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早間六點的號角聲準時響起。
餘歲困頓地睜開眼睛,只睡了六個小時,他現在困到站着都能睡着。
吃早飯的時候,餘歲吸取了教訓,拿了一碗粥一個雞蛋還有一個大肉包,勢必要把昨晚上沒吃的宵夜彌補回來。
喬明洋坐在餘歲對面,有些愁人。
昨天餘歲将近十二點才回的宿舍。
他睡眠淺,他們宿舍就靠近樓梯口,宿舍木門也不太隔音,餘歲出去後沒多久他就聽到一陣一陣的腳步聲,中間還夾雜着教官嚴厲的吼叫。
咚咚咚,跟地震似的。
在宿舍的喬明洋擔憂,在外的餘歲倒是跟沒事人一樣,回來後聽到喬明洋問他是不是被教官發現了,他打着哈欠說了句沒事不嚴重,就又睡了過去。
喬明洋覺得他心可真大,跟對面睡得像死豬,完全沒聽到一點動靜的程譚,心一樣大。
吃過早飯,一行人浩浩蕩蕩朝着操場進發,繼續訓練。
上午結束訓練的時候,程譚提了一嘴: “今天活雷鋒怎麽不來送水了,該不會是換目标了吧”
餘歲這才發現今天從早上開始就沒有收到投喂。
“那不挺好,”餘歲看得很開, “白吃人家的東西,遲早是要還的。”
程譚: “……”好像在說他,不确定,再看看。
沒人送水,程譚只好自己跑了趟小賣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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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了一袋子沉甸甸的東西回來,發現餘歲不知從哪掏出來了紙筆,眼下正奮筆疾書。
程譚狐疑地問: “你在寫啥”
四周都是嘈雜的人聲,餘歲沒擡頭。
于是程譚走過去,定睛一瞧: “尊敬的老師,今天我懷着十二萬分的愧疚以及十二萬分的懊悔,寫下這份檢讨書……”
“檢讨書!”不看還好,一看,程譚差點兒沒抓住自己的聲音。
他有些震驚又瞬間明了,義憤填膺地開口: “就你也沒偷沒搶的,那事兒不是過去了嗎幹什麽讓你寫檢讨啊!”
“不是偷東西的事。”
“那咋”
餘歲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小本上,眼皮都沒掀,懶得再跟他解釋一遍,只說: “你轉過去,背對我。”
程譚問着,但照做: “做什麽”
餘歲把本子放在他背上。
程譚: “……”
合着是拿他當桌子用了。
“他為什麽寫檢讨”問不着本人,程譚幹脆轉頭去問喬明洋。
哪知喬明洋也支支吾吾: “以後你就知道了。”
他怕自己說出來,程譚會接受不了。
看着就像有秘密。
程譚瞪着眼珠,咋咋呼呼指控兩人: “你們有事兒瞞着我!咱們這麽多年的交情,沒有親情也有感情吧,什麽事不能讓我知道……”
“那你幫我寫。”餘歲一巴掌拍上他背, “不行就別吵,我寫不上字了。”
程譚聲音被那十成十功力的一巴掌掐了,聲音沒了但他嘴型在動。
喬明洋幹脆把頭偏了過去,假裝看不到。
從小到大,餘歲寫過的檢讨不計其數,要真數起來……估計能和黎荀收到的情書相媲美。
餘歲正寫着檢讨,過了會兒,突然察覺頭頂不是強烈的日光,而是落下來一片陰影。
他擡起頭,看見一個短發女生遞過來一瓶小東西。
餘歲愣住,沒接。
應該說他不認識這個女生。
大腦正飛速檢索,只聽短發女生說: “昨天晚上是你吧,幫我倆躲那個教官的。”
餘歲又實實在在地楞了一下。
反應過來,是那對大半夜不睡覺,在樓梯口密會的小情侶。
“我沒別的意思,就是表示一下感謝。”
看了看自己手裏即将寫完的兩頁檢讨書,餘歲這下是真噎住了: “……”
說真的,他還真不是在故意幫他們躲教官,他只是心疼他的自熱火鍋,所以才跑的。
誰知道分明有兩個教官,卻都追着他們倆,壓根是把他們當成那對偷偷約會的情侶了!
“你放心,你們的事情我不會說出去的。”短發女生放下小圓瓶,信誓旦旦地伸出三根手指, “我保證!”
餘歲幹巴巴來了句: “……謝謝”
但是已經快人盡皆知了。
大半夜自熱火鍋沒吃上不說,還引火上身,誤打誤撞……
只有程某蒙在鼓裏。
“什麽你,什麽你們,昨天晚上有發生什麽了”程譚一臉迷茫地轉過頭,這兩人在打什麽謎語而且怎麽又變成女生送水了
餘歲轉過程譚的腦袋: “桌子要有桌子的自覺,別亂動。”
程譚: “……”神他媽桌子要有桌子的自覺。
天熱得讓人喘不過氣。
腳下的操場仿佛成了一口熱鍋,而他們是即将被烤熟的食材。
餘歲拿起方才女生塞給他的小圓瓶,程譚好奇地湊過來看。
“防曬霜”
程譚忽然大徹大悟: “她暗戀你啊!”
“……暗戀你大爺。”餘歲給他一個白眼。
程譚認真回應: “別吧,我大爺一把年紀了。”
餘歲: “哥屋恩滾。”
“女孩子就是精致,但我覺得我再篩下去,膚色就不是健康的小麥色,而是黢黑的黑人了。”程譚啧啧兩聲,毫不客氣地擠出一坨乳白液體,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糊上臉,粗狂地上下左右揉搓。
喬明洋打擊他: “黑人在我們這曬得可能比他們家鄉還黑。”
對比程譚的“洗臉式”塗抹,餘歲和喬明洋就顯得正常多了。
“優雅”地将暴露在外的皮膚擦了個遍,餘歲撩起一邊短袖,看見了一道明顯的分界線。
之前沒注意,還真曬成兩種顏色了。
程譚還在糟蹋自己的臉,餘歲把寫完的檢讨折成方正的小塊塞進口袋,站起身,順手把他手裏的防曬撈走。
“诶!我還沒擦完呢!”
餘歲: “讓暗戀你的女生給你送。”
程譚: “……”
……
短發女生回到紮堆的女生營地,還沒放送昨晚的消息,就見餘歲一路小跑過去,在茫茫人海中精準鎖定一人。
短發女生啃了口男朋友手裏的冰棍,給自己壓驚。
然後她又看見,另一個比餘歲高出半個腦袋的人,嘴角淺淡地勾了下,又擡手抹去他臉上多餘的防曬霜。
這是飯香啊!
還吃什麽冰棍
“卧槽!昨晚偷偷牽手就算了,他們在外面也這麽光明正大的嗎”
“啊啊啊啊啊!我先磕為敬!哪位老師能寫文的,最好是帶點顏色的那種……”
“仙品……朕的氧氣瓶呢……快來人……”
那邊歲月靜好,這邊沸騰了。
餘歲已經走遠了,壓根沒聽到遠方的爆鳴。
角落裏,一個寬闊的背影蹲在牆角。
看上去要多落寞就有多落寞。
左側,小弟糾結再三,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皺皺巴巴不知道派什麽用途的紙巾: “老大,要紙嗎這張幹淨,我沒用過……”
寧大少爺幽幽轉頭,一腳踹上去: “要你個錘子!”
-
軍訓不單單只有紮馬步站軍姿這樣苦的生活。
經歷一周,班上大多數人已經開始熟絡起來。
知道餘歲畫畫可以,同學老師一衆力薦下,小餘同學這幾天不需要為曬黑發愁,而是要為板報發愁。
一開始餘歲是極為唾棄這種背棄朋友,自己偷懶的行為,但抵不過每天大汗淋漓。
不用稍息立正的日子。
真香。
每個班一共擇出兩名學員共同完成板報,和餘歲一塊的還有個女孩,是長發,紮了低馬尾。
看上去就是個腼腆的小女生。
可是……
餘歲把手機放回口袋,分出一絲餘光。
她為什麽老是看自己
說不上哪裏奇怪,但餘歲就是感覺有點奇怪。
而且這種感覺……莫名似曾相識。
暫且放下心裏的問題,兩人讨論一下了這次版畫的主題,元素,以及色調。
定完基本框架就花了将近一個小時,畫完草圖已經到了飯點。
這邊沒老師看着,也沒有教官吹口哨讓他們訓練,餘歲放飛自我,手邊是畫筆,腳邊是零食。
日子過得潇灑又滋潤。
一連吃了一根冰棍,兩包牛肉幹,他現在撐得慌,幹脆跟程譚他們發消息說中午不去食堂。
也就程譚天天在那摸魚,消息回得可快。
餘歲放下筆打算休息會兒,誰知黎荀跑來抓人了。
看到塑料袋裏一堆拆開的包裝,餘歲感覺有人臉開始黑了。
黎荀将視線定在他手裏還沒拆開的冰棍: “你中飯吃這個”
“沒啊,不是我吃的。”餘歲否認,把燙手山芋遞給一旁的女生。
“去吃飯。”
“再等會兒,我把草圖畫完就去——”
黎荀: “等不了。”
餘歲被他拽了一下,站起來: “為什麽等不了,食堂就在那又不會跑……”
黎荀掃他一眼。
“好吧,我覺得食堂長腿了。”
在餘歲走後,低馬尾女生看了一圈四周,确定沒有神出鬼沒的教官後,她掏出手機,打開某個群聊,快速敲字:
[姐妹們不得了!磕瘋了磕瘋了!鯉魚cp是真的!]
[圖片][圖片][圖片]
[我跟你們說……]
去食堂的路上,餘歲順手扔了他剛剛制造的一堆垃圾。
中午的午休時間很長,有近乎兩個小時的時間。
餘歲去食堂的時候已經沒什麽人在吃飯了,但是學生們好像把這裏當成了庇護所,玩手機的玩手機,吐槽的吐槽,當然還有無法跨越男女宿舍這道阻礙,偷摸談戀愛的。
随意點了一碗牛雜面,餘歲吃着吃着驚奇地從裏面挑出幾根切成細絲的胡蘿蔔。
“我點是的牛雜面吧,為什麽會有……這東西”
黎荀擡頭。
幾根,兩根。
大約是阿姨拌面時不小心掉進去的。
但就是這兩根,讓餘歲如臨大敵似的皺着眉。
胡蘿蔔這東西,就算是頭發絲粗細,他也能火眼金睛般找出來。
“別挑了。”
看着餘歲雞蛋裏挑骨頭似的将整碗面翻了個底朝天,黎荀無可奈何地将自己那份推過去,和他換了一碗。
黎荀平淡地說: “能長高也是上天垂簾。”
餘歲瞪着他: “喂!你這樣是以身高取人!”
黎荀眉峰動了動,無聲擡眼看他。
餘歲正想用言語教訓他,旁邊那桌忽地開始唱起了生日歌。
桌上沒有生日蛋糕,跟他一樣是一碗面,插在上面充當蠟燭是的一根燒烤烤串。
一群人挺歡樂,但落在餘歲眼裏卻是滿滿的心酸。
“……我該不會也要這樣過生日吧。”餘歲發自肺腑地感嘆。
在這封閉管理的基地裏,甚至沒有小蛋糕。
黎荀這次沒說“可能” “或許” “大概”這種模棱兩可的話。
他說: “不會。”
餘歲眼睛瞬間亮了。
正想問他是不是已經計劃好了,然後聽到他又說: “可以破例讓食堂阿姨煮碗長壽面。”
“……”有區別嗎!
餘歲瀕臨崩潰的邊緣。
“絕交。”小餘同學記仇記得不是一般嚴重, “我們的感情就像這碗放了胡蘿蔔的牛雜面一樣。”
“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粥。”
黎荀聲音差點劈叉: “什麽”
扒拉最後兩口面,餘歲沒讓黎荀抓到質問自己的機會,腳底抹油似的一溜煙跑沒影了。
“……”長本事了。
-
後一天是周末,但是軍訓期間不放假。
每日餘歲都可以抽出上午的時間出板報,今天也一樣,訓了一半中途便撤了。
但不一樣是的和他一塊的那我女生身體不适,請了一天假在宿舍休息。
那就只有他一個人了。
板報已經進入收尾狀态,
兩個小時很快過去,餘歲動作麻利地将整體細節添加完畢,剩下的就是文字部分,也很快。
午休時間一到,周遭環境便開始嘈雜起來,基地并沒有完全限制學生的活動時間,這會兒人來人往倒是熱鬧。
一個男生推着板報過來。
在他左側站定。
餘歲撇了眼,那人大包小包的裝備比他還離譜。
視線在空中相撞,餘歲似乎捕捉到了他慌亂的眼神。
“……”
最近奇奇怪怪的人真的很多。
餘歲收回視線。
良久。
寧钊鼓起勇氣跟餘歲搭話: “那個什麽,你熱嗎”
餘歲搖頭: “我有挂脖小風扇。”
“哦行。”
寧钊悻悻摸摸耳垂,沒摸到東西,才想起來他今天沒戴耳釘。
過一會兒。
“要水嗎”
“不要。”
寧钊又問: “驅蚊水”
餘歲: “……”
餘歲放下粉筆,正視他: “你到底想說什麽”
寧钊徒然一驚,他目的性這麽強嗎
他努力鎮定: “咳……就是,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
然而還沒等他報上大名,就聽到餘歲老實說: “不記得。”
寧钊: “……”
他再次定定心神: “我叫寧钊,我們第一天的時候見過的,在三樓,我住310.”
餘歲拖長音調“啊”了聲。
寧钊眼睛驀地亮了,正欣喜,卻又聽他說: “是左邊那個還是右邊那個”
左邊右邊
他分明……是中間那個!身高差應該很明顯啊。
寧钊第一次在人身上栽了跟頭,心裏有點點不爽。
“……這不重要。”
餘歲覺得他下一句話的開頭會是“重要的是xxx……”,還真讓他猜對了。
寧钊輕聲咳了下: “重要的是那天我真沒把你當成小偷——”
餘歲打斷他: “那你是來”
寧钊: “一會兒你有事嗎帶你去看個東西,算是我……賠禮道歉。”
餘歲想了想: “有事。”
他得繼續畫板報。
“那晚上我在小賣部後面等你。”寧钊锲而不舍。
餘歲: “”
這像在說:放學別走,老子在小巷子裏等你。
啊約架
已經金盆洗手的小餘同學表示困惑,還帶點羞澀是怎麽回事
餘歲緩慢地擰了下眉毛,本想拒絕他,但那人像是怕他不答應似的。
“就這樣說定了,”寧钊摸摸鼻子,接着快速塞給他一個東西, “随手買的,我不愛吃甜的,給你。”
這人,真的好怪。
餘歲注視着掌心的紙杯蛋糕,腦袋裏突然蹦出來一個想法。
“你……算了,我現在有空。”
……
……
“這只狗叫來福,我店裏的常客。”
幾天下來,他們已經和小賣部的阿姨,以及常駐小賣部吃自助餐的小狗,打成了一片。
阿姨笑意盈盈道: “還真是托它的福,生了一窩可愛的崽崽,我這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
驕陽似火,小賣部門口的老式風扇呼啦啦地轉。
一個風扇,四個人蹭。
“來福”喬明洋呼喚着那只小土狗,給它掰了半根火腿腸。
穆翀燚一本正經地開玩笑: “不,你不應該喊它來福,要喊學長。”
自從初三畢業那年KTV醉酒,他們已經了解到這位年級第二的真面目。
平時看着斯斯文文,喝了口酒就像開了閘門,髒話粗話什麽都來,就差站外邊罵街了。
但試問誰會真正喜歡學習
穆翀燚偏了偏頭,黎荀吧大概。
反正他裝不了一點。
“餘歲咋還不來,不是說十分鐘嗎”程譚瞧了眼手機, “這都快半個小時了。”
喬明洋思忖了下: “可能是被什麽事耽擱了也說不定,不然我們買飯給他帶回去”
“回想去年的今天,我們已經在前往演唱會的路上了。”
雖然事後被家長們臭罵了一頓。
程譚正回憶,他們面前走過一群人。
“好像看着挺嚴重的,手背上一片紅疹……”
“聽說是十班那個長得很好看的,叫什麽來着”
“餘歲”
“……”
一旁黎荀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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