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憐憫
憐憫
第三十二章憐憫
單丹陽也是一聲冷笑,聳了聳肩膀,說道,“我說了,我的錢是他們情願給的,你情我願,你怨不得我。要怪,就怪你自己太蠢。明明長了一張美麗無比的臉,擁有少有人可以匹敵的家世,卻争不過一無所有的我。”她頓了頓,又續道,“我就是喜歡看你這樣困獸之鬥的表情,真是讓人大快人心。”她輕蔑地看了一眼站在對面喘着粗氣的陳蜜,微微一笑,故意說道,“哎呀,寧遠還在等我選訂婚戒指呢,我要過去了,去晚了,他會着急的。”她說完轉身就要走,卻聽見後面傳來陳蜜低沉的聲音,“你給我站住。”單丹陽根本就像是沒有聽到一樣,腳步頓都沒有頓過,徑自往前面走去。身後陳蜜氣急敗壞的聲音又傳了過來,“我讓你給我站住。”她依舊不停,繼續往前面走,陳蜜終于忍不住,随手拿起放在桌子上的叉子就朝單丹陽扔了過去。她本來只是随手拿了件東西,根本就沒有想到那件東西是不是危險,就如同平常在家發脾氣時扔枕頭一樣。而且,她本來的目的也不是為了要傷害單丹陽,而是想讓她停下來,可是平常從來沒有準頭的她,這一次不知道是為什麽,準頭奇準,那把精致的不鏽鋼叉子穩穩地紮進了單丹陽的肩膀上。
已經臨近夏天了,大家穿得都薄,那把叉子是陳蜜憤怒之下扔出去的,手上自然用了勁兒,加上叉子尖端又做得十分尖利,這一叉進去,整個齒子全沒了進去。單丹陽一下子忍受不了,當即叫了起來。早就看她們這裏不太對勁兒,一旁的侍者已經去叫了經理,這下正巧趕上了。那經理倒還懂事,一邊吩咐人把陳蜜和貝凡洮兩人看住,一邊打了急救電話。
在陳蜜的想象裏,她和汪寧遠是從來不會在這樣的情況下見面的。可是眼下的事實不是她的想象,一切都已經發生了。汪寧遠心急火燎地趕過來的時候,單丹陽已經被包紮好了出來了,身邊沒有人手,貝凡洮去給單丹陽付醫藥費,就剩下陳蜜一個人。
看見單丹陽肩膀上的傷口,汪寧遠再也忍不住,也不管是不是有人在,是不是公共場合,當即就對陳蜜怒吼道,“你有什麽事情沖着我來行不行?她是無辜的。”汪寧遠一向溫文爾雅,對陳蜜很少這樣吼罵過,她本來心裏就極其委屈,被他這樣一吼,立刻就哭了出來。
若是放在往常,汪寧遠只要一看見她哭,馬上就會消氣,還會反過來哄她。可是如今早已不同往日了,汪寧遠看見她哭,非但沒有消氣去哄她,說出的話反倒更刻薄了,“你哭什麽,受傷的人又不是你,你還有臉哭。”
陳蜜勉強止住哭聲,拉住他的衣袖,卻被他像是躲避瘟疫一樣躲開,她卻渾不在意,繼續锲而不舍地去拉他的袖子,“不是......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讓她停下來......”說到這裏,汪寧遠好不容易稍微消下去的怒火又漲起來了,“叫她停下來,需要用叉子紮她嗎?你不會說話嗎?”
“我說了......我說了......”陳蜜此刻覺得委屈極了,她擡起頭,淚眼朦胧也看得見汪寧遠眼中的厭惡之色,那樣的厭煩,好像她是什麽肮髒得不得了的東西,沾上一點兒就會萬劫不複,惡心許久。她原本就很痛的心此刻一下子抽痛起來,很尖銳的疼痛,像是有人用玻璃在她心上劃出一道又一道的口子,直到将她的心劃得鮮血淋漓。“我說了,可是她不停......我叫了好幾聲,她都沒有停下來......我順手,順手就拿了叉子......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汪寧遠怒極反笑,盯着她說道,“陳大小姐,你以為誰都是你媽,誰都得讓着你啊?你以為那是你陳家別墅,什麽都為你設想周到了啊?你這麽大個人了,還什麽都不知道?我看你是太驕縱了。”
他這樣沉着臉一頓訓斥,讓原本心情就不好的陳蜜內心更加晦暗了,她蹲在地上,哭得仿佛一條找不到回家方向的小狗。她也知道這次汪寧遠是真的生氣了,他生起氣來不是自己以往的手段能夠擺平的,于是高傲的她這一次終于低下頭來跟他認錯,“對不起......對不起寧遠,是我錯了......我不該那麽驕縱那麽任性的......你不要怪我......”聽見她如是說,汪寧遠沉着臉拉過身後的單丹陽,對她沉聲道,“你不應該跟我說對不起,你應該跟她說。”
陳蜜擡起頭來,看見那個人是單丹陽,一下子愣住了。汪寧遠見她這副樣子就知道她根本不是真心悔過,瞬間怒從心頭起,瞪着她說道,“我看你是死性不改。”他頓了頓又說道,“不過你改不改跟我也沒有關系,我們馬上就要訂婚了,還請陳三小姐高擡貴手,放我們一馬,從此汪寧遠就感激不盡了。”
聽見他這樣說,陳蜜連哭都忘記了,睜大了眼睛看着正要離去的兩個人,像是不相信一般,她大吼道,“我不信,不信......汪寧遠你不能這麽對我。”汪寧遠猛地回頭,從褲袋裏拿出本來準備訂婚的戒指,放到陳蜜面前,冷冷說道,“你覺得我在騙你嗎?”陳蜜一揮手,想要把他手上的東西打掉,汪寧遠卻像是早就猜到了一樣,手掌一合,陳蜜就撲了個空。她看着兩個将要離去的人,耳畔傳來單丹陽微帶撒嬌的聲音,“今天想吃你做的糖醋排骨,你做給我吃好不好?”她看見汪寧遠含笑點了點頭。她知道單丹陽是故意的,汪寧遠的外公是名廚,他也繼承了他外公的一手好菜,只是以前兩人在一起的時候他總說“君子遠庖廚”,無論她怎麽求,他從來不肯下廚為她做一次菜,可是如今,單丹陽的一句請求,就可以将她一直以來的期望輕易達到。
她心裏像是空了一個大洞一樣,空蕩蕩的,惹得人心裏發慌。她踏出腳步,站在他們兩個背後大吼道,“汪寧遠,這麽多年,你難道從來沒有愛過我?”
汪寧遠轉過頭,眼底有着淡淡的憐憫,仿佛她是個可憐蟲一樣,“這麽多年,我愛的人,只有她。”說話間,攬在單丹陽腰上的手緊了緊,讓她朝自己靠了靠。
陳蜜傷心極了反倒不再哭了,反倒哈哈一笑,說道,“汪寧遠,你可知道你懷裏的這個女人把你當什麽?”汪寧遠聞言一黯,卻馬上又說道,“我不管她拿我當什麽,我都愛她。我們馬上就要訂婚了,以後會結婚,會有孩子,從此平安喜樂一輩子,我會是她丈夫,會是她攜手一生的人。跟你,沒有任何的關系。”
Advertisement
陳蜜又笑了,這一次,笑聲比上次更大了,“你這個蠢材。你懷裏的這個女人,把你當成冤大頭,你不過是她用來報複我陳家的工具而已。她和你結婚,也不過是因為你有錢。”
汪寧遠放開攬在單丹陽腰上的手,走到陳蜜面前,怒視道,“我不許你侮辱她。”
“我沒有侮辱她啊。”陳蜜臉上還帶着淚水,笑容卻無比甜蜜,“我說的都是真的。她就是這樣的一個jian貨,虧你還把她當成寶貝,卻不知道她已經将她自己出賣得絲毫不剩——”
“啪”的一聲,陳蜜話音未落,打斷她的是汪寧遠一個響亮的耳光。他打完之後,自己也有些怔忪,沉默了片刻,卻還是強硬地說道,“陳蜜,我從來不打女人,這是我第一次打人,還是打女人。你不要太過分了。丹陽她不是你可以侮辱的。”他頓了頓,又說道,“我們二十多年情分,但願給彼此留一道退路,盡管,我從未愛過你,盡管,你是我的噩夢。”他說完,轉過身牽起在一旁看熱鬧的單丹陽的手,頭也不回地走掉了。徒留身後仰天大笑的陳蜜。那笑聲在空蕩蕩的醫院走廊裏,回蕩許久,越發讓人覺得凄涼。
再一次從夢中醒來,陳蜜反手往背上一摸,一手的冷汗,浸得自己渾身冰涼。她忍不住打了個冷戰,房間裏面并沒有開空調,這個時節,也還不到開空調的日子。窗外的夜來香散發出優雅的香氣,讓人迷醉。她一向喜歡豔麗張揚的顏色,如同她的人一樣,愛得張揚,恨也恨得徹底。那是她的感情,尖銳而激烈。在這個中庸為上的世界裏,她的感情通常得不到其他人的認同,他們只會認為她是在無理取鬧,是在耍大小姐脾氣。可是那是她的感情,就算再違背這個世界的準則,那也是她的,和其他人無關。
說不清楚是什麽時候開始喜歡的汪寧遠。她只知道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她自己都已經忘記了是什麽時間,汪寧遠就已經和他們兄妹二人在一起了。她和陳郁是龍鳳胎,陳郁比汪寧遠還要小一點兒。陳家兩兄弟,從小就是按照言情男主角的套路在成長的,小小年紀已經跳了好幾級,也就和汪寧遠一個班了。而她,從小心思就不在學習上面,學校裏教的東西她都不喜歡,她的兩個哥哥,從小就肩負起陳家的使命,她是老幺,又是女孩兒,最得寵,父母,尤其是父親,從來不要求她有什麽成就,只希望她平平安安,快快樂樂就好。她不喜歡去上學,父母就不勉強。她繼承了蘇柳的繪畫天分,蘇柳就專門在家,手把手地教她學畫。她十四歲的時候就出版了第一本個人畫集,雖然這其中不乏她老爸陳洌的功勞,但是畫集一上市之後好評如潮,無論是職業畫家還是愛畫的人,許多人都覺得她的畫美好并且絢麗,這就不是陳洌能夠左右的了。
她少年成名,只是陳家一向低調,父母一向保護她保護得很好,她本人又特立獨行,不肯随波逐流,更加不肯讨好媒體,所以暴露在鎂光燈下的時間很少。可是今夜她在習習涼風中想起,好像這些年,她除了出版了幾次畫集,辦過幾次畫展,拿過許許多多的獎項之外,什麽都不剩下。尤其是和汪寧遠的那段感情,她不是笨蛋,和汪寧遠在一起的時候她就看出來了,那個人的眼睛總是往單丹陽身上飄。那個時候單丹陽還和陳郁在一起,他又和陳郁是好哥們,朋友妻不可欺,礙着陳郁的面子,他連表白都不能。
她愛了汪寧遠多少年,汪寧遠就愛了單丹陽多少年。她以前以為,人心都是肉長的,她對汪寧遠那麽好,那麽委曲求全伏低做小,汪寧遠總有一天能夠看到她的心意,總有一天能夠感動,能夠忘記單丹陽和她在一起。可是,她終究沒能等到那一天。哪怕她陳蜜對汪寧遠再好,只要單丹陽勾勾手指,他也依然可以抛棄自己,立刻和她在一起。
前一刻她還因為他割腕自殺,後一刻他就能夠和單丹陽訂婚,并且若無其事的将這件事情告訴自己。她竟從來不知道,汪寧遠,竟然涼薄至此。他對其他人都好,随便哪個人,就是不是她陳蜜。可是就是因為這樣,她才覺得心涼:究竟要多厭惡,才能這樣無視她的感情?
幾乎是一夜沒睡,早上難得起了個大早。下樓在院子裏坐了許久,直到褲子的膝蓋處都有些濕了她才驚覺,從藤椅上站了起來。進大廳的時候家裏的工人已經在西餐桌上擺好了餐具,就快上餐了。看見她從外面進來,坐在沙發上看報紙的陳幕挑了挑眉,逗趣道,“喲,我們家大小姐今天怎麽起得這麽早啊?”陳幕和陳郁自從成人之後就不住家裏了,如果不是因為她的事情,這兩夫妻恐怕早就回了自家公寓過二人世界去了。陳蜜知道他是想逗自己開心,本來想笑,可是扯了扯嘴角,實在笑不出來,也就作罷了。
她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等着開飯,自己爸媽從樓上下來,看到正坐在桌旁的她也有些驚訝,但是馬上就反應過來。只見陳洌一邊扣袖口上的扣子,一邊跟她說道,“你在也好,我正有事情要和你說。”他走下來,到陳蜜面前,垂眸看着她,“你去德國吧。”
陳蜜有片刻的怔忪,她沉默了一小會兒方才問道,“為什麽突然要讓我去德國?”陳洌一邊坐到位置上,一邊對她說道,“你不是一直想去嗎?只是一直沒有時間。你還年輕,應該多出去走走看看。”蘇柳也從樓上下來,美麗雅致的臉龐上有着淡淡的笑容。她坐到陳洌旁邊,說道,“你先過去,等到這邊空一點兒,我和你爸爸過來看你。”
陳蜜沒有回答,她像是沒有聽到一樣低下頭來看着眼前繡着精致花紋的純棉桌布,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悶悶問道,“你們,是不是覺得我給你們丢臉了?”婚禮之上新郎跟人跑了,沒過幾天就要跟另外一個女人訂婚,還是個處處不如她的女人,這樣的屈辱,放在誰身上都有可能咽不下這口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