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想洗澡
想洗澡
易安邊起身,邊對着周圍同學快速說道。
語氣聽着還算鎮定,只是心裏早就亂成了一團。
腦袋靠在易安身前,聞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混亂的心緒穩了穩,腳踝上的痛感就更明顯了。俞遠忍不住把腦袋往他懷裏縮了縮,一手緊緊攥着他身前的衣料,閉眼忍着不讓自己痛出聲來。
易安看着他已經顧不上害不害羞這回事兒了,毛絨絨的腦袋一個勁地往他懷裏鑽,心疼得不行。低頭,唇在他發心上貼了貼。
季橋跟着已經跑完的周旭洋,喬祺幾個也一塊陪着跟在後面,一起去了醫務室。
孫晨楓本來也要跟着去,周旭洋攔了下,示意他看下到底是什麽情況。沒道理這麽平白無故就讓人給坑了。
“卧槽你什麽情況啊故意的吧”孫晨楓看着手裏空空,一臉狀況外好像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的旁道第三棒選手,氣急敗壞地走過去問道。
輸贏什麽倒是其次,這搞事情弄傷人就過分了啊!
孫晨楓見他不說話,還一副特無辜的表情看着他。體委更氣了。反正高中那會兒籃球場上的架也沒少打過,氣不過的體委擡手就想搡他一把。
這會兒除了他們經管系和外語系,其餘幾道的比賽早就比完了。他們這兩道中途比賽就暫停的,名次是肯定沒了,何劭班上的同學也早就圍了過來。
“幹嘛呢你”何劭的同學以為孫晨楓要動手,一擡手就把他伸過來的胳膊拍飛了。
“我艹!你們他媽的下黑手還敢動手!”體委怒了, “別以為我們外語系沒男生啊!”
眼看着兩邊火藥味越來越濃,一點就得炸,兩個體育老師和在賽道邊看比賽的別系老師趕緊跑過來了。
“幹嘛呢你們”體育老師往當中一站,兩邊一攔, “還是小孩子啊剛上大學就準備打群架了”
有着豐富戰鬥經驗的孫晨楓深谙這種時候不能顯得自己太牛皮的道理,表情語氣迅速一變,委屈道: “老師,他們下黑手還想打人。哪有人跑一半掉棒的,聽都沒聽過。”
圍觀群衆: “”卧槽他們體委還是個演員!
體育老師看着他變臉的速度,快被他樂笑了。他那會兒在終點處,離得有點距離看得不是很清楚,不過大概過程是知道的。
剛想問兩句,何劭倒是先開口了: “對不起,接到棒太緊張,擺臂的時候不小心就掉下去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說完,還一臉抱歉又擔心地對着他們英語系的幾個鞠了一躬。
孫晨楓: “……”我艹了,這逼居然比我還能裝!
這事兒又沒個證據說一定就是對方故意的,老師也沒什麽更好的辦法,只能叮囑了何劭幾句“這件事情雖然不是你故意的,但那個同學還是因為你的失誤受傷了,記得去看看人家再道個歉”。
何劭一一應了,表示一定會去的。
轉頭,老師又特意再強調一下了,交代兩邊道: “別讓我知道你們私下裏再為這事兒起什麽沖突啊,不然人人給你們挂個處分,一個都跑不掉。”
兩邊的同學都表示自己知道了。體育老師又故意瞪了孫晨楓一眼。體委恹恹的,暗暗撇了撇嘴,表示明白。
等着人群散去的何劭垂着眼睫,幾不可見地彎了一點嘴角,挂着點略帶失望的笑意。
還真是可惜,那人直到臨走前,連個眼神都沒來得及給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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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天學校裏開運動會,校醫務室比往常熱鬧不少。
尤其是那些平時不怎麽鍛煉的同學,突然去跑個八百三千的,那體力連跳廣場舞的都比不上。跑着跑着撅了過去,被同學抱着來醫務室的都有。
校醫聽見醫務室門口吵吵嚷嚷的聲音,擡頭看了一眼。
這不,又被抱來了一個。
“長跑弄得”校醫問道。
“腳,踩到接力棒了。”易安道, “麻煩趕緊先給他看看。”
易安邊解釋,邊下意識地用下巴蹭了蹭懷裏人的腦袋,示意他再忍忍,已經到了。
小心翼翼把人放坐到校醫室的床上,易安輕聲叮囑道: “小心,腳別碰到地上。”
俞遠“唔”一聲,松開他的衣服,一手半撐着坐到了床沿兒邊上。
“嗳,其他同學要不上外面等着”校醫道, “人實在太多了。”
一路過來,剛扭到那一陣的鑽心痛意稍退了些,俞遠覺得自己終于緩過來了一點。腦袋探出來,看了一眼他們幾個,抱歉道: “沒事兒,你們先回去吧。”
剛一路都沒說話,這會兒出口的話音都沙了,自己聽着都吓了一跳。
“行,我們先上外面等着。”季橋幾個道。
俞遠覺得特不好意思,還想勸兩句,校醫道: “先把鞋脫了,我看下。”
沒來得及,俞遠只好忍着痛意,在自己身後撐了一把,輕輕“嘶”一聲準備彎身擡腿解下鞋帶。
還沒等他動作,易安就道: “坐好別動。”
邊說,還邊捏了捏他的胳膊。然後俯身屈膝,擡手托着他的小腿,解松了鞋帶。
“忍一忍。”易安擡眼道。
俞遠看着他,想說他自己來。又看着易安一臉擔心和不容置噱的表情,愣了愣。憋了個笑出來,點了點腦袋。
易安看着他汗滋滋的腦袋,忍痛忍到眼梢都紅了,還要對着自己笑。既心疼,一直壓在心裏的那股戾氣也跟着忍不住冒了出來。
閉眼壓了壓情緒,把解松了的運動鞋替他脫了下來。想着待會兒還得噴藥冷敷,幹脆替他把襪子也脫了。
俞遠還是第一回,被一個除了親人之外的托着腿替他脫鞋脫襪子。陶寧雖然寵他,也就只有在他走路還磕磕絆絆的時候替他洗過小腳丫。等他上幼兒園能自己把秋衣秋褲反着往身上套了,就向來是随他自己折騰去的。
痛意伴着奇奇怪怪的暖意在腦袋裏亂晃,鞋襪摩擦着傷處脫下來的時候,俞遠不自覺地,痛得蜷了蜷腳指頭。
來不及再有其他旖。旎想法的易安,趕緊讓開位置給了校醫,自己半撐着他的腿讓到一邊。
校醫接手檢查了一下,道: “腳踝腫脹,骨關節沒有畸形,扭傷的時候有骨擦感嗎”
俞遠聞言,回憶了一下當時的感覺,搖頭道: “沒有。”
“你忍忍啊,我再确認一下。”校醫道。
俞遠點着腦袋“嗯”一聲。
校醫手搭上去,摸了一下腫脹的部位。
俞遠撐着床墊的手,忍不住攥着床單緊了緊。痛得條件反射嘶一聲。
看得一旁的易安眼底一沉。
“應該是沒有骨折,就是看這剛扭傷就腫脹的程度,軟組織損傷挺嚴重。先觀察一下,這兩天都冷敷, 48小時後腫脹停止了再熱敷。”校醫關照道, “配點雲安白藥氣霧劑後面用。完了晚上睡覺的時候,記得把腿墊高。”
“但是醫務室不能拍片子,要是不放心還是去醫院裏拍個CT。”校醫起身道。
易安從小皮糙肉厚野蠻生長把自己艹慣了的人,以往打個球扭了腳,或者偶爾打個架着了黑手,自己随便搞兩下就算完事兒了。今天事發突然下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趕緊來醫務室。這會兒聽校醫這麽一說,才覺得自己簡直是個憨憨。
“去醫院拍個片子。”易安擡眼,伸手替他把濡。濕了的劉海往邊上撥了一點。
“我也覺得沒骨折。”俞遠不想他再折騰,垂眸看着還半蹲在床邊替他墊着小腿的易安道, “好像比剛摔的那會兒好點了。”
“去吧,”易安道,帶着點央求的語氣, “不然我不放心。”
俞遠怔了怔。這又不是他的錯,為什麽要用這樣的眼神和語氣。
看着好像自己再說個“不”就能嘤嘤嘤給他看的大佬,俞遠愣愣地點了點腦袋。
易安見他答應,才又開口: “你先坐着等我會兒。”
俞遠點頭,看着他小心翼翼把自己的腿擱下來,又關照他別碰上。去了邊上問校醫配了冷敷用的冰袋,準備待會兒車上先給他敷着。什麽活血化瘀的內服外敷的也先來了點。回頭上醫院看那兒的醫生怎麽說,再補上別的。
易安拎着個小袋子回來,俯身問了他一句: “鞋還要麽”
“”咋地崴個腳連鞋都不要了這個敗家玩意兒。俞遠仰着腦袋道, “要!”
易安看着他終于恢複了點活力的樣子,偏頭笑了兩聲。彎身替他裝好,和冰袋什麽的一塊兒擱到手腕上,轉身到了他跟前,蹲了下來。
俞遠: “”
“上來。”易安道。
“我,我自己走就行了。”俞遠看着他半蹲在自己跟前的肩背,眨巴了兩下眼睛磕巴道。
這人居然要背他。他又不是小孩子了。
等等……他剛居然是當着這麽多同學老師的面被他抱過來的……
後知後覺臉上開始蔓起熱意的俞遠,覺得這熱度都快蓋過腳踝上火辣辣的疼了。
易安見他半天沒動靜,轉頭笑道: “怎麽不喜歡背那我接着抱吧。”
說完,起身作勢就要抱他。
“我自己能走!!”俞遠往後一傾,擡手拒絕道。
“背還是抱,選一個。”易安舔了舔上唇角,笑眯眯地居高臨下垂眸看着他, “你覺得就憑你現在這狀态,是還能跑得過我”
俞遠: “……”好氣啊,說得他好像腳好的時候能跑得過似的。
基于只能二選一的情況,俞遠鼓着嘴垂了垂腦袋,小聲道: “背吧。”
易安看着他垂頭喪氣的樣子,又好笑又心疼,攬着他的腦袋在自己T恤上蹭了蹭。蹭了一頭的汗。
俞遠有些不好意思,偏着腦袋躲了躲。自己是那種既怕冷又怕熱的人,稍微動動就一頭汗。更別說剛那陣疼得他簡直了。季橋不是老念叨這人有潔癖麽,怎麽也這麽不注意。
易安重新蹲到他身前。俞遠猶豫了一瞬,擡手勾上了他的脖子。
感受着脖頸上環上來的胳膊,背上壓過來的分量,易安無聲勾了勾唇角,抄着他的膝蓋彎把人背了起來。
出了醫務室,外面小部隊依舊還在等着。看見倆人出來,又圍了過來問情況。
易安說了下校醫的診斷,還是準備帶俞遠上醫院拍個CT。
幾個人也說還是拍個片子比較放心,站在外面說了兩句,易安就招呼他們先回去。季橋周旭洋說跟着去搭把手,易安笑道: “我這背着不就行了,趕緊去操場上看着點兒,別讓孫晨楓和他們經管的鬧上了。”
看了眼趴在易安背上頗為拘謹的俞遠,季橋也覺得他們倆跟去有點多餘。俞遠又和幾個人道了聲謝,季橋把一直替他們拿着的手機給了易安,一幫人就在醫務室門口分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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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兒還是下午,學校裏開運動會連着周末,好些人都回去了,路上人倒不多。只是俞遠還是覺得挺不好意思的。他一個大男人讓另外一個大男人背着,總覺得有些怪異。
“你這樣不難受麽”易安笑道。
從醫務室出來,他就覺得俞遠一直撐着一把力道,沒全趴在他背上。就這麽個姿勢,腿還得使勁憋着,應該挺累人的。
“……不累。”俞遠小聲道。
易安嘆了口氣,把他往背上提了提: “大哥,我累行不行你趴着呗。”
俞遠聽着他語氣裏滿是無奈,鼓了鼓嘴,胳膊又往前伸了伸,整個人埋了過去。
易安無聲笑了笑: “待會兒車上先冷敷一會兒。這會兒還疼得厲害麽”
“還好。”最疼的那陣已經過了,這會兒就是火燒似的疼,還不能動,稍稍一轉就刺得厲害。俞遠怕他不信,又趴着補充道, “風吹着還挺舒服。”
易安聽他這麽一說,垂眸看了眼俞遠晃蕩着的腳丫子。本來白白嫩嫩的皮膚,腳踝那兒腫了一大圈,也不知道是難受還是不好意思,腳指頭還一動一動的。
那股心疼混着戾氣的感覺又來了。易安偏過視線,垂着眼睫看路。下颌線緊了緊,沒再說話。
學校醫務室到校門口的一段路還挺長,他們平時上課從宿舍走到外語學院,都得不少時間。易安背着他,也沒有走得太快。
趴在易安背上的俞遠,自然是沒有看到他的神情。聞着他身上常有的暖融融的琥珀香氣,非常小心緩慢地,長長吸了一口氣。
背上很暖,走得很穩,味道也讓他覺得安心又好聞。只是這樣的感覺,讓他莫名覺得鼻腔裏起了點酸澀的感覺。
“好久沒人這麽背過我了。”俞遠像是說給自己聽似的,極小聲地嘀咕了一句。
耳邊溫溫熱熱的呼吸,喜歡的人像是呢喃撒嬌似的一聲,易安聽得一怔。思緒在“他是不是也喜歡我”和“誰他媽的也背過他”之間來回切換。身體在“我艹他媽的老子居然被吹了下耳朵就有感覺了”和“易安你可別給自己丢人了,這他媽的還在學校大馬路上呢”兩種複雜的反應中沉浮。
覺得自己快被自己整神經了的易安長籲了一口氣,啞聲道: “上一回是誰這麽背你了”
等了許久,背上的人都沒說話。易安已經在腦子裏把假想敵KO了十七八回,俞遠才磨磨蹭蹭說了兩個字: “我爸。”
易安: “……”行吧,總比外面亂七八糟的野男人好。
只是在聽了“我爸”兩個字後,剛那麽點感覺也不用折磨沉浮了,跟朵高溫脫水玫瑰花似的,瞬間萎了。
“老父親”易安,老老實實把人背着放到了車上。
路上先讓他捂着冰袋敷了一會兒,等到了醫院挂了急診,拍了CT給醫生看過說沒有骨折,聽了會兒和校醫關照的差不多的注意事項,易安才算是放下了心,領着人又回去了。
學校宿舍都是上鋪,爬上爬下的也不方便,易安幹脆把人順路領到了自己家。
停好車,先去開了門,接着把俞遠抱下車放到客廳沙發裏,搬好凳子讓他擱着腿歇會兒,又俯身要幫他脫掉另外一只鞋。
俞遠見狀,趕緊縮回了腳: “我自己來就行了。”
易安沒理他,捉着他那只腳踝往自己跟前拖了點,低着腦袋,手上動作沒停: “又不是沒脫過,你多适應兩回就行了。”
有點懵逼又覺得這話有點奇怪的俞遠: “……”
替他脫好鞋襪,易安讓他踩着沙發茶幾下面的短毛絨毯子,轉身又出去了。
俞遠看着他去車上拎了那袋子瓶瓶罐罐活血化瘀的藥和噴霧冰袋,還有他的一只鞋……才阖上大門進了客廳。
“餓不餓”易安站到他身邊,揉了揉他的腦袋, “想吃什麽”
“我想先洗個澡。”俞遠仰着臉看着他,一臉難受,只覺得身上黏滋滋的,頭發裏也難受。
“醫生說你腳踝那兒24小時內不能碰熱水,忍一天好不好”易安勸道。
“難受。”俞遠皺着臉。
“行吧,”易安嘆氣, “那我幫你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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