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亂世裏的書童炮灰攻06
第56章 亂世裏的書童炮灰攻06
小太監們擡着轎辇到了。
段琮想扶林笑卻上轎,林笑卻躲開了。
段琮意識到自己冒犯,将手往轎辇的方向攤開,放輕了聲音道:“姑娘請。”
林笑卻微仰頭看了下四周,宮牆深深,燈火亮得發燙,眼波流轉之間,一整個世界落到他眼中。佳人在側,燈火似乎更燙了,或許是人心浮漾,散溢了光芒。
林笑卻上了轎,擡轎辇的太監們卻被禁衛軍擠開了。
好幾個人高馬大的侍衛搶得了擡轎的差事,擡着林笑卻抵達了帝王的寝宮。
到了地點,禁衛軍們想到皇帝的作風,驟然擔心起來。
段琮緊皺着眉,在轎辇旁道:“有任何事,叫卑職的名,卑職會進去的。”
“卑職段琮。”段琮說完驀然想起佳人不會說話,是啞女。
他的心揪了起來。
舒廂連忙道:“大人,奴才在呢。有什麽事奴才叫您。您放一萬個心,奴才死了,姑娘也不會有事。”
段琮退後一步行了個拱手禮:“舒公公言重了。”
陛下如此扭曲,舒廂還能活這麽久,想必有自己的本事。段琮讓開了路,凝望着舒廂領着佳人進去了。
趙異衣衫不整,頭發披散,看起來又是發了場瘋。
見來了人,趙異陰戾着眼望過來,凝滞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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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廂跪下道:“陛下,奴才無能,奴才沒能找到那個書童。但奴才找到更好的了,這位姑娘是晏二公子的侍妾。有這位姑娘在,晏二公子一定會交出怯玉伮的。”
時隔這麽多年,再次看到趙異。林笑卻想起當初趙異掐他脖子,下意識退了一步。
這一步令趙異回過神來,他譏笑道:“一個侍妾,也敢嫌棄朕。”
趙異猛地起身上前,林笑卻吓得直接往外跑,趙異一把将他捉住了。
趙異道:“什麽東西,也敢嫌棄朕,還敢跑?”
趙異掐着林笑卻的臉蛋:“長得這般好,心卻一樣殘酷。朕把你殺了好不好,朕殺了你,你還敢跑嗎?”
“你為什麽要穿女子的衣衫,朕看着厭煩,”趙異道,“你是男是女,說啊!”
舒廂連忙上前扯住了趙異的褲腳。“陛下,”他仰着臉乞憐道,“小憐姑娘是女子,是啞女,說不了話。”
是個女子,趙異掐住了林笑卻的脖子,是個啞巴,趙異的手又松了。
他怔怔地笑了起來:“你是啞巴,啞巴好啊,啞巴好啊。”
他瘋狂扯林笑卻的衣裳:“不要穿什麽裙子,朕看了厭煩,不要戴什麽釵環,令人作嘔。”
林笑卻推嚷着,趙異掐住他下巴:“你慌什麽,你再推,朕就把你的骨頭抽出來做成琵琶。”
林笑卻愣愣的,手上的力度霎時軟了。
趙異笑了起來,笑得松開了手,笑得直不起腰來。趙異笑得癱跪在地,耳朵霎時聽不見了。
他眼神發狠,盯着舒廂的唇瓣,舒廂不敢哭,揚起唇角湊過來,被趙異踹開了。
趙異擡頭,望林笑卻說沒說話。
沒有,沒有,她是個啞女,說不了話的。
趙異心中驀然感到一種安全,他緩緩站起來,把林笑卻頭上的發釵一一取下,砸在地上。
又去剝林笑卻的衣衫。
林笑卻按住他手,趙異瞪了他一眼,把林笑卻的手推開。只脫了女子華美的外衣,裏衣留着,趙異随便找了件自己的常服丢給了林笑卻。
舒廂連忙伺候着穿上了。只是……舒廂心道,小憐姑娘怎麽這麽平啊。
想到陛下的喜好,又覺得還是平點好。平才讨人喜歡。
晏彌的信送到了宮中。
晏巉看完在燭火上燒掉了。
他披好衣衫朝皇帝的寝宮——承明宮而來。
趙異的衣裳明顯大了,林笑卻換好了衣衫,趙異又覺得不對了。
明明是個女子,憑什麽穿他的衣裳,憑什麽扮成這模樣。趙異走過來扯開衣衫,怒道:“我要的是那個書童,舒廂,你什麽時候耳朵聾了。”
舒廂求饒道:“陛下,再給奴才一天時間,一天時間好不好。晏二公子一定會用書童換回小憐姑娘的。一定會的。”
趙異笑得猙獰:“誰說朕要把他的侍妾還他了?暖朕的床不夠格,當朕的洗腳婢吧。”
話一出,新仇舊恨加一起,衣服穿穿脫脫,林笑卻直接一腳踢了過去。
趙異沒防備,竟被踢倒了。
林笑卻再接再厲,直接壓他身上瘋狂打他。拳打腳踢,把趙異都打懵了。
舒廂也懵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勸架。
趙異也回過神來,一把就掐住了林笑卻的脖子。
就在這時,晏巉到了。
“放開他。”
趙異聽着聲擡起頭,驚喜道:“晏哥!”
“趙異,把他放開。”
驚喜轉為震怒,趙異道:“我還以為晏哥是來找我的,沒想到是來找這小賤婢啊。”
趙異的聲音跟摻了毒似的陰險:“啊,怎麽辦,朕的手不聽使喚,一定要掐死這賤婢才行。”
林笑卻被掐着下意識又蹬了他一腳。趙異笑着掐緊。
晏巉走過來,覆上了趙異的手:“乖,他是我二弟的愛妾。趙異,你我既然婚嫁,他便和你我是一家人。”
趙異聽了,手緩緩松開了。
他望向晏巉,輕聲道:“晏哥你知道的,你說什麽我都會聽。”
趙異站了起來,渾身淩亂,他拍了拍衣衫,道:“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晏哥,朕做主,從現在開始,她就不是什麽侍妾,只是宮中一個低賤的婢女。”
趙異笑:“她敢冒犯皇帝,只是叫她做個婢女,已是輕饒。晏哥,你不會不願意吧。”
晏巉道:“好。正好我那缺婢女。多謝陛下好意。晏巉心領了。”
趙異道:“給晏哥當婢女,那是高升,可不是懲罰。”
晏巉置若罔聞:“人我帶走了,你好好休息吧。”
林笑卻站了起來,遠遠地走開幾步。
趙異道:“晏巉!你是不是跟姓甄的做過了。你喜歡女人是不是,你是不是喜歡女人。”
甄是先皇後的姓氏。
晏巉并未置氣,他道:“陛下,自始至終,我只是先皇後的侍衛。”
或許先皇後想着把他養大再享用,但晏巉還沒長大,先皇後就死了。無論是先皇後的眼神,還是現在趙異的眼神,都令晏巉隐隐作嘔。
晏巉收斂了心緒,道:“這世上無論男女,臣都避而遠之。”
“陛下,夜深了,您早些休息吧。”晏巉帶走了林笑卻,這一次,趙異沒有阻攔。
他陷入了“避而遠之”四字帶來的痛苦之中。
鳳栖宮。
這宮殿原本不叫這個名,晏巉住進來後,趙異讓人改成了鳳栖宮。
到了殿內,下人們都退下了。
晏巉一直洗着手。
林笑卻沒有靠近,衣衫淩亂着,他試探地開口:“大公子?”
進宮前,晏巉因着無法與人接觸的心理疾病,另有府邸,并不與弟弟們住在一起。
兩人已經幾年未見了。
晏巉低嗯了聲:“你的事,晏彌與我說了。你先在宮內住下,之後我找個機會送你出去。”
林笑卻點了點頭。
晏巉又道:“接下來你的身份是一個叫小憐的啞女。”
晏巉本想讓人把林笑卻送到別的寝殿去住,但他擡眸望了林笑卻許久。這樣的容顏不知是福是禍,畢竟是家裏的孩子,晏巉放心不下,還是跟在身邊吧。
晏巉叫人進來,伺候林笑卻洗漱。
他自己去了浴池沐浴許久,才勉強将觸碰趙異手的惡心壓了下去。
婢女通常睡在腳踏上守夜。林笑卻洗漱完乖乖地在腳踏上睡下。
腳踏小,林笑卻只能蜷縮着。林笑卻迷迷糊糊睡着了,晏巉才沐浴完。
他瞧見怯玉伮睡在腳踏上,下意識走過去想要抱他起來。
但還沒碰上,晏巉手就移開了。
怯玉伮小的時候,他抱過也哄過,只是現在怯玉伮大了,他也成了如今這模樣。
晏巉垂眸望了怯玉伮一會兒,拿來一把扇子,輕輕戳了戳他。
林笑卻睡得死,竟沒被戳醒。
晏巉低嘆一聲,只能先用被子裹住林笑卻,再把他抱到了床上。
蓋好被子後,晏巉自個兒在腳踏上睡下。
床很大,睡三四個都成,但晏巉仍是在腳踏上睡了下來。
腳踏上還有怯玉伮的餘溫,不知怎的,晏巉竟不覺得惡心。
夜深人靜,晏巉漸漸睡着了。
明明腳踏窄小,睡得不舒服,但晏巉久違地沒有陷入噩夢之中。
往常,那些黏膩的目光到了夜晚,就會變成噩夢侵襲。晏巉在夢境中越是痛苦,醒來後越是厭惡與人的接觸。
到最後竟到了連自己的弟弟也無法接觸的地步。
晏巉不能接受這樣的自己,只能搬離了晏宅。
夜色深深。
鳳栖宮的人都睡了,承明宮的皇帝卻越想越不對勁。
晏哥和婢女現在在做什麽,晏哥真的不碰女人嗎。平常的女人或許不碰,可那賤婢長得那般模樣,說不定晏哥會被蠱惑的。
趙異摸了摸自己的臉,被那賤婢打得青腫了一塊,要是別的人,他早就拔刀砍了。
晏哥非要護着,一定是瞧上那賤婢了。
趙異宮裏沒人,他抱着被子落淚,落完一番他随意擦了擦,冷着臉提着刀就往鳳栖宮趕。
不過一個婢女罷了,殺了又如何。
下人們見皇帝來了,剛想通報,趙異的刀光就晃了他們的眼。
守夜的下人連忙跪了下來,眼看着趙異推門而入。
趙異提着刀往腳踏趕,正準備拔刀殺之,好險好險,竟是晏哥。
趙異差點驚斷了魂兒。
平日裏晏巉早該醒了,但今天睡得格外的沉,趙異又偷偷摸摸的,竟沒被驚醒。
趙異驚魂未定,循着光影瞅到床上有一人。
好哇好哇,一個婢女竟敢把主子趕下床,自個兒占着主位睡。
看今天他不把她殺了,他就不姓趙!
趙異拔了刀就要砍下,但夜風吹動床簾,露出床上睡得正香的佳人,那小臉蛋怎麽能睡得那麽香。
趙異疑惑了,刀一時之間沒能砍下去。
殿內就留了幾盞燈,看不太清,趙異垂下刀,爬上床,湊近些看。
好哇,就是這婢女打了他,竟敢打他,還有沒有王法了。
林笑卻睡夢中被驚動,手胡亂一抓,就把趙異的頭發揪住了。
揪了揪揪不動,好像在夢裏啃吃的,舔了舔嘴吃得香香,指定做着美夢呢。
這賤婢,打了他還敢睡得如此之香,奇恥大辱,不殺了她難以洩心頭之恨。
趙異舉起了刀,就要砍下。
林笑卻直覺般驚醒了,腳下意識狠狠一蹬,好似被鷹捉住的兔子絕命反抗,沒防備的趙異被一腳蹬下了床,撞到硬物腦袋都磕破了。
這猛地一聲,林笑卻驚叫起來,晏巉也醒了。
林笑卻驚叫幾聲,想起自己現在是啞女,又猛地閉了嘴。好在啞女是能啊出聲的,應該沒有暴露。
晏巉聽到聲響,立馬取出藏劍,拔劍喝道:“誰!”
“來人!”
下人護衛剛要進來,趙異流着血吼道:“都滾出去!是朕!”
下人和護衛又按兵不動了。
晏巉道:“趙異,深更半夜,你來做甚。”
趙異竟不想說實話,将刀收回去,掩飾道:“晏哥,太黑了,我怕。”
“我流血了。”趙異咬牙切齒道,“被這賤婢踹的。”
晏巉收了劍,點燃了幾盞宮燈,殿內一下子亮堂起來。
晏巉冷漠地望向趙異:“所以,你是來爬我的床的。”
“不是!”趙異連忙解釋,“我只是——”
話沒說完,他自個兒停了。
趙異譏笑道:“是又如何。難不成要朕看着你跟這賤婢親親我我。”
“他可是把朕的頭弄破了,晏哥你瞧,還流着血呢。”趙異摸了一手血,嫌不夠驚悚似的,往自己臉上抹。
他笑:“我要讓人來看看,晏哥是怎麽縱容一個婢女欺辱皇帝的。我要讓天下人都看看,貴妃是怎麽學起了先皇後,欺壓帝王,下一步,是不是要把持朝政了。”
趙異笑了起來,頭真的好疼:“晏哥,你為什麽這麽讨厭我。”
晏巉冷眼瞧着,等趙異發完瘋,他道:“陛下,你臉髒了。既然小憐弄髒了你,把你擦幹淨就算賠罪。”
趙異眼淚大顆大顆往下冒:“晏哥,我要你替我擦。”
晏巉沒再說話了。
林笑卻想了會兒,嫌棄地找了塊擦桌子的抹布,湊近趙異胡亂給他擦了擦。
抹布糙得很,趙異一動不動站着,林笑卻擦了又擦,陷入痛苦的趙異終于忍不住了,一把推開了林笑卻:“有你這麽伺候人的!”
臉都快被擦毀容了。
林笑卻被推開,更是懶得擦了。慢慢退到晏巉身後,扯住了晏巉的袖子,氣得趙異眼神越發狠戾。
但最後,趙異沒說什麽,帶着自己破了的腦袋找太醫去了。
趙異一向是命大的,喝兌了水的毒酒沒死,磕破腦袋也不會死。
趙異視下人如豬狗,随意宰殺,對太醫卻算尊重,經常厚賞。
他包了滿頭的紗布,舒廂湊了過來,在他身側吹了吹。
說着什麽吹吹就不疼了。
趙異本想扇他一巴掌,這會兒不知怎的,竟然手都懶得擡了。
趙異走後,林笑卻才輕輕地出聲告狀:“大公子,他要殺我,我看見刀了。”
晏巉下意識想抱住他,如同抱小小的怯玉伮一樣。差一點點碰上,晏巉痛苦地垂下了手,退後了一步。
“怯玉伮,你記着,在他面前不要出聲,你是啞女,哪怕女子的身份暴露,你也還是不能說話,先天失語。”晏巉解釋道,“趙異突發性耳聾眼瞎,心理扭曲,你是啞巴,他會不自覺關照你。”
晏巉明白,若今天在這裏的是其他婢女,趙異早就殺了。絕不會走得如此輕易。
晏巉冷漠道:“即使是趙異這等病态之人,竟也能體會到同病相憐。”
話落,他淡淡笑了幾聲,似譏似嘲。夜風中幾度薄涼。
晏巉擡起自己的手,到現在,偶爾他連自己觸碰自己,都感到惡心了。
耳聾眼瞎,尚且能找到同病相憐之人,而他晏巉……
倘若一個人連擁抱自己都做不到,他還能擁有什麽。
晏巉上前一步,克制身心的煎熬,擡起手想要撫上怯玉伮的面龐,可手始終隔着一寸距離,顫動着,無法觸碰。
林笑卻望着晏巉,他不明白大公子為什麽瞧上去這般痛苦。
“大公子——”
晏巉合攏手掌,緩緩垂下,道:“叫我大哥吧。”
他也想,哪怕只是口頭上,想與他人的關系親近一些。不帶情玉,只是普普通通尋尋常常的親近。
他過去很喜歡聽二弟、三弟叫他大哥,可自從察覺自己連弟弟們偶然的觸碰,拍肩膀等都受不了,他就不得不離遠了。
林笑卻輕輕叫了聲:“大哥。”
晏巉好久沒聽到這一聲大哥,這一刻,竟有潸然淚下的沖動。
重新洗漱一番,林笑卻看着晏巉睡到腳踏上,突然道:“大哥,我們一起睡床吧。很大的,一人一邊。”
林笑卻左翻翻右翻翻,翻找到一床被子,卷了卷當阻隔物放在中間:“一人一半好不好。”
燈火裏,林笑卻淺淺笑着,那目光柔和無情玉,只有清澈如水的善意。
晏巉不知怎的,應了。
晏巉上床躺了下來,林笑卻也平躺着,他突然問:“大哥,以後晚上的時候,我可不可以跟你說說話。”
“白天我不會說話的。”林笑卻道,“我會講故事哦。”
上個世界聽了很多的故事,現在他也會講了。他自賣自誇道:“聽我講的故事,很快就能睡着,睡得很香很甜,一覺睡到大天亮。”
晏巉低低地應了一聲。
他說:“好。”
林笑卻笑得更開懷了,他閉上眼睛,開始講一個故事:“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小烏龜生活在海邊,他聽說這世上除了這片海還有很高很高的山,他告別父老鄉親,說要去看看傳說中的高山……”
可惜故事才剛講了個開頭,他就睡着了。
這一天實在折騰,怯玉伮累了,要睡個好覺養精蓄銳才行。
晏宅裏。
晏彌收到了大哥的回信。信上說會找機會把怯玉伮送出來。
晏彌撫着信上怯玉伮三個字,竟舍不得将信燒掉。
晏彌一個不信鬼神的人,竟覺得燒掉帶有怯玉伮名字的信是不祥的。
他撫着信,想起怯玉伮說的要做一把琴,半夜尋刻刀,在自己尤為珍惜的琴上,更加珍惜地刻下了怯玉伮三字。
怯玉伮進了宮,也不知有沒有人照顧。他一直照顧着的孩子,叫他怎麽放心得下。
夜深人靜,晏宅裏,唯獨燈火輝煌。從深夜一直亮到了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