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沈尋将熱咖啡和油條放在桌上,挪開靠椅坐下,壓低聲音道:“嘯哥,你還沒打過工吧?知道怎麽給人家當夥計嗎?”
“洗個狗而已,有什麽難?我以前又不是沒洗過。”嚴嘯正往word裏敲字,鍵盤噼裏啪啦一陣響,轉眼word裏就多了三四行。
早晨電子閱覽室幾乎沒人,鳥鳴和晨光一并穿過落地窗,灑在靠窗的長條桌上,有種古樸的寧靜。
“什麽叫‘洗個狗而已’?”沈尋穿了件面料考究的白襯衣,面前也擺着一臺筆記本電腦,“你有點身為服務行業從業者的自覺嗎?你這态度就不端正,小心被顧客投訴。”
嚴嘯用咖啡下油條,還不忘繼續敲字,腦子嘴巴手都不得空,敷衍道:“行了行了,你別打攪我,今天時間緊,我上午就得碼完全天的份。”
沈尋看了兩眼顯示屏,“行吧,那你趕緊碼,碼完了中午請我吃飯。”
嚴嘯含糊地“嗯”了一聲,餘光都沒亂動一下。
沈尋喝着自己的咖啡,也開始做事了。
今天休息,不用去分局報到,他拷了一些不涉及機密的案子,打算學習一下,免得老是抓瞎。宿舍不是看案子的地方,容易分心,圖書館倒是不錯的選擇,但嚴嘯要來電子閱覽室,他面上漫不經心的,心裏還是很在意嚴嘯和昭凡的事,便跟着來了。
打游戲大軍還沒有殺到的電子閱覽室,幾乎只聽得見嚴嘯敲擊鍵盤的聲音。
沈尋早就知道嚴嘯打算走寫作這條路,也看過“狂一嘯”這筆名下的部分作品,但近距離看嚴嘯工作,這還是頭一回。
不得不說,此時的嚴嘯還挺有魅力。
起碼比以前那個背着嚴策四處拉人打群架的“酷哥”有魅力多了。
沈尋一邊看案子,一邊走神觀察嚴嘯,半個上午過去,案子沒看進去多少,亂七八糟的事卻想了一堆。
上次嚴策大晚上給嚴嘯打電話,說是回來了,要在家中住一陣。
嚴嘯的取向這事,嚴策遲早會知道。
自己和嚴嘯一同長大,小時候所有事基本上都一同經歷過,對嚴策的脾氣再清楚不過。嚴家大哥發起怒來那是真的可怕。
現下這情況,嚴嘯追不追得到昭凡,難說。
将來如果追到了,兩人如何面對嚴策?
嚴策會接受嗎?
嚴策不接受的話,嚴嘯會怎樣?昭凡又會怎樣?
沈尋撐着臉頰,心中擔憂,徹底看不進案子了,索性瞅着窗外樹上“叽叽喳喳”叫着的小麻雀,沒多久卻又覺得是自己杞人憂天了。
畢竟嚴策爆發雷霆之怒的前提是獲知自己弟弟和男人在一起了。
可嚴嘯真的會和昭凡在一起嗎?
昭凡也太直了。
突然,嚴嘯跟有仇似的猛一敲回車鍵,“嚯”一下站起來,放松地伸了個懶腰,“哎!”。
“寫完了?”沈尋回過神來,擡頭問道,“這麽快?神速啊嘯哥。”
“還差一點,快了,一會兒還得檢查一下。”嚴嘯邊說邊走,“我去放個水。”
電子閱覽室和圖書館屬于臨江警察學院的老校區,一直沒有翻新。電子閱覽室裏沒有衛生間,上廁所得去隔壁圖書館。嚴嘯離開之後,沈尋拿過他的筆記本,從頭到尾将尚未完成的最新章節看了一遍。
嚴嘯回來時,沈尋剛看完最後一段。
“唷,這位小讀者真熱情,包子還沒蒸好就開始啃,也不怕被燙掉一層嘴皮。”嚴嘯笑道:“怎麽樣?給點兒意見。”
沈尋沒給出意見,倒是質疑了一句:“昭凡是挺優秀的,但再優秀也沒你在這篇小說裏吹的那麽厲害吧?他這都成什麽了?開局封神啊?你起碼得先讓他淬煉淬煉吧。”
“他比我寫的更完美。”嚴嘯看着自己的word,目光仿佛突然柔和了下來。
“別人是情人眼裏出西施,你這是情人眼裏出戰神。”沈尋頓了頓,又說:“不過你比‘別人’厲害。你還沒當上情人呢,就已經又是西施又是戰神的了。”
“你不懂。”嚴嘯挑起眉,露出過來人般的笑。
沈尋哼了一聲,“這有什麽不懂的。”
“你沒有寶貝過一個人。”嚴嘯說:“所以你不懂寶貝一個人時的心情。”
沈尋:“……”
單身漢遭到了來自自家單身漢兄弟的暴擊。
“昭凡知道你寶貝他嗎?”沈尋想了兩秒,覺得自己應當還擊。
“遲早會知道的。”嚴嘯說完在沈尋肩上拍了拍,将話題拉了回去,“而且我這個系列本來就叫‘特種戰神’啊,開局封神和結尾成神有什麽區別?藝術作品來自生活卻高于生活,熱心讀者不要彷徨不要詫異,來我的小說裏尋找你人生的真谛。”
沈尋淡定地将嚴嘯的手拍掉,“一篇爽文而已,還好意思吹真谛。你哪裏瞎編來的真谛?”
嚴嘯吹了聲口哨,不理不聽,又開始辛勤碼字。
沈尋:“啧!”
大約是想着下午要和昭凡一起打工,嚴嘯碼字的速度飛速提升,不到中午就寫完了一天的量,檢查修改後發在“鐵漢情”裏,迅速收好筆記本就打算撤。
“等等!”沈尋喊道:“你去哪?”
“去洗狗啊。”嚴嘯說,“你知道還問?”
“不是下午嗎?午飯都還沒吃,你跑什麽?”
“我和昭凡一起吃!”
沈尋:“……我靠!”
嚴嘯惦記着昭凡,卻也沒忘記兄弟,快沖到電子閱覽室門口時又朝裏面喊:“對了,我已經給北門外那家冷鍋魚打過電話了,一會兒他們會把做好的魚直接送宿舍去,記得回去吃。你、黃黔、劉漸成都有份。”
沈尋道:“算你有良心。”
嚴嘯又說:“我和昭凡剛吃過這家,有戀愛的味道,給你們三個光棍沾沾喜!”
沈尋:“……”
無力吐槽。
感到悲哀。
李覺這副店長比正牌店長敬業多了,別人輕傷不下火線已經夠吹牛逼了,他是重傷也不下火線,即便手臂打着石膏,也不忘到店裏指點江山。
随便給員工們訂午飯。
嚴嘯頂着正午似火的驕陽趕到寵物美容院時,李覺正扯着嗓門喊:“小徐,你是宮保雞丁蓋澆飯,對不對?張籍,魚香肉絲炒飯,是就吱一聲!昭凡,一份臺式鹵肉飯,一份兒童套餐……我日,昭凡你害不害臊?又點兒童套餐?”
“兒童套餐怎麽了?兒童套餐不僅營養豐富,還安全衛生。你說說兒童套餐哪裏不好?”昭凡在浴室裏喊:“鹵肉飯一份我吃不飽,兒童套餐當加餐呗。”
“撐死你!”李覺雖然嘴上罵得厲害,但還是在點餐表上做好了備注,正要給附近的餐館打電話,擡頭就與嚴嘯的視線撞個正好。
“你是……”李覺反應倒也快,“你是昭凡介紹的朋友吧?來得正好,我們點午餐呢。你還沒吃飯吧?想吃什麽,我一起點了。我們這兒包一頓餐,要麽午餐要麽晚餐,你現在來了,那就算午餐吧。”
昭凡掀起浴室的簾子,有些驚訝,“嘯哥,你怎麽現在就來了?”
李覺身為副店長,在新員工面前還是要點面子的,生怕昭凡說出一句什麽“你跑來蹭覺哥的午飯嗎”,連忙道:“現在來好啊,馬上午休了,一起吃個飯。”
“我來接你吃飯。”嚴嘯溫聲說。
張籍關掉手中的吹風,看看嚴嘯,又看看洗狗時例行不穿上衣的昭凡。
“對的對的,頭一天來,出去吃也行。”李覺說,“大小夥兒得增進友誼嘛哈哈哈。”
“我這還沒洗完呢。”昭凡說。
嚴嘯個子高,又從小被嚴策管束,正經起來不怒自威,有種凜然的氣場,明着雖然是來打工的,卻更像是位客人。
李覺看出他的不同尋常,暫時住了嘴。
“沒關系,我等你。”嚴嘯說完走到一旁,向李覺友好地點了點頭。
昭凡舉着花灑,“唰唰”沖洗一只拉布拉多,大聲喊:“覺哥,那今天我和我朋友出去吃,不讓你破費了!”
李覺本想頂一句“你一人頂兩人的飯量,天天讓我破費”,見嚴嘯這“外人”還在,便只是笑了笑,好脾氣地說:“随便你。”
洗完狗,昭凡從浴室裏鑽出來,上身全是水,下半身的工裝褲也濕透了。只見他一邊拿毛巾擦身子一邊朝嚴嘯走去,“不是讓你睡了午覺再來嗎?你看看這天氣,中午太陽最毒辣了,馬路上全是氣浪。”
“今天第一天,提前來熟悉一下環境。”嚴嘯說,“上次過來買菜時,我看到這邊餐館不少,比北門外面還多。”
“我都吃過了,有幾家味道不錯,一會兒帶你看看去。”昭凡說着往樓上走,“再等我兩分鐘,我上去穿衣服。”
李覺已經給員工們點好了餐,不住打量嚴嘯,客氣地問:“同學,你也是警院的學生嗎?”
嚴嘯正要說“是”,昭凡已經穿好衣服下來,勾着他的肩,報出他那所大學的名號,笑道:“我朋友可是名校高材生。走了啊,我們出去溜達溜達。”
離開寵物美容院,嚴嘯說:“你說我是你同學就好。”
“沒必要撒謊啊。”昭凡領着他走進一家家常菜館,“是什麽就是什麽,咱們又不搞特務工作。”
嚴嘯看了看菜單,“你點吧。”
昭凡沒半點猶豫,跟餓慌了似的,幾下點好餐,揉着胃道:“今天你嘗嘗這家,明天換一家。”
“這頓你別跟我AA。”嚴嘯說:“我請。”
昭凡正要拒絕,嚴嘯又道:“你幫我找到工作,于情于理我也應該請你吃頓飯。你要拒絕,就是不把我當朋友。”
“你這……”昭凡懶洋洋地撐着臉頰,“好吧,那就謝謝了。”
“是我謝你。”嚴嘯說。
家常菜館裏都是些普通的菜式,但味道确實不錯,也很下飯,兩人邊聊邊吃,不過半個來小時,已經将桌上的菜吃得精光。
嚴嘯去前臺付錢,回頭一看,昭凡已經沒影兒了。
老板笑呵呵的,指了指外面,“他啊,溜了。”
嚴嘯快步追出去,險些與迎面走來的人撞個滿懷。
“你跑什麽?”昭凡揚了揚手中的塑料袋,笑道:“請你喝冰可樂。這回不是‘磚頭’了,開瓶就能喝。”
“你買飲料去了?”嚴嘯問。
“是啊。”昭凡說:“這家的菜好吃是好吃,但口味重,油和鹽放得特別多,喝口可樂緩緩。”
嚴嘯接過冰可樂,一口下去,氣泡在喉中翻湧,就像澎湃呼嘯的心潮。
回到店裏時,上午的客人已經離開,下午的客人還沒到,洗狗吹狗的個個清閑,李覺在打瞌睡,小徐在樓上打游戲,張籍沒搶到電腦,不甘心地在一旁指手畫腳。
嚴嘯沒有自己的工裝服。
按理說,他接替的是李覺的工作,應該穿李覺的工裝服。但他比李覺高出接近二十厘米,李覺的工裝服他根本穿不了。
即便穿得了,他也不想穿。
“穿我的吧。”昭凡将自己的備用工裝服拿出來,“我有兩套。現在天氣熱,晾一夜就幹了,我不用每天換。這套放着也是放着,給你。”
嚴嘯自是十分樂意,接過後卻只穿了褲子。
他比昭凡高,昭凡的工裝褲穿在他腿上,稍微有些短。
“你也裸奔啊?”昭凡早已見識過他不輸自己的腹肌,此時見他不穿上衣,倒也沒多驚訝。
“最好是穿上嗎?”嚴嘯問。
“穿不穿都差不多,穿了也會弄濕,貼在身上不舒服。”昭凡大言不慚,“像我這種身材一級棒的,當然是選擇不穿。”
李覺嘆氣,“昭凡你能有點老員工的樣子,別帶壞新人嗎?教唆裸奔是犯罪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要不我今天回去問問學法律的同學?”昭凡一本正經:“而且我這是言傳身教。有腹肌為什麽不秀?這不是讓沒腹肌的人占了便宜嗎?”
李覺:“……”
嚴嘯笑着低聲道:“說得好。”
還小幅度地鼓了個掌。
正鬧着,客人到了。金毛、哈士奇、阿拉斯加……各種大型犬們往店裏一擠,空間頓時就變小了。二樓打游戲的、休息的一窩蜂沖下來,領着狗子們去浴室。昭凡沖東張西望的哈士奇一吹口哨,哈士奇就吐着舌頭飙進浴室。
這哈士奇這麽聽話?嚴嘯暫時不用洗狗,便站在浴室旁看昭凡洗。
哈士奇天生就是喜劇演員,不吵不鬧單是瞪着眼睛躺地上都引人發笑。昭凡一邊搓它,還得一邊講故事哄它,不知道有沒有将它哄樂,倒是先把嚴嘯哄樂了。
給大型犬洗澡其實挺費勁的,昭凡擦掉額頭的汗,正要站起來扭個腰,就見嚴嘯正沖自己樂。
“笑什麽?”昭凡開玩笑道:“我逗哈士奇,又沒逗你。你笑得這麽開心,得給我錢。”
嚴嘯本想摸十塊錢出來,手往褲兜裏一探,才想起此時穿的是工裝褲,沒得錢。
“欠着。”他說。
“還興欠錢呢!”昭凡将洗幹淨的哈士奇攆走,又“勾引”來一條排隊的阿拉斯加。
阿拉斯加沒哈士奇那麽好動,昭凡就不給它講故事了,語氣一變,開始當老師,教嚴嘯怎麽洗狗。
嚴嘯謙虛地學着,時不時“嗯”兩聲,但洗狗這種事,他根本不用昭凡教。
嚴策以前養着幾只兇悍的德牧,他上小學時就給德牧洗過澡,算是熟練工。
店裏的客人越來越多,終于到人手不夠的時候了。
昭凡歪着頭問:“徒弟,能出師了嗎?”
“保證不給師傅丢臉。”嚴嘯笑道。
來寵物美容院洗澡的多是大型犬,小型犬不少在家裏就洗了,但也不是完全沒有小型犬。
李覺想着嚴嘯是新人,怕一來就讓他伺候大型犬吃不消,所以抱了只泰迪給他,讓他試着先洗洗小型犬,洗熟了再洗大型犬。
嚴嘯倒是更想洗大型犬,最好是看上去最兇的德牧,但面對泰迪時也沒有拒絕,好脾氣地接過泰迪去浴室。
昭凡洗了好一陣,出來透氣,忽聽一旁傳來一陣古怪的聲音。
被浴室的水聲壓着,那聲音不算明顯,除了他,別人根本聽不到。
他循着聲音走去,發現聲音是從最右邊的一間浴室裏傳出來的。
越近,那聲音就越清晰。
與狗子打了幾個月的交道,他哪能不知道那是狗子們“嗨”起來時發出的欲仙欲死的喘息。
“嘿!”他樂了,走到最右的浴室外,手拉住簾子,笑嘻嘻地說:“讓凡哥來看看,是誰又被狗子給日……”
浴室裏,坐在小矮凳上的嚴嘯擡起頭。
那條令人豔羨的長腿上,正“長”着一只黑色的、正在做着不和諧運動的泰迪。
“……了。”昭凡堅持把話說完。
嚴嘯:“……”
三秒鐘後——
昭凡撐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