麽做,雲予欣賞,但不理解。
段霖擦幹淚痕,摸了摸頸間的那個環:“Alpha的抑制環只由伴侶掌控,你是我的法定伴侶,只有你有資格決定解開它,還是束縛我。”
“除此之外誰都不行,包括我自己。”
段霖一席話擲地有聲,眼神堅定得好像在宣讀什麽天經地義的誓詞。
雲予想了片刻,提醒道:“別忘了,這場婚姻名不副實。”
段霖整個表情白了一秒,接着婆娑着項圈的手部動作亂且急,扯了兩下像是急于找到出口似的,嘴唇磕磕絆絆了半天,他垂下手,緩道:“那也……那也是受法律保護的。”
雲予沒有再說話,一時間,空氣中只剩下幹巴的沉默。
有必要嗎?
他們只是受制于軍令,勉強結合也是在外人面前做做樣子。明明第一次見面時段霖也那麽抗拒這段婚姻,這才過了多久,他就如此接受良好,甚至考慮起了alpha的義務。
段霖根本沒必要配合演到這個地步,沒必要顧慮任何人搬進他的公寓,沒必要做一些可笑的陰間便當,當然也沒必要在生死關頭死守一些無謂的男德。
一切都沒有任何必要,可他把這些變成了必要,段霖真是個怪胎,他從沒見過這樣的alpha。
但這就是他和其他alpha的區別所在。
雲予交疊的左右手換了個上下位置。
拿律法說事,有點牽強,他朝段霖招手:“過來。”
不過他暫且接受了。
段霖喉結處滾了一下,機器人似的聽從指令。
雲予左手不知什麽時候從口袋裏摸出了一張芯片。
段霖有些吃驚,呆呆愣愣地問:“你随身帶着控制臺啊?”
雲予神情不悅:“少廢話,靠近點。”
他一只手勾着項圈,一只手捏着芯片摸索位置,指尖頻頻在頸部薄而敏感的皮膚上掃過,段霖覺得癢,一邊笑一邊朝兩邊拱,雲予冷着臉一掌拍在他額頭上,老實了。
這張芯片原本是放在家中書房裏的保險櫃裏的,從實驗樓裏回來後他就揣上了,說不上因為什麽原因。
雲予不忘恩威并施,拽了一下段霖的項圈:“以後老實點兒,否則下次再帶上,就得帶一輩子了。”
語畢,啪嗒一聲——
黑色項圈接口斷開,從段霖脖子上掉落,皮-肉上嵌着一道微紅的印記。
段霖擡手撫過空蕩蕩的脖子,那兒空了,但是好像有什麽別的地方被填滿了。
沒了抑制環,段霖覺得整個人都輕飄飄的,輕松了不少,別的感官就開始活躍起來。
不知是不是錯覺,空氣裏好像忽然冒出一股香氣,羽毛似的一點點挑逗他的嗅覺神經。
段霖的大腦短路了一下,那味道很像薄荷,但又和薄荷不太一樣。
那味道很難形容,就像、就像……他絞盡腦汁,窮盡畢生所學,終于找到了形容——
像是在酒液裏泡開的薄荷葉,讓人在迷醉和清醒兩端游走。
香迷糊了。
他覺得有點發熱,用力嗅了嗅,湊到雲予跟前問:“你有沒有聞見什麽香味?”
雲予的鼻尖輕輕翕動,并沒有聞見什麽味道,剛想說沒有,忽然,他愣了一下。
下一刻,雲予讓司機停下:“段霖,下去。”
段霖不是第一次被雲予半路扔下了,可是相比上一次,這次段霖顯然沒那麽甘心。
“為什麽?”
“環也取了,你跟着我幹什麽?”
“我……”段霖下意識想反駁,卻發現自己沒有任何反駁的理由。
或者是,他沒有任何跟着雲予的理由。
可是這個世界上做事一定需要理由嗎?
他迎着雲予的視線:“我為什麽不能跟着你?”
雲予翕起眸子,嘴角升起一點弧度,只是與之相匹配的眼神絲毫沒有笑意:“從動物學上來說,跟随這個行為只有兩重含義,認主和庇護。”
“你是把我當主人,還是當成你的omega?”
段霖雙眼瞪大,瞳孔裏映射的世界仿佛都扭曲了。
雲予說的他是一個字都弄不懂了,就像火星文一樣。
他不明白雲予怎麽會……怎麽會說出這種話,居然把他比做動物?!
段霖其實只是發了一會兒的愣,雲予卻一刻都等不了了,把他當細菌一樣驅逐:“快點,自己走,別讓我那麽快就重新找到機會給你套環。”
段霖一言不發,獨自從星艦上下去,高大的alpha在視野中越變越小,仿佛湮沒于夜空中的一顆離群的星,孤零零的。
待到alpha的背影徹底消失在黑暗中,雲予支撐不住似的腰背塌陷了下去,他緩了一會兒,摸索着打開了旁邊的暗格。
太久沒補充,裏面的東西少得可憐。
雲予警惕地巡視了一圈,周遭靜得連風聲都沒有。
不知撥動了哪一個小開關,星艦艙內的燈光全部熄滅,黑暗裏一切都顯得那麽無足輕重。
雲予緩緩解開襯衫最頂上的兩顆扣子,接着從暗格裏摸出一張抑制貼。
不知是酒精還是什麽緣故,他的手有點兒抖,瑟瑟朝頸後的隐秘之處探去。
良久,星艦內部的燈飾重新亮起,視覺回來的那一刻,雲予松了口氣,他撥出一個電話。
“宋川,給我送支抑制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