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你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第27章 你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後來他躺在醫院的病床上,發了高燒,耳邊只迷迷糊糊聽見林秋婉說着很多話,卻怎麽也聽不清一句。
好像是在說不要記恨父親,不想他們父子反目成仇,又似乎是希望他早點好起來,帶他去游樂場玩,去很多地方。
其實他在心裏是怨恨父親的,怨恨那人的虛僞、偏激,大男子主義,從小到大都在壓迫他,從未給過他任何自由。
可他又不得不感謝父親逼就了他這樣冷酷絕情、無人看透的性格。
他的兒時雖然是不幸的,但母親治愈了他一整個童年,才沒有讓他變成自卑懦弱、缺乏安全感的人。
自從林秋婉死後,他們父子之間的隔閡也越來越大,有很多年沒在同一張餐桌上吃飯,也沒有平靜地講過話。
思緒終止到這一刻,季松亭輕輕揉了揉眉心,回過神來才發現,天已經黑了,他竟在房間裏走神了這麽久。
他将油畫挂回了畫板上,拿過車鑰匙走向門口,打開房間門的瞬間就看見了坐在門口昏昏欲睡的簡桉。
對方秀氣的臉頰上沾染着幾處顏料,懷裏還抱着一幅畫,微卷的睫毛像是兩片蝶翼般輕顫着。
從男人蹲下的這個角度看過去,竟無端有種溫柔憐惜的感覺。
就在他顫動的睫毛快睜開時,季松亭立馬若無其事地站起來,用腳踢了踢他的身體,語氣煩躁地質問:
“你怎麽還在這裏?我不是讓你滾了嗎?真夠死皮賴臉的。”
簡桉先是茫然地眨了眨眼,後知後覺地發現旁邊的男人,微微一愣。
他晃悠悠站起身,将懷裏描繪了一整天的油畫遞過去,誠然道:
“早上我不小心弄髒了你的畫,現在這幅是賠你的,你……收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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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季松亭不耐煩地想拒絕,目光忽而無意間落在油畫的少年上。
他的臉色倏然一變,眼睛裏閃動着難以置信的神采。
簡桉怎麽知道他十六歲的樣子?!
他從小到大并沒有照相的習慣,偶爾被林秋婉拉着用手機拍照,也僅僅只是存在相冊裏沒有洗出來。
所以對方是從哪裏看到的?
他可以百分百确信,自己十六歲的時候根本不認識簡桉,也沒有見過。
季松亭眸中掠過絲絲冷光,随後一把拽過畫像,手指着油畫上和母親筆下一模一樣的少年,一連串怒問道:
“你從哪裏知道我十六歲的樣子?又是從我媽手機裏偷窺到的?你這樣做有意思嗎?很好玩?是不是以為這樣做可以得到我一絲原諒?你這樣只會讓我更讨厭!”
說完,他将手裏的畫紙卷成一團,毫不留情地扔進了垃圾桶。
簡桉嘴角微微抽蓄了下,男人低沉的聲音傳入耳中,卻像一道驚雷炸響。
他臉上的期待,期待季松亭能恍惚間想起,哪怕只是一瞬,也被那些話炸得七零八落,其實他早就猜到了這樣的結果。
他深深吸了口空氣,落寞地轉過身想要離開,忽地被身後的季松亭叫住:
“等等,都不要臉賴到現在了,走那麽急做什麽?”
聽到這話,簡桉還是條件反射地回身看他,疲憊的眼睛裏泛起一道光芒。
但對方卻是意味不明地揚起唇角,輕輕冷哼了一聲,接着不緊不慢地命令道:
“晚上小言要來過夜,你做好他愛吃的飯菜,然後把我隔壁房間收拾幹淨。”
簡桉在原地僵了好幾秒鐘,垂在身側的手指才動了動,眼神呆滞地搖了下頭:
“我累了,不想做,找別人吧……”
明明都已經對那人失望透頂了,自己還在奢望什麽?還在為季松亭一句挽留的話懷有期待做什麽?
察覺到眼前人有違抗的意思,季松亭面色帶着一分愠怒,攥住他的手腕,說:
“裝什麽清高?你不做也得做!”
簡桉掙紮了幾下,所幸男人的力度沒有下狠,可他還是拼盡全力才将手臂抽回了回來,心裏第一次有了想抗拒的念頭。
他忍住酸澀感,略微沙啞的嗓音帶着輕顫:“松亭,我們還沒離婚,你就帶別人來家裏,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季松亭似是沒想到他會這麽說,不由地訝然了一秒,随之而來的是嘲諷:
“你還有感受?當初你害死我媽,還要觍着臉進入季家,擺着一副醜陋的面孔惡心了我三年,你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這些話聽過太多,依然還是傷人。
簡桉淚眼朦胧地凝視着他,不言不語,迷迷蒙蒙的視線透過薄淺的水霧,映出一張模糊不清的臉。
這張深愛的臉還是和記憶中的一模一樣,只不過不屬于他罷了。
他用盡最後的力氣轉身,心底最後一點火焰徹底熄滅,越走越遠。
季松亭怔愣在原地,心頭似乎被那雙溫柔至極、此刻含着點點碎碎淚光的眼睛不輕不重地刺痛了一下。
莫名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他輕輕晃了下頭收回感覺,微眯起眸子注視着走道裏瘦削的身影。
那人最會蠱惑人心了不是嗎?
他差點就被騙了!
季松亭低眸瞥了眼手表,時間剛好臨近六點鐘,他還得開車去接沈初言。
剛要拉門關上,他眼角餘光忽然瞥見了垃圾桶裏的畫像,失神了兩秒。
經過一番不屑的思想鬥争,他還是彎腰從垃圾桶裏将揉成球的畫撿了起來。
上面被褶皺覆蓋的少年嘴角微揚,目光炯炯,居然流露出意氣風發的氣息。
與現在的他大相徑庭。
只有他自己知道,母親從來不會畫他任何冷漠成熟的樣子,有的全然都是少年的樂觀、純真和活力。
可僅憑林秋婉畫的一半不到的人物,連情緒都還沒來得及繪上去,簡桉為什麽知道母親對他的習慣?
就算是學生,也不該學到這樣細節。
季松亭看着手裏的油畫漸漸皺緊眉頭,眼神有一點困惑,又有一點憤怒。
或許是林秋婉在世時,簡桉千方百計偷學到的吧。
對方知道自己極度思念母親,特意繪了母親生前留下的畫,好讓自己對他産生情意,這樣缜密的心思真夠沉重。
殊不知這種行為在季松亭眼裏,無疑是一種挑釁,一種赤裸裸的侮辱。
……
彎月如鈎,夜色沉寂。
卧室裏太過煩悶,更別說是被禁足了三天三夜,再繼續待下去,簡桉感覺自己的精神狀态遲早要崩潰。
下過雪的花園很靜,靜的連蟲鳴都沒有一聲,到處白茫茫一片。
他恍恍惚惚地沿着一條貫穿院落的甬道而行,鼻尖聞着清風攜來的木香。
沒走多遠,他的頭開始有些昏沉,腳步踉跄地靠在一棵雪松旁,艱難地喘着氣,擡頭看清前面的瞬間連呼吸都停止了。
暖黃的路燈異常溫馨,不遠處的長椅上坐着兩個舉止親密的人。
他不用想都知道,那兩人就是季松亭和沈初言。
簡桉就這麽躲在大樹後,眼睜睜看着沈初言将咬過的蛋糕笑着遞到男人嘴邊,而對方也是毫不猶豫地吃入口。
他知道的,季松亭從來都不喜歡別人吃剩下的東西,更不愛吃甜的。
以前自己為了給季松亭過生日,熬夜親手做了一個蛋糕,而那人連看都不曾看一眼,就直接扔進了垃圾桶裏。
從那以後,他再也沒在男人面前吃過甜食,也沒有做過蛋糕。
只要是對方讨厭的東西,簡桉就從不去碰,哪怕是自己喜歡的。
可現在看來,這些當初偏執的習慣,原來也可以被打破,只是對待的人不同而已,愛與不愛的區別太明顯了。
下一秒,他竟看見季松亭忽然靠近旁邊的沈初言,兩人的距離不過寥寥,隐約間好像親在了一起。
看到這,簡桉立刻回身躲在樹後,左胸膛的深處,泛起了一陣尖銳的疼痛。
他滿臉漲紅,急促地呼吸着,臉上淌着淚水,一溜溜地閃着光。
為什麽他要來這裏,為什麽要看見那些不該看的……
另一邊,季松亭側過頭輕輕用紙擦掉沈初言嘴角的奶油,眼神中帶着幾分寵溺,聲音低沉而溫柔:“可愛。”
沈初言雙頰羞紅,有一點拘束地低下頭,“剛剛我還以為阿亭想……”
“嗯?想什麽?”
男人歪着頭湊在他面前,眼尾輕佻地彎起,喉嚨裏溢出一聲勾魂的笑。
“阿亭真讨厭~”
沈初言輕輕推了他一下,嬌柔的嗓音帶着點讓人心癢難耐的感覺,誘惑性地抿了抿那雙濕潤的唇瓣。
樹後,簡桉抱着雙膝坐到了地上,腦袋忽地不輕不重被什麽東西敲了下。
他茫然若失地擡起頭,雙眼含淚地看向來人,立馬擡起衣袖使勁擦了擦臉。
陳媽舉着清除積雪的長杆站在他旁邊,看一個小醜般哼笑着,“丈夫被人搶了只會躲起來哭,沒出息!”
“我,我沒有,只是眼睛進沙子了。”
簡桉用力揉搓着雙眼,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塵,從地上站起來。
“難道你不會去搶回來嗎?”
簡桉搖了搖頭,“他不愛我,又怎麽可能搶的回來,他恨我恨的要死……”
陳媽舉起長杆敲了敲樹上的積雪,說:“廢物一個,什麽都不會,老婆子我真難以想象你是怎麽害死林教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