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哨♂向
第26章 ♀哨♂向
巨大的透明水母在童曲身後展開, 無數觸手人體描邊式無聲落于眼前人周身,飽含毒液的刺絲囊纏裹着獵物躍躍欲試。
童曲蹲在黎無曜面前,又問了一遍:“為什麽不睡床?”
因為童曲遲遲沒有解除潛行狀态, 黎無曜雖然鎖定了童曲的方位, 卻沒辦法看到她的人,于是,就像很多很多年前一樣, 瞎子虛無的視線總是靜靜跟随童曲,不能聚焦卻無處不在。
“曲曲。”黎無曜眼神空泛對上面前的一團空氣,嘴中喃喃,“我看不見你。”
童曲不理黎無曜,伸手捏住對方的下巴,語氣強硬:“黎無曜, 我在問你話, 為什麽不睡床?”
“因為……床給曲曲睡。”
……
幾個月前,童曲在藍星變異動植物展覽館呈“金字塔”排布的次高層, 其中一個玻璃罩中清醒過來。
而那時,她的旁邊還有兩個玻璃罩,童曲曾仔細分辨,确認那兩個玻璃罩都是空置的,但最頂部不透明的玻璃罩,她卻始終不知道裏面有什麽?
今晚,當童曲為了“營救”黎無曜再次回到她初醒的地方, 她從塔頂玻璃罩前伸出無數觸手複制到了數不清的特殊異能。
其中一個異能,大概可以命名為“透視眼”。
童曲用那個異能, 在準備離開展覽館前,随意瞥了她身後的管控球一眼, 也就是那一眼,讓童曲整個人頓在原地。
她的身後,不透明的大型半圓形管控球內擺着兩副純黑色棺材。
不知棺材是用什麽材質做成的,童曲隔着玻璃罩也能感覺到棺材周邊正冒着氤氲冷氣。
兩副棺材裏,其中一副棺材目前是空的,而另一副棺材中卻還完好無損躺着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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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且稱之為一個“人”吧。
童曲毫無障礙地穿過管控球壁壘,進入展覽館頂的管控球內部,她的目光從空着的那副黑色棺材慢慢移至有人的那副棺材。
有人的棺材裏躺着的那個“人”,童曲認識。
熟得不能更熟。
七十年前,當童曲在南方安全基地研究所被通知病毒阻斷失敗即将屍變後,她擋開男友對她開槍射來的那顆子彈,獨自一人逃離了基地。
童曲的記憶戛然而止在末世十三年,一個月光也被染上了血色的夜晚。
而七十年後,藍星對外挂名開放的變異動植物展覽館,實則是為了方便集體管理藍星異能者精神體的管控倉內。
誰能想到,這樣一個幾乎就是按異能者實力等級由高到低排列的金字塔管控倉塔頂,放的竟會是一個喪屍化了不知多久,肢體早已扭曲變形的死亡喪屍?
一具模樣與現在的童曲高度相似,卻即使閉着眼睛依舊感受得到恐怖駭人氣息的高階喪屍。
而童曲的向導精神絲在那具扭曲可怖的身體裏,看到了她所“遺忘”的末世後七十年……
童曲蹲在黎無曜蜷縮的病床邊地面旁邊,不肯解除潛行狀态,也沒有第一時間給黎無曜解開禁锢住他一只手的床頭鎖鏈。
她伸手暴力扯開黎無曜的衣衫前襟,幾顆領口的扣子啪嗒滾落。
黎無曜無法看見隐身的童曲,便只能看向她身後由于複制到太多異能而鼓脹成了巨大一只的精神體水母。
他沒有阻止童曲的動作,而是一眨不眨看着在童曲身後張開血盆大嘴的水母,溫聲詢問:
“你想做什麽?”
童曲的精神體水母自然不能用言語回應黎無曜,而眨眼的工夫,黎無曜身上的上衣便已被童曲扒了個幹淨。
肩頭被竹筷紮穿的傷口處,不知被什麽血液導管用膠布粘貼着,童曲一把扯開導管,在她伸手想要觸碰對方傷口的時候,黎無曜自由的那只手擋住了童曲的動作。
“曲曲,瑞瑞碰過這裏,會被傳染。”
黎無曜不在意童曲二話不說撕他的衣服,不在意童曲不肯現身,不在意童曲不給他解鎖,只在童曲可能碰上傳染病異能者福瑞碰過的傷口時,才出手阻攔童曲。
那張因為失血而毫無血色的臉上,自童曲出聲一直放松而盛滿笑意,直到童曲可能碰上自己被感染的傷口。
“黎無曜。”童曲閉了閉眼,身形一點一點顯形。
黎無曜條件反射回應了聲“在”,卻在童曲的臉在他眼前完全顯現出來時,驀地愣了下。
“曲曲怎麽了?發生了什麽?”
黎無曜神色倏然繃緊,猛地坐直身體,他的一只手被病床牢牢禁锢住,正當他想要硬掙,童曲出聲警告:“黎無曜,你再受傷試試。”
黎無曜的動作一頓。
童曲深吸了口氣,質問對方:“我不來,你就讓他們欺負?我來了,你又要舍身擋在我面前是嗎?”
“曲曲,我……”
黎無曜語塞一瞬,擡起自由的那只手想摸摸童曲的臉,卻被童曲撇開臉躲開了。
他的手僵在空中,不知所措:“我做錯什麽了嗎?對不起,曲曲,我錯了,我會改,你別生氣,你別……哭。”
自己擡手飛速擦過臉上的冰涼,童曲閉了閉眼,好笑問:“你做錯什麽了?”
黎無曜小心翼翼看着童曲,愣愣答:“讓曲曲……擔心了?”
不怪黎無曜不知所措,童曲從小到大哭過的次數屈指可數,眼淚在生存面前起不到絲毫正向助益,曾經和某人在一起那末世三年,童曲也從沒掉過一滴眼淚。
“簡倪告訴我,在她的預知夢裏,你會被我一塊一塊生吃活剝。”
黎無曜聞言微怔,童曲繼續說:“黎無曜,你不是問我想做什麽?”
話未說完,童曲俯身一口咬上對方害怕她被福瑞傳染的肩頭傷口,黎無曜猝不及防“嘶”了一聲,喉頭滾動驀然吐出一口黑血。
與此同時,童曲抹去唇上血色,拽住黎無曜的長發,狠狠道:“我要吃了你!就現在!”
黎無曜盯着童曲情緒洶湧的眼眸,二人對視片刻,他忽然一笑,仰頭吻上童曲殷紅的眼角。
他回她:“迫不及待。”
……
猶如與世隔絕的靜谧療養院病房中,矜矜業業徹夜工作的血液儀器發出滴滴紅色報警,病床頭蠢蠢欲動的智能機械臂被童曲幹脆利落卸去數節。
黎無曜坐在冰涼堅硬的病房地面,卻将童曲安穩抱在懷裏攬着。
“曲曲來得好快。”黎無曜平複下紊亂的呼吸,伸手替童曲捂住兩側的耳朵,又說,“霍長生應該也快來了。”
他們誰都沒有管報警的儀器,也不在乎這儀器的報警究竟會引來多少人。
哨兵聽力發達,童曲任由黎無曜替她捂着耳朵,頭靠在黎無曜不算溫暖的胸膛,指尖繞着對方的一縷長發,懶懶問:“你的眼睛,怎麽好的?”
“……異能激發,就自己治好了。”黎無曜的兩只手還貼在童曲的耳朵上,于是當他說話,童曲只感覺對方的聲音仿佛從她的四肢百骸流淌而過。
童曲“哦”了一聲,語氣平淡,仿佛随口聊家常地回了句:“因為我吃了你的心髒嗎?”
因為被吃了心髒,所以激發異能,返還了他一雙眼睛。
圈着她的人一下子沒了聲,好半晌才輕聲回:“沒有,曲曲舍不得吃掉我的心髒。”
童曲扒拉着黎無曜的一縷長發,不置可否地笑了下,又問:“留頭發也是因為我?水母喜歡你的頭發是嗎?”
黎無曜這次回答得比較快:“沒有耳洞以前,它只能待在我頭上,短發容易滑。”
頂級的向導可以通過精神絲随意翻閱一個人過往的記憶,童曲在變異動植物展覽館的塔頂管控球裏,翻閱了那具喪屍化的自己的記憶。
而在那些記憶裏,變成了喪屍失去理智的童曲就如同預知異能者簡倪所預言的一樣。
她看見自己伏在黎無曜胸口,一口一口啃食他的身體,直到黎無曜的整個胸膛被日複一日慢慢掏空。
童曲靠在黎無曜微微起伏的胸膛上,有那麽一瞬感到荒誕。
黎無曜到底用自己的血肉養了變成喪屍的她多少年?
為什麽一個失了智的行屍走肉,黎無曜要放任她每天啃食自己的軀體?
黎無曜大概已經猜到童曲可能通過某種途徑獲悉了她所遺忘的七十年,他坐直了些身體,剛想對童曲說什麽,病房門口在這時出現了一高一矮兩個黑影。
無污染療養院內的走廊燈火通明,童曲眯起眼睛從背光的病房門口看着出現的黑影。
高的黑影站在“矮”的黑影身後,“矮”一點的黑影首先開了口。
“恭喜你,黎曜。”
本是懶懶靠在黎無曜身上的童曲目光一厲,頃刻間擋在了黎無曜的面前。
黎無曜牽着童曲的一只手從地上站起身,安撫性地撓了撓她的掌心,搖頭道:“曲曲,是霍長生輸了。”
童曲聞言不解,但還是沒有退開擋在黎無曜身前的身體。
坐在輪椅上的霍長生低低咳了兩聲,身後推着他的福瑞立即無措起來:“爸爸?”
“沒事。”霍長生擺手示意自己沒關系,同時看着童曲道,“你比我預估的來得早很多。”
童曲沒接霍長生的話。
自她清醒以來,她一直覺得霍長生身上有種哪裏說不上的不舒适感,這種不舒适感在她知道當年被關在白塔地下實驗室的異能者後代也有霍長生時,達到了頂峰。
當黎無曜接到霍長生病危的信息,童曲其實有想過讓黎無曜不要回來。
藍星末世期被趁亂擄走的異能者後代,沒覺醒成功異能的,年幼的生命早已在白塔地下十八層的冰冷黑暗中無聲凋零,而僅剩的三個幸存者。
黎無曜說自己有病,他控制不了自己,簡倪被俘後,眼神裏毫不掩飾的仇恨瘋狂,童曲那時就隐隐有了預感,端得一副沉穩自持形象的霍長生大約也正常不到哪裏去。
童曲的敵意如有實質,霍長生感受到了,卻只是無所謂地笑笑:“我和黎曜打了個賭,如果你能在他的血被我抽幹前趕到這裏,我就放藍星一馬。”
“什麽意思?”童曲終于開口,問的對象卻是自己身後的黎無曜。
黎無曜牽着童曲,黑眸中點點星光璀璨耀目,解釋說:“這間療養院存放着瑞瑞多年以來生成的各類傳染病毒樣本,霍長生用傳染病毒源威脅我置換全身血液給他。”
同為在白塔地下實驗室暗無天日關了九年的異能者後代,黎無曜與霍長生的關系并沒有想象中好。
所有的所謂互相幫助,在他們之間,不過都只因為等價利益交換。
藍星末世結束的七十年間,黎無曜獨自藏起童曲,用自己的血肉養着喪屍化的她好些年。
那些年間,黎無曜幾乎每隔半個月就需要去找霍長生重新捏一副身體,而作為交換,黎無曜會給霍長生供血,已保霍長生青春常駐。
黎無曜說:“我在自爆後,血清能力下降了很多,就算是通過曲曲抽取到了精神體的血液,也沒有辦法使人一勞永逸長生不老,而是只能減緩衰老速度。”
這也就是白塔任務裏,霍長生還試圖讓黎無曜取回曾經留在白塔裏的血清的原因?
黎無曜與霍長生之間,從來賬目清晰。
當年童曲被喪屍咬傷,自己砍掉了自己的腿後被黎無曜救回,黎無曜同樣付出了對等代價才換得霍長生為童曲續接四肢。
霍長生年近百歲,現在坐在輪椅上的外殼用的大概是他本來的身體,他傳消息通知黎無曜自己病危,童曲剛做完預知夢的時候懷疑對方是假裝的。
可現在見到霍長生本人,童曲知道,就算這是個為了召喚黎無曜回藍星設的局,這個局也至少有七分真。
霍長生,快死了。
不過說了幾句話,輪椅上的霍長生似乎就有些精神不濟,他盡量省力地将身體靠在輪椅背上,閉目養神了一會兒才輕而淡地嘆了口氣:
“其實我也沒那麽想活,只是有時候又覺得不甘心,我這樣厲害的異能該是可以主宰人的生死,可我卻在一個地獄裏生不如死連個畜生都不如地活了九年。”
霍長生冷笑一聲:“報仇有什麽用?報了仇,那九年就會消失不存在嗎?我只是想,我不該補回那九年嗎?上天不該補償我嗎?”
“你已經賭輸了。”黎無曜目光平靜地看着門口的霍長生。
霍長生聞言笑了笑,倒沒有反悔的趨勢:“是,我輸了。我們之間只能活一個的話,讓給你也不錯。”
童曲皺眉,覺得霍長生這話說得可笑,什麽叫“讓”給黎無曜?
而這時,霍長生仿佛看出了童曲心中所想,淡笑着目光轉向童曲。
“你那時候沒了理智,他又非要養着你,喪屍病毒會讓傷口潰爛流膿不能自愈,我捏新身體都捏的煩了就問他每天那麽多死人,為什麽不喂一點屍肉給你,你猜他怎麽說的?”
童曲扭頭看黎無曜。
黎無曜無奈地試圖制止:“霍長生,願賭服輸,不要說了。”
童曲卻在這時唱反調:“說,為什麽不說?黎無曜說什麽了?”
霍長生又低低咳了幾聲,推着他的福瑞緊張地給他拉了拉身上的毛毯,霍長生拍拍福瑞的手背才繼續道:“黎曜這戀愛腦回答我,你是他的,怎麽能碰別人。”
霍長生大概想起了什麽匪夷所思的事,嗤笑出聲:
“這家夥真的有病,他每天給一具喪屍洗澡,換不重樣的漂亮新衣,睡在喪屍床下,放任一頭毫無理智的喪屍撕咬自己,他在說你只能吃他的時候,語氣甚至很自豪。”
霍長生的咳嗽開始止也止不住,福瑞想推着霍長生走,霍長生哄了青年好一會兒,福瑞才不情不願地留在原地。
霍長生繼續說:“我那時候就想,藍星要都是黎曜這種九階異能者,人類遲早滅亡。異能者不能群龍無首,既然黎曜的心根本不在這上面,不如把能力給我,反正他也早不想活了。”
“你答應了?”童曲盯着身旁的黎無曜。
黎無曜點頭,在童曲驟然冷下來的目光中,又随即搖了搖頭解釋:“我知道曲曲會來找我,我不會輸,而瑞瑞的病毒樣本一旦流出去,藍星已經經不起再次的混亂了。”
童曲還是不買賬,橫眉反問:“他不是說你戀愛腦,你連自己死都不怕,管藍星死活幹嘛?”
黎無曜呆了下,半晌,笑着回:“但曲曲喜歡這個世界。”
因為童曲喜歡這個熱鬧繁華的世界,所以黎無曜願意傾盡所能守衛它。
霍長生的确信守承諾,他與黎無曜的打賭輸了,放開療養院大門任他們來去。
在童曲與黎無曜牽手走過他身邊時,霍長生突然低聲喃喃:
“那種暗無天日的歲月,睡着還是醒了都一樣伸手不見五指,旁邊的人一個個死去,黎曜是活的最久最痛苦的,所以那時候我總覺得,只要他活着,自己也就沒那麽慘了。”
童曲拉着人邁出門的步子沒有停頓,霍長生背身坐在輪椅上的身影離他們越來越遠。
他最後說:“失敗那麽多次,還是被你等到了天亮,那就祝藍星從此……燦爛光明。”
離開無污染療養院後,于第二天一早,童曲帶黎無曜回到了變異動植物展覽館。
她站在金字塔管控倉的塔頂,指着眼前唯一不透明的管控球問身邊的人:“我旁邊那副棺材,是給誰用的?”
“曲曲既然找回了記憶,不是已經知道答案了嗎?”黎無曜與童曲站在一起,身後是源源不絕嬉笑熱鬧的游客。
童曲搖頭,只說:“我要聽你親口說。”
黎無曜似乎有些赧然,但還是下意識聽從童曲的話,無奈承認:“是我的,我想和曲曲死在一起。”
霍長生在童曲和黎無曜離開療養院前,那句“祝藍星燦爛光明”實際是在給黎無曜退位讓賢。
兩天後,霍長生病逝,随着這位藍星歷史上最高階也是唯一一名創造系異能者離世,他所有生前創造的物品悄然消弭于世間。
黎無曜又回到了誰也看不到他存在的精神體狀态,只是這次,世上唯一能看到他的童曲還留在他的身邊。
童曲在離開療養院病房經過霍長生身邊時,精神絲複制了對方的創造異能,她給自己捏了副新身體,卻在七十二小時有效期臨期前,遲遲沒有給黎無曜也準備一副。
童曲與在外人看來只是一團空氣的黎無曜并排躺在床上,再有半個小時,她複制到的創造系異能即将失效。
童曲問身旁的“空氣”:“如果我不給你造身體,你以後就永遠只有我一個人可以看見了。”
黎無曜左手與童曲的右手緊緊十指相扣,聞言“嗯”了一聲,含笑回:“是啊,只有曲曲可以看見我。”
“為什麽只有我和你媽媽能看見你?”童曲忽然扭頭問他。
黎無曜頓了頓,長睫忽閃忽閃,慢慢答:“可能是因為……愛我。”
“什麽?”
“真正愛我的人,才能看到我碰到我,也只有純粹的愛可以讓我流血死亡。”
無限潛力異能者只會被真正愛他的人殺死?
然而一個人愛另一個人,又怎麽會舍得傷害對方?
這是一個邏輯悖論。
許久以後,童曲似乎困了,翻身偎進身旁人的懷裏,黎無曜的懷抱從來算不上溫暖,可童曲将頭抵靠在對方實際已被啃食掏空的胸膛,卻覺得這是她活着這麽久以來,感到最安心平靜的一刻。
童曲背後的觸手從黎無曜柔順的發絲,一路輕撫過對方的眉眼、鼻梁、嘴唇,再到脖頸上滾個不停的喉結,還有橫直凸起的漂亮鎖骨。
童曲閉眼感受着自然圈住她的人渾身微微顫栗,卻不敢過于收緊懷抱仿佛怕碰壞她。
靜默了很久很久以後,黎無曜懷中的童曲再次開口。
“霍長生說的試了很多次是什麽意思?”
額前抵着的胸口起伏驟停,幾秒後,黎無曜的呼吸恢複,慢慢說:“你離開基地研究所後,我去找了你,我眼睛那時候看不見,第一次花了很長時間才找到。”
黎無曜用了“第一次”這個序數詞。
又間隔了許久,不知過去了幾分鐘,還是幾十分鐘,在童曲複制到的創造系異能即将失效的前一刻,黎無曜低頭在童曲的額上印了個吻:
“當我找到你的時候,你已經開槍……自殺了。”
童曲從前一直想不通,黎無曜為什麽會在自己“複活”清醒後,永遠一副認打認罰認其折磨的愧疚至極模樣。
明明七十年前,他什麽都沒有做錯,唯一錯的也不過是錯判了童曲的反應,沒能成功與自己的戀人一起死。
童曲在黎無曜的眼裏,是冰川上灼人的烈日,黑暗中唯一的光明。
他從沒有想過他的光,他的太陽,那個被喪屍咬後毫不猶豫砍掉自己一條腿也要尋求生機的童曲,有一天會認命一個人孤獨赴死。
黎無曜幾乎靠爬摸索着來到自己已經死去的戀人身邊,那時童曲的臉頰冰涼,身體也開始僵硬。
黎無曜哭不出聲,他甚至發不出任何一絲聲息。
異能自爆的痛苦是靈體一寸寸開裂、粉碎、融化,而這樣的嘗試,黎無曜做了無數次。
他是無限潛力異能者,他可以因為自爆一次意外穿越時空回到過去,就能有第二次。
可也就是因為黎無曜只是無限潛力異能者,他沒有辦法控制異能自爆生成定向結果。
為了救回童曲,在霍長生口中那麽一句輕描淡寫帶過的“很多次”,背後其實是黎無曜一次又一次的嘗試,一次又一次的失敗,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經歷了多少次的開裂、粉碎、融化。
但最終慶幸的是,總有一次,他在時空灰燼中,找回了自己的戀人,并用自己曾經最為憎恨厭惡的潛能血肉,換得長久與戀人相守。
變異燈塔水母,每一次經歷死亡,都不過是返老還童的新生。
抵在黎無曜懷中的童曲輕輕閉上了眼,SSS級的向導精神絲纏裹在黎無曜周身,在創造系異能失效的最後時刻,童曲用自己的精神力給了對方一具嶄新的身體。
童曲問:“黎無曜,你有什麽願望嗎?”
黎無曜輕撫童曲的後背,想了想,說:“曲曲能不能,再叫我一次寶貝兒?”
于是童曲說:“行,寶貝兒,如果有一天我要離開這個世界了,這次帶你一起走。”
安寧靜谧的深夜,環抱着戀人的長發男人雙目明亮,眼眸彎彎,輕輕回了一個: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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