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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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做的我都能做,他不能做的我也能做。”南音平靜地訴說,難辨悲喜。
“不她不敢的,那可是她的親師兄,她怎麽會做出傷害他們的事!”意識到自己唯一活命的機會即将被搶走,胡徒瘋了一樣擠到兩人中間,試圖争奪達奚菩的視線。
然而無論他多麽歇斯底裏,南音只用站在哪裏,就輕而易舉地勝了他。
“南音師姐你別這樣,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他轉而求向南音,雙手合十不斷作揖,為求得一個活命的機會,将姿态卑微到塵土中。
“……所以你要他還是要我?”南音視若無睹,透過胡徒看向達奚菩,詢問他的答案。
達奚菩還未回話,胡徒又橫插過來:“她都是騙您的,斜陽宗上下誰不知道,她與她那幾位師兄素來親厚,怎會是真心助您?”
然而話剛說完,他意識到什麽,看向一旁的扶杳,汗珠自額角滾落,臉色刷一下白了,情義深厚又如何?
在天下蒼生與小師妹之間,扶杳還不是毫不猶豫地棄了她,他都做出這樣的事了,還能要求南音怎麽樣?
“好一個素來親厚,你口口聲聲說他們是我的師兄,我不會做出傷害他們之事,卻是否忘了,他們也是你的師兄?”南音終于将目光移向他,直白的話直擊靈魂。
按照他的說法,但凡與他沒有情感關聯的人,都理應被他棄之如敝履。
胡徒嘴唇微張,唇瓣不住地抖,剛才不能确信的事,現在已是鐵板釘釘,南音的反常行為,确是為了堵住他的活路。
“南音師姐,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非要看着他活剮了我,你就開心了嗎?”他不明白,他只是為了活下去,不得已而為之,怎麽就十惡不赦了?
連南音這樣的正義之人,也要這麽對他。
“你想要做什麽是你的自由,我也一樣,你覺得我是在針對你,但其實我們只是恰好想到了一處而已。”
“你在害怕什麽,他不一定會選我的不是嗎?”她蹲在他面前,輕拍他的右肩:“你還有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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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什麽,她抿唇一笑:“最差不過是,被活剮罷了。”
胡徒瞳孔一縮,害怕地往後退,他退到扶杳身後,瑟瑟發抖:“扶杳師兄我知道錯了,你幫幫我。”
扶杳瞪向南音,沒了那顆白瞳,肅穆的面孔依舊氣勢逼人:“知錯能改,說明你還有救,你就好好跟着我,晾他們不敢拿那怎麽。”
沒去深究滿身是傷的扶杳,是出于怎樣的自信說出這番話的,胡徒只從他篤定的語氣中,聽出了滿滿的安全感。
就照他所說,老實躲在他身後,暗道好在自己機智,在最後關頭,選擇了一條正确的路,不然就算目的達成,在達奚菩手下讨命,也只會生不如死。
南音緩緩起身,她沒看扶杳,轉身對達奚菩聳了聳肩:“考慮得怎麽樣了小魔神?你現在只有我一個人選了。”
“我還有得選嗎?”他勾唇,嘴角櫻紅。
“那便是最好了。”南音挽唇,低下頭去。
“然後呢?”達奚菩看着她,目光戲谑。
“還是你來吧。”南音後知後覺地擡頭,姿态輕松地指着扶杳:“他曾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實是不方便下手。”
“你不怕吾殺了他們?”他壓低聲音,從她身旁走過。
她偏頭,不知所畏:“那不是正好嗎?”
達奚菩向兩人走近,掌心運轉力量,生死一刻間,扶杳坦然閉上雙目,胡徒埋頭低聲求饒。
南音背對這一幕,嘴角一點點往下壓,薄弱的身形輕輕搖晃,攥緊的手指毫無血色。
“将二人綁了,一同扔去荒蕪界。”達奚菩本已舉掌,卻又臨時改變主意,向一旁的辜如風吩咐道。
南音松開手指,舒了一口重氣。
辜如風領命,迅速将兩人帶離。
一時間,塔上只剩下兩人,南音整理好情緒,走到達奚菩身邊,抓起他的手把玩:“既然沒事了,該到我履行諾言的時候了。”
剛才她說過,只要他放了扶杳,她會想法子幫他緩解痛苦。
他側過頭,無聲注視她,她滿面晴光,好似什麽都沒發生過,她總有這樣的本事,既便心裏的防線已經潰不成軍,表面依舊泰然自若。
旁人眼裏看來,再大的事于她不過過眼煙雲,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一道道紮進骨髓裏的冰刃,究竟有多疼。
臉頰上的紅印,還清晰可見。
“下次吧,吾還有事。”他抽出手,轉身離開。
辜如畫奉命前來,帶她回排月樓,兩人一路無言,穿過無望海域,經過一狹長靜谧的甬道時,南音放慢腳步,落在她身後:“右護法知道荒蕪界嗎?”
她頓步,沒有回頭。
“我想去哪裏,不知右護法能否為我指一個方向?”她嗓音清淺,舒緩動聽。
辜如畫沉默半刻,調轉步伐向右:“跟我來。”
南音點頭,現在她基本可以确定,辜如畫傳信告知她扶杳之事,其目的是為了,使她與達奚菩決裂。
要不是扶杳那一巴掌,粉碎了師兄妹間的美好情誼,那麽她今日無論如何,都會為了救出扶杳,與達奚菩抗争到底,要麽她帶着婆那果,與扶杳一同去死,要麽他放了扶杳,她從此永居排月樓,非死不得出。
而達奚菩不是心慈手軟之人,在南音的威脅之下,他會先殺了扶杳,再囚禁南音。
由此,他們的目的就達成了。
連南音自己都沒預料到,最先決裂的,會是她與扶杳,這其中有兩個可能,一個是扶杳以往是假的,一個是扶杳現在是裝的。
除了南音自己,沒有人比他們更希望,師兄妹兩能夠澄清誤會和好如初,所以只要南音開口,即便冒着被達奚菩知曉的風險,她也會親自将南音送至荒蕪界。
辜如畫的意思,就是衆魔将的意思,他們已經看南音不順眼很久了。
荒蕪界字如其名,眼中所見盡是荒蕪,滾滾黑霧籠罩下,沒有一絲生機與活氣,南音找到二人時,二人正在閉目調息,這裏的境況兇險,他們必須保存體力,才能靜待時機。
“你來做什麽?”扶杳沒看她,嗓音生硬。
南音盯着他,滿眼無奈:“三師兄,別再裝了,我都看出來了。”
“你我師兄妹多年,你是怎樣的人,我再清楚不過,你騙不了我的。”
“所以?”他冷冷擡眸。
“我想知道真相。”南音對上他的目光,眼眸深處生出一抹深深的痛苦:“你了解我的,我不喜歡被欺騙和隐瞞。”
扶杳無動于衷:“真相就是沒有真相,你所見即是真。”
“你該走了,你留在這裏,除了會連累我,沒有其他作用。”
“我若不走呢?”南音固執起來。
“一切後果,自行承擔。”他撚出一個手決,掌心呈出一個光圈,光圈之內,是接踵而至,數不盡的墓碑。
他凝視她,昏暗中猙獰的目光渾似奪命的惡鬼:“萬年前數萬先輩,為救天下衆生舍生取義,你既身為衆生的一分子,得先輩護佑,師們愛護,能用一人換去蒼生,本該感到開心慶幸才對,你到底在矯情什麽?”
想到什麽,他低頭冷笑:“衆仙門在外殚精竭慮,而本最應該站出來的你在做什麽?和魔神如膠似漆,談情說愛?”
“師兄不知道我遲疑的原因嗎?”南音穩住心神。
“騙都騙了,你還想要怎樣?”他轉頭,不看她。
南音忽然笑了,身心都輕松不少:“……你露餡了師兄,扶杳是不會說這樣的話的。”
一般在這種情況下,扶杳會先竭盡全力補償,再談其他,而不是說這種無賴話。
“不管你的目的是什麽,你不願意說,我就不問了,南音這一生過得恣意灑脫,皆是因幾位師兄和師尊愛護。”她雙手合攏,朝前恭敬一拜。
無論真相到底如何,看在曾經那些真摯情意的份上,他們師兄妹都不該鬧得太難看。
她擡起頭,雙手合放于身前:“我會聽你的話,就算不為蒼生,也會為你們。”
“也為了還你的救命之恩。”南音在心底默默說道。
“……你能有這個覺悟,再好不過。”扶杳依舊不看她。
“此處雖荒涼,但不失為一個幽靜之所,師兄就在此,等着我的好消息吧。”她退後一步,頓了一下,而後轉身決絕離去。
她的氣息消失,扶杳才轉過頭,盯着她離去的方向,久久未能回神。
數日前的場景,在腦中回放。
連續多日在魔域外徘徊,終于讓他見到魔域的主人,他直截了當地說明來意:“只要你讓我進荒蕪界,作為交換,我可以将這顆,你觊觎許久的青眼白瞳給你。”
達奚菩并不為所動,向前走去:“一顆青眼白瞳,就想讓吾冒這麽大的險?”
扶杳不慌不忙:“可若是,我能救她呢?”
他頓步。
一見到南音離開,旁邊的胡徒偷偷往旁邊爬。
“你若老實安份地待着,我會護住你性命,有朝一日送你離開,反之……”扶杳看似無所察覺,實際胡徒的一舉一動皆落入他眼睛,他話還未說完,胡徒就麻溜回來,老老實實地坐着。
他想不通明明扶杳來的時候威風凜凜,怎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正如他想不通,為什麽斜陽宗內優秀上進的弟子那麽多,扶杳卻偏偏選擇他這麽一個整日裏游手好閑、幫不了他任何忙的小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