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章
第 83 章
宋楚玉在房外等了邢慕禾許久,她日夜翻看宋宏留下的醫書,終在最後一頁的暗處發現一行小字,上面記載青玉琉璃的汁液對于蠱蟲有抑制作用。她看到後又立刻給萬叔送去書信,托他打探查詢一番,才确認若以此入藥,對駱子寒的病症有極大幫助。
可令她驚駭的是,萬叔取汁液時竟發現青玉琉璃的花瓣飄灑了一地,葉子也變得枯黃,失去往日的翠綠,要知道此花極難養,幼樹長成需耗費看顧之人多方心血,而且此花最多移栽兩次,否則斷然會枯死,可若移栽後開始開花,便會永不凋零。
宋楚玉等人來到陵川也沒有幾日,萬叔察看後發現樹幹有條深深的刀痕,裏面竟被人下了毒,青玉琉璃這才枯死。好在宋府還有幾株,雖不似院中那棵繁盛,取些汁液制成藥粉,不過是藥效差些,也管些用。
“阿禾。”
邢慕禾端着空碗從駱子寒房內走出,宋楚玉便迫不及待拉着她坐下,“我看過二王子派人送來有關徹骨香的記載。蠱蟲以血液為食,在人體裏四處流竄,倘若蠱蟲吞食心脈中的血液,毒素遍布全身,那時便是回天乏術,神仙也難救。”
回想方才駱子寒的耳後似乎也開始發紫,邢慕禾有些緊張,若毒素蔓延至臉上,就遲了。
“你最清楚駱捕頭此時情況,斷不能再拖了,否則有性命之憂。”宋楚玉似有忌憚,沉默半晌還是開口,“依我之見,趁蠱蟲還未将血液完全吞食,不如用刀将它從駱捕頭身體中剜出去,再用青玉琉璃制成的藥粉敷于傷口之上,每日換藥,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剜出蠱蟲?”
邢慕禾不由緊握雙拳,活生生将蠱蟲從身體裏剖出,那該多疼啊。
“我還有這個。”宋楚玉從懷裏拿出珍藏的藥瓶,“解毒丹?”邢慕禾驚訝道,這不是送給朱儀清了嗎,怎會在她這裏。
“儀清随牛仵作去給屍骨畫像前特意叮囑我,若駱捕頭情況有異,可服下這枚丹藥保命。”宋楚玉将藥瓶遞了過去,“這是你送出手的,必然比我更清楚它的功效,有這枚丹藥駱捕頭定能安然無恙,可若是蠱蟲不除,便是服了丹藥,也無力回天。”
“好。”邢慕禾果斷答應,這的确是目前唯一的法子,“我親自動手。”宋楚玉雖醫術過人,但對人體血脈骨骼并不如她了解透徹,若要剜出蠱蟲,邢慕禾是最合适的人選。她命侍女端來熱水,又準備好烈酒,蠟燭,至于刀……
邢慕禾糾結片刻還是拿出了當日駱子寒送她的那柄匕首,雖自己的工具用的更稱手,可那是逝者所用,駱子寒不一樣。
這是邢慕禾第一次在活人身上下刀,比以往的每次都更緊張,她解開簾子,點起蠟燭,房內瞬時不似此前那般明亮,也只有這種亮度照在駱子寒身上,才能看清他體內的蠱蟲。
邢慕禾慢慢地解開駱子寒腰間衣帶,露出胸膛,房內除卻兩人的呼吸,隐約還可聽見血管中蠱蟲蠕動的聲音,在燭光的照射下,紫色血痕與皮肉一深一淺,差別明顯,蠱蟲也在駱子寒的身體內來回穿梭。
只脫上衣怕是不夠。
邢慕禾看了眼沉睡的駱子寒,給自己鼓了鼓勁,雙手顫顫巍巍地脫下他的長褲。紫色血痕果然也布滿了他的雙腿,蔓延而下直至腳踝。
她緩緩拔出鞘中的匕首,将烈酒灑在刀身,又用蠟燭燒紅了尖端,花紋上還殘留着幾滴透明的酒漬,空氣裏也飄着一股酒香。
邢慕禾換了個位置,俯視而下更能看清駱子寒皮下的蠱蟲。
可蠱蟲似乎也在挑釁她,本靜靜地待在一處,隔着皮肉與她對視,每當邢慕禾準備向下用力一刺時它又會瞬間消失不見。
邢慕禾緊了緊手中匕首又試了幾下,可她始終下不了手,面前的人可是駱子寒啊。她皺着眉頭緊緊閉着雙眼,安慰自己,将蠱蟲剜出,駱子寒只是受些罪流些血,若缺血臉白,待他清醒之後多喝些補血湯藥便是,可若是不忍望見一片殷紅……駱子寒怕是連命都不保。
想清楚這一點,邢慕禾便不再像之前那般猶豫。
蠱蟲或已發現邢慕禾眼中殺意,急忙順着血脈流竄,可她到底也是熟知人體血脈之人,看了幾次蠱蟲的路線也能預知一二。
“噗嗤。”
刀劍入體,果斷紮進血肉,鮮血迅速從傷口噴湧出來,邢慕禾被噴射而出的冰冷黑血濺了一臉,臉龐沾染着濕漉漉的鮮血,配上清冷專注的眼神,竟有些蛇蠍美人之感。
可惜蠱蟲還是逃竄而走,不過方才似乎被邢慕禾刺中了一部分,竄動的速度明顯緩了不少,此時衣衫滿處皆是血污,駱子寒胸前流出的血流也幾乎浸濕了整個床榻。
駱子寒的臉突然變得慘白,胸膛起伏也愈發平緩。“不好!”邢慕禾立刻喂他吃下那枚解毒丹,駱子寒緊繃着牙齒,面露痛苦與猙獰,似乎忍受極大的苦楚,一會兒他的呼吸終于正常,臉色也不是死屍般的寂靜。
邢慕禾來不及清理兩人身上的血污,方才忙着護他,邢慕禾的左手竟被匕首劃破,留下一道紅線,可她低眉下去卻發現蠱蟲似是嘗到了美食般,隔着皮肉随着她手來回竄動。
若能将蠱蟲吸引出來,倒也可以,蠱蟲離開駱子寒之後便沒有了毒性,便是咬了她鑽進身體裏也不會要了她的命。
邢慕禾手持匕首,随即手心自上而下劃出一條血口,霎時濕滑粘膩的血水接連不斷地滲進駱子寒身前的傷口,蠱蟲像是聞到了邢慕禾新鮮的血液,如喝醉了酒般遲遲待在留有她血珠的地方,貪婪地吸食着。
可血都滴了半碗,蠱蟲仍待在原地半分不曾移動。
“沒辦法了!”
邢慕禾咬牙,來不及多想緊握傷拳将濕熱的血水随着傷口流向蠱蟲,另一只手将匕首高高舉起狠狠向下一剖,頓時露出森森白骨,她立刻換用長長的竹鑷探進傷口深處,用勁一夾,本活力滿滿的蠱蟲拼命地掙脫也無法逃離,只得無力地在竹鑷下垂死掙紮,邢慕禾手上不斷用勁,蠱蟲發出痛苦的嗡嗡聲,掙脫了兩下終是一動不動,在竹鑷的夾擊下留出紫色的血水,伴随着一股異香和腐臭斷成了兩半。
“貪吃,就得死。”
邢慕禾一身的血,長發散落下來垂在臉頰,昏暗的燭火在她臉上跳動。她忍着疼痛,指尖輕觸駱子寒溫熱的臉,留下鮮紅粘膩的血跡,“現在真是……分不清是你的血還是我的血了。”
她眉眼帶笑,燭光照在她的側臉,半分恐怖也看不到,仔細将駱子寒身體上的血痕檢查一番,将未排出的毒素黑血擠幹淨,盆裏已是滿滿當當的黑血污水,待她将傷口縫好,血跡清理幹淨,又是一夜過去。
身上好像刀剮一般,察覺胸前一陣一陣的痛楚,駱子寒眉頭蹙起,緩緩睜開雙眼,許是長久沒有視物,眼前模糊一片,好在再次睜眼之時,朦胧已散,床幔,棉被……他竟躺在床上,果然昏迷間的記憶是真的。
他獲救了。
微微挪動下/身子,更是撕裂般的疼痛。燭火昏暗,尤其即将燒盡,屋子更是暗的看不清楚,好在炭火很足,絲毫沒有此前木箱內那般鑽心的寒冷。晃動的燭光伴着燭芯的燒聲,照在伏在他床邊女子的側臉之上。
駱子寒沒有将她喚醒,靜靜地看着她。邢慕禾面露倦容,嘴唇紅腫,指縫似有淡淡的血跡,掌心還纏着厚厚的紗布。
他心軟得不行,自己這些時日邢慕禾定是擔心壞了。指尖輕觸她皺起的眉頭,只是輕輕碰到,邢慕禾的眉頭更蹙,下一刻疲憊的雙眼緩緩睜開,眼裏寫滿了擔憂。
熾熱的目光盯着邢慕禾,鼻頭一陣酸楚,她忍着淚水上前輕輕撫摸了下駱子寒的額頭,并無滾燙。
将布簾拉起,屋內頓時變得既溫暖又明亮,一旁的蠟燭已經燃盡,蠟水流了滿桌,借着日光,她紅腫的雙唇更是明顯,駱子寒歪了歪腦袋。看那程度并非一朝一夕的事,倒像是……
邢慕禾本能地抿住雙唇,壓低嗓音:“我去告訴他們你醒了……然後幫你準備些吃食。”
駱子寒仍盯着她露出的唇瓣,聲音沙啞地如同公鴨:“可是真的很腫。”
邢慕禾幹笑一聲:“你說也是怪了,明明是冬日,竟也有蜜蜂,還正好蟄到了我的嘴……”看他一臉不信,她忙補充,“已經塗過藥了。”說罷逃離般退到門外。
房門一關,邢慕禾終是順着門框緩緩癱倒在地,如今駱子寒終于清醒過來,她再也抑制不住心裏的委屈,眼睛如瀑布一般淚水紛紛,多日的擔心與絕望終是釋放出來。哭了半晌她又一抹臉上眼淚,想到如今竟硬生生從鬼門關将他拽了回來,就忍不住笑意,“噗嗤”笑出了聲。
床上的駱子寒聽着門外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聲音,眼眶也紅潤得厲害,在木箱時他以為自己與邢慕禾再無見面之可能,下定決心若能熬過此劫定将他全部的秘密告知邢慕禾。
謝過衆人的救命之恩後,駱子寒也有了些困意。
“阿禾?”
“怎麽了?”
“留下陪我,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