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章
第 42 章
看到邢慕禾似乎真的相信這一說法,司徒夫人忍不住“哈哈哈”地笑出了聲:“這不過是我自己胡謅的,你竟真的相信了?倒是又可愛又單純。”
邢慕禾知道自己被騙,也不生氣,反而覺得這一說法似乎也有可能,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不可否認的是,這些女子失蹤為實,應該好好查查,看來此事還需書信一封告知馮煜,他是巡按,處理解決這些不可言明的怪事,也是職責所在,不算逾矩。
也不知他現在在何處,整日在大盛各地巡視,找到他也是并非易事。
“你們想知道的,能說的我都告訴你們了。”司徒夫人起身整理了幾下衣衫,喚過門口的侍女,準備離開又忽然回頭看了眼駱子寒,“擇日不如撞日,去看看他吧。”然後對着一旁的邢慕禾,“你也一起。”
司徒夫人口中的他不是別人,正是駱子寒的結拜大哥司徒宣,只是此番邀請有些匆忙,兩人都沒什麽準備,怎料司徒夫人卻一把兜起桌上剩的幾個酸橘,又端起剩着幾塊糕點的盤子:“他不挑,這些就可以。”
侍女一副習慣了的模樣,喚來掌櫃兩人将這些東西放在食盒裏,又從櫃子裏拿出些元寶蠟燭的祭祀之物。
既熟悉又熟練,似乎兩人常常這般,看着掌櫃點頭哈腰的模樣,邢慕禾忽然意識到,這龍緣客棧怕不是她司徒夫人的産業吧。
果然,掌櫃恭敬地開口:“夫人慢走。”
看來還真是她的産業,失禮了。
一路上司徒夫人在前帶路,駱子寒和邢慕禾乖乖跟着,路上的行人也都是見怪不怪的。邢慕禾還擔心當初司徒宣怕被人知曉他與駱子寒的關系,懷疑他的身份,連死訊都不曾告知,如今司徒夫人卻大搖大擺地領着他們去拜祭,這是可以的嗎?
“這些年他的好友常來看探望我,順便去拜祭他,龍緣客棧是戴若鎮唯一的客棧,來看他的朋友一般都住那兒,後來我嫌麻煩,索性就把那兒買下了,若有人來找他我也能第一時間知曉。鎮上的人也都習慣了,一般不會對你的身份起疑的。”司徒夫人也不回頭,“就算起疑心了也怎樣,這有什麽好遮掩的。”
“一切都是命,大大方方地接受就是。”
邢慕禾忽然有些佩服起這女子的樂觀,似乎任何事情都打不到她,一個遠嫁來的女子,無依無靠,丈夫死後仍過得潇灑,我行我素,認真生活。
她越發尊敬起這司徒夫人來。
“對了,你們這幾日的房費還是得交的,我一個女人也得生活不是,親兄弟還明算賬呢,不過你們若有什麽事兒,有什麽要求随時和掌櫃的提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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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自家人。”
說得也對,錢這東西還是算清楚得好。司徒夫人說得在理,邢慕禾挑不出什麽錯,她似乎打開了話匣子一般,一路上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
真的熱情,完全沒有晨時送客時的高冷。
司徒宣葬在一處山清水秀的地方,墓葬不大也很簡樸,此處偏遠,可墓碑上卻沒有一絲塵土,臺上還放置着些瓜果和精致的糕餅,一旁還有些尚未燒完的紙錢,碑文上刻着不知出自誰手的墓志銘,寫得洋洋灑灑,頗有文采。
小小的方碑镌刻着司徒宣的簡短卻有意義的一生。
司徒夫人面無表情地将臺上的祭品踢到一旁,盤子打碎發出清脆的響聲,糕餅也從盤中滾落,精致的外皮沾滿了髒泥。
她将酸橘和吃剩的幾塊糕餅放置在臺上,騰開地方讓駱子寒和邢慕禾上了香,又給了邢慕禾個眼色便一起離開,留駱子寒一人在此。
分隔多年,再見已是陰陽相隔,自是有說不完的話。
邢慕禾随司徒夫人來到河邊的柳樹,如今天氣漸漸轉涼,夏日垂垂的煙柳也變得光禿禿的,司徒夫人随手撿起一根粗樹枝在樹下準備挖個洞出來,可挖了幾下又覺得實在費勁,便扔了樹枝直接上手,邢慕禾也上前幫忙,合二人之力一個小洞片刻便成功完工。
司徒夫人從腰間變魔術般拿出一個荷包,小心地放置在剛挖好的洞裏。荷包并非價值不菲,制作的布料或是縫制的手藝連邢慕禾一個外行都看得出來,只是尋常可見的那種,一般的荷包上都繡着些花鳥魚蟲或是配個流蘇飾品,可司徒夫人這個一概沒有,只是歪歪扭扭寫着個宣字,周圍墨汁也有些渲開。
可這樣式,總給邢慕禾一種似曾相識之感。
邢慕禾沒有在意,到河邊洗淨雙手便準備回去找駱子寒彙合。可走着走着,她腦海中突然想起那名死者的遺物,似乎正有一枚荷包。她停下腳步,仔細回憶起那荷包的樣式、布料和針腳……
是一模一樣的!
她确信自己的想法沒有錯,趕忙拉住司徒夫人的衣袖:“司徒夫人,方才那個荷包您是從何處得來的?”
邢慕禾一臉鄭重,司徒夫人也知曉此事的嚴重性:“謝大夫的醫館。”
“這兩日是秋夕,女子需得送給夫君或者情郎荷包,裝上些藥材避邪什麽的。”司徒夫人打量着邢慕禾的神情,解釋道,“女子還要在上面繡上夫君的名字。”說罷有些不好意思,“我又不會刺繡,便寫個名字随便應付應付。”
“怎麽了?”
邢慕禾不敢耽誤,又問了司徒夫人醫館在何處,回到墓地,駱子寒也已祭拜完成,她朝墓碑鞠了幾躬,向司徒夫人簡單告辭一番,便拉着駱子寒匆匆離開。
司徒夫人嘴角一勾,看了看兩人背影便坐在墓碑旁剝了半個橘子自顧自地吃了起來。
“怎麽了?發生了何事?要去哪裏?”
駱子寒将自己的近況和心事和司徒宣說了說,正欲向他介紹邢慕禾時,便被她拉着着急帶走了,他雖心裏不解,但還是乖乖地被邢慕禾領着七拐八拐。
可不知為何,他總覺得好像有人在喚他,一會兒是男子的聲音,一會兒是女子的聲音,似乎還在喚“阿禾”和“穆仵作”,可這裏沒幾個人認識他們,也不可能是司徒夫人,每次回頭看卻一個影子也沒看到。
難道是他幻聽了?
駱子寒很是疑惑,邢慕禾則一邊趕路一邊喘着氣解釋道:
“我要去一個地方,或許能查到死者的身份。”
“哪裏?”
繞了半天邢慕禾終是在一間醫館前停下腳步,指着牌匾上的大字一字一頓道:
“就是這裏——草藥堂。”
來這間醫館看病的人并不多,可在一旁排隊領取藥包的女子倒是不少,甚至有幾名繡工就坐在一旁縫制。邢慕禾自來了戴若鎮,還從未見過這麽多女子。
真是。
千奇百怪的瘦。
“兩位公子也是來領藥包的?”一旁負責分發藥包的管事特意上前問詢,許是少有男子來此排隊,還是兩個一起的,他看了邢慕禾幾眼,又瞧了瞧一旁的駱子寒,一臉明白:“您的藥包是尋常驅蟲的即可,還是要些特殊療效的?”
“特殊療效?有什麽區別嗎?”
管事介紹道:“驅蟲的藥包是免費發放,不要錢的。若您的好友有些病痛在身,身體不适,不太方便的話,可以藥包裏裝點治療的藥材,當然是比尋常的藥包貴了些,可貴也有貴的好處,若是能在上面繡上您好友的名字,神女娘娘則會保佑早日痊愈啊。”
“原是如此。”
邢慕禾點點頭,并未聽出管事的言外之意。她湊近聞了聞,覺着死者的藥包裏裝着的似乎并非這些尋常草藥,她望着小匾子裏放置的驅蟲草藥,又看了看身後的藥櫃。看來那藥包是死者特意做的,若能查清楚那藥包裏是治什麽的藥材,或許可以查到那女子的身份。
可是,現在的問題是。
她根本不知道藥包裏裝着什麽藥材,只略微記得些味道,這可如何是好。
駱子寒聽了邢慕禾的想法,沉思片刻:“那女子的衣衫是尋常麻布制成的,應該只是個普通女子,想來也買不起昂貴的草藥,我們先從便宜的藥材找起,或許能早些找到。”
邢慕禾喚來一個夥計,向他說明了來意,怎料卻被嚴詞拒絕:“你們沒看到今日醫館很忙嗎?哪裏有功夫陪你們做此等無聊之事?”
“若不領藥包,就請回吧。”
邢慕禾愕然地看着那夥計,上前繼續勸說,可那夥計卻還是不願搭理,無奈之下,邢慕禾悄聲問詢駱子寒:“不如我們禀明身份,讓他們配合我們辦案?”
“不行。”駱子寒小聲回答:“這裏畢竟不是濮縣,還是少給康大人惹麻煩為好。”
“那怎麽辦?”
“既是打開門做生意的,便有法子。”
駱子寒走到方才那夥計面前,還未開口,夥計認出他同邢慕禾是一起的,直接拒絕:“說了不行,你們沒完了是吧!”
夥計上下打量着兩人,來領藥包的都是女子,是送給自己夫君和心上人的,這兩個男子,再看着駱子寒護短的樣子,他似乎知道了什麽,嘴角斜着一勾,眼神卻是不懷好意,冷哼一聲準備出言挖苦諷刺一番。
可話還未說出口,便見駱子寒掌心靜靜躺着的一兩銀子。
他瞬時臉色大變,挂上一張笑臉,方才嫌棄鄙視的神情竟是一毫都看不到了,說話的聲音都細了不少:“兩位公子,請随我來。”
夥計将他們領到中藥櫃前,熱情地介紹,口中話語一句接着一句,完全不見方才的冷漠。
都說“有錢能使鬼推磨”,今日邢慕禾真的親眼目睹才知此話不假,戴若鎮地處偏遠,物價也比其他地方低些,故而一兩銀子在此也算得是一筆不小的錢財。
“你将平常百姓慣買的草藥幫我們拿出來,在一旁候着便好。”
聽了駱子寒的話,夥計笑得像朵花一般,邢慕禾皺眉看着他殷切來回奔波的背影,對着駱子寒默默地舉起了大拇指。
她平日裏不常與活人交流,竟是忘了錢這個東西。
當真是個極好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