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亂世裏的書童炮灰攻17
第67章 亂世裏的書童炮灰攻17
雪一直落着,整個世界變得幹淨又模糊。庭院裏老樹光禿,旁枝橫斜,覆雪浴霜,壓彎了枝頭,徒留棕白兩色。
林笑卻呼吸之間,都有淺淺白霧,這天是越發冷了。
答應濮陽邵的信每天都在糊弄。最開始林笑卻只是畫圖,畫豬羊雞狗魚,結果濮陽邵以為他是嘴饞了,膳食繼豬羊雞後,險些害得一條小狗身死。好在林笑卻察覺到不對,及時阻止。
他又送去一封信,說濮陽邵淨瞎猜,他只是覺得動物可愛,才不是想要吃他們。
濮陽邵回信說,小憐要是不肯明說,他只能瞎猜,還有不許只畫圖,必須配文字。覺得冷懶得寫,就少寫些,不強迫多少字,但必須抒發一下感情。
濮陽邵在回信裏還說了他這些天做了什麽事,殺人的事不好說,淨撿些芝麻大小的事扯半天。什麽南周一盤菜分量也太少了,不夠他幾口的,還有這裏的鍋碗瓢盆都精致得很,絕不肯做大了,生怕人吃飽。
什麽都精致,人也精致,好些男人還擦脂抹粉,弄得他總是情玉湧動,濮陽邵寫到這裏,劃掉劃掉,這種事不能說。
濮陽邵提筆換行:你別聽那些人胡說,我最近忙得都沒時間看你,哪有時間幹那種事,我的精力除了江山都是要留給你的。可不要胡亂聽信些讒言,吃了醋氣了身,白費心力。
下面的人不會看事,送了好些美人,我都沒享用,我是準備留給你大哥的,讓他多生幾個娃娃。我可舍不得小憐生太多,傷身得很。
見了你,我對別的女人再沒有心思了。
(話說沒心思是沒心思,心裏頭不想,身體還是想的,偶爾碰一碰,不告訴小憐就好了。)
濮陽邵繼續寫:要是有人欺負你,不要憋在心裏。我聽說漢人重視什麽貞潔,我不一樣,我比他們好,我重視的是你這個人。
如果有人敢吃你豆腐,故意地欺負你,你不要害怕,告訴本将軍,本将軍把他們都殺了。殺了劃掉劃掉,改成都解決了。
要是以前有人欺負過你,你想報仇,也盡可以告訴本将軍,本将軍為你做主。
林笑卻收到信,緩緩看了一番。晏巉走到他身後,将信拿了過來,草草看了,道:“花言巧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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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巉抱住林笑卻,握住他的手,攤開一張信紙,攥着林笑卻畫了一只大烏龜,橫批烏龜王八。
晏巉的字不像他這個人清冷,瞧上去十分霸道。
林笑卻輕笑:“濮陽邵會認出來的。”字跡不同。
晏巉道:“濮陽邵晉爵燕王,速度可比烏龜快多了,确實诋毀了咱們小烏龜,‘王八’二字,倒是十分貼切。”
王八,又謂忘八,謂忘其禮、義、廉、恥、孝、弟、忠、信八字也。*也可以特指妻有外遇的男子。*
林笑卻想到濮陽邵把他當妻,而他現在卻在晏巉懷裏,又覺羞又覺好笑,道:“确實貼切。”
話剛落,晏巉就把他抱到了床上。
床簾放下,林笑卻想往被褥裏躲,又被晏巉捉住了。
晏巉最近下猛藥,鐵了心要治好自己那心理疾病,可苦了林笑卻,忍着羞怯耐着性子當他的藥材。
晏巉脫得林笑卻只剩裏衣,将他緊緊地抱懷裏,又讓林笑卻脫他的,別急,慢慢脫。
林笑卻輕聲道:“大哥,抱得太緊,我手擡不起來。”
晏巉聽了,驀然松開手,整個人躺了下去。
林笑卻坐在他腰間,擡手撫上他衣領,指尖顫了下,林笑卻扭過臉龐不看他。
“大哥……自己來吧。”聲音輕輕的,一陣細煙似的。
晏巉道:“把我的手套脫了。”
只是脫個手套,林笑卻應了。
他扭回面龐,垂眸看向晏巉的手。修長的手指被包裹在套子裏,明明彰顯的是克制,可由于手骨實在生得好,無法雕琢的美,便襯得那手套像是包裝盒一樣,等着林笑卻撕開包裝,露出裏面的晦澀情玉來。
打開一個禮物般,林笑卻拂過晏巉的手骨,捉住了緊貼的手套,緩緩地脫離下來。
手套是白的,素缟一樣白,露出的肌膚也是白的,可到指關節處,一種淡淡的粉意蔓延,像是被人把玩揉捏的紅。
高嶺之花,高嶺上的雪是白的,花卻含着顏色。
林笑卻阖上了眼眸。
晏巉擡起手,撫上他的臉頰,問他為什麽要閉上眼。
林笑卻抿着唇,不答。
肌膚與肌膚相貼,晏巉低喘了一聲。
下一刻,晏巉将林笑卻按倒在懷中:“天冷,只着單衣會着涼,抱緊我。”
林笑卻閉着眼往晏巉懷裏蜷縮,他說他想蓋被子,晏巉不讓。
晏巉解開自己的衣衫,只剩單衣後,才抱着林笑卻入了被窩。
林笑卻說大哥的病一定會很快好起來,很快的。
晏巉道:“大哥不急。”
林笑卻心下流淚,做一味藥材很難熬的,他有一點點,只有一點點着急。
慢慢的,林笑卻要睡着了。
殿外朽竹老遠就開始禀告,燕王殿下到。
林笑卻猛地睜開眼,不知哪裏爆發來的力氣,刷刷刷離了晏巉遠去,上了另一張床蓋好被子裝睡。
好險好險,濮陽邵走進來時,那床簾都還在晃。
林笑卻本來放下心來,又猛地想起桌子上的烏龜王八,心微微提了起來。
濮陽邵一路走進來,直奔林笑卻,根本沒注意桌案紙張,他大笑着掀開床簾,将林笑卻連人帶被子抱了起來。
“宗廟社稷,追封先祖。建天子旌旗,用天子禮樂。我将登上受禪高臺,接受禪位!”濮陽邵說了接下來的流程,抱着林笑卻道,“荀延說什麽還需要假作不受,推辭三次,真是麻煩。”
濮陽邵笑:“小憐,登基次日,我就娶你,可好?”
林笑卻裹着被子,微微怔了下。
濮陽邵問:“是嫌晚,還是嫌早了。”
林笑卻微微一笑,搖搖頭,伸出手摸了摸濮陽邵的頭。
濮陽邵靜靜地抱了林笑卻一會兒,讓晏巉也過來。
晏巉早已穿好衣裳,徐徐走到桌旁,收好了信紙。随後走到近前幾步遠,道:“恭喜殿下。”
濮陽邵道:“本王本想一起迎娶你與小憐,可一想這對小憐不公平。她從未成過婚,應當擁有獨一無二的婚禮。”
“婚事對你來說應屬平常,貴妃的婚禮就罷了。晏巉,你可有意見。”
晏巉道:“殿下做主即可。”
濮陽邵望了眼晏巉,笑着誇獎道:“真是乖巧。有人說你心機深擅謀劃,可本王見着,你最是乖巧不過,怎麽會背着主子做些見不得人的事。”
濮陽邵擡起腳道:“幫本王脫靴罷。”
晏巉神色從容,仍是站着,并未聽從命令。
“王爺可是聽了誰挑撥?”
濮陽邵道:“有人見着你和荀延,從一座假山後先後出來。怎麽,身子賣給一個人不夠,還想二賣?”
“賣得多了就賤了,到時候當個軍妓都不夠格。”
晏巉道:“王爺此言,讓人傷心。我大概知道是誰了,舒廂對嗎。”
“舒廂一直纏着小憐,非要調回鳳栖宮來,實在無法,我只能将他調了回來。誰知他不安分,不願只當個灑掃太監,我讓人攔着他,不準他再糾纏小憐。後來就不見人了。原來是去了王爺那。”
那日林笑卻絞盡腦汁想讓晏巉把書香調回來,誰知胡編亂造的理由還沒說,晏巉就答應了。
只是不準書香近身。林笑卻應了。
林笑卻還沒來得及找書香說話,書香就不見了人影。晏巉說他想念趙異,回到趙異身邊去了。
原來不是回了趙異那,而是去了濮陽邵那裏。
晏巉道:“此人對我與小憐懷恨在心,說出什麽話來都不無可能。”
“王爺的一身爛情債,報應在我和小憐身上。真是讓人難過。”
晏巉走近一些:“把小憐給我,今天受冤的是我,明日恐怕就成了小憐。”
濮陽邵心中思索了會兒,道:“原來叫舒廂啊,我還以為叫什麽小祥子之類。”
“竟吃醋到這份上,胡亂攀扯,你別氣,今晚回去我收拾他。”
林笑卻心中一緊,未想到書香竟然背後攀扯晏巉,也憂心他會把自己的事說出來。
林笑卻擡眼望晏巉,晏巉的目光仍然沉靜,落到身上,林笑卻一下子就靜了心。
晏巉道:“殺了他。”
林笑卻怔住了。
濮陽邵問:“小憐的意思是?”
林笑卻無法做出決定。
晏巉道:“殺人的事,本就不該在小憐面前說。王爺,今日之事,你該私下與我交流。這下,小憐恐怕要吓得好幾晚都睡不着了。”
濮陽邵緊緊摟着林笑卻,默了會兒道:“他伺候得還算盡心,杖責一百,能活救活,活不了就埋了罷。”
林笑卻蹙着眉,心中沉悶。
晏巉道:“有時候,救人是害己。小憐,吃一塹長一智,下一次,不要瞞着大哥和王爺。有人膽敢威脅你,你應該解決他,而不是讓他拿捏。”
那日浴池發生的事,早有人禀告給晏巉。
每次林笑卻進浴室後,朽竹都會守在外面,防止有人進入。
明明能輕易解決的人,晏巉卻一定要縱容舒廂自己犯錯,逼得林笑卻不得不放棄他。
晏巉道:“你是寧願大哥被王爺發配去做軍妓,也要繼續你對衆人的慈悲之心嗎,小憐。”
林笑卻垂下目光,不敢看晏巉。
濮陽邵道:“你逼她做什麽。殺就殺了,本王不過開個玩笑,誰舍得你去做軍妓。”
濮陽邵撫上林笑卻面龐,安慰道:“別理你大哥。我們的婚事在即,你開開心心的,旁的事都交給我。”
晏巉上前,捂住了林笑卻的雙耳。
他對一個宮人低聲道:“行刑前,先割了他的舌頭。詛咒與謾罵,留在他自己心裏吧。”
宮人心中惴惴,望向濮陽邵。
濮陽邵道:“讓你去辦就去,磨蹭什麽。”
宮人去了,随後卻慌亂來報,舒廂逃了。
早就不見蹤影。
濮陽邵大感丢面,松開林笑卻,親自帶人去捉拿。
濮陽邵走後,殿門合攏,一室安靜了下來。
晏巉見着林笑卻那羞愧、內疚、害怕、不知所措的神情,微微笑了下。
他緩緩上前,将林笑卻的單衣也脫了。
晏巉抱住他,狀似難過道:“你選擇旁人而棄大哥。大哥希望,這是最後一次。”
他輕聲道:“怯玉伮不喜殺戮,大哥願意滿足你。舒廂沒事,我提前讓人帶走了。”
“但他為了保命,在我的人那裏吐露了你的身份。”晏巉低聲道,“善心有時,帶來的只會是惡果。”
“你之後要記得,能信任的只有大哥。怯玉伮,”晏巉撫上林笑卻的身軀,“你明白嗎?”
林笑卻擡眸望晏巉,雙眼茫然。
脫了衣裳,他只覺得冷,不自覺往晏巉懷裏蜷縮。
晏巉抱着他,低聲道:“你是大哥的。在大哥懷裏,你什麽都不用想。”
晏巉拾起被子,裹住了林笑卻。
晏巉說了謊。
他告訴下面的人,若嚴刑逼供之下,舒廂暴露了怯玉伮的身份,就将他殺了。
若沒有吐露,就暫且留他一命。
書香還活着,他以為帶走他的人是濮陽邵的人手。
他沒說,沒說。他只是想給晏巉找點麻煩。
好幾次,想要靠近主子,都被宮人攔下。他知道是晏巉的命令,他恨,他不甘,只要把晏巉趕走,是不是就能接觸到主子了。
那麽多那麽多的下人,原來不是每一個下人都有資格出現在主子面前啊。
被窩裏,林笑卻說冷。
“大哥,我有些冷。”
晏巉道:“冷就穿上衣裳。”
林笑卻做錯了事,不敢。
晏巉問他錯在哪。
林笑卻想了會兒:“不該瞞着大哥,險些害了大哥。”
晏巉說不是。
林笑卻說多管閑事卻沒辦法收尾,識人不明亂發好心害人害己。
晏巉笑,問他再來一次會如何。
林笑卻思索一會兒:“迅速穿好衣裳,叫下人進來,把他撈出去。”
“大哥的浴池,”林笑卻小聲辯解,“死人不吉利的。”
晏巉嘆了一聲:“我不是怪你救人,也不是怪你差點害了大哥。大哥只是難過,在我與外人面前,你寧願受外人的威脅,也不願告訴大哥,讓大哥來處理。”
“大哥在你心中,難道是洪水猛獸,一定會殺人嗎。”
林笑卻搖頭。
晏巉拾起衣衫,把林笑卻從被窩裏抱出來,一件件穿上了。
林笑卻垂着眼眸,不太敢看他。
晏巉撫上他的臉頰,迫着林笑卻掀開了眼簾。
“怯玉伮,當初我買下你,并不是要你做奴。你不要怕,大哥是你的,你辦不到的事,大哥會替你辦。”
晏巉抱住林笑卻:“學着習慣,而不是躲着我。”
林笑卻沉默一會兒,擡起手,回抱住了晏巉。
被觸碰的滋味,明明應該是惡心,可晏巉這一回,連半分厭惡也無。
這樣正常的親密,不帶有羞辱意味的親近,竟這般溫暖。
晏巉問林笑卻還冷不冷。
林笑卻說不冷了。
晏巉撫上林笑卻的眉眼,他當初買來的孩子竟長得這般大了。
那些污。穢的、不潔的愛戀,不應該出現在怯玉伮身邊。
他要給怯玉伮最好的一切。
濮陽邵左擁右抱,自以為深情,頗為可笑。舒廂幾次爬床,誰有權勢就爬誰的床,實在是不堪。趙異耳聾眼瞎,殘暴變态,無能狂怒,這樣的人有何資格靠近怯玉伮。
還有那些見色起意的,不提也罷。
澤興。
晏餘望着窗外,心中煩悶。初夏到深冬,已經半年了,也不知怯玉伮和大哥怎麽樣了。
他聽着二哥的琴聲,越聽越惆悵。
“二哥,大哥和怯玉伮會沒事的,對不對?”
晏彌未答,仍是沉浸在彈琴之中。聲快聲慢聲聲意。
一旁的郡王趙璃道:“晏哥會沒事的。”
晏餘瞪了他一眼:“怯玉伮也會沒事。”
趙璃被瞪并未惱,反而溫和地笑了笑,愛屋及烏,晏哥的弟弟他也會關照的。
晏餘嘆了口氣:“心裏實在悶得慌。”
趙璃道:“晏哥很厲害,他想做的事便沒有做不成的。晏餘,你相信你大哥。”
晏餘嘆:“我相信大哥,可我擔心……”
一語未完,晏餘失了說下去的心力。二哥總是吃五石散,他也去拿,晏彌倏地停了彈琴,按住了晏餘的手。
晏餘道:“怎麽,你吃得,我吃不得?”
晏彌道:“喝你的酒去。”
晏餘道:“酒已經膩了,喝再多也解不了愁。我來試試你醉生夢死的玩意,是不是真的能解憂。”
晏彌聞言,驀然将五石散投入了火爐之中。
“二哥?”
晏彌道:“你要是碰這個,就別叫我二哥。”
晏餘惱道:“仙丹還是毒藥,你這麽護食。”
晏彌道:“有時間整日唉聲嘆氣,多練練劍去。強身健體。好過在我跟前愁來怨去。”
晏餘被氣走了,真練劍去了。
晏彌微微笑了下,繼續彈琴。
趙璃倏地道:“北地有人食用五石散過多,病死了。”
晏彌彈完一曲,靜了良久,驀然道:“郡王殿下,你擔心你的性命嗎。”
趙璃思索了一會兒,道:“我早就該是個死人。”
“如今活下來,只因我有用。沒用了,死了也不值得可惜。我不像你,”趙璃笑,“你有親人有牽挂,我孑然一身,生死沒什麽可怕的。”
晏彌問:“不會不甘?”
趙璃怔了片刻,緩緩道:“偶爾,只是偶爾,也想試試有人牽挂的滋味。”
自母親離世後,再沒有人牽挂他了。
至于親手殺掉的父親,或許午夜夢回之時,會對他牽挂不已。迫不及待想要吞吃他的亡魂。
趙璃希望父親真的成了鬼。這樣死後,還能跟父親繼續殘殺,也算是一種斬不斷的牽扯。
而母親……母親不要留在這世間,早日投胎,投胎到太平年間,不受亂世的苦。
趙璃恨這世道,也恨自己幼時無能,沒能保護好阿娘。
他這樣的罪人,必須贖罪。阿娘說了,要報恩。他便報恩。
把這一條性命,把所有的用處都捧上去,晏哥挑挑揀揀,全部拿去也好,丢掉一些也罷。這一次,他不要做一個無能為力的廢物。
晏彌道:“郡王,不管我們來時的路如何,或許到最後,你我殊途同歸。”
趙璃捧着一杯熱茶慢慢啜飲:“晏哥會難過的。”
晏彌提起酒壺,為自己倒一盞熱酒。
趙璃又道:“還有你們口中,經常提到的怯玉伮。”
晏彌斟酒的手停滞,酒液倒得太滿險些溢出。
晏彌及時回過神來,放下了酒壺。
他心中的愁緒始終未能抒發,彈再久的琴,見到的也不是本人。
晏彌輕柔地撫上琴身“怯玉伮”三字。
他倏地呢喃:“冬天了啊。”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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