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part19
part19
敘言認識敘誠遠比認識裴以爍要早上十五年，所以裴以爍輸給敘誠并不是沒有理由。敘言不知道自己心裏的那棵毒藤是什麽時候蔓延到現在這個地步的，但是有一件事情她可以确定，她等來了那個萬一，和敘家沒有了任何關系，可是敘誠照樣不會多看她一眼，甚至以後他連看她一眼都不會了。
接手花圃後的第一個單子就是“盛華”的，敘言因為資金問題辭退了原本的送貨司機，現在送貨都是她親自開車，杜老板把他那輛小貨的暫時留在店裏方便花圃送貨，敘言對此感激不盡。可是問題來了，去“盛華”送貨，那裴以爍的辦公室她是進還是不進？
容不得她多想，花圃裏除了一個新招的電話客服再沒有別的職員，那女孩也是個新人，連開車都不會，況且她還要留在花圃裏以防有人訂單，所以她別無選擇只能自己一個人去。
硬着頭皮敲裴以爍的門時，敘言有那麽一丁點的恍如隔世的感覺。她也不知道是怎麽了，自那個夜晚開始，他便再也沒有聯系過她，一次也沒有。
從前她并不喜歡來他公司，雖然公司裏基本沒有員工知道他們兩人的關系，雖然大家也都很詫異為什麽單單她可以進他的辦公室而其他人不行，但是所有人都堅定不移地相信，裴總監的女朋友必定是哪家沒得不可方物的大小姐，于是也就把她排除在外了。可是盡管如此，敘言還是不願總到“盛華”來，她不太喜歡這種員工密集的大廈，以及進進出出所引起的品頭論足。所以她從前總是把這樣的活交給杜財的。
敘言相信裴以爍聽到敲門聲就會知道是她來了，畢竟這辦公室還沒有對其他人敞開過大門。
可是敘言錯了，辦公室裏的人并非裴以爍一個，他遲疑了一會兒才過來開門，可是敘言分明聽到了屋內有過對話的聲音。
“你怎麽來了？”見是敘言，裴以爍的表情突然有那麽一絲的不自然。
“我來送花。”敘言不想廢話，她現在摸不清裴以爍的心思，正好她現在也忙得沒空顧及他們之間的問題，不如少說兩句。
她不請自進地拿着花進去，裴以爍剛剛張開的嘴此時只能在她身後重新閉上。他沒有想到敘言會在這時候過來，剛才聽到敲門聲他還以為是自己的幻聽，畢竟這聲音已經很久違了，而屋裏的另一個人進去的時候也是直接推門而入，他其實也應該想到是她的。
敘言踏進去還沒有兩步就看見了坐在沙發上的敘誠，他單腿翹在前面的茶幾上，手上正把玩着一瓶“農夫山泉”。
敘言感覺到自己的眼皮突突跳了兩下，心裏忽然有一絲恐慌。
從前這張沙發上面套的還是米色沙發套的時候敘言坐過一回，那時候她很不解地問他:“你的辦公室從來都不來人，你還把這些擺設放在這裏占地方幹嘛？”
裴以爍沒正經地回她:“專門給你準備的不行嗎？你的專屬座位。”
那時敘言沒有當真，現在這沙發已經換了新的沙發套，曾經她留下的痕跡也随之一并被抹去了，上面坐上了別人。只是這個別人她太熟悉。
敘誠好像料到是她，一點驚訝的樣子都沒有，反而從容不迫地往一邊挪了挪，給她讓了個位子。
“我來還他領帶，他在電話裏說這個很重要。”敘誠扯了扯身上的領帶，打算解下來給裴以爍。
敘誠系着的正是敘言曾經送給裴以爍、然後在倫敦敘誠的床上看見、但是又被裴以爍說是沒丢的那條玫紅色領帶。
裴以爍十分尴尬，說:“我現在突然覺得它不重要了，也許你比我更适合它。”
敘言沒想坐下，她原本就打算插完百合她就走，裴以爍一個人在裏面是這樣，現在裏面不止他一個人她也只想這樣。那些她曾在莊微手機上看到的照片又一次鑽進她的腦子裏，親密的笑鬧的兩個男人，此時此刻不就一個坐着一個站着在她面前嗎？
“我和你哥現在還有話要說，敘言你先出去，晚上我去找你，有些事情我想和你說清楚。”裴以爍這是在下逐客令了，有些話想說清楚？什麽話？想來她不用猜也知道。
“我已經不住在原來那兒了，你別白跑一趟，有什麽話電話裏說也是一樣。”敘言轉身出去，順便替他們把門掩上，又補充道:“敘誠他現在不是我哥，我們沒有任何關系。”
敘言得承認，此時的她是有些生氣的，有些事情她至今為止都還沒搞明白，一個是多年的至親為何能做到翻臉不認人，另一個就是那兩個男人的關系。
她記得初識時裴以爍就開過玩笑說自己喜歡男人，而敘誠喜歡男人也是衆所周知的事情，這兩個人之間要說沒點貓膩敘言是萬不能信的，可是要說裴以爍和敘誠從前那些“男朋友”是一種人她也不會相信。在這一點上，她有一點過度的自我，她覺得裴以爍和敘誠不一樣，他和他并不是一類人。
敘言覺得，他們之間，也許另有隐情。
敘言離開後裴以爍才稍稍平靜了一些，敘誠已經擰開了瓶蓋喝了一大口水，他的眼睛裏噙着笑，目光随着裴以爍從門把轉移到自己的大腿。
“沒想到你現在連咖啡都不喝了，改喝這種健康的東西，上次去肯德基店你也是一臉嫌棄，如今這些垃圾食品已經入不了你的眼了，你是想長命百歲嗎？”
裴以爍沒有回答，只是一臉的不耐煩已然洩露出他此刻不平和的心情。
“我這樣的人是注定要下地獄的，敘言她也未必比我單純到哪裏去，到時候報應來了，你即使長命百歲也是孤單單一個人，你不害怕嗎？”
裴以爍挑眉:“哦？這世上還有什麽是比你更可怕的嗎？”
裴以爍轉而看向窗戶，外面不知什麽時候飄起了小雪，大概還只是一陣，窗臺上還只是淺淺一層透明的絮狀物。這裏是第十七層，高得可以看見這一整條街道的雪景，可是他卻覺得自己好像許多年都沒有見過這樣的雪景了。
那一次和敘言鬧分手，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求婚被拒心裏不好受，可是單單如此他也不至于做得那樣絕，真正起決定性因素的，還是敘誠那一通莫名其妙的電話。
如果可以，自他離開倫敦那天起，他就希望這輩子都不要再遇見敘誠這個人，他的熱情他的友好他的哥們義氣，他希望自己永遠也不要再遇到。
裴以爍從倫敦走的那天敘誠就說過:你走，我不會去追你，可是如果讓我再見到你小子，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可是誰知那麽巧，他偏偏愛上了這個人的妹妹。敘誠在倫敦給裴以爍打那一通電話，他沒有威脅也沒有恐吓，他只是說:“你過來，如果你來這一次，以後我就當不認識你這個人，不論你今後怎麽樣，我不會再出現在你的世界裏，從此你便可以毫無顧忌地生活。”
裴以爍并不天真，敘誠是什麽樣的人他不是不清楚，可是哪怕他知道這是一個鴻門宴，他也非去不可，誰叫他給的獎品這麽豐厚呢？
可是他做夢也沒有想到敘誠會變态到那個地步，他在給他倒的水裏下了藥，用那條玫紅色的領帶綁了他的手，他把他藏在倉庫裏，他讓他親耳聽見敘言對他的不在乎。
可是那又怎麽樣？
他就是寧願去愛這樣一個不肯珍惜他的女人！
“我知道你現在和她已經分手了，她現在的處境想必你也清楚，她對你來說已經沒有任何價值了，阿爍，你別再犯傻了！”敘誠激動得恨不得跳起來，他熾熱的目光對上裴以爍冷淡的眸子，對比鮮明。
“你真的覺得我所說的愛和你理解的一樣嗎？”裴以爍突然冒出這麽一句。
“你曾經說過你愛過很多男人，可是對于我來說，愛人只能有一個，我不為金錢不為權勢，我難道就不能單純去愛一個人她本身嗎？還是你覺得我非要像你一樣卑鄙？”
敘誠還是第一次聽裴以爍說“卑鄙”這個詞，從前把他逼急了他也會罵他，他總是亂揮着他的拳頭罵他不得好死，罵他天打雷劈，甚至還有許多更加難聽的咒罵，可他從沒用過如此溫和的詞形容過他。
卑鄙？
“是，我承認我就是卑鄙，我打從心眼兒裏就不希望你愛的女人跟我有關系，我怕我不能狠下心來傷害她！不過現在好了，我只要一想到我爸爸被她媽媽欺騙那麽多年，我就是告訴她什麽我都不內疚了。”
MP3終于耗盡了它最後的一絲電，敘言摘下耳機靜靜地聽着自己的心跳聲，明明是那麽地輕，可是為什麽她覺得自己快要控制不住它跳動的節奏了？
自別墅變賣後，她就一個人在花圃的雜物間支了一張小床，床寬不足一米，質地也十分僵硬，她每每躺在上面都覺得此時的這個自己已經不再擁有靈魂。她似乎是被掏空了，胸口裏那一團溫暖早就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化為了烏有，而她每次擡頭，總是能夠望見這一片雪白的房頂，就又覺得和當初又似乎并無很大的不同。
敘言靜靜數着自己的心跳，試圖讓自己更平靜一些，可是突然響起的電話鈴聲還是最終打亂了她的心跳。
雜物間裏沒有空調，空氣中的寒冷因子随着它們震動的軌跡慢慢襲向她的身體，敘言忍不住皺了皺眉，然後才接起電話。
她本以為這電話會是裴以爍打的，結果并不是。
是裴以爍的母親，一個敘言不确定是不是從第一次見面起就對她表現得喜歡的不得了、但是實際上也許讨厭她讨厭得不行的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