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烏托邦的救贖
第24章 烏托邦的救贖
“這就對了嘛,來,吃飯。”
陳媽欣慰地點了下頭,握住他的手腕,小心翼翼地把那碗盛滿菜的米飯端在他手裏,又将筷子遞了過去。
“謝謝……”
簡桉顫顫巍巍地捧着碗,如同枯骨一般的手臂和瓷碗顯得格外突兀。
不料對方卻并不接受他的道謝,眉眼間鮮有的一點慈祥蕩然無存,指責道:
“你這死倔脾氣的,真要謝我,就把藥費錢給我結了,然後不準告訴季總我給你買藥,我這老太婆還想多幹幾年。”
“我知道了,陳媽,不過錢一定會還你的!只是我現在身無分文,等我找到工作,會加倍還給你!”
許是求生的欲望,又或者是想趁着自己身體還康健的時候做些事情的念想,簡桉強忍着胃裏翻江倒海的痛苦,一口一口将飯菜塞進嘴裏,艱難地咽下去。
他兩個腮幫子塞得滿滿當當,險些噎着,可心裏卻頭一回覺得這碗飯比這三年裏吃過的所有東西還要香,還要安心。
陳媽就這麽盯着他吃完飯,随後将塑料袋裏的藥一一拿出來,擺在床上。
她輕輕拉過簡桉的手,觸摸在藥盒上,詳細地叮囑道:
“這個長方形的扁盒吃三片,沒有包裝的藥瓶吃兩粒,有外殼的藥瓶吃一粒,眼藥水滴兩滴,用之前搖一下确定是不是,每天早中晚三次,聽懂了嗎?”
“聽懂了,陳媽,謝謝你……”
眼前那個面若枯槁的青年語無倫次地說着謝,眸中噙淚,卻眼神空洞。
“得了,別謝我了,我可不想跟你有什麽關系,容易惹禍上身。”
Advertisement
陳媽無奈地皺起眉頭,面露責怪,随後拿過他手裏的碗筷,推門而出。
房間裏沒有燒開的水,簡桉小心翼翼扶着牆壁來到洗手間,從水龍頭裏接了一杯生水,和藥一起喝了下去。
冰涼的感覺順着咽喉冷在心口,洗手盆裏空靈的滴水聲響徹在耳畔,他背靠着牆壁緩緩坐下,雙手緊緊抱着膝蓋。
依稀間,仿佛看見自己的身影,漸漸被黑暗擴大、扭曲、撕碎,孤獨而無助地承受着一切,滾燙的靈魂早已沒了喧嚣。
以前他常常活在自己堆砌的假象裏,固執地認為,只要能留在心上人身邊,日子一久,該有的,總歸會有。
到現在才明白,原來和一個不愛他的人結婚,是不會幸福的。
不知道坐了有多久,簡桉才麻木地站起身,摸索着回到了卧室裏。
他從床頭櫃的暗格裏翻找出了顏料和畫筆,以及一張珍藏很久的油畫布。
所幸自己之前偷藏了一些,才沒有被季松亭全部搬走。
就在剛才,他有了大賽的靈感。
窗外是冷冷的夜,潮濕的空氣裏,帶着淡淡的憂傷。
玻璃窗前貼着畫布,雙眼失明的青年拿着顏料站在窗口,手裏捏着筆,夜風徐徐拂過他額際柔軟的碎發。
每勾勒一筆,他內心深處暗湧的情緒也被融入一寸,那些虛幻中美好的幸福的,堕落在救贖中,籠罩着謊言與罪惡。
斑駁的光影投射出油畫的質感,明暗對比每個毛孔都透着悲傷。
畫像上,飄渺的雲霧若隐若現覆蓋在上空,莊嚴肅穆的教堂卻透着幾分詭谲迷離的氣息,一面可見的牆壁高挂着許多個朝上倒過來的黑色十字架。
白皙柔美的希臘少年身着一襲金絲鑲邊禮服,淺藍色的眼眸宛若薄澈的午夜星空般優雅溫順。
他朝上帝的雕像伸出了右手,目光虔誠,上帝的左手也同樣伸向了他。
可上帝被覆蓋的影子,卻長着角。
像救贖的光,又像墜落的灰。
在少年的旁邊,站立着手捧聖經的教父,和祈禱的修女,他們長袍的衣袖口竟縫綴着幾只黑色紋理的蝴蝶。
油畫的整體蘊藏着多種因素、多種色調,樂觀的畫風和陰郁的藝術美并存。
他雙目失明,卻畫出了這個世界最令人驚嘆的色彩。
次日,陳媽依舊按時來送了飯,在看見簡桉明明瞎了眼依然還能從容作畫時,震驚了好半天,卻沒有上前打擾。
一天又一天,簡桉完全将自己沉浸在畫像的世界裏,夜以繼日,無法自拔。
到了第三天淩晨,他終于勾完了最後一筆,将畫輕輕放入畫框之後,順帶題了一個畫名:《烏托邦的救贖》。
放下筆,簡桉疲憊地倒在床鋪上,沉沉地睡了過去。
等到再睜開醒來的時候,時間已經是第四天上午了。
天花板朦朦胧胧忽而浮現在眼前,然後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突如其來的光線有些刺目,雙眼疼得厲害,簡桉擡手遮住眼簾,眨了好幾次,才勉強完全睜開。
他難以置信地坐起來,垂眸反複打量着真實的手臂,內心日日夜夜的煎熬在此刻終于得到了一點解脫。
他又能看見了!
那雙有些深陷的、但是十分漂亮的眼睛裏,這會閃爍着明亮興奮的光彩。
簡桉急匆匆爬下床,忐忑不安地站在房門前,随後無聲無息擰動了下門把手。
就在他以為門依然是被反鎖的狀态時,門栓忽而發出一聲輕微的響動,緊接着房門竟緩緩打開了!
季松亭這是要放他出去了?
簡桉沒有絲毫猶豫,推開房門走出了這個禁锢多天的卧室。
本想着先去跟周曼香借些錢還給陳媽,但走着走着,他還是克制不住地走到季松亭的房間前。
那人現在還在別墅裏嗎?
而且卧室門也沒有關。
他悄悄趴在門框上,探出半個腦袋,緊張地往裏面瞟了瞟。
房間裏空無一人,季松亭不在。
但是架在窗口地板上的畫板卻引起了他的注意力。
據他認識那人這麽久以來,季松亭雖對美術有些興趣,卻從來都沒有動手描繪過任何畫,那畫板上的油畫是怎麽回事?
由于眼睛剛恢複的原因,簡桉沒能看清畫上的內容是什麽,只是隐約有點像人的輪廓,還是張半成品。
眯起眸子凝望了好些會,他從感覺上越發覺得窗口那張油畫莫名眼熟。
內心的躊躇和掙紮讓他止步不前,但最終好奇還是占據了主動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