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凡兒,凡兒,大半夜的你幹嘛呢?”魯小川壓低聲音說:“起來也不開個燈,媽的吓我一跳!”
“這就把你吓到了?”昭凡正将T恤往頭上套,“大夥兒都在睡覺,我怎麽開燈?”
“周圍一片黑,就你一身白,還不吓人啊?”魯小川坐起來,“你換衣服做什麽?要出去?”
“嗯。”昭凡扯了兩下衣角,蹲下系鞋帶,“你睡吧,別管我。”
“我是室長,是你們的老父親!”魯小川來勁兒了,“兒子大半夜不睡覺,偷偷摸摸溜出門,當老父親的能不管嗎!”
“啧,老父親您小點聲。”昭凡做了個“噓”的手勢,“別把您這一屋的兒子吵醒了。”
眼看昭凡就要出門,魯小川抻長脖子喊:“凡兒,你到底去哪兒?”
“電子閱覽室。”昭凡這回将聲音壓得更低,“睡不着,去上個網。”
門輕輕合上,魯小川拍了拍腦門,自言自語道:“原來是網瘾發作了啊,那怪不得……”
從宿舍溜出來,昭凡直奔電子閱覽室。
放假就這點兒好,宿舍不斷電不查寝,電子閱覽室通宵開放,任何時候都可以去。
淩晨,校園裏已經完全褪了暑,風吹在身上涼絲絲的,比宿舍裏的電風扇吹着還舒服。昭凡跑幾步走幾步,卻半點涼意都沒能感到。
倒不是熱,就是精力旺盛,躁動。
寵物美容院的電腦壞了,害他沒看成《桃色驚魂》的最新一章,晚上回宿舍後心裏就老惦記着。本來如果十點來鐘時去電子閱覽室一趟,這事兒就解決了,但他偏偏要自我考驗一下毅力,忍着沒去。
然而忍耐并沒有化去欲念,反倒使欲念更加磨人。
這就像睡覺之前饞樓下的炸雞塊,為了健康着想拼命忍着。可關燈之後才發現根本睡不着,炸雞塊在腦中揮之不去,空氣中似乎都彌漫着炸雞塊剛出鍋時的香味。忍得了一時,忍不了一夜,從睡前忍到半夜,最後還是得抛棄健康,下樓買炸雞塊。
早知如此,何必忍耐。
坐在電子閱覽室的電腦前等待“老爺機”啓動,昭凡搓了把紮手的頭發,想把在周身竄來竄去的躁動勁兒給壓下去。
在“鐵漢情”看小說本來只是一項可有可無的娛樂活動,怎麽也算不上“沉迷”。但自打和“狂一嘯”結上梁子,他就忍不住關心這個寫作水平堪憂,但勤奮努力的小學生。
《桃色驚魂》好看嗎?
說不上,但那個叫“戰飛花”的主角和自己很像。
每天堅持刷着戰飛花的開挂人生,久而久之——其實并沒有太久——居然形成了習慣,突然一天沒刷到,就幹什麽都不來勁兒,連覺都睡不着了。
“不行啊凡哥。”他靠在椅背上,在周圍狂放的喊打喊殺中自語:“這點兒誘惑都扛不住,将來怎麽當特警啊?”
“老爺機”耗時一刻鐘,總算完成了啓動工作,後又耗時十分鐘,成功刷開《桃色驚魂》的最新一章。
昭凡散漫地坐着,抱着“我就随便看看,我不動腦子”的态度,花五分鐘就看完了整章。
“沒勁。”看完如此評價道。
然後在“關機”和“不關機”之間猶豫一分鐘,最終選擇了“不關機”,又花十分鐘将最新章重新看了一遍。
看得還挺認真。
以至于看完後發現,這章的字數好像比前幾章少,錯別字也有點多。
急着趕暑假作業嗎?他腦中出現一個小胖子趴在桌邊奮筆疾書的畫面,頓感好笑。
但笑完還是得面對自己被這個小胖子(的小說)吸引得半夜睡不着覺的事實。
這就一點兒也不好笑了。
回宿舍的路上,昭凡拿出手機,找到“林浩成”,猶豫片刻,還是撥了過去。
沒有驚喜,手機裏傳來的還是那機械冰冷的聲音——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
他嘆了口氣。
已經挺久沒回家了,本來打算在開學之前回去一趟,住個兩三天,但這計劃還沒來得及說,林浩成就一個電話打來,說有任務了。
他只得将已到嘴邊的話咽回去。
林浩成出任務在時間上完全說不準,短則幾天,長則數月半年。他不知道暑假結束之前,林浩成能不能完成任務回家。
如果林浩成不在家,那他來回跑一趟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一陣風過,将路邊的樹葉吹得“沙沙”作響,天上幾乎沒有什麽雲,彎彎的月牙格外明亮。
他停下腳步,突然雙手合十,指尖抵在眉心,輕聲道:“平安回來。”
嚴嘯睡前喝了一罐冰鎮啤酒,又喝了自釀的“假酒”,醉意入心,一覺睡得相當酣甜,根本不知道昭凡因為沒看到更新而失眠到半夜。
洗漱之後,他收拾一番,快步向電子閱覽室走去。
昨天只用半天時間就寫了全天的量,雖然檢查過一遍,但錯別字數量還是超标了,而且看上去雖然是一整章,但實際上比正常更新時少了兩千多字。
今天得先把錯得離譜的字改了,再繼續寫新章。
但不知是不是“假酒”喝多了,心情好得不像樣,碼字時精神頭是飄着的,一上午過去也沒能碼出完整的一章。
中午是不可能碼字的,要趕去寵物美容院和昭凡吃飯。
下午更不可能碼字,得和昭凡一塊兒洗狗。
嚴嘯看看時間,心思早就飛店裏去了,在章節标題上敲了個“(上)”,就匆匆發布。
昭凡夜裏沒睡好,上午一邊洗狗一邊打哈欠,引得一只哈士奇也哈欠連連。一人一狗在浴室裏比着打哈欠,把店裏一幫客人和“洗剪吹”小哥全給看精神了。
“凡哥看着不像沒睡好的樣子啊。”小徐一邊觀察一邊說。
“還不像?”李覺摸着自己的石膏手臂,“你看看他那樣兒,打哈欠把眼淚都打出來了,我懷疑他再這麽打下去,一會兒得抱着哈士奇睡覺。”
“但凡哥沒有黑眼圈,也沒有眼袋。”小徐指着自己的臉,“我哪天要是沒睡好,第二天早上起來,一準頂兩個熊貓眼。剛才我去給凡哥拿沐浴露時還專門觀察過,凡哥一丁點兒黑眼圈都沒有,眼睛還比平時更有神!”
“別指你自己的臉了。和凡哥比啥不好,非得比臉?你這不是有病嗎?”張籍揶揄道。
“知道為什麽更有神嗎?”李覺老神在在,擡手在眼睛下方一比劃,“因為他啊……畫了眼線!”
“又編排我?”昭凡從浴室出來,才幾步路就打了兩個哈欠,眼尾被水氣暈染得泛紅。
小徐和張籍連忙跑上去,左右一觀察,啧啧稱其,用“我們不一樣”的調子嚎道:“凡哥不一樣!”
昭凡倒也配合,唱道:“有啥不一樣?”
“凡哥,你真畫眼線啊?”小徐驚訝極了。
“啧——”昭凡将兩人撥開,濕漉漉的手往眼睛上用力一抹,手指攤開,“來來來,看看這是什麽眼線?”
他那修長的手指幹幹淨淨,一點墨痕都沒有。眼睛周圍也和抹之前無異,兩邊下眼睑仍各有一道若隐若現的細線。
看上去就像手最巧的姑娘,握着畫筆仔細在那兒描繪出來的。
“看清楚,這不是眼線。”昭凡扒着自己的下眼皮,手勁兒大得出奇,把白生生的臉都給按紅了,“這他媽是老子的黑眼圈!黑眼圈懂嗎?”
“上天不公平。”小徐憤憤地抱怨:“我熬夜,越熬越他媽醜,禿頭油面黑眼圈。凡哥居然還越熬越帥!憑什麽黑眼圈一到他臉上就成了下眼線?我不服!”
“相信我,上天還是善待你的。”李覺拿來一面鏡子,“你對着鏡子琢磨琢磨,想想你這張臉上是畫個下眼線好看呢,還是頂一對熊貓眼好看?”
小徐:“……”
“我覺得還是熊貓眼好看,起碼正常啊。那下眼線是随便誰都能畫的嗎,也就在他那張臉上看着像這麽回事。要換個人啊……算了不想了,一想我就眼睛痛。我已經廢掉一只手了,不能讓眼睛也廢掉。”李覺說:“哦,對了,二樓的電腦修好了,別再下黃片兒了啊。你、你,還有你,最近不準去二樓!”
嚴嘯正午趕到,還沒進屋就聽裏面在吵什麽眼線什麽黑眼圈。
昭凡的聲音尤其大,跟劈開了空氣似的——“這他媽是老子的黑眼圈!”
黑眼圈?昭凡長黑眼圈了?
因為沒睡好嗎?
想什麽沒睡好?
掀開挂在店門口的冷氣簾,嚴嘯一進去就見昭凡正在揉眼睛。
“怎麽了?”他上前幾步,“眼睛不舒服?”
睡眠不足時,眼睛偶爾會酸脹難受,很多人都有用手揉的習慣。
“你來了。”昭凡放下手,用力眨兩下眼,“沒事,他們剛才非說我畫了眼線,我掰眼皮給他們檢查。”
就在昭凡放下手、擡起眼的瞬間,嚴嘯倏地陷入短暫的怔忪,心跳漸次加快。
今天的昭凡和平時很不一樣!
明明還是那張已經見慣的臉,巨大的沖擊卻因為眼睛處細微的改變而排山倒海般襲來。
嚴嘯微張開嘴,眸色極沉。
“這不是眼線,看着。”見他一時失了反應,昭凡又開始掰下眼皮,“抹不掉的。這條線兒就是我的黑眼圈,它實在想鑽出來,我也攔不住啊。別聽他們胡說八道,都是閑的!”
嚴嘯當然看得出,那不是畫上去的眼線。
因為再厲害的化妝師,也無法畫出那麽完美的眼線。
昭凡的長相無疑是驚豔的,否則他也不會一見傾心,而後“自甘堕落”,越陷越深。
但昭凡的美裏有張揚,有英氣,有侵略性,卻獨缺一點“妖冶”。
任誰頭一回見到昭凡,都不會想到“妖冶”這種詞。
可現在,昭凡的美裏突然有了一種驚心動魄的波瀾。
嚴嘯深吸一口氣。
“這線過一會兒就會消失,散了吧各位,該洗狗洗狗,該吹狗吹狗,別讓狗子們久等啊,還有沒有點兒伺候‘上帝’的素質了?”昭凡揮着手,将大夥兒都趕走之後,還特意跟嚴嘯解釋:“我昨晚沒睡好,長黑眼圈了,被這幫家夥笑話。”
嚴嘯瞥見他那“黑眼圈”在眼尾勾出一個玲珑的弧度,悸動難忍,只得堪堪收回目光。
到了下午,昭凡下眼睑那兩道細線逐漸消失了,店裏忙得不可開交,沒人再拿“畫眼線”來開玩笑。
嚴嘯卻心不在焉,手上洗着狗子,腦海裏卻全是昭凡垂眸笑的樣子。
“下班了。”傍晚,昭凡換好衣服,“樓上電腦修好了,我上去蹭個幾分鐘網。今天咱倆還是一塊兒回去呗?我很快就好,你在樓下等等我啊。”
嚴嘯忽然捉住他的手腕,眼裏閃着他看不明白的光,“只能在樓下等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