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番外3
番外3
南音輕步走進,面對着門的焦仲溪先感知她,蒼白的臉揚起笑:“姑娘你來了。”
南音“嗯”了聲,只見焦仲溪身邊的硯依低頭抹了抹眼淚,回頭便向南音跪下,南音有些吃驚,想扶住她,卻沒想到她此時力氣大得驚人,不經意間在南音手臂上抓了一把,疼得不行。
南音臉色肅然蒼白,讓她跪了下去。
“求求谷主,将公子的鐵鏈解開吧,他一個大活人怎能受得了這樣,老身實在看不下去了。”硯依埋頭大哭,撕心裂肺,是傷心得厲害。
南音強忍手上傳來的痙攣,将埋頭的硯依扶起來。
“雖然這正是他發病的時候,但我也能給他解一會,你帶他出去看看谷中的風景好嗎?”硯依才跟着南音站起身來。
“好。”她點頭,擦去淚珠。
南音撚了個訣,替他解開。
“姑娘。”焦仲溪有些擔心地開口。
“沒事。”南音淺淺地回應。
“姑娘,怎麽了?”焦仲溪發現了她的神色不對,扶着她問道。
她有些虛弱:“還不是你這屋子太熱,我都悶出汗來了。”
南音埋怨道,可他明顯不信,就要檢查她哪裏不舒服。
“公子走吧,硯姨帶你出去透透氣。”硯依說着便來拉他,他依然擔心地看着南音。
“去吧焦公子,我在你這也好熱,得趕快走了,你可別害我。”南音整理額前散落的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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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慢騰騰地走出清宇堂。
“丫頭,丫頭。”焦決在她身後叫喚,她回頭才發現是他,他看起來有些沉悶。
“丫頭,那尼代的事我都知道了,都怪我胡亂拿人來給你醫。”
焦決看着南音皺眉,怕她不信,繼續說道:“丫頭,你不知道在落華山崖上可有很多這樣的棺材呢,我們看了其他棺材裏的臉都爛了,只有這個這個尼代整全些,我們才帶了她過來,想着給你看看。”
“那其他人可有什麽特征?”南音問。
見南音似乎不生氣,焦決才放開些。
“那些人我都查看了一番,一些人是鼻子還是好的,有些是眼睛,耳朵,甚至是除了臉整個身體都是好的,反正除了這尼代她們都爛了。”
南音低眸想着,卻聽到焦決一聲驚呼。
“等一下,等一下,丫頭,你的眼睛與那些未腐爛的眼睛很像啊。”南音皺眉更深,很像?
“耳朵也有些像。”焦決不顧南音,妄自說道。
聽焦決如此說道之後,南音想起尼代那與她七八分相似的臉,倒也不再奇怪。
南音不顧焦決地自言自語。
“你這是?”
“人即已救,我們便沒有再留在谷中的理由。”他揣着手。
“如此,恕南音不送。”不理他炙熱的目光,南音轉身就走。
“哎,丫頭。”焦決着急叫到。
她擺手,無奈說道:“放心吧,你的酒已經準備好了。”
焦決開心笑道,抹着鼻子得意:“這丫頭,義氣啊。”
……
南音為依舊昏睡的尼代紮針,以免她醒來情緒激動。
“先去休息吧,我一個人能應付。”對着身後的墨覺說道,墨覺應聲而退,屋外隐身。他怎麽會放心。
看着墨覺出去後,南音轉頭,看見已然醒來的尼代空洞争着雙眼,腦子裏一遍遍回憶着她人生中那些少有的快樂時光,後卻是諷刺地笑了,她唯一舒心的時光竟全是關于那個男人的。
手臂傳來南音為她紮針的刺痛,眼睛那一點的零星的光,竟來自對她的羨慕。
“谷主是沒有煩惱的吧,多好啊。”南音聽到話一愣,恍惚地笑了,是啊,她很幸福,卻唯獨缺了享福的機會。
“姑娘若還想不開,就随我來吧。”南音起身推開房間裏的一道門,走了進去。也許出于好奇,也許沒有了期盼,尼代也下榻毫不猶豫随她進去。
昏暗的屋子中,幾盞油燈似滅不滅,憑着這一點光亮,尼代看見了滿屋的竹簡。
南音遞給她一卷,打開。
“身體好後,我娶了妻子,憑着壯實的身體打了很多柴火,養活了一家人,現在我的第五個孩子就要出生了……”
“母親瘋癫好了之後,我們搬離了小鎮,現在在一個很美的地方,一家人很幸福。再也沒有人怕我們了,我們相處得很愉快,對了,我要成親了,下個月……”
……
尼代一卷卷打開,最後是翻不動了。才釋然地笑了,看向整理書卷的南音,感激說道:“謝謝。”
她現在才知道她這麽多年竟是白活了。
南音走到她身邊,将她手中的書簡拿出,合上:“這些都是他們寫送過來,我便将它門一一抄了下來,裝成了這間屋子。”
南音看着她的樣子,想是通透了許多。
她何嘗不是這樣過來的,人生在世所追求的不過是虛無。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尼代看着這滿屋的書卷,眼裏若盛星光,再次呢喃出聲“謝謝”
南音将書卷放回架子上:“姑娘若願意,可跟我學習這救人的本事。”
尼代眼神霎時充滿了光亮,熱淚盈眶:“真的嗎?”
“真的。”她點頭。
南音回到清宇堂時,焦仲溪正在為自己鎖上鐵鏈,看得南音眸子緊縮,酸澀得厲害。
他好不容易将自己鎖好,躺在榻上輕輕喘氣。
南音拎起水盆中的方巾,上前為他擦試,一陣清涼傳來,他準備抓住她的手,喜上眉梢:“姑娘,我今天好多了。”
“過着日子我準備去一趟碧晔城,公子同我一起去吧。”南音清靈聲音響起,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怎麽了,有什麽事嗎?”想得到确定,他試探道。
“嫁人。”南音笑了下,他卻再笑不出來。
見他走神,南音拍他的手:“不說話就是答應了。”
“我想睡了。”焦仲溪神色平靜地躺下去,看得南音覺得心口刺痛。
“好。”南音走出房門,擡頭努力不掉淚。
是夜,藥香旖旎。
“你的毒還得再排幹淨些。”南音一邊為在藥湯中的尼代細手紮針,一邊說道,怕她忍不了這紮針的疼,為她轉移注意力。
“我不要緊。”尼代低眉淺笑,毫不在意。
南音頓了頓,看着她與自己相似的臉,卻是笑自己,或許是她把別人想得不夠堅強。
“阿……阿音,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南音正在發愣的時候,聽到尼代小心翼翼的聲音,見她沒有回答,又自顧自地說。
“我打小也沒什麽親人……”看到南音待硯依那般親厚的時候,她不由地生出羨慕,從小生活在那個勾心鬥角,争奇鬥豔的地方,又怎會有人肯真心對她。
可能是怕南音的拒絕,她說着說着有些激動。
“随你。”南音打斷她,這淺淺的一聲打掉的她的不自信,讓她仿佛重新開始相信這世界。
“好。”她開心點頭,便是漫長地傻笑。
不知怎的,這笑容讓南音的心情也舒暢了許多。
“明日我回出谷一趟,恐要很久才回來,我現在教你一些簡單的銀針紮學,按我方法紮針五天後,剩下的雲旗會來幫你。”
原本本不需要這麽麻煩,可尼代對醫術一竅不通,可她與雲旗男女有別,這也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
“是有什麽要緊事嗎?”尼代問。
“沒有,帶病人出去散散心罷了。”南音恍然,苦澀一笑。
“會好起來的。”她搭生她的肩。
尼代自是明白南音所說,其實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那麽容易就放下了。
或許是她以前都在為了虛無得東西而白活了半生吧,再想起那個男人,內心也再無波瀾,不由苦笑,原她愛的,不過是他給得起的安穩:“那是因為想像谷主一樣活得自在啊。”
“會的。”南音未曾想過她與尼代會有今日的歡愉,心中不免感嘆,果是世事難料。
交代好了雲旗,南音架着馬車,帶着焦仲溪,趁夜出了撿風谷,剛走不久便見墨覺站在車前,委屈巴巴的,看得南音不免一陣心虛。
“姑姑,帶上我好不好。”墨覺南音順手救下的一個少年,只不過當初将他救下之時他實在是消瘦得可憐,站在一起時就像是母親和孩子。
面對他人的指指點點,這小子竟是當衆一聲姑姑,叫得南音無以反駁,想着他的來歷輩分叫她一聲姑姑也是無妨,也就這麽應了下來。
不過這小子平日裏冷冷的,話也不多。怎的到了她這裏,就這麽個小孩模樣?
帶上他。是不是也就能少做點體力活?
是的。
想着這,南音毫不猶豫走進馬車,将架車的位置留了出來。
墨覺大喜,高高興興地接替了這體力活。
到達壁晔城,焦仲溪遲遲未醒,被南音安置在客棧,吩咐墨覺守着他。
她便得空,聽說花清樓的酒菜上好,便想着去買來給兩人回回元氣。
一身的輕便男裝襯的南音林秀至極,原是以為路人關注的是他的“美貌”,細聽之下。
“這少年像是去花清樓啊。”
“這是往刀口上撞啊,死定了!”
南音擡眼看向不遠的花清樓,心中正疑惑。便被一老人攔住了去路。
“小公子啊,快跑吧,再不跑就來不及了。”老人急忙将她往回路上趕。
她扶住老人:“老伯不慌,我走便是。”
還未回頭,卻見一人從花清樓的窗口掉了出來,落在她腳下。
那人捂着胸口,口中不斷湧出血液,南音吹了根針紮進他的脖頸,使他昏睡過去。
處理的時候,南音鎮靜非常。
自花清樓中,傳出一道聲音。
“就這麽死了,真是掃興。”南音擡頭望向窗口,都雲深臨窗而立,眸子無光厭世,将前額一縷發絲握在手中把玩。
看見南音,他微微颔首:“別來無恙。”
南音同樣點頭,
幾人下來擡走了男子,後返回南音面前,朝着窗口那人拱手:“城主。”
南音身邊的人霎時大散,只那老伯頻頻回頭探望。
都雲深走下樓,直直朝她走過來。
在他接近時,南音轉身欲離,卻不想被他一把抓住:“我等你好久了,終于等到你了。”
“等我做什麽?”南音不解,她對他的印象還停留在很久以前,很多年沒聽到他的消息了,如今又見他殺人,更是覺得讨厭。
他卻一改常色,激動地拽住她:“這些都是假的,是我故意引你來見我。”
“?”南音半信半疑,在他的再三央求下,同他去到了騰水閣。
他拿出那只白羽令箭,鄭重地交到南音手中:“希望這個能幫到你。”
原來他當年早就預料到自己走上歧途,所以以碧血印為交換,換了達奚菩一滴心頭血。
這只令箭上的白羽,乃是出自上古神祇坐騎白羽金冠雕的身上。
都氏先祖過度追求強大,被天道懲罰,以至于後代降世,各有各的缺陷,不是這點不行,就是哪點不行。
為免後代誤入歧途,都氏先祖去求得這只白羽,只為在每一個關鍵時刻,警示都氏子弟不要誤入歧途。
傳到都雲深這代,早就沒人用了。
他看着都雲鶴越來越瘋狂,才想起此物,報着試一試的态度,去與達奚菩談交易。
他答應了他,過程卻出了差錯,除了一滴心頭血外,還額外給了他許多血,怎麽止也止不住。
正是有它在,他與都雲鶴才沒有錯上加錯。
現在他将它交給南音。
“那日後你……”南音猶豫。
“不必多慮,我都氏其實早就該敗落了,只是總有人不甘心,造成了一個又一個的錯誤,就讓這個錯誤在我這裏結束吧。”他擺擺手,神色淡定坦然。
“那尼代呢?”
他撓撓頭:“她是多年前随手所救的,從哪以後就對我癡心錯付,非我不嫁了,我若是不狠心點,她怕是不能斷了這個念想。”
南音轉身離去:“你不要,那就給我了。”
都雲深在後面擺手:“好好好,給你給你,她在你哪,一定比我這更好。”
她飛速回了客棧。
當初奉月給她的法瓶中,裝有達奚菩的一縷殘魂,可殘魂的氣息太弱。
她雖用息壤與他留下的一绺發絲,給他捏出了肉身,可殘魂上仍留有他生前的意願,一到夜間就不停自毀。
他生怕自己沒死徹底,再給她帶去傷害。
雖有南音每月月圓之日用心頭血給他續命,但也只是杯水車薪。
長此以往,他必死無疑。
若這縷殘魂也徹底消散,世間将再無達奚菩。
這枚白羽令箭,正好可以阻止他。
她到達客棧時,正是他平日發作的時辰,将墨覺趕到另一間房去睡,南音将白羽令箭放至他的眉心,用靈力驅動。
半個時辰後,焦仲溪緩緩轉醒,這是他這麽多年,頭一次睡得這麽輕松。
他循着氣息走出房間,南音正坐在窗口賞月,見他來,朝他伸手:“要上來嗎?”
“不是要嫁人嗎?”他原地不動。
“不嫁了,那人不要我了。”她垂頭,輕輕嘆息。
“怎麽會,姑娘這麽好,那人就算不要自己,也不會不要你的,”他暖心安慰她。
“小師弟也這麽想嗎?”她偏過頭看他。
他似被吓到了,好半天都不說話。
他以為他僞裝得很好。
可他即便站在哪裏不動,他身上的每縷氣息都在因能靠近她而歡喜。
曾經那樣的境況下,他都沒忘記她,現在更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