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古代虐文裏的炮灰攻07
第7章 古代虐文裏的炮灰攻07
皇帝回到寝宮後,心中竟隐隐燃起了怒意。
不是為了太子的僭越,而是……他望着自己的手,指尖的觸感……
太監張束一遍遍端來溫水,伺候陛下洗手,洗得手都微皺了,陛下沒喊停,他只能不停地換水清洗。
蕭倦平靜了下來:“下去吧。”
一個好看的擺件兒而已,沒有資格讓他主動把玩。傍晚一時昏了頭,竟還主動夾菜,可笑。
太監張束問:“陛下,可要召人侍寝。”
蕭倦本想随便點一個,可指尖撚摩,發皺的觸感令他心如止水:“不必了。”
張束伺候完退下,心中惴惴。這林世子……他打住,不再往下想。
貴人們的事,奴才們只當自己沒有眼沒有嘴,支棱個耳朵聽命令做事,才能活得長久。
夏末。
喝了好一陣的藥,林笑卻終于好得差不多了。
山休端來最後一碗,說是這碗喝了主子就不用再喝了。
林笑卻簡直麻了,推脫道:“我已經好了。”
山休搖頭,不贊同道:“主子,行百裏者半九十,最後一碗,不能功虧一篑。”
山休跟在林笑卻身邊,為了能更好地給林笑卻講故事,私下裏一直在學習,引經據典都不在話下。他例舉了兩個歷史名人半途而廢的故事,講得林笑卻頭都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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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我喝就是。”
山休這才住了嘴,偷笑着将藥碗遞了過去。
林笑卻一飲而盡,皺緊了眉頭,山休連忙端上漱口茶,漱了口窗外突然下起暴雨來。
暴雨帶着疾風席卷,涼風拂面,林笑卻心情松快了些。
山休要關窗,林笑卻不讓:“關什麽,讓它吹。”
山休說會着風寒的,林笑卻道:“我又不是瓷娃娃,一天到晚的不能見風,還能給我吹碎不成。”
山休擰不過,竟拿了把傘擋在林笑卻面前,林笑卻哭笑不得,輕喝道:“山休!”
“主子,您才喝完藥,可不能重蹈覆轍。”
林笑卻推開他的傘:“我是人不是花瓶,不用這麽精細。風雨很好哇,很涼爽,很漂亮。透明的,嘩啦啦下個沒完,把皇宮淹了,我還能游泳呢。”
山休無奈:“您哪會游泳,到時候只能奴才帶着主子游出宮去。”
說完,山休又嘆:“可宮外沒有金屋,主子不能好好休息養病,還是不出去為好。”
林笑卻不服:“我哪裏需要金屋,山休,在你眼裏,我簡直是懷了寶寶的哥兒,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山休聽了,倒默了會兒。
林笑卻問他怎麽了,這就被刺着了?
山休只是聽到林笑卻提到寶寶,心裏有說不出的難受。主子會娶妻嗎,主子是不是想要一個孩子。
山休一時之間,竟叫心裏話溜出了嘴:“懷寶寶很累的,主子不是哥兒才好。要奴才是哥兒,奴才就給主子生一個。”
林笑卻聽了,笑倒在床榻上,眼角都叫笑意潤濕了。
說也說了,又收不回去,山休紅着臉道:“奴才就順嘴一說,主子您要是當真,奴才可沒法憑空變出個娃娃來。”
林笑卻哪敢當真,他就是一個做任務的炮灰攻,哪能留下孩子來。
他笑着從床榻上起來,道:“我不要孩子,也不娶妻,我這副身子,就不禍害旁人了。”
“主子!”山休反倒不高興起來,“您這副身子怎麽了,您不輸給任何人,怎麽就不能娶妻生子了。”
林笑卻笑道:“能安生活着就不錯了,我若是不能對妻對子負責,絕不會耽誤別人。”
他望着窗外的雨,笑:“別為我打抱不平了,山休你看,外面的雨好大啊。”
外面的雨真的很大,大到地牢裏的謝知池都感受到了。
他從角落裏擡頭望,望見外面水蒙蒙的看不清。聽着隆隆的雨聲,謝知池倏地擡起手來,想要接住一捧雨,他好渴。
今年雨多,秋天的時候沒準是個大豐收。雲哥灑下的稻子會長出好多好多的糧食來。他回鄉當個教書先生,也能有一副營生,起碼能報答雲哥的恩情。
而不是在這裏等死,等着沒有盡頭的黑夜沒有希望地亮起來。
十九歲的謝知池想回家了。在這一時刻,他所有的抱負所有的仇恨都淡去,他只是想家,想自己的家人,想好好跟雲哥一起吃頓飯,想幫雲哥做些事。
過去雲木合什麽都不讓謝知池做,不讓他上山砍柴,不讓他下田種地。他只是讓他讀書,讀下去,改變窮苦一輩子的命運。
謝知池沒有改變命運,他的命運是一池泥淖,他越陷越深,越陷越深,到沒頂的那一刻,他只能選擇結束自己。
謝知池望着窄窗外的雨,想起過去的自己,在大雨天,草鞋浸了泥漿,他就笑着跑着沖回家。
那時候雨照樣下,他照樣跑,跑到渾身濕透,雲哥說他兩句:“又沒帶傘!”便催他趕緊沐浴去,着涼了可沒錢買藥吃。
謝知池笑着鬧騰着洗完澡,說下次一定記得帶傘,絕不會忘了。
現在也在下雨,可傘在哪裏,謝知池找不到了。
暴雨裏,林笑卻撐着傘沖進了雨裏,山休讓他別跑,林笑卻笑:“屋裏太悶了。”
他跑了幾步跑不動了,氣喘籲籲慢了下來:“山休,你老是拘着我。這次你別跟着我了,我要自己走走。”
山休哪讓,林笑卻便笑着支使其他太監把山休攔住:“你好好休息吧,我真不是瓷娃娃,散散步就回來。”
林笑卻打着傘走在雨中,心情歡快,雨嘩啦嘩啦,他鞋漸漸濕了,他笑着跟233說:【我鞋濕了。】
233:【哦,宿主鞋濕了。】
233說:【那當然,死了什麽都沒了。活着,才有故事。死了,只剩虛無。】
林笑卻撐着傘笑:【系統,你說的話實在太像告白了,肉麻。】
233道:【我确實下載了人類世界不少有關相處的書籍,除了下屬怎樣表現自己,老板怎麽畫大餅,如何交流讓家人高興等等外,其中也不乏男朋友該怎樣說話才能哄女友高興。】
林笑卻笑着跟233插科打诨,雨聲唰唰,心聲不絕,走着走着就撞到了別人身上。
他的傘都被撞到地上去了。
林笑卻差點沒站穩,那人拉了他一把,扶穩了他。
是個極其高大的男人,林笑卻站穩了意識到自己方才的莽撞,連忙道了歉。
“您沒傷着吧,抱歉,我剛才走神了。”
秦泯mǐn望着眼前的玉人兒,微微怔了片刻。
泯,消滅之意。秦泯出生後險些夭折,取名為泯,是為置之死地而後生。他自幼時起就習武,身體漸漸好了起來,越長越高大,全然沒有幼時病弱之态。
後上戰場更是立功無數,北打匈奴南平叛亂,是皇帝最看重的武将之一。
不戀兵權,回京後便将兵權上交。遲遲不上交不回京的武将多被卸磨殺驢。
秦泯心知陛下并非疑心重,而是不允許任何大臣手中擁有能威脅到皇權的勢力。
秦泯知情識趣,連封侯的恩賞也推辭了,說是只願一輩子當大邺的将軍,做陛下的卑臣。
他這番尊君卑臣,無限擡高皇帝權威,壓低大臣價值*的說法,正合了皇帝蕭倦的心。
蕭倦最終還是給秦泯封了侯。秦泯推辭一次便罷,若屢次不受,反倒惹人懷疑。
秦泯這次進宮來,是要禀報一些公事,意外被人撞了,他習武多年也不可能受傷,但他卻怔了會兒才回過神來。
雨仍下着,林笑卻的傘摔落在泥漿裏。
雨落在他的發上、鼻尖,潤濕了唇瓣。他不好意思地道歉,面前人卻沒有反應。
林笑卻局促地站着,雨落得急,打得他的眼睫也濕淋淋的,面前人突然把自己的傘遞了過來。
“拿着。”男人的聲音低沉有力,恍若止息的争鳴刀戈。
林笑卻怔住,男人直接将傘塞到他手裏,随後獨步走進了雨中。
等男人走得快沒影了,林笑卻才反應過來:“你的傘。”
暴雨之中,哪還有那人的身影。林笑卻攥着傘,心道,不知名姓,這下沒法還了。
他垂頭,望見自己掉在地上髒污的傘,傘骨也撞斷了一根。林笑卻不由得有些羨慕那人,高大威嚴,巍然聳立,這是他前世今生都沒有的健壯。
膚色也不是他這般病白,讓人想到黃沙大漠的大氣磅礴,紮根在泥土,一劍斬蒼穹。
少年郎對将軍俠客的向往,對仗劍走天涯知己遍海角的憧憬,在一刻醞釀傾灑,如同這漫天的暴雨。
林笑卻伸出手,接從傘檐落下的雨,雨很快淹沒手心,從指縫裏滑落下去。
山休找了出來,本是為了狀元郎的事。
自知道主子喜歡謝知池後,山休就一直派人留心着。宮中新起了一座懲戒閣,謝知池被帶了進去。
可找到主子後,他冷靜了下來。
主子知道又如何,難道還要跟陛下對抗不成?上次已經遭了大罪,之後若再插手,指不定會怎樣。
而且山休早就找人打聽過了,謝知池不但鄉下有童養媳,還跟丞相家的哥兒牽扯不清。別說他是個男子,就算他是哥兒,跟主子也是不般配的。
山休上前,話到嘴邊成了謊言:“主子,狀元郎被貶為平民趕出京了。”
“您要去看他最後一眼嗎?”山休道,“現在去沒準能趕上最後一面。”
林笑卻撐着傘轉過身來,望着撒謊的山休,心下複雜,但面上只憂郁地說了聲:“好。”
林笑卻是可以自由出宮的,只是過去由于疾病纏身,很少出去。
山休回去拿出宮的令牌,順便警告了伺候的其他太監宮女們,不得在主子面前說半句狀元郎的事。
宮道上,林笑卻等着山休。雨落屋檐,林笑卻望着天色,遠處的山青近處的天灰蒙。
他打着陌生人贈予的傘,陌生人的傘樸素無華,不像他的那樣精致——細細地畫了青竹,但更大更結實。
宮道上無人,林笑卻将傘柄在手心旋轉,雨水便旋轉着滴落,像是潑灑了珠簾。
遠處的山青似乎近了,近得青綠入了林笑卻眸中,他望向更遠處,又似乎哪裏都沒望,只是任由心神在雨落的天裏徜徉。
山休到了,出了宮坐上馬車,往烨京東門趕。
謝知池若要回鄉,便是往這個方向走。
山休說:“等狀元郎回鄉了,跟童養媳成婚生子,平平淡淡地生活也挺好。主子您說呢?”
林笑卻低低地“嗯”了聲,能看出情緒不佳。
山休望着主子,沒再多言。
到了東門,哪有什麽狀元郎。
林笑卻撐着傘望着烨京城外,站了快半個時辰,才道:“回宮吧。”
“主子?”
林笑卻道:“本就是陌路人,他見了我,也不認識我。”
“送君千裏,終須一別。讓他去吧。”林笑卻合攏傘上了馬車。
233道:【劇情點又過了一個。】
233答:【天之驕子淪落為宮奴,被其他宮奴瞧不起,做些髒活累活。】
233道:【劇情需要。宿主你就別操心了,等到需要你出場的時候再出場即可。】
233察覺出林笑卻的心情,程序微微暴躁。
在233看來,小說裏的主要人物無論命運如何,快穿局都是不關心的。快穿局關心的是整個世界,是文字衍生之後的獨立小世界。那時候的小世界,鮮活的生命只會越來越多,創造的文明亦是宇宙瑰寶。
小說裏的主要人物,就像是柴火,只是助力世界衍生進化的工具。點燃了他們,成全了世界,留下一堆黑炭,這就是小說人物的宿命。
犧牲一人,成全億萬人,快穿部的選擇從來都是後者。
況且若非任務者進入,這些文字根本不會活起來,就只是一堆文字罷了。
任務者進入,衍生凝滞的文字世界成為三次元世界,人物活過來,世界的過去與未來開始延展。
任務者不是一次性的柴火,能穿越無數世界促成無數世界的衍生進化,系統保護宿主難道不應該嗎。
233暴躁地想了會兒,慢慢冷靜了下來,緩和語氣道:【我只是不想讓宿主操心無關的事,宿主要去的世界很多,若每件事都記在心裏,會很累的。】
林笑卻想了會兒,被外面漸漸熱鬧起來的聲音吸引,心神移轉,問:【我現在正惆悵着,可馬車外好熱鬧的樣子,我要是掀開窗簾看,會不會OOC。】
233松了口氣,笑:【不會。是依依不舍狀元郎,所以才掀簾往外看。宿主神情悲傷些即可。】
叫賣聲,閑話聲,吃喝玩樂,零丁幾個人的街道漸漸人多了起來。
馬車緩緩,林笑卻的目光流連,糖葫蘆、撥浪鼓、畫糖人、捏泥人……還有雜耍叫好聲,隐隐還能聽到酒樓裏傳來的說書聲。
“上回說到,美人計父子反目,大将軍沖冠一怒……”
林笑卻還想細聽,但馬車已過,餘音難抵,他只好将心神放到別處去。
油紙傘、胭脂粉、幾個笑鬧小童,還有賣涼茶的吆喝着。
“來碗涼茶咯,只要三文錢,上好的涼茶咯……”
林笑卻望過去,唇角微揚,233連忙提醒,林笑卻淚水說落就落,補救道:“回鄉去,也好。”
他掐着自己大腿,疼,笑意分明是苦澀,哪有半分欣喜。
233松了口氣。
他放下窗簾,靜靜靠在馬車壁上,阖上了眼簾。
山休望着主子濕潤的眼睫,心下一顫,竟險些将真情告知。
但話到嘴邊,主子執意雨中長跪的畫面重回腦海。
山休攥住了案幾邊緣,尖銳的桌角刺痛了手心,他再不要主子受那樣的苦楚。
若說出來,是讓主子代替狀元郎受苦,他絕不願。
作者有話說:
*“尊君卑臣,無限擡高皇帝權威,壓低大臣價值”引用自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