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聖子惡童-6
對望以艾森移開目光,朱莉安娜暈倒在地上結束。
艾森離開房間,直接朝走廊盡頭的角落走去,那裏的鮑爾從看到他開始就試圖逃跑,但艾森趕到一腳踢到他的頭上,剛把他領子拽起來,鮑爾就惡狠狠地咒罵起來:“沒救了!沒救了!厄瑞波斯,這些東西都丢啦!”
艾森給了他一拳,将他翻過身,揪着他的後領把他拖在地上往另一頭走。
鮑爾一邊掙紮一邊喊罵:“你算什麽東西?你不過是宇宙裏繼承力量的一個人,沒有你也會有別人,你死了也會有別人,你們這些短命鬼,以為自己在做什麽!你想當好兒子、好弟弟嗎?噢不行,你殺了自己的侄子,你騙你姐姐你可以解決,其實你解決不了吧,你自欺欺人嘛,現在來怪我,明明是你自己害怕。你想當英雄,守護人類嗎?噢也不行,你這個傻種做了選擇,呆在房間裏閉上眼,所以讓那麽多人去死啦。你想當……”
艾森轉頭又給了他一拳,鮑爾反而笑起來:“噢噢,說中你了,你走投無路了。你還想當什麽?說出來我們一起笑一笑。”
“走投無路的是你。”艾森一把拽開窗簾,陽光照射在鮑爾臉上,鮑爾只是撇撇嘴,沒有說話。
“鮑爾·鄧肯。”艾森念出撒旦的全名,接下來準備送他去死。
撒旦也不罵了,突然朝他幾乎溫柔地笑笑,伸手握住他的手:“你看艾森,我死了還會有新的撒旦,你死了還會有新的你,你們死完了還會有新的厄瑞波斯,我們對于宇宙,都太不重要了。我死沒關系,但我想讓你明白這個。”
艾森蹲下來看着他:“去死。”
忒皮爾洛斯趁這個時候,從後院迅速逃跑。
警察沒有來,來的是軍部的人。他們收拾出了十三具屍體,其他受傷的人送去了醫院。赫爾曼的手下,軍部的亨利送救護車走的時候,特地來到艾森面前,跟他說:“不要擔心,犧牲是難免的。”
艾森沒有說話,望了一眼救護車,他覺得其他人是不會這樣想的,比如在擔架上被擡走的艾弗裏,正對着他叫罵,什麽髒話都說了出來,最後說:“我要起訴你們!愛得萊德!你們做這種陰險的勾當!法庭見!魔鬼!”
于是艾森便看了一眼站在門邊,靠着柱廊的赫爾曼。或許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赫爾曼轉向了他,沒什麽精神的臉上擠出了一個安撫的笑容,穿過軍人和醫生走向他。
“等下先送你到酒店,晚點普魯伊特神父會來接你,需要我陪你等嗎?”
艾森搖搖頭。
赫爾曼伸出手臂,攬住艾森的肩,每次見到艾森,都覺得他比之前又高了一些,每次他對艾森的愧疚都會加深一層。這些事,本不該由艾森面對,艱難的決定,應該由父親來做,保護愛的人,守護家庭,無一例外是他的責任,而艾森,在赫爾曼眼裏,還僅僅只是個小孩子。
艾森在發愣,思緒飄得有點遠,看着傷者都送走以後,軍人們擡出屍體,從白布上滲出血,這時他的腦袋像被突然錘了一下,回到了現實世界。
赫爾曼在這時拉住了他,要帶他離開,不必看這些。艾森跟着他轉頭朝旁邊走,腦海裏都是艾弗裏和塔米罵他的話,當然,記得最深的,還是貝拉的眼睛。
他們也沒有回房子,因為伊蓮娜在照顧朱莉安娜,艾森并不想再進去,況且偶爾醒來的朱莉安娜的喊叫聲,也實在有些令赫爾曼心碎。
等車的時候,他們什麽也不做,就站在後院裏,赫爾曼本打算抽雪茄,看了看艾森,又收了起來,艾森只是望着後院的秋千,那是原來給埃德加的。
赫爾曼猶豫着開口:“等朱莉安娜好一些,我和伊蓮娜會去看你。”
艾森點點頭。
赫爾曼又說:“艾森,你很久沒有和我們聯系了,你最近過得怎麽樣?除去這件事。”
艾森轉頭看他:“一切照舊,不用擔心。”
“艾森,”赫爾曼沉重地望着他,“我總是擔心,也會一直擔心。”
“我沒事。”艾森便說,“教廷你都打點好了,會有什麽事呢?我又是他們口中的‘天選之子’,想也知道不會有什麽事。”
“如果這樣就好,有任何事你一定要告訴我。”赫爾曼告訴他,然後突然沉默了一下,又繼續說,“不知道為什麽,我總是覺得還有什麽地方我沒能為你做到。”
艾森轉過頭看赫爾曼,有一瞬間很想問問赫爾曼,他剛才造成了無辜的人的死亡,赫爾曼不想說些什麽嗎?不想責備他嗎?但看到赫爾曼擔憂的雙眼,艾森還是什麽都沒有問出來,只是扯着嘴角笑了下。
司機開來了車,将艾森接走,帶去了酒店。
關于衣食住行,艾森實在不用操心,赫爾曼一定會給他準備最好的,包括這間頂層房間,自帶游泳池,平臺自建沙灘,甚至移植了棕榈樹,陽光又是一片大好,海就在隔壁。
艾森走進去,拉上了窗簾,讓整個房間陷入黑暗,反鎖門,倒在床上昏睡起來。
不記得睡了多久,他醒來了幾次,房間的過分黑暗又讓他很快繼續睡過去,他暈暈沉沉,或許是根本不願動腦,排斥思考,便也沒有任何想法。他遠在成為厄瑞波斯之前就有了家人,每個艾森無一例外,家人是他生命的起點,對他而言實在意義非凡。
最後一次醒來時,艾森坐起來,千方百計躲着的思緒入侵到了他的夢裏,他無法再入睡,只能起身。他看了一眼表,晚上八點十五分。
然後他走到書桌前,展開紙,用筆沾了沾墨水,寫上“抱歉”,然後自殺。
下一個艾森很快來到,新艾森是從一場好的睡眠裏被拉過來的,本正是美夢一場,醒來就看見了趴在書桌上的屍體,随即便是記憶的“複蘇”。
“……你,”這個艾森愣了一下,低頭看死掉的艾森,瞪圓了雙眼,“你殺了埃德加?喂,那可是埃德加,你……”
然後他注意到書桌上的道歉紙條,氣急敗壞地揉成一團扔在地上:“搞什麽!你做的事你一死了之,留下爛攤子給我?”
他在房間裏團團轉,抓着自己的頭發,上一個艾森的記憶源源不斷地被“回憶”起來,那些細節被逐漸豐富,聲音、氣味、觸感通通真實地傳遞。他覺得很難受,上個艾森太不負責任了,叫來了一個太近的艾森,這個艾森怕也是個害怕“擊沉港口”的膽小鬼,一樣戰戰兢兢、一樣害怕失去,大概率也會做出輕率的決定。
艾森坐在床上焦慮地咬自己的手指甲。朱莉安娜有個絕技,她做香草冰淇淋很好吃,艾森小時候一直覺得說不定她在冰淇淋裏加了什麽成瘾的東西,不然怎麽會那麽好吃?這種手藝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就連伊蓮娜都不知道。
可惜埃德加從未嘗過。
艾森走回到屍體旁邊,彎腰盯着死去的艾森的臉,輕聲又恨鐵不成鋼地說:“你怎麽能這麽做呢老兄……那是朱莉安娜,我們愛她……”
他很沉重地嘆了口氣,抓了抓自己的頭發,一把把屍體推到地上,自己坐下來,重新展開一張紙,寫道:“我也沒辦法,我試了。抱歉。”
然後自殺。
新的艾森愣了更久,反應過來以後對着兩具屍體各踹了一腳,頹然地抱着腦袋坐在地上,通過強迫自己均勻呼吸來保持平靜。
朱莉安娜左臂有道淺疤,因為小時候艾森為了探險掉進山中的窄縫裏,那時他看不見底,以為掉下去就會死,同行的朱莉安娜死死地趴在地上抓住他,有根樹枝恰好卡在中間慢慢往下落,一路順着朱莉安娜的胳膊滑下來,劃出長長的口子,血頓時流出來,但直到接他們的人來,朱莉安娜也沒有放開手。盡管艾森被拉出來之後,他們才發現,坑很淺,掉下去也就是踩在地上而已。
艾森站起來推開書桌邊的艾森,一邊展開紙一邊自言自語:“我不,我不要留下來,我不要承受這些……”
在紙上寫:“祝你好運,老兄,先走一步。”
然後自殺。
又一個艾森來到,在房間裏走了幾圈之後,活得超過了半小時,坐在床上看自己的屍體,又開始遐想。
他想起來赫爾曼從未責怪他,就跟死掉的艾森說:“他一直是這樣的,以前也是,現在也是,自己家人要照顧自己家人,我犯的錯他一定會想方設法地幫我彌補,我殺了人他也不會讓我去坐牢,所以,家人照顧彼此,我會選朱莉安娜也是正常的。”
他走到某個艾森面前,看他死去的臉:“對吧?”
問完沒有得到回答,又覺得這死去的艾森表情太祥和了,仿佛遠離了糾結苦痛,咬咬牙坐在書桌上,展開紙開始寫:
“親愛的下一個艾森,看起來我是這些人裏最健全勇敢的那個(笑),我先替你罵了,我們确實想逃,所以留給你。我現在腦子不是很清醒,我想是死亡的甜蜜滋味在召喚我,畢竟你看到幾具自己的屍體倒在一起,也一定會有‘他們在做什麽,看起來很有趣’的想法吧?(笑)要知道,群體性自殺是很常見的,當然,這也和我目前擺脫不了的一些想法有關,我不太想走出這個房間,面對接下來發生的一切事。既然我要先走一步,公平起見還是告訴你吧,我在思考我們最不該思考的問題,我在想,這些事毫無意義。如果沒有這個力量,我會是世上最驕傲的人,我沒有受過任何挫折,我也不必受任何挫折……
算了。
——不過你看,你開始想‘如果當初’的話,就證明走不出來了。
說句題外話,卡夫卡的一篇小說裏,父親和兒子因為什麽事争吵起來,父親對兒子說‘你給我去死’,兒子說‘好,我去死’,接着走出家門,來到橋邊,跳下去死了。卡夫卡說他寫到這裏,有種
ejaculation的愉悅感。我隐約知道那是什麽,現在我做點更刺激的,我放下筆就去死,雖然前面已經有艾森做過了,留給我的愉悅感減少了大半,但應該也不會體驗太差。(笑)PS:如果我記錯了,不要糾正我,畢竟我現在腦子不是很清醒。(笑)
建議你吃個冰淇淋,說不定能多撐一會兒。
祝你好運,老兄。”
艾森放下筆,蓋上筆帽,擡起頭看着面前的牆,設定新的參數,笑了一下,牆裏彈出一發子彈穿了他的頭。
下一個艾森撇着嘴讀完他的信,拿打火機燒了:“陰陽怪氣,不知所雲,心理問題這種事就不要想,也少來說。”
他留下一句“祝你好運”,迫不及待地加入了死去的隊伍。
越來越多的艾森累積起來,半個房間已經填滿。
新的這個艾森看起來是個較為平靜的人,把死掉的艾森堆在一起,去洗了個澡。
他站在門口深呼吸,準備邁出去。
他拉開了門,沒成功,又關上,回到屋子裏。
他看了眼表,活了四十五分鐘。
他看電視,胃裏一陣惡心,去吐了一會兒,回來再看電視,看不下去,看了一會兒彩虹小馬,又吐了一會兒,回來關掉電視,想睡一下,睡不着,很清醒,他脫掉衣服睡,渾身發冷,穿上衣服睡,渾身發熱,他站起來在房間裏轉,去給自己煎火腿,吃了兩口又吐出來,他站在頭暈,躺着惡心,他在房間裏轉來轉去,轉來轉去,轉來轉去,大聲地咳嗽,對着鏡子看見青白的臉,他在房間裏轉來轉去,轉來轉去。
他坐在椅子上看堆起來的小山似的艾森屍體,攤攤手:“也許不是我要死,”他低頭看自己的手,“是我每個細胞都想死。”
他把“祝你好運”的紙通通扔掉,重新寫。
他寫:“我走不出來”,給前臺打電話叫了一個冰淇淋。
然後自殺。
又有幾個艾森死掉,冰淇淋送到,這個新來的艾森拉開門的一條縫,盯着服務員看了很久。看得女孩兒臉有點紅,把冰淇淋端在盤子裏輕輕地遞給他。
艾森接過來,跟她說謝謝,關上了門。
他嘗了一口,香草冰淇淋。
于是去死了。
每個後來的艾森都得到了一個冰淇淋,每個吃掉的部分都越來越多,剩下的越來越少,艾森在逐漸好起來。遺言的紙越來越多,艾森的屍體堆滿了房間,拉開門都有點費勁。
這次來的服務生是個男人,畢竟誰點這麽多冰淇淋還一次次地點是會讓人有些奇怪,之前一直給他送的女服務員跟在後面。
男人遞來托盤:“先生,您的冰淇淋。”
這個艾森仍舊只拉開門縫,靠着門框笑起來,笑容陽光燦爛:“噢噢,太好了,謝謝,我正想來一個,上一個被人吃過了。”
男人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什麽也沒說,又朝裏望望,房間裏漆黑一片:“今天天氣很好,屋外陽光很不錯,這扇窗外是海,風景也很好。”
“是嘛。”艾森走出來,關上門,“那我出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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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有問題,卡夫卡原詞被和諧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