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十六年前的一段回憶
第26章 十六年前的一段回憶
“你為什麽不去上課?你為什麽要跟人打架?我讓司機送你到學校門口,不帶你去教室,就是要讓你學會獨立,你倒好,居然給我惹是生非!”
季骁鐵青着臉,只覺得自己五髒六腑的血液都在沸騰,手指着跪在地上、頭破血流的季松亭,怒呵道:
“我平時都是怎麽教你的?做事三思而後行,要有教養懂禮貌,你占哪一點了?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了嗎?!”
小松亭擡起頭平靜地看向男人,蒼白的臉頰上還殘留着好幾道傷痕,卻天生帶着一種固執和倔強。
他用力咬住嘴唇,強忍着身上的疼痛,不卑不亢道:
“是他們先說你是殺人犯的!還說我是殺人犯的兒子!面對那群沒禮貌的東西,不需要有教養。”
年幼的他并不理解父親所謂的教養是什麽,只是天生的傲骨不允許自己向任何人低頭,他也看不懂這個表面正人君子的父親為什麽會導致別人破産自殺。
聽到這話,季骁愣了下,眉頭緊緊蹙在一起,但為了能在兒子面前扮演好一個正義父親的形象,他沒有選擇解釋。
男人的胸脯劇烈起伏着,瞪得滾圓的眼睛充盈着憤怒,咬牙斥責道: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現在小小年紀就這麽猖狂,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以後長大了是不是要把天掀了?!”
一旁的林秋婉嘆了口氣,輕輕拉住男人的手臂,心疼地看向地上的兒子,說:
“骁哥,你別太生氣了,我先帶小亭去擦點藥吧,然後再看看這件事怎麽解決,而且小孩子任性挺正常的。”
“你給我一邊去,慈母多敗兒,就是因為有你這樣的母親,才會寵出這麽一個桀骜不馴的逆子!”
季骁抽回手臂,反而覺得她心軟的話是在火上澆油,恨鐵不成鋼地罵道:
“我就他一個兒子,我要他任性做什麽?我要的是讓他從小韬光養晦,厚積薄發,以後好接手我的公司,而不是變成一個執跨子弟的樣子!”
Advertisement
其實丈夫心裏怎麽想的,作為妻子,林秋婉最是一清二楚。
表面雖在教育兒子杜絕暴力,但季骁要的,從來都不是一個只靠蠻力解決的人,而是鋒芒不露、善于算計的職場精英。
可季松亭的傲然和固執,無疑是在挑戰季骁的忍耐性和征服欲。
小松亭淡漠地瞥了眼惱羞成怒的父親,孩子受到委屈和責備時不甘心的天性迫使他反駁道:
“難道被人欺負,就該忍氣吞聲嗎?”
不料對方卻對他這點委屈視若無睹,心裏越發認為自己的兒子竟這般不服管教,連他這個父親都敢頂撞,當即厲聲道:
“你還敢頂嘴?回擊的方式有很多種,你為什麽偏偏喜歡以暴制暴!到現在你都還沒認識到自己的錯誤?”
此話一出,林秋婉立刻蹲下來,輕輕拍了拍小松亭的肩膀,焦急地勸道:
“快,小亭,跟你爸爸認個錯,說以後不會再打架了,會理智處理矛盾,然後媽媽帶你去包紮一下傷口。”
但小孩就是小孩,哪有那麽容易就妥協,更別說是為了維護父親的名譽才被人狠狠揍了一頓。
小松亭捂着布滿瘀血的手背,小小的肩膀被疼的顫抖了下,但聲音卻依然鎮定地回道:“不,我沒有錯。”
季骁被這冥頑不靈的話氣得夠嗆。
他本以為自己苦口婆心的教誨可以讓這逆子認清錯誤,有所收斂,卻沒想到換來的居然是變本加厲的反抗。
“好!很好!小小年紀嘴就這麽硬,今天我必須锉锉你的銳氣!”
季骁揉着抽痛的額頭,忽地停下了踱步的動作,轉而朝沙發後面的李堂伸出手,“管家,把家法拿來!”
李堂顯得有些左右為難,心驚膽戰地提醒道:“董事長,這……少爺年紀還小,恐怕承受不住,董事長三思啊!”
“我讓你去你就去!”
“是,董事長,我這就去!”
看到自己的丈夫要來真的,林秋婉眼神裏透着慌張,起身将兒子緊緊護在身後,說話時哽咽了一下:
“你瘋了嗎……?小亭只是一個十歲的孩子,你就這麽狠心?他還是不是你的親生兒子了?何必對他這麽嚴格?”
對于林秋婉而言,那些所謂的名利地位、才華橫溢,和成績優越的苛刻要求,她都不屑一顧,也不想兒子繼承什麽。
現在作為一個母親,她只想要季松亭簡單快樂,幸福健康,別無所求。
“就因為他是我兒子,我才要狠下心來教育他,讓他知道下次該怎麽做!”
說着,季骁手裏握緊長鞭,用力拉開了死死護在前面的女人,随後一鞭子迅速抽在了小松亭的後背上!
一股鑽心剜骨的疼痛瞬間蔓延全身,整個後背像是被刀割裂了般。
小松亭痛苦地悶哼一聲,原本遭受過拳打腳踢的身體顯然承受不住這樣猛烈的重擊,挺直的脊背不禁彎了下去。
他泛紅的雙目怨毒地望向父親,以及那條猶如毒蛇般兇狠的長鞭。
被強行拉開的林秋婉護子心切,撲上來用自己的身體擋住又落下來的一鞭。
烏黑的秀發忽而斷掉幾根,淩亂地披散在肩膀上,她臉色煞白,瞳孔緊縮,卻依舊緊緊抱着季松亭的肩膀不放手。
小松亭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況吓到,一時間不知所措,聲音也染上了哭腔:
“媽!你……”
季骁沒想到她會沖過來,手裏揚起的長鞭壓根來不及收住。
他驚慌了一瞬,臉上的憤怒又變成了不可理喻,随後聲色俱厲道:
“陳媽,把夫人帶去房間上藥!”
這一鞭子,陳媽也是看得心咯噔了一下,于心不忍地去攙扶林秋婉,奈何對方執意護着兒子,根本無法拉開。
最後叫來了好幾個女傭,才勉強将奮力掙紮的林秋婉帶回了房間裏。
季骁煩躁地閉了閉眼,睜開盯着趴在地板上的兒子,問道:“最後再問你一次,到底錯了沒?還敢不敢頂嘴?”
小松亭虛弱地直起身子,決然地搖頭,“我……沒有錯,也沒有頂嘴。”
暴怒的男人又一次揚起長鞭抽打在他背上,毫不留情,緊接着将疼得蜷縮成一團的兒子提起來,走向大門外面。
此刻迷糊不清的小松亭被扔了出去,像一只被丢棄的家貓摔在了雪地裏。
而父親絕情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那你就在外面跪着,跪到認錯為止!”
原來除了母親,沒有人敢上前護他。
不知道她挨了鞭子,疼不疼……可是他自己真的好疼好疼,好像快死了一樣。
冷風橫掃過凍僵的臉頰,漫天紛飛的雪灑落在瘦弱的身上,冰涼而刺骨,仿佛要将人整個都吞噬掉。
小松亭強撐着精神,害怕睡着,用力抱緊了自己,僅僅只有十歲的他卻經歷着這個年紀不該有的壓力和痛楚。
房間內,林秋婉并不配合女傭們塗藥,而是一一将人趕了出去。
在陳媽的口中,她得知了自己的兒子已經被扔在門口,此刻正淋着風雪。
她怎麽也想不明白,季骁竟然會這麽狠心,只是為了能讓季松亭記住教訓,就不顧他年紀尚小,用職場上那些爾虞我詐的手段來逼迫十歲的兒子認錯。
季骁是卑劣的,可她不是。
卧室的門已經被仆人鎖了,林秋婉只能打開窗戶,将上面懸挂的窗簾扯了下來,和周圍可以打成麻繩的東西捆在一起,緊緊綁在了旁邊堅固的衣櫃上。
她深吸一口氣,向下俯視了眼三層樓的高度,本能的害怕還是讓她瑟縮了下。
但女子本弱為母則剛,她想救兒子的決心只一瞬間就覆蓋了心裏那片恐懼。
林秋婉沒有絲毫猶豫,把編好的窗簾往下一扔,整個人緊緊抓着繩子,跨出了窗口,一點一點地順着麻繩挪動。
半空中砭骨的寒風刮着她瑩白如玉的臉頰,身上的白紗裙也沾染了雪花。
就在離地面差不多兩米的時候,窗簾的長度卻不夠了,林秋婉心一狠,緊閉着雙眼,咬牙松開繩子跳了下去!
落地的一瞬間,骨頭似乎都被摔散架了,手背和額頭滲出了絲絲縷縷鮮血,腳也跟着重重崴了一下。
“哎呦……”
疼痛讓她忍不住叫出聲,但又立馬捂住了嘴,扶着牆壁一瘸一拐地站起來。
她不知道季骁有沒有在監控前監視着季松亭,但一想到傷痕累累的兒子,便顧不得那麽多,一路順着牆角走到了門口。
在看到地上被厚厚一層雪覆蓋的兒子時,林秋婉的心頃刻間揪在一起,眼淚也不自覺地滾落下來。
她用力刨開那些雪,将昏迷不醒的小松亭緊緊抱在懷裏,顫抖着手在他額頭、胸口一一探過去,卻滾燙無比。
“小亭別怕……媽媽來晚了,一定要撐住,我們現在就去醫院……”
懷裏的人劇烈咳嗽了幾下,毫無顏色的薄唇嗫嚅着,有氣無力地說道:“媽……我沒錯,可是我害你被打了……”
林秋婉:“傻孩子,媽不疼,你怎麽那麽倔呢,平白無故吃那麽多苦頭。”
季骁看着監控裏迎着風雪走遠的母子倆,卻沒有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