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完結章
第62章 完結章
蕭衍接過筷子,神情中幾分心不在焉,吃到嘴裏的東西也變得索然無味。
雪燈默默看着他,良久,忽然提議:“幹吃很無聊,我們一起看個下飯視頻?”
蕭衍堪堪回神,拿過手機打開:“你想看什麽。”
雪燈按住他的手,神秘兮兮掏出自己的手機揚了揚:“我手機裏有些好康的,我們一起來看這些好康的。”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蕭衍終于緩緩開了口:“該不會又是……以那個夏天為主題。”
當初雪燈忽悠他看G.片的場景到現在還歷歷在目。
倒不是不能看,但這裏也算半個公共場合,要是碰上護士忽然進來查房,說不清楚了。
雪燈眉尾一挑,表情更顯得意:“燈燈想看,你要不要陪我看嘛。”
蕭衍沉默片刻,看向房門:“去把房門鎖了。”
收到命令,雪燈立即執行,關門前還做賊一般東張西望一番。
雪燈翻出視頻,架好手機,提起筷子:
“不過這次不是夏天,而是名為那個冬季,難忘的分離。”
視頻點開,鏡頭中稍顯昏暗,一個“風韻猶存”的中年男子雙腿劈叉,一手扶着樓梯奮力往上起。
蕭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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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奇怪,很眼熟,再看一眼。
随即,這個中年男子開始表演人類如何馴服四肢,那滑稽的醜态令他美顏不再,像極了年會節目裏的搞笑藝人。
只是這藝人,分外眼熟。
不就是他那個,當初在母親尚未去世前,睡覺也要用發膠焊住發型,以确保母親第一眼醒來就能看到他完美姿态的……便宜老爹。
蕭衍拿筷子的手,微微顫抖。
視頻裏,老爹終于學會馴服四肢,開始對着過路人九十度鞠躬、滑跪,倉皇的表情中又是盡力維持形象的嚴肅,兩種氣質混合在一起——
蕭衍沒忍住,笑出了聲。
雪燈得意:“夠下飯麽。”
蕭衍:“能吃兩大碗。”
雪燈還在那大言不慚:
“我和蕭伯父商量過了,我把這個視頻給他,他把你那份不平等條約撕掉,你就不用再擔心那七個億了。”
“是商量?還是威脅。”
“是商量啦,蕭伯父欣然同意,等他趕回晉海市你就能收到他撕毀條約的視頻了。”
“我有時候覺得,你這個人還挺壞的。”
雪燈坐直身子,一臉嚴肅的:“不是的,蕭伯父真的沒生氣哦,他還誇我了呢。”
蕭衍不信:“他會誇人?”
“真的,誇我是聰明的小孩。”雪燈說這話的時候着實沒什麽底氣。
蕭父說他是“奸詐小人”,換個角度想,不就是“聰明的小孩”。
也可以這樣理解的。
事情太過玄幻,蕭衍一時覺得自己很沒用。
這五年來他兢兢業業賺錢,每天拿命在熬,結果這一紙對賭條約,就因為雪燈手中一個小視頻而輕易銷毀。
蕭衍看着雪燈,心情複雜。
良久,他輕聲問:“你為什麽沒早點出現。”
雪燈反問:“你想多早。”
“五年前?”
“五年前我才十七歲,你……就這麽喜歡時尚囚服?”
蕭衍輕笑一聲,拉過人親了親:
“說到十七歲,上學那會兒有沒有跟別人談戀愛。”
雪燈沉默了。
他不好說,他沒上過學。
“沒有。”
“真的假的。”
“如假包換。”雪燈心虛道。
蕭衍攬着他晃了晃:
“我怎麽想都覺得不可能,如果讀書時有你在,大概就直接早戀了,你那些同學,對你就一點不心動?”
他總覺得以雪燈的性格和樣貌來講,讀書時大概也是很受歡迎的類型。
雪燈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沒參與過人類的教育,只怕說越多越出錯。
事實上蕭衍也确實在試探他。
現在可以确定他不是原來那個雪燈,也接受了這種光怪陸離的可能性,但既然他不想說出實情一定有他的理由,自己也不會追問,旁敲側擊,也只是希望能了解有關他的更多。
見雪燈不想回答,蕭衍也不再問,岔開話題。
次日。
蕭衍最後做了一次全身檢查,醫生告知他傷口恢複得很好,可以出院了。
為了方便後續的恢複和檢查,蕭衍也不打算回晉海,決定暫時留在雪燈宿舍,等年後再回去。
他托這邊的朋友借了他們的工作室,繼續趕工奧帆賽的主持人禮服設計。
年底,電視臺也忙得不可開交,雪燈每天不是加班就是在加班的路上,這幾天都是臨近十二點才到家。
電視臺讓每位員工做一份詳細的來年計劃書,似乎公家單位都很看重這些東西。
雪燈做完了工作上的計劃書,受到啓發,忽然也想做一份私人生活方面的計劃書。
因為對未來生活充滿期冀,所以不厭其煩,修修改改删删減減,到最後竟也編出了一萬多字。
他寫得很詳細,事無巨細,連來年奧帆賽現場報道的申請書都做好了。這項活動對蕭衍來說至關重要,對他來說也一樣,所以必須親臨現場,親眼見證蕭衍的高光時刻。
做完這一切,就開始着手準備接下來迎接新年。
還有兩天就是春節,這也是他在陸地上過的第一個春節,聽說這一天舉國歡慶、熱鬧非凡,光他從網上查閱的資料當中,就有許許多多他沒見過的有趣活動。
期待值已經拉到極點,真希望時間能過得快一些,眼一閉一睜,就能恭賀新春。
因為正月裏單位安排了值班,他剛好安排到初四和初五,所以臘月二十八這天單位就提前給他放了假。
一大早,天還沒亮,雪燈把尚在熟睡的蕭衍晃了起來。
蕭衍迷迷糊糊看了眼時間,把人按回去捂懷裏:“再睡一會兒,才六點。”
雪燈從他懷裏鑽出來,順便掀了他的被子,義正詞嚴:
“我外婆說過,早起的人有三分利,所以你要不要起床。”
不得已,蕭衍乖乖坐起來。
想了半天又道:“你總說你外婆,我還沒見過,春節那天把外婆接來一起過?”
“不用了。”雪燈笑容淡了些,“我外婆年紀大了,不喜歡熱鬧。”
蕭衍也沒強求,大概是覺得或許雪燈已經找不到原來那個屬于他的世界,更無法找到他總挂在嘴邊的外婆,不然就沖他對外婆這份念想,怎麽可能在這種團圓的日子不把她老人家接過來呢。
“快起床洗漱吃早餐,我們今天去置辦年貨吧。”雪燈岔開思緒,催促道。
“現在網購很方便,需要什麽從網上訂,下午就能送過來。”
雪燈:“好好好,我從網上訂個勤快的新老公是不是更方便。”
蕭衍笑笑,起了床。
嚴寒天氣并未打消人們對新年的熱情和期盼,大街上車水馬龍,各家門店都在搞新春大促。
兩人沒開車,慢悠悠在大街上閑逛。
雪燈看什麽都覺得新鮮,兩人還沒到商場,他就已經買了一堆稀奇古怪的東西,除了福字春聯外,還有成雙成對的鯉魚挂飾,寓意年年有餘;以及蠟制的梅花裝飾、爆竹擺件等等。
說實話,蕭衍覺得這些東西都很土,他已經可以預想到把這些東西擺在家裏會是什麽畫面。
漸漸變成,長輩們信任的裝飾風格。
但雪燈喜歡,只能随他去了,自己只要充當一個完美的拎包工具人,少說多做就行了。
存好東西,二人進了商場。
春節沒到,商場內已經一片喜氣洋洋之色。
入戶小廣場裏,衛生紙店鋪為了搞促銷,把紙巾擺成了龍的造型,偌大一只,十足震撼。
雪燈又按耐不住了,交給蕭衍手機:“快快快,給我拍照。”
蕭衍:“只是衛生紙……”
“衛生紙也拍。”話沒說完,他已經在衛生龍面前擺出了标志性的老土剪刀手。
拍了一張,雪燈又拉着路人幫忙給他和蕭衍一起合影。
蕭衍極不情願,卻又無可奈何。
拍完,雪燈還要順便拎兩提衛生紙再走人。
商場最熱鬧的地方莫過于年貨區,人擠人,水洩不通。
琳琅滿目的瓜子糖果一樣俱全,這可來了雪燈的勁兒,就跟不要錢一樣,塑料袋裝得滿滿當當鼓得像皮球,不夠,再扯個袋子。
一邊裝糖一邊碎碎念:“橘子味的比蜜瓜味的好吃,軟糖比硬糖好吃,果凍比糖好吃……”
原本空空如也的購物車一下子滿了。
他又扯了只袋子,開始對着棉花糖努力。
蕭衍終于看不下去了,按住他的手。
這時,一模一樣的兩句話響起:
“別裝了,吃太多糖會蛀牙。”
說話的一個是蕭衍一個是旁邊帶孩子的媽媽。
又是一模一樣的兩聲響起:
“沒有很多,給我買嘛,我會好好刷牙。”
“不行!”旁邊帶孩子的媽媽怒斥一聲,“大過年的你別招我不痛快,放回去!”
蕭衍:“只有我們兩個,确切說只有你一個人吃,買這麽多到明年也吃不完,一過夏糖果都會化掉。”
旁邊小孩使出大殺器——
二話不說往地上一躺,開始三百六十度螺旋轉圈,邊轉邊喊:“給我買給我買!”
老母親似乎是嫌丢人,只好妥協,壓低聲音:“好買!你快起來別丢人!”
小孩立馬喜笑顏開,跳起來拿個兜子狂裝糖。
雪燈驚愕。
他看了小孩許久,又緩緩看向蕭衍。
在蕭衍危機降臨的眼神中緩緩往地上蹲……
蕭衍一個眼疾手快拉住雪燈,無聲地搖搖頭。
雪燈看向糖果貨架,用眼神詢問。
蕭衍堅定底線不松口,還是搖頭。
雪燈輕輕推開他的手,繼續往下蹲。
終于,蕭衍一個眼疾手快把他拽起來,一句“好買給你”化解了這場差一秒出現的大型社死現場。
他相信,雪燈有臉是真敢丢。
買了年貨,雪燈又拉着蕭衍去了百貨區,這邊有棉襪在搞新春大促。
雪燈看中了一雙粗花棉襪,襪沿還繡了只小熊頭,可可愛愛。
雪燈挑了一雙白色和一雙淺棕色,仰頭看着蕭衍:“情侶款。”
不說太多,一切盡在不言中。
蕭衍默默看着他,嘴上不說,心裏只想把這襪子的設計師抓過來好好問問:
“你到底有沒有審美。”
見蕭衍不說話,雪燈又開始哄:
“你想想,不用上班的清閑日子,我們倆一起吃着你最喜歡的香蕉軟糖,穿着一樣的襪子坐在電視前看春晚,你都不期待麽。”
蕭衍:嗯,這de buff疊滿了。
“糾正一下,我不愛吃糖。”蕭衍道。
雪燈也不反駁,只直直盯着他,臉上的表情雖然是微笑,但又從眼裏看不到一點笑意。
反正只要不能滿足他,他就愛出這個樣。
難以招架。
買吧,買吧。
這時,商場裏響起醬油大促銷的宣傳。
雪燈立馬推搡蕭衍:“去買醬油,多拿兩瓶,我去別的地方看看,我們出口見。”
蕭衍點點頭,剛走兩步又折返回來:
“我怎麽想,都覺得我堂堂一帥哥拎兩瓶醬油不合适。”
雪燈:“哦好吧,那我們倆換換,你去買內褲我去買醬油,記得,要買最喜慶的紅色。”
蕭衍:……
“醬油很重,你拎不動,我去。”
雪燈:計劃通。
看着蕭衍的背影漸行漸遠,他飛速推着購物車下了一層樓。
這層樓是一些奢侈品專賣店,雪燈覺得快過年了,這半年也一直麻煩蕭衍照顧他,想買個小禮物送他聊表謝意。
他進了手表專櫃,看了看價格又出來了。
心髒怦怦跳。
為什麽一只表也能賣到幾十萬?
退而求其次,看看別的。
旁邊是家首飾專櫃,雪燈看了一圈,相中了一條鑲嵌着魚尾吊墜的手鏈。
他看過其他設計師的專訪,他們似乎就是“潮流”的代名詞,先不說服裝是否符合常人審美,但身上的時尚單品總歸少不了。之前看過公衆號,說某奢侈品大牌的新任總監一條項鏈都上千萬,說是純手工打磨巴拉巴拉。
但似乎從沒見過蕭衍戴什麽首飾,最多只有那條4.1歐的人魚項鏈倒是戴了蠻久。
新年新氣象,人魚項鏈和魚尾手鏈剛好湊一套。
雪燈一問價,差點昏過去。
怎麽一條手鏈都四萬多,而且也不是什麽值錢材料,純純是品牌溢價。
這小半年,他攢下的錢也不多,小十萬,這一下子出去一半,肉疼。
刷卡的時候,小手微微顫抖。
櫃姐接過卡,卻感到一道巨大的阻力,使勁拽,才從雪燈手裏拽出銀行卡。
商場門口。
蕭衍提着兩瓶醬油下來了,一見到雪燈,疑惑:
“怎麽才半小時不見,你看着就瘦了呢。”
雪燈想起那插翅而飛的四萬塊,更加消瘦。
到了家,雪燈顫巍巍掏出禮物盒子遞過去:
“這半年感謝你的照顧,小小禮物不成敬意……”
蕭衍眯起眼打量他一番:“可你的表情看不出對我有半分感激。”
雪燈沒力氣反駁他了,把盒子塞進他手裏,慢悠悠擺擺手,示意他哪涼快哪待着別來礙眼。
蕭衍探頭看了眼窗外,确定天上只有一個太陽。
這麽摳門的人買了蘭绮的珠寶送他,難怪人都瘦了一圈。
不過蕭衍不像他,對亮晶晶的東西沒那麽大瘾,以前也研究過手鏈手表之類的單品,但發現戴上後無論是作圖還是做衣服都很礙事,時間一長更沒了興趣。
打開盒子,裏面是一條鉑金材質的魚尾吊墜手鏈,算不上好看,但品牌在這放着,估計不便宜。
蕭衍确定,雪燈又被騙了。
這品牌這兩年因為請了頂流藝人做代言,廣告滿天飛,身價一夜飙升,瘋狂溢價。
真正有錢的闊佬瞧不上,多賣給那些手裏有倆小錢的小資人士,蕭衍也認得這品牌的設計師,人家私底下直言不諱:
“就是騙騙那些愛充大頭的小傻瓜蛋。”
蕭衍看向雪燈,這人還在肉疼。
如果被他知道實情……不敢想象。
蕭衍作勢清了清嗓子,拿手鏈在手腕上比劃着:“幫幫我?”
雪燈不情不願,不敢多看這四萬塊一眼。
好不容易摸索着幫他扣上手鏈,就聽到蕭衍感嘆着:
“如果有可能,真想見見這位珠寶設計師當面感謝他。不,應該感謝挑選手鏈的人,眼光毒辣,從沒見過這麽搭我的首飾。”
雪燈抿了抿唇,背在身後的手得意晃了晃。
是我挑的,是我。
真難得,他還是第一次見蕭衍這麽鐘愛一樣東西,這四萬塊也算花有所值。
晚上,雪燈把白天買的年貨拿出來分門別類,為此他還買了幾個好看的收納盒,以及銀質小指示牌,插在不同種類的收納盒裏,搭配着色彩鮮豔的糖果,恰如其分。
還有兩天新年,他已經迫不及待籌劃起當日節目,聽說樓下商場有打年糕的活動,不妨一試,還有各類新春檔電影,說起來,他還沒和蕭衍一起看過電影呢。
是說在電影院裏看的那種。
雪燈摸出手機打算研究下新春檔的評分,挑兩部好看的。
“叮——”
手機突兀響了聲,提示收到一條新消息。
是個沒有備注的陌生號發來的,只有簡短一句:
【你把男主送進監獄,有沒有想過你的結局。】
吧嗒。
石子投入湖面,激起千層漣漪。
那一瞬間,原文小說的結局湧入腦海。
本來該是在新年這天,原文男主裴澄嶼穿着梁淮親手設計的服裝,走出一步七位數的臺步,在衆人矚目下,梁淮牽起他的手并表示,以後自己會退出設計師這一行,只為裴澄嶼一人設計衣服。
最後來個無聲對望,這其中浪漫只有二人知曉。
可現實中,梁淮他爹锒铛入獄,裴澄嶼也不外呼得吃上幾個月國家飯。
這條短信是什麽意思,發短信的人又是誰,對方怎麽知道這個世界只是一本小說,又怎麽知道他已經皮下換了人。
以及那句“你有沒有想過你的結局”。
是啊,這個世界轉換成原文,還有兩天就要迎來大結局。
如果按照原文發展,他作為炮灰固然落得個凄慘下場,但好歹還能多活幾年,和蕭衍相處更久一些;但現下,劇情已經坐了火箭一般瘋狂跑偏,原文男主結局不再,改變了既定的發展軌道,那他這個炮灰呢?
雪燈握着手機,腦子一片混亂。
他忙給這人回電話打算問個清楚,結果卻提示對方不在服務區!
發短信問,也遲遲沒有等來回信。
腦子裏最後一根弦斷開了。
會怎樣。
書中世界迎來了結局,那他這個本就不屬于這個世界的人會怎樣,原文中所有的角色又會怎樣,這個世界還會依然存在麽。
他想找人問問,商量一下這件事,但思來想去,沒有人能幫上他的忙,如果對其他人照實說,其他人能接受自己只是一個書中世界人物的事實麽?
不安的情緒如暴風雨來臨前的烏雲,斜斜壓下,遮天蔽日。
他再次嘗試着撥打這個奇怪的號碼,但依然不在服務區。
見過暫時無法接通的,見過欠費停機和關機的,唯獨沒見過這種不在服務區內的。
種種跡象,令本就怪異的事變得更加波雲詭谲。
原本無比期待的新年,卻在這一刻充滿抵觸。
如果真像這條短信所言,新年的到來,很可能預示着他即将要離開。
他還能接受并過好沒有蕭衍的生活麽。
雪燈恍惚着來到卧室。
蕭衍正高度集中精神給服樣做鎖邊,但看到雪燈過來,還是停下手頭工作,起身走到他身邊,摸摸他的頭發:
“怎麽了,看起來心神不寧的。”
雪燈怔怔望着他,良久,問道:“新年我們能回晉海過麽。”
“可以,但你不是說,在首都過年更熱鬧。”
雪燈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蕭衍笑笑,輕拍他的臉蛋:
“那就回去吧,畢竟晉海是你的故鄉,華人骨子裏都有落葉歸根的講究。你想什麽時候出發?”
雪燈完全怔住。
他聽到了“落葉歸根”四個字。
“蕭衍。”沉默了快一個世紀,雪燈輕輕喚了蕭衍的名字。
不是“老公”而是“蕭衍”。
明明是自己從小聽到大的名字,但聽雪燈這樣稱呼他,蕭衍還是感受到了一絲陌生。
随即而來的,是因為未知帶來的恐懼。
他有預感,接下來的話,他不該聽。
可又不得不聽。
“你說,人總要落葉歸根,如果我的根,在常人無法接觸的,像恒星一樣遙遠的地方,你可以接受沒有我在你身邊的生活麽。”雪燈問道。
事到如今,他不想再對蕭衍有所隐瞞。
當初他賭上命運也要為裴澄嶼找尋真相,是因為他設身處地為他着想,覺得人如果下半生都活在謊言和隐瞞中是件非常殘忍的事情。
而今天面對毫不知情的蕭衍,他可以灑脫地一走了之,甚至都不必浪費口舌去解釋這件事。
那蕭衍呢,他該如何面對前幾天還一起暢想未來,今日卻忽然消失在他生活中的人。
如天方夜譚般的真相,和在隐瞞中生活一輩子,哪個更殘忍。
這個問題,對于蕭衍來說似乎也是個世紀難題。
他在床邊緩緩坐下,雙手漫不經心攪弄在一起,垂着眼,不發一言。
當氣氛壓抑到極點時,晦澀的聲音響起:
“我沒考慮過這個問題。”
“其實,也隐約猜到了一些。”蕭衍擡眼,直直望着雪燈。
聽到這種回答,雪燈的心理反而多了一絲釋然。
聰明如蕭衍,怎麽可能察覺不到。
“雖然打定主意不去過問,也欣然接受了這些光怪陸離的可能性……”蕭衍攥緊的手指緩緩疏開,“但還是希望你親口告訴我,剩下的,我來想辦法。”
雪燈不知道蕭衍能想出什麽辦法,但這句話莫名給他深深的安心。
他也知道不該繼續隐瞞,繼而目光緩緩看向一旁的魚缸。
魚缸裏,幾條純白色的泰國鬥魚舒展着輕紗般的尾鳍,姿态優美華麗。
蕭衍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
習慣性摸上了人魚吊墜項鏈。
是啊,早該猜到的。
他産生過無數種猜測,跨世界跨性別,唯獨沒想過是跨種族的戀愛。
“石頭魚?水滴魚?條紋趸魚?”
雪燈:……
蕭衍:“不過沒關系,變成人後還挺好看的。”
雪燈一把抱住蕭衍,啃他的腦袋:“憑什麽說我真身醜。”
“不是都這麽說,因為在海底見不得光,所以随便長長就行。”
“是美人魚啦,就是書中描寫的美人魚,人身魚尾,驚豔卓絕!”
蕭衍把他拽下來,護在懷裏,揉揉毛:“我開玩笑的。”
希望他們家小魚是永遠笑着的,而現下,唯一能左右他情緒的只有自己,哪怕心中失落也不該表現出來讓他更加不安。
只是……人魚啊。
這種只存在于神話故事中的生物有一天出現在現實世界中,還是不免令人産生一絲恍惚。
嘴上說着會想辦法解決的,可區區一個人類,如何和天抗衡,和種族抗衡。
當晚,蕭衍幫雪燈收拾了行李,載他回了晉海市。
許久未涉足的小別墅,相較于初次落到這邊時,多了一絲溫暖的人情味。
雪燈不在的日子裏,蕭衍一直沒對他的房間做任何變動,希望有一天他回來時看到的還是熟悉的場景,需要的東西也能随手可及,就像從未離開過一樣。
一路舟車勞頓,雪燈也沒怎麽休息好,撲進柔軟的大床後,想着些有的沒的,漸漸犯了困。
等蕭衍收拾好行李過來看他,他已經睡着了。
蕭衍看了許久,默默在他身邊坐下,随手幫他蓋好被子。
繼而視線落在他兩條腿上。
遙想初見他時,他興許是剛學會走路,像小跟屁蟲一樣走哪跟哪,什麽都要跟着學。
對這個世界毫無認知,卻也慢慢跟着融入進來了,這期間,他一定吃了不少苦頭。
要是遲鈍的自己早一點察覺就好了。
蕭衍靜靜望着他,情不自禁擡手撫摸着他裸.露在外面的膝蓋。
雪燈這番類似于離別之言,是因為他察覺到了什麽?
如果他真的走了,回到屬于他的世界,自己是該為他送上祝福還是想盡辦法把他留在這裏。
真的有辦法麽。
這顯然已經超出了正常人的認知。
蕭衍嘆了口氣,将臉輕輕埋進雪燈懷裏,摸出手機,在檢索欄輸入“人魚”二字。
在已有的消息中,世界部分地區曾經發現過人魚的蹤跡,但學者總會給出合理的看似科學的解釋:
比如其實是一種叫儒艮的生物,外形酷似半人半魚;
比如古猿在進化過程中,一部分進入海中生活,進化為類人猿,與人類同一祖先,只是在漫長歲月裏,他們漸漸被遺忘,成為傳說。
而關乎人魚的記載,呼聲最高的莫過于:因為人魚沒有靈魂,所以在大多數文學作品中,它們的下場都很凄慘,永遠得不到幸福。
而蕭衍不希望,眼前這條小魚也像文學作品中那般被賦予一些無聊的悲劇色彩,從而使它們變得更加難忘。
但“如何将人魚永遠留在身邊”這個問題,搜遍所有記載文獻,也沒有任何确切答案。
是無解的。
而縱觀大部分有關人魚的文學作品中,人類永遠都以笨蛋的形象出現,是因為,人類真的是什麽也留不住的笨蛋。
翌日。
年三十的早晨,不知哪路神仙已經迫不及待開始放煙花。
聲音吵醒了雪燈。
他清醒過來,只覺得手臂一陣酸麻,偏頭看過去,蕭衍枕着他的手臂坐在床邊睡着了。
雪燈靜靜凝視着蕭衍的睡顏,手指尖輕輕纏繞過他的發絲。
他真的好喜歡蕭衍哦。
可是,距離原文中大結局的場景,只剩十六個小時。
十六小時能做些什麽?
他叫醒了蕭衍,催促他起床。
像第一次見面時一樣,他屁颠屁颠跟在蕭衍身後進了浴室,學着蕭衍洗漱抹香香。
鏡子中的兩人動作高度一致。
而後,他拿起蕭衍一直在用的爽膚水,問:“這個可以送給我麽。”
如果離別是注定,他希望留下一些東西,這樣在海底時,想念蕭衍就可以聞聞這瓶爽膚水。
蕭衍點點頭,又問:“你還想要什麽。”
雪燈:那我可不客氣啦。
半小時後——
蕭衍看着雪燈:“你打算搬家?用不用給你找個麻袋裝。”
雪燈從懷中一堆物品中探出頭:“我可以的。”
說完,立裁人臺沒抱穩,應聲落地。
像平時一樣打着趣的交流,仿佛一切都沒有變化。
而二人都心照不宣的沒有提起那件事。
彼時,距離新年只剩十三小時。
“老公啊,你想不想獲得一枚‘晉海探索者’的榮譽勳章。”雪燈問。
“是金子做的麽?”
“紙殼子做的。”
“也行吧。”
“要拿到勳章可不容易,準備好和我一起暴走晉海市了麽?”
蕭衍作勢敬禮,滿臉認真:“一切聽從雪指揮長的安排。”
暴走第一站,也是雪燈真正了解這座城市的第一站,曾經上班的M.J傳媒。
寒風刺骨,可三公裏的路程還是讓兩人走得渾身發熱。
雪燈從口袋裏掏出一把小紙團,讓蕭衍抽一個。
蕭衍随便抽了一個,打開,裏面畫着一顆小愛心。
雪燈解釋:“要想獲得‘晉海探索者’的勳章,需要在指定地點按照你抽取的任務內容完成打卡。”
“那這個心是?”
雪燈将相機交給過路人請他幫忙拍照,然後小跑到蕭衍身邊,掰着他的手指比出半個愛心,又把自己手上那半個愛心合上,組成完美心型。
首站打卡成功——!
M.J傳媒還只是探索征途中短暫的一環。
接下來,他們徒步兩公裏來到晉海市海洋博物館門口,兩人合夥比出星星造型的手勢,紀念雪燈在這裏的成長;
徒步三公裏來到晉海市人民公園,在佳然和明美共同栽植的小樹前,雙手開花托着笑臉,慶祝正義之劍終将斬斷黑暗;
曾經怒怼梁淮的市民藝術中心;因為幾張貓片摘下暴君帽子的池雪工作室;為了幾袋洗衣粉差點喪命的廢港……
等等,還有很多很多。
雪燈總以為自己和蕭衍相識的時間并不長,可一直走到天黑,也才堪堪走過半數路程。
原來不知不覺間,他已經和蕭衍擁有了這麽多的共同回憶。
“雖然沒有完成全部打卡。”雪燈将紙殼子做的勳章別在蕭衍胸前,“但我對你向來沒什麽原則可講。”
蕭衍撚過勳章仔細端詳着。
一看這裁剪粗糙的圓,用筆淩亂的線條,就是出自雪燈之手。
可他還是很喜歡,并認為這是世界上最富設計感的時尚單品。
“謝謝,我很喜歡。”蕭衍笑道。
“只有一句謝謝?很敷衍。”雪燈拉過蕭衍的手,“請我吃火鍋吧。”
像上次一樣,兩人從超市買了些海鮮食材,自己在家調了蘸料,就算是年夜飯了。
電視裏播放着不怎麽搞笑的春晚小品,雪燈卻看得津津有味,因為太過專注,導致火鍋料汁滴在衣服上都沒發現。
笨拙,又潦草。
蕭衍是不知道有什麽可看的,比起春晚,看雪燈因為那些誇張且尴尬的劇情笑得合不攏嘴似乎更有趣。
如此,更希望,時間如果能停在此刻,他可以付出任何代價。
鍋裏煮着玉米排骨湯,蕭衍起身去廚房查看,剩雪燈一人坐在客廳對着梭子蟹上下其手。
蕭衍一走,他的笑容也淡了些。
其實,小品真的不好笑。
只是想到當日在醫院誤将他人認成蕭衍鬧了烏龍,那位逝者的親屬說,因為他生前是很愛熱鬧又喜歡開玩笑的人,所以希望離別之際,也能看着大家樂呵呵地走。
既然已經哭着來到這個世界,不妨彌留之時,留下屬于自己的深刻笑容。
火鍋又湯又水的,很容易撐了肚子,雪燈又幹了一大碗玉米排骨湯,這會兒撐得直反胃。
“老……老公。”他拿出他的“晉海探索者”計劃書,指着剩下那一條尚未打鈎的星星島,“我的将軍肚好看麽。”
蕭衍打量着他撐得鼓鼓的肚子,實話說:“不好看。”
“那……能不能,去海邊散散步,消消食?”
對于雪燈的要求,蕭衍一向答應得痛快,但這會兒卻不知道是沉默了還是猶豫了,久久沒有回應。
當雪燈看過去時,他只是低着頭,像是陷入了沉思。
此時,距離新年倒計時,只剩一個小時。
指針很快就要指向十二,舊的一年也将在這一刻宣告正式結束。
雪燈也很清楚,如果那條短信說得是真的,他也将會随着舊的一年結束,永遠消失在這個冬天。
可他還是想去星星島。
那是他真正開始走入蕭衍內心的地方。
蕭衍沉默地站起身,去樓上拿了外套下來,幫雪燈穿好衣服戴好帽子,全程始終未發一言。
年三十的晚上熱鬧非凡,家家戶戶張燈結彩。
但星星島旁邊的海灘是野灘,沒什麽安全設施,平日裏也沒什麽人來,因此越靠近這邊人越少。
煙花炸開的聲音越來越遠,這個世界也逐漸變得冷清。
星星島還是一如既往,不過是從漸變色的光污染變成了彩色的光污染。
兩個人手牽手,慢慢穿過寬闊漫長的大橋。
雪燈興許是從前在海裏時一直是自己一人生活,只有逢年過節才能見到外婆,所以來到陸地上見到了人類社會的熱鬧,便愛上了這種熱鬧。
他的嘴巴還是閑不住,和蕭衍訴說着剛才看過的春晚小品,訴說着前塵往事。
喋喋不休。
雖然蕭衍只是沉默地點頭,但他能感受到,随着時間推移,他每說一句話,蕭衍握住他的手便緊了幾分。
好像只要牢牢抓住,就可以永遠不會失去。
夜幕下,海浪敲擊沙灘,聲音遙遠且空靈。
海上生明月,投映在海面的月光被浪花敲碎,變成沒有實際輪廓的碎片。
雪燈靜靜望着海平面,忽然想起什麽:
“對了,我還沒有給你發拜年短信,不發的話,你是不是不會給我壓歲錢。”
蕭衍努力撐起笑意:“是啊,壓歲錢給多少,看你真心有多少。”
雪燈忙去掏口袋,這才發現,剛才走得急,手機沒帶出來。
他輕笑一聲,就算帶出來又怎樣,電子設備在海底不能使用。
這是無可反駁的事實。
雪燈環伺一圈,找了片幹淨細膩的沙灘,蹲下身子,撿起貝殼一筆一劃劃拉着。
蕭衍跟在一邊默默地看。
雪燈在沙灘上畫了兩條魚和幾根波浪線。
是他熟悉的,到現在也未解的神秘符號。
只是仔細一看,才發現兩條小魚身上的花紋是不一樣的。
第二條小魚身上的花紋像個愛心符號。
蕭衍在他身邊蹲下,用盡量輕松的語氣詢問:
“上次問你這三個圖案是什麽意思,你賣關子不告訴我,馬上要迎來新的一年了,疑惑不該留在舊時代吧。”
雪燈擡眼,望向不遠處晉海市中心的地标大樓。
樓頂有只巨大的時鐘,時針指着十一,分針指着五十。
還有十分鐘,時鐘就要敲響了。
時間過得很快,總在不經意間悄然流逝。
眼前的景象,漸漸模糊了。
他使勁做了個深呼吸,拉過蕭衍一只手,掰開他的手指,帶着他的手沿着剛才畫下的圖案輕輕描摹過。
“這是我們種族的自造文字。”雪燈解釋着,帶着他描過第一條小魚,“因為我們是人魚一族,所以這條小魚轉化成漢字,是‘我’的意思。”
說着,他又拉着蕭衍的手描摹過第二條小魚:
“第二條魚,花紋是個心形,代表的是人魚的心,也可以解釋為,愛。”
他握着蕭衍的手緊了緊。
聲音變得有些哽咽。
“最後這個波浪線,是一種對他人表示尊敬的說法,說明你在我們眼中,猶如生養我們的大海一樣偉大,所以這條波浪線,是代表……”
“你。”
話音落下,海浪沖上沙灘,卷走了這三個圖案。
被沖刷過的沙灘,只留下平滑濕潤的泥土。
蕭衍喉結滑動着,慢慢将這三個圖案又畫了一遍。
“我記住了。”他輕輕道,聲音随着海風漸漸飄向遠方。
冗長的沉默過後,蕭衍的聲音再次響起:
“可以不走麽。”
如同臘月裏的海水,凄冷,晦澀。
“人魚族的文字很有趣,我實在不甘心只從你這學到三個字。”
他說“我會想辦法的”,但到頭來才真正看清人類的渺小,無法與天意抗衡,或許前人也深知這一點,所以在有關人魚的文學作品中,人魚的結局總是凄涼又無奈。
聽到蕭衍的哀求,雪燈只覺心都要碎了。
可又能怎樣呢。
倏然間,天邊炸開絢爛煙花,将漆黑的海水鍍上一層豔麗的彩色。
中心廣場大樓上的時鐘開始倒計時,市民們齊聚于此,揮舞着彩色熒光棒,跟着時鐘秒針一起讀數:
“新年的鐘聲即将敲響,讓我們一起倒計時,迎接全新未來。”
“十——九——八——”
書中的世界,或許在“一”字響起時,也要徹底劃上句號。
“老公。”雪燈輕輕喚他。
“新年快樂。”
無法回答他剛才那個問題,只能這樣轉移話題。
“六——五——四——”
随着倒計時的聲音,雪燈緩緩起身,視線幽長穿過海面。
他往前走了一步,蕭衍也馬山跟着走了一步。
踏進冰涼的海水,雪燈第一次感受到,成為人類以後,寒冬的海水也成了他不能忍受的刺骨。
“三——二——一!新年快樂!”
蕭衍還是非常讨厭大海,帶走了他的母親,今時今日,也要帶走他唯一的摯愛。
雪燈慢慢閉上眼睛,感受着海水沒過腰間。
海風喧嚣,可他還是清楚聽到蕭衍的呼吸聲,近在咫尺。
可海風也不是全無用處,至少能馬上吹幹眼淚,讓他看起來體面些。
月光下,瘦小的身影徐徐晃動,朝這邊急速奔來。
接着,雪燈忽然感到被一陣巨大的拉力扯了回去,耳邊随即響起陌生但中氣十足的一聲:
“幹什麽幹什麽!蓄意謀殺是吧!”
雪燈:?
他睜開眼,就見旁邊站了個身穿熒光馬甲的大叔,胸前印着“海上救援”四個大字,大叔正對着蕭衍指指點點:
“我可都看見了,是你把他推下海的,走!跟我去見警察!”
蕭衍:?
“我沒……”
“你別狡辯!大叔我活了四十多年,這樣事我見多了,黑暗終将被正義繩之以法!跟我去警局!”
說完,他一手拉着蕭衍一手扯着雪燈,卯足了勁兒往岸上拽。
“大叔誤會了,他沒想謀殺我。”雪燈趕緊解釋。
大叔指指自己的眼睛,一副“我可是看過五百集柯南”的自信模樣:
“叔的眼有五點零,別想忽悠我。你也清醒點,什麽時候了還幫殺人犯說話。”
大叔又開始對着雪燈指指點點,一臉恨鐵不成鋼:
“為男人哭為男人死,為了男人蹲大牢,你這樣的傻瓜蛋我見得多了。”
雪燈:……
“叔,等等,我問下,現在幾點了。”
大叔掏出手機看了眼:“十二點二十。”
雪燈沉默。
良久,他擡腳使勁躲了躲腳下的沙灘。
咦?
他又捏捏蕭衍的臉,完事又去捏人家大叔的臉。
我!沒!消!失!
“老……老公!”
“燈……燈燈!”
在大叔疑惑且嫌惡的目光中,二人旁若無人深情相擁。
緊緊的,抓住了世界上獨屬于自己的唯一。
但世界需要叔這樣的正義之士,不由分說還是把二人請到了警局。
警局裏,兩人如膠似漆宛如連體嬰,給他們做筆錄的警察們齊齊露出嫌棄的目光。
“老公我沒走,我還在哦。”雪燈第N次重複着,依然是旁若無人,抱着蕭衍的脖子又親又啃。
蕭衍當即給警察們表演什麽叫雙向奔赴,揉着他的頭發,輕吻他的睫毛:
“我知道,我知道,我的寶寶。”
警察們:→_→
大過年的真膈應人。
把兩人扭送過來的救援大叔今天終于明白一個道理:
情侶的事少管,好言難勸該死的鬼!
兩個人做完筆錄後黏黏糊糊回了家。
雪燈看着熟悉的房間,不禁發出了來自靈魂的疑問:
按照原文來講,男主已經OOC,劇情也崩到了5813星球,為什麽我沒走?
他找出手機,心覺大過年的,那個發奇怪短信的人總不可能還不在服務區,打算電話轟炸問個清楚。
結果發現,在自己不在的這段時間,手機裏多了兩條這個神秘人的未接來電。
心髒突突直跳,秘密即将揭曉!
雪燈還沒來得及給這人回電,她的電話又打來了。
一接起來,對方上來就是一句:
“已經有讀者找到我這邊了,不出意外很快就能殺到你家,這結尾你改不改自己看着辦吧。”
雪燈:“朕的皇家翻譯呢?”
對方明顯一愣,立馬又問:“你誰?”
“你給我發奇怪短信,還問我是誰。”
對方再次陷入沉默。
良久,道:“等等,我先研究研究。”
說完,挂了電話。
雪燈:?
什麽啊,奇奇怪怪的。
蕭衍那邊已經準備好了面團和肉餡,雖然倆人都沒有包餃子這項技能,但大過年的,對吧。
暫時把這神秘人的事扔一邊,雪燈洗了手,迫不及待沖到餐桌旁。
這是他非常期待的新年項目——包餃子!
據說這一天的餃子餡裏可大有文章,會放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以求一個好意頭。
比如往裏放硬幣,寓意財源滾滾;放紅棗,寓意早生貴子。
雪燈忽然起身拉着蕭衍上了樓,把人鎖在屋裏不讓他出來。
蕭衍敲敲門:“鎖我做什麽。”
雖然雪燈暫時沒走,不代表就能确定他絕對不會走,一時看不到他,蕭衍堂堂一米九二大漢焦慮的像林黛玉一樣。
“餃子包完之前,不許出門。”雪燈樂呵呵道。
窗外煙花聲不止,蕭衍起來又坐下,望着天邊絢爛煙花,不安的心才稍稍得以緩解。
一小時後——
雪燈打開房門,對着蕭衍做了個“請”的手勢。
看他神秘兮兮的,蕭衍料到準沒好事。
一下樓,看到一碟剛從鍋裏撈出來的水餃。
每只水餃都有它自己的意識,活出了不同的模樣。
舊的一年過去了,雪燈的廚藝依然沒什麽長進。
蕭衍堅強微笑.jpg
雪燈按着他坐下,得意洋洋介紹:
“別看它們表面平平無奇,內裏卻大有乾坤,蕭總監,準備好接受我的新年祝福了咩?”
蕭衍拿起筷子翻了翻餃子防止黏連,也非常配合雪燈表現出滿心期待:
“都有什麽呢,好期待。”
雪燈委身幫他吹了吹餃子,示意他趕緊吃。
蕭衍夾起一只研究半天,随即慢慢送進嘴裏。
鲅魚的腥味混合着巧克力的甜味,以及濕軟如棉花一樣的不明物質,在嘴裏爆炸。
蕭衍皺了眉:“誰家好人往餃子裏放巧克力。”
“不是巧克力。”雪燈一本正經糾正道,“是小熊餅幹,巧克力夾心的。”
蕭衍:“……用意是什麽。”
雪燈雙手抱拳拱了拱:“祝你新的一年像小熊一樣聰慧過人。”
“熊哪裏聰明了……”
“你沒看新聞麽,很多熊會模仿人類發出聲音,像人一樣站立,甚至會揮手打招呼,讓人類誤以為是同伴,等人類毫無提防靠近時就一口咬斷他們的脖子。”
蕭衍:。
“大過年的,不要講恐怖故事。”
雪燈笑呵呵又夾了只餃子送到蕭衍嘴邊:“再吃再吃。”
這次,蕭衍做足了心理建樹,小心翼翼咬了一點餃子邊。
然後從嘴巴裏扯出一根棉線……
很眼熟,好像是他之前做衣服剩下的材料……
“這又有什麽說法。”
雪燈:“沒說法,這只餃子包的時候漏湯了,餃子皮不粘了,所以做了個緊急縫合。”
蕭衍緩緩放下筷子。
然後迅速起身想逃離現場!
被雪燈眼疾手快按回去:“繼續吃繼續吃嘛。”
蕭衍一擡頭,對上他毫無城府的笑,心軟了。
別人家的新年餃子:
包糖球,寓意甜甜蜜蜜;
包花生,寓意健康長壽。
雪燈的餃子——
蕭衍以為吃到巧克力就已經是大限了。
直到他從嘴裏吐出一枚螺絲釘,才知道自己還是太單純。
“螺絲釘!寓意勤勤懇懇兢兢業業。”
蕭衍:“你說實話,是不是因為我沒給你壓歲錢,所以你蓄意報複。”
雪燈:“沒有哦,我是那樣小氣的人麽?我真的沒有報複哦。”
蕭衍緩緩翕了眼,做了個深呼吸。
和雪燈一起的生活,如履薄冰。
雪燈湊過來:“所以真的不打算給我壓歲錢麽。”
給,怎麽不給,再不給小命都沒了。
蕭衍從褲兜裏掏出一封紅包推過去:“新年快樂,希望你新的一年,別光長個子,也長長智商。”
雪燈喜氣洋洋撈過紅包,薄薄的,裏面有十塊錢麽?
打開一看,是張存折。
蕭衍單手托腮,眯着眼看着他:“所有身家都在裏面了,花吧,花完我再賺。”
“嘤,老公。”雪燈感激涕零,擡手撲過去來個大大的抱抱。
直接将蕭衍連人帶椅子撲倒在地。
蕭衍那邊揉着後腦勺,他卻悄悄翻開存折細數到底有幾位數。
數花了眼也沒數明白,手機響了。
雪燈拿蕭衍當人肉踏板,從他身上站起來找手機。
是那個神秘人打來的電話。
神秘人上來就是一句大言不慚的:
“嘿嘿,誤會了。”
雪燈:?
“我是出版社的責編,因為我手下的作者寫了點下頭劇情,導致讀者群起而攻之,你說,把好端端一男主寫進監獄,她是不是有病。”
雪燈:……
“要我說……”
這話沒法接。
“我就想聯系她改結局,結果她膽子肥了,敢不回我微信,翻出當時她登記的電話號碼發了消息給她,剛才調查過才知道,她換手機號了,但沒告訴我,估計她的舊號賣給了你。”
雪燈:“是不是這麽巧,我先前給你打電話,為什麽不在服務區。”
對方:“天地良心,真不在服務區,過年回老家祭祖,老家山溝溝裏根本沒信號。”
雪燈深吸一口氣:“你知不知道,因為這連環烏龍,我……”
差點慘死海中。
對方:“嗯?”
“沒什麽。”雪燈勉強撐起笑意,“既然是誤會,哪說哪了吧,新年快樂哦。”
放下手機,雪燈看向蕭衍:
“老公,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個。”
蕭衍:“好的。”
“好消息是,往後餘生,有人将伴随你生活中的方方面面。”
“哦,那壞的呢。”
“那個人是我。”
蕭衍輕撫他的後腦,指尖穿過發絲,徒留餘香;
“嚴格來講,兩個都不算好消息。”
曾經的他,非常反感生活中有外人侵入,也非常反感這個拿母親秘密要挾他結婚的卑鄙小人。
“不過,負負得正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