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013
南音拿到婆那果,幻鏡即刻碎裂,三人重回黑河之上,南音先行一步,躍至原先的石臺上,二人緊随其後,落在她身前。
“南音,把東西交出來,否則我二人聯手,你沒有任何勝算。”東方既換了對她的稱呼,既是撇清與她之間的關系,也是在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
南音欣賞他的敢作敢當,故而并不質問什麽:“我可以将婆那果給你們,但有一個要求。”
“什麽?”
“我要你們在天下人面前澄清,不燼木與婆那果失竊一事,與我南音毫無幹系。”
“本就與你沒有幹系,的确應該澄清。”東方既立刻答應,并向她伸出手。
“那麽就請東方公子…說到做到。”南音将手伸進雲水囊。
在他目不轉睛的注視下,南音喚出冰魄劍朝前刺去,東方既只需略微閃退,就可避開她的劍鋒,然而他卻主動迎上,借助她的劍挑斷他的手筋。
來不及思索什麽,南音反身跳下石臺,任由身體跌向黑河,東方既的血落在她的額心,她蠕動嘴唇,只說出兩字:“多謝。”
他早看出南音的計謀,有意配合是為全了他們兄妹情意,但這一切不能做得太直白,所以他才故意讓自己受傷。
這一次是最後一次,從此之後她守她的道,他行他的路。
南音帶着婆那果,在兩人眼皮子底下,消失得無影無蹤,東方既捂着手腕,發出咒罵:“這小妮子多年未見,竟變得如此狡猾!”
“你是以為我看不出來嗎?”達奚菩不上他的當,雙目一直盯着底下的黑水,看不出在想什麽。
“我真的不知道她會出劍,不過這底下可不是什麽好地方,她下去不就成了甕中之鼈了麽。”東方既嘴角微勾,邪氣盡顯。
“如果你騙我的話?”達奚菩挑起清隽的眉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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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既豎起三指:“若有半字謊言,就讓我五識俱喪,不得好死。”
修行之人不能輕易立誓,乃是人盡皆知的。
“那就信你一次。”達奚菩冷笑,就算他是騙他的又何妨,婆那果是屬于他的,他一定會拿回。
他躍下黑河,東方既拱手後退:“屬下會先回魔域,為尊主重回魔域之路蕩平一切阻礙。”
南音輕車熟路地穿入黑水,進入一四四方方的石室,右邊有一甬道,連接之處是一座宮殿,殿中有一口石棺,棺蓋上刻有數字,其餘皆被磨滅,唯有“承影”二字清晰可見。
将指腹放于“承影”二字上,眼前就會閃現出一系列,血腥、殘酷、殺戮的畫面。
達奚菩的身影悄然出現在身後,南音不避不退:“小師弟來得這般快,看來是真的很需要這婆那果了。”
她都不用用朝曦鏡,就能知道此刻他最在乎的是什麽。
“那我們就來算算帳吧。”她回眸一笑,掌心朝下一拍,打開石棺的一角,棺中空蕩并無屍骨,只有一件華麗卻染血,疊帶齊整的衣物。
“先是使用邪術,在折雲峰引起騷亂,又幾次三番地想要殺我,還有在踏幽湖,若不是有我幹預,你真的打算殺了那群人的,是吧?”
達奚菩靜靜看着她,并不言語。
“至于陷害我一事。”南音站到石階上,堪堪與他平視:“……此事我可以不與你計較,既是我自己選擇的這條路,一點犧牲都沒有怎麽行?”
“但我不與你計較,不代表事情沒有發生,加上折雲峰與踏幽湖之事,小師弟打算如何賠償?”
她從雲水囊中拿出婆那果,在他眼下晃過:“不如就用它?”
“你試試。”達奚菩終于開口,陰戾的眉眼像吃人的獸。
他撲身過來,南音閃身躲避:“小師弟進了我的地盤,還妄想能敵得過我嗎?你運氣試試,是不是感覺身體笨重了許多?”
她不怕他兇狠,就怕他不來。
趁他不備,南音閃到他身後,用出定身術,讓他徹底不能動彈。
再繞到他身前:“雖說這婆那果是世間獨一件的珍寶,但若是能讓你嘗到錐心刺骨之痛,也不算可惜了,你說是吧?”
“你若敢毀了它,日後我定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低聲咒罵,神情獰惡。
南音愣了愣,樂不可支地笑了:“你覺得,我會怕嗎?”
她笑着,五指猝然合攏,将婆那果捏成碎泥,她擡起沾滿果汁的五指,亮在達奚菩眼前:“這東西,真好毀啊。”
達奚菩的眼神由震驚,轉至平靜,似是想起了什麽:“同樣的詭計耍兩遍,你以為我還會信你嗎?”
南音收回笑容,神情認真:“不喔,這一次是真的。”
“不信,我吃給你看。”她撿起一片果肉塞進嘴裏,滿頭白發瞬間恢複成青絲。
“你!”他暴怒,掙紮着要起來。
南音不理他,捏了一個手決,燒掉剩餘的果肉,目如深潭之水,幽靜而無光:“今日之事只是想告訴你,你若繼續選擇作惡,那麽你看重的一切,都終将失去。”
果肉燒成灰燼,她拍拍手站起來,解了他的定身術:“好了,現在輪到你來找我算賬了。”
達奚菩掙脫禁制,一把桎住她的喉嚨:“誰給你的膽子,讓你這般肆意妄為?”
他下了十成力,南音瀕臨窒息:“沒誰給我,它自己長的。”
她看向他,眉心微挑:“我果然沒有看錯,小師弟的确是性情中人,這麽着急殺我,就忘了我對你的作用嗎?”
達奚菩清醒過來,将她扔出去,他被惹得火大,确實一時忘了,她剛才吃下了一塊婆那果。
只要她不死,假以時日婆那果與她的身體徹底融合。
到時候他再吃她的血肉,效果也是一樣。
不過他并未急着上前,他見識過南音的詭計多端,此事于她并無好處,她卻主動提醒,定是不安好心。
南音側躺在地上,單手撐着腦袋:“我想起一件事。”
“記得當初小師弟說過,只要我讓你進赤群島,你就讓我知道那些,我本該知道卻還未知道的事。”
達奚菩眯眼,不知她欲意何為。
她手指點在地上,胸脯仍不住起伏:“是時候該履行了吧?”
随着她波瀾不驚的語氣,石牆上開出數條裂縫,整座宮殿呈出頹敗之勢,眼看着就要坍塌。
達奚菩欲設法逃生,前方卻傳來南音漫不經心的提醒:“別廢力氣了,這樽石棺的作用,就是專門壓制你身上的邪術的。”
他回過神來,地上的南音不知何時,跑到了石棺旁,大半身子倚着石棺,向他招手:“小師弟,敢和我去一個地方嗎?”
“不先說說是什麽地方麽,或許我可以考慮一下?”達奚菩歪下腦袋,周身裹挾着一種妖異的平靜,橫豎她殺不了他,不如看看她到底在耍什麽詭計。
“一個…很遠的地方,大約是千年前。”她擡眸淺笑,掌心猛地拍開棺蓋,轉身跳進棺中。
達奚菩緊随其上,當棺蓋合上的瞬間,宮殿轟散坍塌。
……
南音是被吵醒的,天将蒙蒙亮,一個一尺八的壯漢來到河岸邊,準備跳河自殺,可他的樣子卻一點也不像,心灰意冷到活不下去的樣子,反而意外地開心與跳脫,脫掉靴襪,提起衣角,在岸上又唱又跳,舞姿簡直亂七八糟,歌喉則似殺豬般。
臨了才擠出兩滴眼淚,将衣角往上提了幾圈,伸出一只長滿黑毛的腳,在水面試探着點了一下。
就那麽一下,就似被毒蛇咬了般,連滾帶爬地往後退。
南音實在看不下去了,就從樹杈上翻身坐起,雙腳在空中晃蕩:“這位大哥,需要幫忙嗎?”
大哥看見她時,先是被吓了一跳,又似抓住了救命稻草般:“你打算,怎…怎麽幫我?”
“很簡單。”南音站起,從樹上飛下來:“我救了你,你就不用死了。”
他一愣,瞬間倒地,抓着她的腳嚎啕大哭:“啊呀姑奶奶,你就是上天派來拯救我的仙女吧。”
“不,不用謝,舉手之勞而已。”南音尴尬地笑了笑,這位大哥年紀不小,性格卻格外新奇。
要不是她在這裏等了三天,就等來了他一個人,南音真不想下來與他見面。
“那個,看在我救你一命的份上,你能不能帶我進城啊?”過了一會,南音才開口。
大哥的嚎啕聲戛然而止,經過了一會兒漫長地等待,他才一掌拍在胸口,抓着南音的胳膊就走:“你想進城你早說啊,一切都包在哥身上,你救了哥的命,就是讓哥上刀山下火海也……”
他一番慷慨激昂,卻突然中道而止。
“也什麽?”南音好奇看着他。
“呃…”他一臉躊躇,後猛拍腦門:“我靴還沒穿呢,你等等我啊。”
大哥吭哧吭哧一趟來回,帶着南音拐出小樹林,變花似地牽來一頭毛驢,爐身上駝着一木板車,車上堆滿了稻草。
他簡單整理了一下,拍着板車邀請南音:“上來吧老妹,哥這就帶你進城,一點也不帶耽誤的。”
進城途中,大哥逢人就炫耀:“這是我老妹,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其他人無一例外,投來羨慕的目光,并朝大哥豎起拇指:“來生好福氣啊。”
大哥撈撈頭,笑聲嘹亮。
不過一柱香的時間,兩人就到了城門外,南音看向上方的匾額。
這裏是鳴鼓城,乃括羽國之都城,括羽國民風淳樸,以女子為尊,是一個存在于現實世界一千三百年前的古國。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她只能用這樣的方法,把達奚菩暫時困在這裏,給斜陽宗上下争取應對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