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章
第 37 章
按地圖來看,他們剛剛離開谷縣的圖通鎮,此地應該是戴若鎮的如山,谷縣與濮縣的分界。可邢慕禾清楚記得之前回程時未經過此地,看來幾人是誤打誤撞走了一條新路。
天也漸漸明亮,林中鳥鳴也此起彼伏起來,頗有生機。
駱子寒推了推還在熟睡的朱儀清,昨日的醉酒致使今日還是有些頭痛,他拍着額頭,卻忽然想起方才邢慕禾的舉動,不禁嘴角一彎,不料此舉卻驚醒了還帶着些困意的朱儀清。
“駱大哥,你你你......你對着我笑什麽?”朱儀清迅速緊了緊身上的衣服,可聲音還是有些哆嗦,一向英明神武的駱大哥突然對自己笑着如同女子含羞似的,實在讓人害怕。
朱儀清緊張地咽了咽口水,昨日同駱子寒一同飲酒,接着一同駕車,一同閑聊,如今竟還一同睡在這馬車。他靜靜發呆苦思半天,卻還是什麽也想不起來。忽然他看了看周圍,卻只駱子寒一人,驚訝道:“楚玉和穆仵作呢?”
“在找我們嗎?”
邢慕禾悄悄掀開簾子,吓二人一跳,“你們可是醒了。”
“宿醉一夜,可好些了,頭疼不疼?”
駱子寒搖頭,卻禁不住朝着她倏然一笑,邢慕禾被那笑容晃得有些愣神,臉上也挂上一絲紅暈,“此地是戴若鎮郊外,去鎮上用些餐食再啓程吧。”
聽得此話的駱子寒與朱儀清也下了馬車,可看到眼前直入雲霄的大山也不禁咋舌:“這是誤入了哪個仙境?”
眼前群山環繞,身後亦是密林一片,似有霧氣氤氲,遮擋遠處視線,空氣中也帶着幾絲濕潤,耳邊時而傳來幾聲鳥鳴,若仔細聽也能聽見流水淙淙,倒也別致。
“看來是天公引路,帶我們來此欣賞這人間盛景呢。”邢慕禾對此美景甚是滿意,本為趕路的幾人卻誤打誤撞來此與世隔絕之地,真是幸運。
又欣賞片刻,終是抵不過深林寒氣和腹中空響,一行人戀戀不舍地與此如山美景告別,準備先去鎮上備些幹糧再行歸程,許是被馬嘶聲所掩蓋,并未有人發覺在他們走後遠處傳來的一聲巨響。
“客官久等了。”四人仍念叨着如山景色,小二适時端來新做好的湯面打斷了幾人的聊天。邢慕禾将飯錢遞了過去,便捧起一碗吃了起來。
“聽聞如山那死了個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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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山?”邢慕禾悄悄聽着另一桌客人的閑聊之語,有些好奇,這不是方才他們剛離開的地方嗎。死了個姑娘是何意,她按下心中疑惑,耳朵卻仔細聽着。
“啥時候死的?”
“就剛才啊,老柳想着早上去抓條魚給他媳婦坐月子,怎料發現這姑娘,就死在泉水附近。”
......
聽到此處,邢慕禾實在想了解情況,便端起飯碗,又帶上一盤小菜,湊到幾人面前:“幾位大哥,如山真的死了個姑娘啊?”
那男子一身布衣,臉上也布滿勞苦人的印記,他打量邢慕禾一番,回首看了眼宋楚玉的身形,知曉幾人是外鄉人,又見那小菜心裏癢癢,終是開口道:“可不是,那姑娘是摔死的,臉上都沒一塊好地了,給老柳吓得現在還躺在醫館呢。”
看來是墜落時臉朝地,這才毀了容。邢慕禾微微垂下雙眸,她自是清楚從山間跌落之人定是回天乏術,既是姑娘,想來年歲也不大,也不知那女子的家人知曉後有多難受。
“他那媳婦才剛生了孩子,老柳也是命苦,好心想給媳婦補補身子,怎料遇上這檔子事,真是晦氣。”桌上另一人滿臉憤懑。
“可別說了,想想真是連這飯都沒法吃了。”男子嘆了口氣,滿臉嫌棄卻又舍不得地還是将碗中素面狼吞幾口吃完,“小兄弟,我們還趕着做工,你慢慢吃啊。”
邢慕禾點了點頭,眼神微愣。駱子寒目視幾人離開後,也坐了過來:“在想什麽?”
邢慕禾擡頭看了他一眼,默默地注視着碗中的湯面,竟也沒了半分胃口:“方才我們便在如山,若我們仔細些,說不定便能發現那姑娘,她便不會喪命了。”
駱子寒靜靜地倒了杯茶:“這并不是你的錯,也不是我的錯。世事無常,若碰上此事,我們身為公門之人自當相救,可芸芸衆生,個人福禍不同,凡事盡力而為即可,莫要苛責自己。”
“可是......”邢慕禾還想再說幾句,可話到嘴邊也不知該反駁什麽。駱子寒是捕快,想必諸如此事的事情見過很多,或許也曾盡力相救卻又無能為力,可她還是忍不住地責怪自己,若是她能夠多走遠些,多看看那周圍,說不定能将其救下也未可知。
邢慕禾嘆了口氣,端起茶杯放在嘴邊,停留片刻終是默默地起身。百姓既已經知曉此事,想來也已報官,此地為兩縣交界,也不知是哪位縣令掌管。
今日為三日假期的最後一日,天色似乎剛過巳時。邢慕禾一路魂不守舍地随着宋楚玉采買,喂馬,看着她買些幹糧糕點,眼前卻時不時有如山和一女子慘死的畫面飄過,朱儀清和駱子寒也不知去了何處,又沒了蹤影。
宋楚玉卻受不了路人奇異的目光,終是将邢慕禾拉到身邊,小聲道:“阿禾,我總覺得這裏不太對勁,似乎對女子懷有敵意似的。”
邢慕禾将懷中物什一股腦放在地上,這才騰出視線,這道路兩旁擺攤的商販是男子,路上行人也都是男子,偶爾見得幾個女子也是十分瘦小,僅是骨頭外包着張人皮,如同骷髅般可怖。她神色一肅,卻忽然感覺身後突然有只手在觸碰她的後背。
那人似觸非觸的,手又像是摸索一般碰到她的肩膀,後又拍了幾下。
邢慕禾抿了抿嘴唇,轉過身這才看清,方才拍自己的竟是一位年輕公子,一身麻布衣衫,卻漿洗地十分幹淨,隐隐還帶着皂香。只是這人眼上圍着一圈黑布,另一只手還拄着根木棍。
竟是個盲人。
宋楚玉卻察覺到男子身上有種一股不易察覺的藥香,似乎是從那眼睛上的黑布飄來的。
邢慕禾與宋楚玉對視一番:“公子可是遇上什麽麻煩?”
話音未落,那公子耳朵暗暗動了幾下,他面帶急色,聲音也帶着焦急:“這位姑娘,可曾見過我娘子小绾?”
“公子抱歉。”邢慕禾道:“我們二人不識得您家娘子,怕是幫不到您。”
那公子聽了這話,神色也變得落寞起來:“不識得......不識得......”
“我家娘子會唱小曲,也會吟詩,她常常吟那首唐李泉的《山中鳥》,她聲音很好聽的,你們真的沒有見過嗎?”
邢慕禾心下了然,這公子怕是自己也未見過自家娘子長相,只識得聲音罷了。她看了看天色,還是忍不住想要幫忙:“公子,你一人在此問詢路人頗有不便,不如我們二人送您去衙門報官如何?”
誰知那公子在聽到“衙門”二字卻是一臉抗拒,像是碰到他的逆鱗一般,後退了幾步:“不去!我不去衙門!我就在這找她,找我的小绾。”
邢慕禾不解地看了眼宋楚玉,顯然她也未曾料到這公子竟如此不願,可既然碰上,獨留他一個盲人在此也不是個辦法。
“公子,許是你家娘子突然有些什麽事情耽擱了,不如你回家等着吧,若她知曉你獨自一人在外尋她,怕是要擔心了。”宋楚玉提議道。
盲眼公子一怔,邢慕禾見他似有心動,接着勸說:“我們先送你回家,說不定過會兒你家娘子便回來了。”
公子摩挲着手中木棍,點了點頭,邢慕禾見他答應,便将地下的東西遞給宋楚玉:“你先去約定好的地方等着,我一會兒就回來。”然後撐起胳膊,離那人近了幾步,“公子可扶着我的胳膊,我在前走,你為我指路跟着我便好。”
那公子雙眼雖盲,卻不願攙扶,忸忸怩怩地尋着各種借口,終是在邢慕禾的一番勸說之下這才應下:“勞煩您了。”
公子的住處離市集倒是有些距離,家中僅有草屋兩間,院內種着一棵小樹,晾衣繩上則挂着幾件新洗的衣衫,屋內桌椅上并未見到半分塵土,小桌上的竹筒裏插着幾支鮮豔的花兒,想來家中的女主人定是十分熱愛生活之人。
邢慕禾将那公子扶到一旁,又見廚房的蒸屜中留有幾個饅頭和小菜,看他的樣子,怕是醒來未見娘子一時着急便直接出門去尋了,她取了些柴火點燃竈臺,将小绾留下的飯菜熱好擺在桌上,淺笑道:“方才我見蒸屜中有你娘子給你留的飯食,想來應是有事突然離開了,你莫着急耐心等等,想來她辦完事情便會回家了。”
她婉拒了公子喝茶歇息的請求,這一來一回路上也耽擱了不少時間,邢慕禾忙抓緊幾步朝着約定的去處走去,可路上一直有人在談論如山女子墜崖之事,細聽之下此女子似乎是被人故意推下山崖的,竟是謀殺?邢慕禾的心又開始不安起來。
前方不遠處便是約定的地方,可她遙遙地望了眼正在歇息等人的宋楚玉與朱儀清,終是喚過路邊的乞兒,遞了幾枚銅錢過去,湊近囑咐幾聲,看着那乞兒奔向宋楚玉的身影,邢慕禾則是往街道的另一頭徑直地走去。
宋楚玉聽完乞兒的傳信,與朱儀清對視一笑:“你賭輸了,我說過阿禾定不會束手旁觀的。”
“看來我們回去得替他們向康大人多告假幾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