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凡哥,配置這麽高的電腦你拿來刷論壇,太浪費資源了吧?”換班時分,專門負責吹毛的張籍從樓下溜上來,賴在電腦前不走,“我就打一刻鐘,一會兒老李得催了。你就行行好,讓弟弟我過個瘾吧!凡哥你最帥了,人帥心美,愛慕你的姑娘小夥掉進黃河也數不清!”
昭凡快速看完《特種戰神之桃色驚魂》最新一章,本來還想再認真看一遍,一瞧張籍都快急尿了,只好關掉浏覽器,将電腦讓出來,邊活動筋骨邊學李覺絮叨:“年輕人,沉迷讀書多好,為什麽要沉迷游戲呢?游戲害人啊。小張,我看你年紀輕輕,風姿綽約,空了去隔壁辦張健身卡吧,報我的名字可以給你打九點九折。再談個女朋友,活在現實中,逢年過節常回家看看,孝敬爸媽……”
“凡哥,你複讀機呢!”張籍年紀小,剛成年,沒考上大學,來城裏打工,溫順老實,工作也挺踏實,唯一的愛好是打游戲,是二樓這臺電腦的常客。
昭凡絮叨完,見游戲已經完成載入,知道這家夥短時間內會自動屏蔽掉自己的聲音,于是伸了個懶腰,準備下樓收拾收拾,準點下班。
哪想張籍眼睛盯着地圖,還不忘分心問:“凡哥,你最近怎麽回事啊?和我一樣成網瘾青年了?以前沒見你用過這臺電腦啊。”
“我要是網瘾青年,你和小徐豈不是已經網瘾發作以身殉國了?”昭凡已經走到門口,笑道:“打你的游戲吧,一心二用小心進去就被人‘biubiu’一下爆頭。”
“啊啊啊凡哥你別咒我啊!”張籍大叫起來,“你剛才明明‘biu’了兩下!”
“嗯,你凡哥數學不好,高考差點沒及格,靠外表蒙混過關。”昭凡替他關上門,優哉游哉地向樓下走去。
走到一半突然聽見上方傳來張籍的哀嚎,看來是真的開局不利,慘遭爆頭。
昭凡自然不會原路返回送安慰,心不在焉地逗弄幾只排隊等待洗澡的狗子,腦中過濾着《桃色驚魂》的劇情。
張籍不算特別聰明的人,但觀察倒還挺仔細,說他最近成了網瘾青年。
好像還真是這麽回事。
自打發現“狂一嘯”振作起來,并且新寫了一篇小說後,他就每天都想上網,要是哪一天沒看到更新,就覺得這一天的事兒沒做完。
這就跟睡覺前必須去放個水是一個道理,不放連覺都睡不安穩。
以前看“特種戰神”系列的其他小說時可沒這種感覺。
電子閱覽室的電腦太破了,刷開帖子得花十分鐘。
十分鐘已經夠他在寵物美容院的電腦上看完最新章節了。
而且去電子閱覽室時多半是晚上,有時看完了老在心裏琢磨——吐槽“狂一嘯”異想天開也好,思考那些亂七八糟的人物關系也好,反正就是一想就停不下來,嚴重時還會影響睡眠。加上沈尋那兄弟嚴嘯時常來串門,他實在不想當着對方的面往電子閱覽室跑,省得人家又想起那什麽黃色小說、種馬爽文。
權衡一番,索性不去電子閱覽室了,每天洗完狗,上二樓看完更新再下班。
從寵物美容院出來,昭凡一把抓出褲兜裏的零錢數了數——雖然李覺上次給了他一個專門放零錢的包,但他還是更習慣直接将零錢揣兜裏,也不算賬,用完了再打散一張一百塊的就是。
零錢一共有六十來塊,不大手大腳花的話,夠用幾天了。
他走到街口,買了個加全套的煎餅果子。
這餅子攤的老板清新脫俗,和別的老板不一樣,不愛和客人瞎嗑叨,就愛悶頭做大餅。
昭凡還挺愛跟人閑扯的,別人說一句,他能接十句。但老板是個悶葫蘆,他也只好悶着。
這一悶,就又想起《桃色驚魂》和“狂一嘯”。
《桃色驚魂》這篇小說,他追得是津津有味,一章都不肯落下。
其實也有些鄙視自己,之前瞧不上種馬爽文,更瞧不上“狂一嘯”這小學生,如今卻追上了瘾,甚至想寫幾句心得體會。
但一想到與“狂一嘯”有過節,便打消了這個念頭,甚至上論壇都沒有用自己的號,直接登了李覺的號。
要論好看與否,《桃色驚魂》絕對算不上好看,“特種戰神”系列以前有什麽毛病,它就有什麽毛病,比如文字浮誇、成語亂用、劇情誇張、主角開挂,但心平氣和看下來,尤其是将自己代入主角,披荊斬棘、懲奸除惡、頂天立地,居然還真的感到挺爽。
這可能就是爽文的魅力吧。
難怪種馬爽文那麽受歡迎。
不過昭凡也明白,若是放在以前,他是不可能心平氣和地看一篇披着軍旅小說皮的種馬爽文的。這回看得有滋有味,大半是因為一開始就覺得主角戰飛花和自己很像。
——不過必須先忽視一下“戰飛花”這奇葩名字。
也不知道“狂一嘯”是怎麽想的,《桃色驚魂》這篇小說裏的配角們,名字個個正常,就主角非要叫“戰飛花”,是想和“龍傲天”搞個對仗嗎?
但一想“狂一嘯”是個小學生,他又覺得勉強能理解。
對他覺得戰飛花像自己這件事,李覺報以毫不留情的嘲笑。
前幾天,他給魯小川也看了看《桃色驚魂》,問魯小川有什麽看法,這位仁兄的反應和李覺簡直一模一樣。
得,左右是他戰飛花……不,他昭凡臉皮厚如城牆道拐。
不一會兒,煎餅果子做好了。悶葫蘆老板像受了什麽氣似的,面無表情将切成兩半的果子遞過來。
昭凡接過,試了試溫度,太燙了,只得拿在手裏,邊往警院走邊繼續琢磨。
“狂一嘯”大約是個很自律的小學生,更新飛快,一天不看就多了萬來字。
這年頭,自律的成年人都不多了,別說小學生——所以這小學生還是有閃光點的。
最近的更新,戰飛花正在特種兵集訓營打擂臺。比他壯的醜的全被他踩在腳下,連驕橫得像個霸道總裁的教官都誇:小戰前途無量。
“前途無量啊……”昭凡咂了咂嘴,晃着手中的煎餅果子,覺得臉有點燒。
剛開始看《桃色驚魂》時還不像現在這樣,這幾天越看戰飛花越覺得像自己,代入得越來越起勁,看小說裏的角色誇戰飛花,自己也與有榮焉。
這事想起來挺羞恥的,但事實就是如此。
他想再找人來問問,覺不覺得戰飛花像自己,可一時又想不起該問誰。
如果随便逮一個的話,八成會得到和李覺、魯小川一樣的反饋。
他摸了摸自己的臉,自語道:“丢不起這人噢!”
按理說,最合适的傾述對象是林浩成。他與林浩成在戶籍上雖然是父子關系,但相處起來更像是兄弟。從小到大,他有任何心事,都會跟林浩成說。不管林浩成能不能開解,總之說出來了,他便輕松了。
剩下的就交給林浩成去操心好了。
而且林浩成也是最了解他的人,戰飛花和他到底像不像,林浩成看個幾章就能給他答案。
只是林浩成都四十多歲了,用局裏的電腦看種馬爽文可能被別人笑。
昭凡深吸一口氣,有些無奈地抿住唇。
可惜林浩成出任務去了,短時間內根本聯系不上。
想到林浩成每次出任務面臨的危險,煩悶感便又在胸中湧起。
嚴嘯以前都是晚上碼字,如今為了和昭凡一同練體能練力量,只得把寫小說的時間挪到白天。
白天靈感不如夜晚,用戚南緒那個動畫片愛好者的話來說就是“白天靈氣凋敝,不适合修仙”。
嚴嘯靠着白天凋敝的“靈氣”敲完下一章,站起來活動身子。
此時已經到了傍晚,電子閱覽室還沒有迎來打游戲大軍,适度的吵鬧等同于白噪音,比在完全安靜的宿舍更适合碼字。
他拿起手機看時間,這才發現有個未接來電。
正是口出狂言的戚南緒打來的。
他有些奇怪,戚南緒怎麽會給自己打電話?
他嫌棄戚南緒,戚南緒何嘗不嫌棄他。
收拾好東西,他一邊往外走一邊回撥,通話很快接通,那邊卻沒人說話,只聽得見急促的呼吸聲。
“怎麽了。”他突然擔心起來,戚南緒這樣子太反常了。他甚至以為戚南緒是不是被人綁架了,此時拿着戚南緒那個兒童手機的是綁匪。
“嘯,嘯嘯哥哥……”戚南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嘯!嘯!哥!哥!你是我的嘯嘯哥哥嗎!嗚哇——”
嚴嘯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手機都差點吓掉。
“嘯嘯哥哥”這稱呼他已經很多年沒有聽過了,戚南緒總是沒大沒小地喊他“嚴嘯”,上一次喊“嘯嘯哥哥”還是被戚家老爺子揍得屁股開花時。
“別哭,怎麽回事?”他盡量溫和地問。
大概是聽到了熟悉的聲音,戚南緒越哭越厲害,“嗚哇嗷啊”個不停。
嚴嘯緊握手機聽着,覺得這倒黴孩子把心都快哭碎了。
哭了大概一刻鐘,戚南緒才打着哭嗝,把今天的遭遇倒了出來。
嚴嘯聽完,想罵一句“活該”,又有點心痛倒黴孩子。
事情是這樣的——
戚南緒仗着拳腳功夫好,在小學稱王稱霸,誰不服就把誰打服,跩得跟螃蟹似的。
但再厲害畢竟是小孩子的身板,對上會打架的中學生就會吃虧。
嚴嘯走後,嚴家就進不去了。戚南緒心情不好,去附近的中學看高中生打群架,聊以消愁,可看着看着自己也想比劃兩下,就不知天高地厚地跑去挑釁。
人家一米八幾的個頭,而他才十歲,挑釁不成反被揍,眼眶腫了,手也脫臼了,兩個膝蓋都破了,一身的血。回家後非但沒有讨到安慰,還被教訓了一頓,剛才打電話來時就是剛從醫院出來,好歹将脫臼的手給接上了。
戚南緒從小被嚴策護着寵着,哪裏受過這種氣,想去嚴家哭,又沒有鑰匙,在嚴家門口坐着舔傷,委屈得心肝都化成灰了。
“化灰”這話是戚南緒自己形容的。
嚴嘯簡直哭笑不得。
以前嚴策沒有入伍的時候,戚南緒凡事都找嚴策,現在根本不可能找到,連電話都沒辦法打,糾結再三,終于一通電話打給他,哭着喊出了久違的“嘯嘯哥哥”。
這幾乎是放下了“尊嚴”。
倒黴孩子也有讨要安撫的時候。
嚴嘯頭痛,戚南緒從沒跟他撒過嬌,他擅長收拾戚南緒,卻不擅長安撫戚南緒。
但戚南緒大概是真的太難過了,等了半天沒等來一句寬慰的話,抽抽搭搭的哭聲突然又變得如夏天的驚雷一般響亮。
嚴嘯此時已經走到宿舍門口,耳膜被吼得鑽心地痛,連忙将手機拿遠。
“嘯哥。”身旁傳來熟悉的聲音,嚴嘯心中一動,轉身就看到昭凡朝自己走過來。
“怎麽了這是?”昭凡正在吃煎餅果子,那果子太大,被分成了兩半,各裝一個口袋。
在電子閱覽室碼了一天的字,嚴嘯本來就餓了,一見煎餅果子——主要是看到昭凡的吃相——肚子裏的饞蟲就開始敲鑼打鼓。
戚南緒哭聲響亮,嚎啕之聲從手機聽筒裏傳了出來。昭凡專攻狙擊,聽力本就異于常人,輕而易舉聽到哭聲,疑惑地看向嚴嘯,“這是?”
“家裏的弟弟。”嚴嘯不得不解釋,“跟人打架輸了,委屈得哭天搶地的。”
戚南緒哭得凄慘,但聽起來着實有些好笑。昭凡沒忍住,唇角向上彎了彎,自覺不太禮貌,立即擺手道:“不好意思啊。”
“沒事,我都想笑。”嚴嘯實話實說。
“你這當哥哥的,弟弟打架輸了你都不安慰兩句?”昭凡湊近,聽到好幾聲“嗚哇”、“嗷啊”,頓時更想笑了。
“我不太會。”嚴嘯說:“主要是這小子以前不跟我哭……”
“手機給我。”昭凡伸出手,“我會哄孩子。”
嚴嘯眼尾撐開,頓了頓,“你确定?”
這孩子可不是普通孩子。
“确定啊,哄孩子又不難。我連店裏的狗子都能哄笑,還哄不好你家弟弟?”昭凡說着已經拿過手機,又問:“你弟多少歲來着?”
“十歲。”嚴嘯摸摸鼻梁,“他要是不聽,你也別跟他耗。”
“對待小孩要耐心啊。”昭凡笑了笑,往旁邊走了幾步,這才對着手機道:“弟弟。”
戚南緒打了個哭嗝,“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