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會有人可憐他的
第1章 不會有人可憐他的
姚市第一人民醫院。
“簡先生,這是您的診斷書,我建議您住院并進行藥物治療,您的家屬呢?”
聽到醫生的話,簡桉才從恍惚中回過神來,目光落到手裏的檢測報告單上。
他粗略地掃了眼密密麻麻的病情分析,結論那幾個黑色字卻狠狠刺痛了眼球。
上面寫着:重度抑郁。
怎麽會這樣呢……?
平常他那麽樂觀生活,怎麽會突然患上這種精神疾病……
想到家屬,他頭一回感到這個詞竟然這麽陌生。
親生母親嗜賭如命,從懷上他的那一刻就把他當做向簡家讨債的工具,父親雖是簡氏集團董事長,卻從來不認他這個兒子,更是将他當成商業聯姻的傀儡。
連同那個名義上的丈夫,這三年裏卑微讨好的愛人,也對自己不聞不問。
所以……他哪有什麽能依靠的人?
“簡先生?”
醫生又喚了一句。
簡桉閉了閉眼又睜開,澄澈如水的眼裏似乎飄蕩着一層淡淡的薄霧,清秀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牽強的笑,輕聲道:
“我不住院,您幫我開些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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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是個冰冷的地方,比地獄還要冷,他不想聽見這裏痛苦的哀嚎,更害怕見不到季松亭,要獨自承受黑暗的煎熬。
心理醫生淺淺皺起眉,“簡先生,您現在的精神狀态不容小觑,住院可以更有效緩解病情,希望您能好好考慮下。”
“不了,謝謝醫生。”
簡桉态度堅決地搖了搖頭。
他不敢去想象在死寂的病房裏自己生不如死的樣子了。
等到排隊拿完藥後,醫院外面不知道什麽時候淅淅瀝瀝下起了雨。
簡桉沒有打車,一個人撐着傘獨自走在路邊,診斷書也被揉成團扔進垃圾桶。
陰霾滿天,雨從天上飛漫而下。
他瘦骨嶙峋的身軀在寒風中搖搖欲墜,心像被雨水滴打得直直顫動的玻璃窗,被這無邊昏暗拉扯到心靈淵底。
他這幾天時常失眠,食不下咽,一個人開着燈火從天黑坐到了天亮,腦子裏想的都是出差的季松亭。
明明知道那人對自己恨之入骨,卻還是要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
只要他再堅持一點,再努力一點,對方總有一天會看見他的好。
簡桉呆滞地望着馬路中央洶湧的車輛,一個前所未有的念頭油然而生。
念頭突然冒出來的時候,連他自己也被吓了一跳,連忙往後退了兩步。
這時,口袋裏的手機忽而響起了電話鈴聲,為了能及時知道季松亭的來電,他專門為那人設置了特殊的鈴聲。
他心頭一震,面露喜色,剛要接通,旁邊一輛疾馳而過的車子突然掀起巨大的浪花朝他濺了過來!
簡桉下意識卻不是躲閃,而是緊緊用身體護住了懷裏的手機。
半人高的水浪全部澆在他身上, 瞬間就将衣服淋透,冰涼的水珠順着頭發往下淌,整個人狼狽不堪。
簡桉禁不住打了個寒顫,第一時間擦幹手指滑上接聽,泛白的嘴唇哆嗦道:
“喂……松亭,你回來了嗎?”
手機那頭的男人聽見這沙啞又帶着顫抖的聲音怔了一下,随後冷漠道:
“小言想吃你做的飯,你根據他的口味做一份立刻送來醫院。”
簡桉還想說些什麽,卻只聽到一串“嘟嘟嘟”的斷線音。
又是這樣……
每次只有等到需要他的時候,季松亭才會勉為其難和他說上一句話。
就算這樣,簡桉也心甘情願。
淋了雨的身體,被凜冽的寒風一吹,涼透脊骨,像刀割般疼痛。
他擡起枯瘦而修長的手臂緊緊抱着自己,随意在路邊打了一輛出租車。
司機見他一副落湯雞的模樣不免生起一絲憐憫,抽出幾張紙巾遞過去,問道:
“要去哪裏?”
簡桉看着手裏那幾張白色的紙巾,心裏五味雜陳,有氣無力地開口:
“謝謝,我去錦灏小區。”
……
一進家門,簡桉就急匆匆往廚房走去,連身上濕透的衣物也顧不得換掉。
幾個站在廚房門口的傭人從上到下審視着眼前那個沒有任何地位的“季夫人”,開始冷嘲熱諷:
“喲,知道季少爺要回來了特意弄成這副可憐樣給誰看呢?”
“他媽不就是靠下三濫的手段當上小三的嗎?有什麽媽就有什麽兒子呗。”
這些羞辱的話聽在簡桉耳中雖然已經習以為常,卻還是感到一陣心寒。
他從來沒有反駁過。
那些人說的都是事實,不是嗎?
他的母親就是破壞別人家庭的小三,他就是小三十月懷胎生的野種。
簡桉的雙眼被油煙熏得酸疼,整個人只是麻木地翻炒着菜。
鼻子猝不及防聞到油膩的味道,他最近厭食的症狀又犯了,胃裏一陣痙攣和抽痛,翻江倒海想嘔吐。
他強忍着不适,可一看到肉最終還是承受不住跑到衛生間裏吐了起來。
沒有吃過食物的胃什麽也吐不出,除了幹嘔以外只剩下一灘酸水。
簡桉的雙骸深深凹陷,目光無精打采地挂在牆上,瘦弱的仿若皮包着骨頭。
他難以置信地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和三年前那個滿心歡喜搬入季家、幻想美好未來的簡桉判若兩人。
不會有人可憐他的。
簡桉洗了把臉,又重新來到廚房。
就這麽來來回回吐了好幾遍過後,他終于勉強将那些飯菜做完。
簡桉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強撐着胃病發作的身體來到醫院的,只是在看到病房裏的男人時,胃痛又變成了劇烈的心痛。
透過明淨的玻璃窗,眼前那個西裝革履的男人長身玉立,眉眼冷峭,整個人有着與生俱來的矜貴。
可就是這樣清冷漠然的人,卻對着另一個人露出鮮少的溫笑。
這個笑,簡桉幻想過太多次了。
別人輕而易舉就得到的東西,在他這裏,卻是求而不得。
他默默低下頭,敲響了房門。
在聽到“進來”的話後,簡桉才轉動門把,雙腿僵硬地邁了進去。
病床上坐着的,是沈初言,沈家集萬千寵愛的小少爺,季松亭的白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