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創世-16
有些人,總是一句話就能讓人冒火。
比如艾森。
安德烈這會兒從劇烈的情緒波動中回了回神,力氣也恢複了些,聽了這句話,皺着眉轉頭看他:“什麽?”
艾森一身一身地出汗,他還是頭疼,可又覺得熱,便拉開拉鏈,脫下最外面的外套,安德烈看着他的動作,猶豫了一下,還是提醒他:“喂,你這樣感冒會加重……”
他還沒有說完,艾森便幾步來到他們面前,帶着興師問罪的口吻:“我說過了,我不談判。你憑什麽代替我做這種決定?”
安德烈太陽穴跳了幾下,磨了磨牙,壓着聲音說:“我贏了。”
“那根本不重要。”艾森告訴他,“不要幹涉我的生活,不要幹涉我的決定。”
安德烈重重地把椅子往後一推,站起來:“那你他媽別暈過去啊,暈都暈了說他媽這些。”
洛斯本來只是在看熱鬧,他酒很多了也不想動,以為不過又是一場了不起的艾森發脾氣而已,因此安德烈發火才真的讓他震驚了一下,手裏的酒杯都停了下來。他猜想在賭鬼上頭的時候——賭前和賭後——最後不要惹他們。
“我暈過去之前也說了吧,”艾森站直,低頭看安德烈,“這是我的家,這個人是來找我的,誰給你權利替我做決定的?”
洛斯舔舔嘴唇,插嘴道:“消消氣,消消氣,厄瑞波斯,安德烈也是為你好。”
艾森把頭轉向他:“你給我安靜一點。”接着他又看向安德烈,“我生存了這麽久,我對付過那麽多異種,我有我自己的處世方式,我有我的工作方法,我不需要任何人幹涉我的決定,一旦我決定了,其他人照做就可以,所以……”
“你他媽腦漿裏有伏特加吧,傻逼。”安德烈平平無奇地白了他一眼,“我忍你很久了,你當我脾氣好所以完全沒态度是嗎?”
艾森的語氣仍舊很平靜,仍舊是居高臨下、興師問罪的口吻:“你發什麽瘋,控制一下你自己。”
“媽的,我他媽真是……”安德烈帶着怒氣笑了一聲,用大拇指蹭了蹭自己的眉頭,“喂,大家攤開講,你憑什麽教我做事?你憑什麽對我呼來喝去,召之即來揮之即去?我他媽因為你,現在體內還有不知道是不是毒的東西,你他媽來怪我?”
“因為我雇傭你,你欠我錢。”艾森擡擡手,“但這個不重要,我說的是……”
“這怎麽不重要,這個最重要,你跟我的關系要先界定,再來讨論我的哪些行為是越界的。”安德烈靠站在桌邊,抱起手臂,“說實話,你覺得你付錢雇傭我,我就得給你當狗是吧,你對我的事可以随意幹涉,我對你就得退避三舍,敬而遠之,我順便給你磕兩個頭吧兄弟,你喜歡我可以叫你聲爹,既然拿錢甩我,我就給你保證服務。”
艾森皺起眉不耐煩地看他一眼:“你能不能冷靜一點,你現在講話……”
“粗俗是嗎?粗俗就對了。我已經說了,我在你面前是很收斂、很忍耐的了,你給臉不要臉而已嘛。”
洛斯又插話道:“厄瑞波斯,你消消氣,仔細想想安德烈也是為了你,救了你一命,不然你現在肯定已經死了,死靈狩可不好惹啊。安德烈贏了牌噢。”
艾森的眉頭皺得更緊,安德烈狐疑地看了一眼洛斯。
艾森看了一眼彭加列,便對安德烈說:“先殺了他,殺了他之後我們再談。”
“談什麽?”安德烈懶散地靠着,沒有動作。
艾森盯着安德烈的臉。
安德烈聳聳肩:“如果我做錯了,那賭約就無效,他不用死,我不用不殺他。如果我做對了,你就給我道歉吧。”
“你做事的方法對錯與否,和他是否能活下去,是兩個話題。”艾森盯過來,臉因為發燒一片通紅,脖子也粉了一片,嘴唇卻蒼白駭人,裂了一道口子,額頭全是汗。
安德烈看着他:“我覺得這是一個話題,一件事。”
“你在我的家,吃我的食物,睡我的客房,喝我的酒,未經我的允許,讓雜種進我的家門,在我的桌上賭牌,一片狼藉,怎麽敢這麽理直氣壯的?”艾森有點不敢置信,“還要我道歉?要我感謝你救我嗎?”
彭加列這時才轉頭看他們兩個,兩人站在桌面對峙,安德烈氣勢洶洶,賭博帶下來的狂熱正在消散,但情緒還是很昂揚,像是吸過毒後的第12個小時,艾森看起來病恹恹的,不是很有精神,看起來也神智也很難說清醒,正用一條手臂撐着桌面。
如果這是一場吵架,現在誰勝誰負已經很明顯了。
但安德烈的神色略有不忍,因為艾森看起來确實被病情和憤怒雙重折磨,安德烈這會兒沒那麽興奮了,有點想算了。
但這時艾森松開撐桌的手臂,站直,很平靜地跟安德烈說:“滾出去。”
安德烈愣了一下。
“從我家裏滾出去。”艾森說,“欠我的錢不用還了,就那麽點錢也沒必要被你拿來侮辱你和我,我買頂帽子都比雇傭你貴,何必落這種罵名。沾上髒東西會惹來一聲腥,現在我知道了。”
安德烈的臉頓失血色,盯着艾森的臉,冷笑了一聲,點點頭:“哦,原來你沒那個心思使喚我。懂了。”
洛斯小心翼翼地說:“但是……”
艾森轉頭跟他講:“你也滾出去,如果再出現在我面前,就會死。”
洛斯的話頭截停,不知所措地看了眼安德烈。
艾森看妖精:“你留下。”
妖精看了眼洛斯,可洛斯正在看安德烈,安德烈的視線随便地落在一個角落。于是妖精站到了艾森身後。
安德烈深呼吸,嘆口氣,朝艾森伸出手:“好吧,以前多謝關照了。”
艾森垂眼看着他伸出來的手,沒有接,只是說:“不必了。”
安德烈笑了下,收回手:“好。”
他轉身朝門口走,經過彭加列,停下來:“你走吧,你不用死了。”
“可我的死期是由你定的。”
“那就以後再說吧。”安德烈轉頭看艾森,“我覺得生命是很值錢的,為了活命做什麽我都理解,與之相反的邏輯,我一概不理解。”
艾森沒有說話。
洛斯從桌邊走開,跟在安德烈身後,彭加列也起身,跟着走到門口,妖精去收拾桌面,艾森獨自站在房間中央。
他們下了樓,艾森也走出去準備回房間,準備睡一覺。
他瞥了一眼門口,看見三人站在門廊裏,安德烈手握着門把手,擡起頭來望了他一眼,正巧閃電照亮了他們,一人看向天空,一人看向遠方,安德烈在看他。
艾森想起自己,這個自己,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安德烈。那時安德烈也是這樣的目光,他的目光裏總帶着一些憂郁和心事重重,讓人直覺他不是個簡單快樂的人,艾森把這目光歸咎于人,因為做人總免不了愁緒。
然後門在他們身後關上,隔斷了外面轟隆隆的雷聲,室內一片寧靜。
艾森看着華麗高大的門,沒有動,他在想,那些愁思有多少是因為望着我才産生的呢?又有多少是和擔憂、牽挂有關的呢?他又想起他久未謀面的父母,斷絕來往的姐姐,他為了驅魔殺掉的人,他自己散落在無數地方的孤獨的屍體。當然可以在今晚這樣一個雷雨交加的夜裏死去,不過,在天涯海角,在世上某處,有沒有人此時此刻,在思念他?可他無緣無故,在此地死。
妖精來到他身邊,輕輕告訴他:“他們走了。”
艾森沒有應聲。
妖精又說:“今晚的雨,下得很大,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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