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亂世裏的書童炮灰攻10
第60章 亂世裏的書童炮灰攻10
書香說完這句話,眼裏冒出了淚,他喜悅地笑,淚卻茫然地落。
滴到書頁上,潤濕了紙頁,書香一下子惶恐起來。他胡亂擦了擦淚,說會幹的,他乞求道:“會幹的,奴才拿出去曬,拿出去曬。”
他給自己取名書香,卻覺得自己的淚是髒的,一旦将書弄髒,小憐姑娘就不要他了。
他慌亂地爬下床,鞋都忘了穿,捧着書往殿外狂奔,若非好好穿着衣裳,倒叫人懷疑他是不是偷偷服了五石散。
他想要太陽來曬幹他落下的淚,可天空中只飄下了雪。他茫然地将書頁合攏了。
林笑卻拎着他的鞋出來,走近他,将鞋放了下來。
書香後退一步,跪了下來。他問林笑卻收不收他,這時候那茫然散盡,反倒有股狠意。
橫沖直撞,像一頭被關在囚籠裏走投無路的獸。
落雪了。林笑卻擡眸望天,雪花飄飄灑灑,寒風呼嘯着。
倏地,林笑卻腳腕被狠狠按住,書香俯身吻了他的鞋背。林笑卻想要後退,但書香按着他腳腕一直往上吻,林笑卻蹲下掙紮,想要推開書香。可書香力氣好大,林笑卻掙紮中坐在了地上。
書香吻到小腿處,沒有繼續往上。他擡起頭來,直視着林笑卻:“姑娘,我願意做你腳下的泥。”
“踩在我身上,你會走得更穩的。”
林笑卻眼裏冒出一滴淚,書香不明白那是被吓到了,還是厭惡,或是憐憫。
他不在意。
他凝望着林笑卻美麗到極致的容貌,看到的卻是自己的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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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香說姑娘不能做妾,妾室是随手轉送的玩意兒,一定要做正妻。
書香道:“正妻是臉面,正妻是不能随便送人的。奪人妻子,是死仇;奪人姬妾,只是消遣。”
書香擡起手,想要為林笑卻撫淚,可他是塵泥,髒得很,又怎麽能觸碰天上的月。會把月弄髒的。
林笑卻落了那滴淚,便默默地看着書香。
雪花落在他身上,他覺得微微的涼。
書香将手擡得更高,舉到林笑卻頭上,想要當一把傘遮住寒雪。
林笑卻驀然莞爾,溫暖的笑,眉眼彎彎。
書香怔了片刻,也跟着笑了起來。
“我當你答應了,”書香道,“你收下了我,我會賣命的。”
傍晚的時候,晏巉回來了。
晏巉穿着白衣出了皇宮,去街頭巷尾走了一圈。很多路面堆滿了屍體,無法通過,晏巉踩在屍體上繼續往前。雪漸漸大了,屍體上堆了雪,就顯得沒那麽可怖。
內城的主要街道晏巉都走了一遍,有還活着的小孩認出了他,從房子裏跑出來,揪住了他的衣擺。
“大人,是不是晏巉大人。”小孩帶着哭腔說,“你不要當貴妃娘娘好不好,你像從前那樣當大官。”
“當大官,有吃的,爹娘不會死。”小孩不明白那麽多,他只知道晏巉以前當大官的時候,大家的日子過得比現在好多了。
沒有那麽多屍體,沒有兵臨城下。
小孩的手很髒,弄髒了晏巉的衣擺。
晏巉垂下目光,并不柔和,只是道:“會好起來的。”
随後拔劍劃破衣擺離開了。
小孩揪着手裏的碎布發呆。
晏巉回到宮中後,沐浴很久很久才換了幹淨衣裳。
出宮步行的衣衫鞋履,晏巉丢在空地上燒了。
他本想下命令将街頭巷尾的屍體焚燒,但現在還剩的人手都在守城,只能罷了。
內城堅持不了多久,燒屍體的事留給濮陽邵罷。
晏巉沐浴完,回到寝宮來。
林笑卻沒有睡着,見晏巉過來了,在燈火裏輕輕叫了聲大哥。
晏巉應了,他戴着新的手套,跨過床上中界線,掀開林笑卻的被子,将他抱住。
林笑卻倦倦地躺在晏巉懷裏。
晏巉解開他裏衣,手覆在林笑卻肚子上,問他吃飽了沒有。
林笑卻說吃飽了,他小聲說:“雖然有點難吃。”
晏巉說援軍遲遲不戰,還活着的人堅持不住,或許會有投降的。城破了,外面的東西運進來,就能吃到其他的。
林笑卻好奇地問:“為什麽援軍不戰?”
晏巉摸了摸林笑卻的肚子,有點癢,癢得林笑卻笑了起來。
晏巉在林笑卻的笑聲裏說:“或許想讓姜清境死,想讓陛下死,或者讓我死。”
“我們礙了很多人的眼。前頭的不死,後面的起不來。”晏巉道,“也或許,前頭那幾場敗仗,真的吓破了那些人的膽。日夜狎妓比在戰場上送命更快活。”
林笑卻的思緒卻歪到了狎妓上,他問哪裏來的妓。
晏巉道:“勤王軍也是會劫掠的。”
林笑卻驚了下:“勤王的軍隊,劫掠?”
晏巉給林笑卻講了個故事。之前南周也北伐過,北地的漢民全力支持,結果南周軍隊一去,直接劫掠一通。
後來南周敗了撤離,北雍的軍隊來了,又是劫掠一通。
“金銀、米糧……女人,有什麽比搶來得更快。”
林笑卻沉默了下來。
晏巉撫着林笑卻的肚子:“怯玉伮,你不會生下野種。”
林笑卻輕聲說:“我不想被人碰,我想換回男子的衣衫。”
晏巉道:“男子淪為玩物,下場會更凄慘。”
林笑卻道:“在那之前,大哥把我殺了。一刀而已,不受罪。”
晏巉将林笑卻抱緊:“大哥會護着你的。”
隔着手套、衣衫,晏巉感受到怯玉伮的溫暖,都說溫柔鄉英雄冢,他不是英雄,在這一刻卻也不想離去了。
承明宮。
趙異又發瘋砍了床。但這次沒人給他擡來新床了。
趙異扔下劍,想都沒想就跑到了鳳栖宮。
到了殿門口,才想起晏哥一定回來了。
趙異遲疑許久,憑什麽他不能踏進去,反正他不是來找晏哥的。晏哥讨厭他又怎樣,他現在還是皇帝,還能耍耍皇帝的威風。
趙異雄赳赳氣昂昂踏了進去,但豪邁了幾步,就頹喪了起來。
腳步輕輕的,輕輕地靠近,一柄劍攔住了他。
趙異道:“是我。”
晏巉道:“陛下來所為何事。”
趙異直白道:“床被砍壞了,下人不知跑哪去了。”
晏巉道:“去別的宮殿一樣能睡。”
趙異道:“你以為朕來找你?朕不喜歡你了,朕瞎了眼,一直瞎眼,你不要自作多情,我不喜歡你。”
晏巉“嗯”了聲:“多謝陛下。”
一句話點燃趙異,趙異怒得拔刀,但望着晏哥,這個救他性命的人,趙異很快就蔫了。
他放下刀,繞過劍,從床腳爬了上去。
“床這麽大,我睡睡怎麽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今天就睡這了。”
然後就被林笑卻踹了一腳,差點又被踹下了床。
趙異捉住林笑卻腳腕,道:“真是白眼狼,你也跟着晏哥欺負我。”
趙異狠狠打了下腳底板,林笑卻惱得又踹他。
趙異笑:“小啞巴,活該,踹不着。”
趙異逃得快碰上晏巉,晏巉一腳就給他蹬下了床。
趙異啪地摔地上,敢怒不敢言。
他默默站起來,恨恨地瞧了晏巉良久,也沒說什麽。
趙異呆站了會兒,輕悄悄爬到床上,離晏巉遠遠的,一點也不敢碰他。
他抱住林笑卻的腳,默默掉眼淚。
林笑卻嫌他,他說:“給你暖腳,你別不識好歹。”
林笑卻輕踹了下,趙異抱得更緊。
“朕拿玉玺的手,竟淪落至此,嗚呼哀哉。”趙異捉着林笑卻腳腕,把他的腳放在小腹位置,橫着睡覺。
睡不着,趙異問晏巉:“晏哥,城要是破了,小啞巴怎麽辦啊。”
“化妝化醜點也沒用,是個女人都會被擄走的。”趙異迷茫了一會兒,“留給濮陽邵玩弄,朕是不願的。”
“晏哥,要不我們燒了宮廷,一起去地府。”趙異唇角微揚,“還有我那傻爹,與其留下來受罪,不如跟我們一起去了。”
“等下了陰曹地府,朕不投胎,朕是皇帝,不投胎他們不能強求。朕護着你們。”趙異輕輕笑着,“朕要一座大宅子,爹死一回會變得聰明,讓我爹去幹活養我們。小啞巴太傻了,就讓她閑着吧。”
“晏哥你也不用做什麽,朕親自去捉小鬼,捉小鬼來讓你們吃。吃一個,吃一群,吃下整個陰曹地府的鬼,閻王換人做。不,換鬼做。”趙異樂了,“朕當不了人間的帝王,去陰曹地府當個閻王爺也是很不錯的。”
沒人搭理他,趙異樂極生悲。緩緩松開手,趙異沿着床外側默默往前爬,他擔心林笑卻推他,死扯着被單。
但林笑卻快睡着了,懶得搭理他。
趙異成功爬到林笑卻外側,捉到林笑卻的手,按到了自己的頭頂上。
林笑卻嫌冷,敲了下他的頭,趙異埋進被窩裏,讓林笑卻繼續摸摸頭。
林笑卻不摸,他就帶着林笑卻的手摸。被窩裏沒有空氣,趙異喘不過來氣,卻覺得就這樣憋死也好。
或許在娘親的肚子裏時,也是窒息與溫暖的。
他想娘了。
他的娘懷了小寶寶,先皇後讓下人拉過來,親自一棒打到娘親的肚子上。
娘流産了,死掉了。
流了好多好多血,好多的血。那些下人就看着,看着娘流血。
他想要跑出去,跑出去叫太醫,但先皇後狠狠扇了他一巴掌:“賤種,過段時間再收拾你。”
在先皇後嫁過來前,他就已經出生。先皇後嫁過來後,再沒有寶寶出生。
他被扇倒在地,往娘親身邊爬。先皇後看樂了,踩在娘親肚子上:“一個賤婢,生再多孩子也是賤種。”
“你先去罷,你生的賤種很快會來陪你的。”先皇後樂着離開了。
他終于爬到娘親身邊,娘親流着淚想說什麽,趙異湊近聽,聽到娘親說他不是賤種。
娘親讓他跑,趕快跑,跑出宮去。
“跑——”娘親沒說完話就死掉了。
娘親死不瞑目。
趙異沒有将娘親的眼皮阖下,他靜靜地望着娘親睜着的眼,就像娘親沒死一樣。
被窩裏,趙異抱住了林笑卻的肚子,他問疼不疼。
林笑卻狠狠打了他一下。
要是往下摸,身份就暴露了。
但趙異沒有往下,甚至想往上瞧瞧小啞巴為什麽胸這麽平。
“你以後怎麽喂奶啊,”趙異問,“你的寶寶會餓的。”
林笑卻忍無可忍開始踹他。
趙異笑:“好嘛,不戳你的痛處了。有金有銀有權有勢,哪會缺奶娘。”
“說真的,”趙異道,“要是濮陽邵被打跑,朕以後給你請一百個奶娘。不但喂你的寶寶,連你一起喂。”
趙異笑:“喂着喂着,讓你重新長一回。”
“重新長一回,喉嚨舌頭長好了,沒準小啞巴也能開口說話。”趙異樂得不行,林笑卻心道,他別是瘋了吧。
城還沒破,皇帝先被吓瘋了。
晏巉道:“陛下,你打擾到小憐的休息了。”
趙異道:“晏哥,你和我說說話好不好。你們一個賽一個沉默,只有朕叽叽喳喳,龍都變鳥了。”
說到鳥,趙異又道:“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朕把林子都燒掉,看他們還怎麽跑。”趙異笑得樂不可支。
晏巉道:“陛下若是有心燒毀宮廷,那不要怪臣先了斷了陛下。”
趙異沉默了會兒,問:“真不想一起死啊。”
晏巉道:“想死,陛下當初就不要活。”
趙異道:“可是晏哥,那些粗人不像朕,憐香惜玉。你要是被拉去做了軍妓,日日夜夜,可就太狼狽了。”
林笑卻狠狠蹬了趙異一腳。
趙異險險穩住身形,惱道:“又沒讓你去做軍妓,你慌什麽。”
趙異笑了笑:“還是一起去黃泉為好,朕放在心裏的人,被那樣踐踏,朕簡直比死了還難受。”
“朕都沒碰過,牽牽手都要被嫌棄,要個擁抱都沒有,卻被一千個一萬個粗人壓在身下,玩爛。”趙異笑得開懷,“好疼的。”
林笑卻聽不下去,坐起來開打。趙異制住了他:“小啞巴,你的命運應當會好些。”
“你能生娃娃,那濮陽邵會把你納進房中,日日夜夜将你把玩,把你玩透了,叫你生下一堆野種來。”趙異茫然道,“你都沒胸,沒奶,那些野種會把你咬死的。”
“夠了。”晏巉發了話,“滾出去。”
趙異嗤嗤笑起來:“我說的是實話,又不是威脅你們。”
“小啞巴,你贊同放火燒宮就打我。”
林笑卻掙開的手停住了,本來是要打趙異的,這會子還不能下手了。
趙異仍是笑:“不打我就代表同意我。”
林笑卻惱了,一巴掌拍他腦門上。
趙異被打得倒在床上,笑得淚水嘩嘩流淌。
過了好久,林笑卻聽到了他的哽咽聲。
趙異頭埋在被褥裏,聲音悶悶的:“又不是叫你們陪葬。是朕陪葬。”
“把這裏葬了,我們換個更好的地方住。還有朕的龍袍、龍座,這些人人都想要的東西,朕繡一萬件龍袍出來,讓你們天天換着穿。龍座也是,朕打一千座出來,保管坐得腰酸背疼再也不想要。”
“他們要,就丢給他們吧。”
林笑卻踹了踹趙異,想讓他別再嘟嘟囔囔的了,真的好困了。
趙異真是很能說很能哭的一個壞皇帝。
趙異抱住了林笑卻的腳,不準他踹。
“好冷,朕給你暖暖腳,小啞巴,壞家夥,不識好歹白眼狼。”趙異嘟囔道,“你的帕子我洗了,洗了好幾遍,幹幹淨淨的,我晾起來了,還沒幹。冬天好難幹啊,血都凍了。”
“何況一帕子乎?”趙異絮絮叨叨道,“那帕子凍得跟屍塊似的。不祥,朕又洗一遍,晾上去又凍成屍骨了。”
“朕想了好久,只能放懷裏,好濕好濕,拿出來卻臭了。”趙異道,“沒辦法,朕只能再洗一遍,當成屍塊晾上去了。”
困了這麽久,人都要活不下去。內城東門,有将領投降了。
濮陽邵帶着軍隊長驅直入。
內城的高門士族被拉出來當雞牛一樣砍,女子被擄奪當奴,男子都砍了。
濮陽邵大笑道:“除了姜氏,姜氏不分男女,全給本将軍砍了!”
什麽姜氏高門,娶個女人都不行,幹脆全殺了,族滅多好玩。
荀延不忍,想上前相勸,被人拉住了。
那人低聲道:“濮陽邵其人,你攔着他報被辱之仇,他只會變本加厲更加兇殘。”
濮陽邵又道:“下人們、奴隸們,本将軍解除你們的奴籍!歸降本将軍,本将軍封你們官做!殺掉你們的主人,睡他們的女人,搶他們的官位,奪他們的金銀,本将軍給你們這個權力!”
濮陽邵興奮道:“本将軍要當皇帝!”
濮陽邵說完了,回頭看他的謀士,大笑道:“荀延,你來做本将軍的丞相!”
“這什麽南周皇位,早該換人坐了。”濮陽邵騎在高頭大馬上,甚是嚣張。
一道冷箭射過來,濮陽邵險險砍斷,大怒:“負隅頑抗,都給本将軍死!”
那射冷箭的被捉了過來,濮陽邵見是個女子,問:“你為何殺本将軍!”
女子道:“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濮陽邵笑了笑:“你說得沒錯。”
嘆了一聲,命令屬下道:“給她一個爽快。”
殺完了,又道:“把她好好葬了吧。是條好漢。”
濮陽邵看着街頭巷尾遍布的屍體:“至于其他的,都燒了,別亂堆着。死的人太多,別生了瘟疫,那可不好玩了。”
濮陽邵大笑着,提着槊天戟,騎馬向皇宮。
荀延騎馬在後,心裏一沉,勒緊缰繩趕了上去。
紹京城裏,菜市場的空地上燃起大火,一具具屍體投入火中,黑煙滾滾,嗆着了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