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Chapter Fifteen
Chapter Fifteen
等日出褪去刺眼的紅,樹葉泥土飛蟲,一切都明亮了。出租車從蘭宜駛過一棟接一棟的紅黃小樓,偶爾有沙果樹結了滿樹綿綿的碧色,餘光裏空氣都是石榴一樣的甜絲絲了。
不悶不涼。平靜的街區,新鮮的風,麻雀落在空調外機,擡頭找隐匿的星星。
幻想填滿的日子,知道會流走也不惱。三個人的學生時代,矯情的說,青春,注定在沒有風浪的水波裏慢慢湧動潮汐。
陳卿奪得數競金牌,成為蘭宜第18個數競金牌。劉聽聽斬獲物競銅牌,是五年來CPhO唯一獲獎的女生。
陳燭生說你去首都念大學吧,我供你。陳卿考慮半秒:“好。”
這樣安靜又充滿迷幻和未知的日子,沒想到陳燭生早上竟然有些生氣的樣子,陳卿不由得咽咽口水。
到底怎麽了?
祝鹽做前排。穿一身白裙子,細密好看的裙褶,一根細細的繩帶束起柳腰,風拂起像荷花。
“好看麽?好看麽?”祝鹽抓着白色包帶,眼神落在鏡子裏,時不時在陳卿和陳燭生中間飄。
“波喲踢否。”
“飯他絲忒可。”
“破費。”
“安比例無波。”
兩人連連點頭。
“喲!”祝鹽下車後先發現。一個鬥志昂揚兩個睡眼惺忪的小夥伴看看對方的手腕,紅絲線串着珠子,出奇的相似。
“我從一個老太太手裏買的。”陳燭生道。
祝鹽疑惑:“不是一個大姐姐麽?膚白貌美大長腿,小臂描一桃花符。”
陳卿打斷:“我看世紀大考卷像桃花符。”
氣氛一下涼到冰點。
早上開始排跳樓機,售票處都不敢賣豆漿油條小蛋糕。一開始祝鹽和陳燭生是不同意的,陳燭生黑着臉。
“你能行嗎?”
“我怎麽不行?”陳卿還有些睡眼惺忪,眉毛都豎起來。
三個人沒一個敢說話。
“切。”
陳燭生想:他怎麽不和自己明說?
陳卿則是越想越氣:既然他不明不白的生氣,那也別怪他。
祝鹽細細嗅到不太友善的氣息…陳燭生不會讓陳卿知道點啥了吧?可是自己明明準備了…
三個不同步的腦子,神游似的排隊,甚至沒注意到,跳樓機到底有多高。
排到了。陳卿左邊是祝鹽,右邊是陳燭生。卡上卡扣,方有覺悟,始而悔恨當初的抉擇。陳卿手上酥酥麻麻的冷汗都潤濕了他衣角。
退堂鼓打完了。雖然不知道對方因為什麽生氣,但陳卿知道還是得妥協一回。
“喂,我想拉着你。”
陳燭生直接牽住了他的手,十指交纏。旁邊急的發愣的祝鹽傻了:“你倆怎麽雙手合十了?”
雙手合十?陳卿輕輕笑了一聲,祝鹽卻又豪放的“喂”了一聲。
沒人理她,機器緩緩運作,女孩子瞪着腳蹬用力靠着後背,喊得越來越小聲,越來越絕望:“喂…”
“放心啊孩子,這個好玩的,我們還嫌排隊費勁呢。”旁邊一個大媽安慰祝鹽。
到頂了,又是讓人驚悚的咔嗒一聲。
誰說的無所謂,主要是音量,足夠周圍十幾個人聽見:“我們在十指相扣。”
集體尖叫。到底了,祝鹽興致勃勃:“再來再來!”陳燭生轉身架住陳卿:“你還好嗎!”
“不好。”陳卿閉眼一指,“我要玩激流勇進。”
排隊買了三個冰激淩,祝鹽一臉埋怨:“你倆倒是好了!誰管我了剛才。”一邊把草莓味的遞給陳卿。
陳燭生兩手空空着無奈,只好盯着陳卿舔舐冰激淩的小舌頭,瞪着祝鹽。
“烤腸吃麽?”陳燭生遞給陳卿,自然沒有祝鹽的份。陳卿別逼着要了一口,一涼一熱,陳卿牙都要酸掉了。
兩個冤家只聽陳卿笑語:“我成團寵啦?”
三個人美滋滋坐上小車,從高處俯沖,陳卿有種靈魂出竅的感覺。
“陳燭生裹好你的雨衣!”祝鹽在風裏挑釁。
“同祝好!”誰也沒管陳卿在中間瑟瑟發抖,陳卿忍不住咒罵:“你們去死…”
快到水邊了,陳卿閉上眼睛,沒想到兩個胳膊同時拽着他,他欣喜,習慣性就往陳燭生的方向倒。
“你們兩個…嗚嚕嗚嚕。”
水花在他們眼前炸開,祝鹽裹的滿當當得塑料滴水未沾,美滋滋到:“看看我!酷斃了。”
趁着陳卿撥弄滿頭水珠,陳燭生對祝鹽一個擠眉弄眼,竟然直接捧一小把水抹在祝鹽細細的裙帶上。
“你他媽!”
“诶诶诶…”陳燭生忙賤兮兮道,“你去換衣服吧,我倆去坐旋轉木馬。”
“哦哦哦…”祝鹽一臉嫌棄相。
這個不用排隊,因為小孩子都沒人玩。
陳卿坐前面一匹藍色的,陳燭生貓在一個茶杯裏,顯得嬌俏了不少。
陳卿打趣:“公主好壯。”
“我是某個天使的小狗侍衛。”陳燭生揮手,“本人陳小狗。”
機器慢悠悠轉,這一次旋轉好像只有他倆。
陳卿笑着舉起手機:“給你祝鹽嫂嫂拍照…你臉怎麽這麽黑?”
陳燭生躲躲閃閃沖過去,跳上陳卿的小藍馬,陳卿驚呼:“喂!你差點給我撞掉!”
陳燭生從陳卿後背把上把手,有意無意撞擊一下那人的後背,腦袋擱在陳卿肩膀上。
“我上來就跳不下去了,你不也是麽?”
“癢死了。”
誰知陳卿比他還靈活,直接卡上暫停時間,踩着打開栅欄的時間就逃了出去。
一會,陳卿的手機上發來陳燭生的消息。
【阿燭:我裙子帶也濕了。】
火晶燥露滋。
游樂園,摩天輪。悠悠像磨盤,轉的很慢。空氣濕熱,像黏膩的透明草莓果凍,陽光透過像星星。
那空氣就是銀河。明明盛夏盎然,陳燭生玉石般溫潤的珍珠袖扣卻平添幾分涼意。黑色涼衫的袖口略長,走過帶起初春的風。
倆人站一起,養眼極了。
僅他倆憑欄立于粉色摩天輪箱,凝縮成流光溢彩的一點。視角開闊,高處的空氣和祝鹽的瞳仁一樣純淨如水。
上升、上升。
第一個四分之一。
祝鹽莫名拉緊了肩上白色包帶。
“其實我們都知道張翰追過你哥。其實也沒很多人,就幾個。你哥他怕崩人設。”
“嗯。”
“你哥說你爸對你期望很高,不敢辜負你爸。總想照顧你不讓你學壞。”
“嗯。”
“那你還怪他麽。”
“你今天穿的很好看,發卡好精致。”陳燭生不答,反而真心誇獎,聽的祝鹽眼睛一亮。
“不過我想的是,我哥他吧,本來怎麽樣就怎麽樣多可愛,而且怎麽能是學壞呢?”陳燭生嘴角揚起淡淡笑容,雙眼定定看着祝鹽,“跟我爸學的,他也早戀。”
“是麽。”祝鹽鼻子哼出笑,“你也知道你哥可愛啊,你也知道早戀啊?”
陳燭生差點沒穩住,一把捏住手鏈第一顆珠子,腦子閃過一萬種可能。
“哈哈哈,二了吧唧的。”祝鹽笑的高馬尾一顫一顫,臉上哪裏還有剛才的陰險。
上升、上升。
第二個四分之一。
陳燭生一身輕松,扯着家常看風景,一邊激情解說,祝鹽倒是松開了包帶。
“喂,你猜我要說什麽正事。”
“剛才不是說完了麽?”陳燭生看着看着,眼睛裏的輕松漸漸消失,“還有?”
“別刺激我。”
“害,”祝鹽眼角帶笑,“把我當什麽了。”
陳燭生咽咽口水,只聽對方輕飄飄問一句。
“你猜我喜歡誰。”
陳燭生腦子嗡的一聲炸開。祝鹽眼睜睜看着對方眼神裏的悠閑轉變成失措,眼裏的笑越來越明顯。
恰好他們的摩天輪轉到最高點。
祝鹽的聲音輕如落針。
“我覺得你的眼睛很好看,裏面有時候有我,有時候沒有是其他女生。所以常常借着陳卿看盡你的瞳孔,我是不是還蠻聰明。”
此時的陳燭生瞠目結舌,一字一句道:“我一直以為是陳卿。”
祝鹽垂下眼簾:“可拉倒吧,他啊,我要是男的還能泡上。”
“泡什麽。”
“啤酒花。”一個敢說一個敢接。
祝鹽順勢接上:“其實你的那一朵吧,從見到你第一眼就開始發酵了。”
他恍惚,他淡淡想。他到現在還記得他們第一次見面的對話,很瘋。
下降、下降。
第三個四分之一。
熱烈的呼喊聲裏,他一下子聽到一個軟軟的女孩子的聲音。他湊近,細細熱熱的嗓音就在他耳邊:“同學,你喝水嗎?”
那天是真熱啊。陳燭生差點中暑。他迷迷糊糊,順嘴就吐出一串字:“不餓的。”
“啊?”小姑娘一下聽到了“餓”這個字,詫異的雙目圓瞪,也和他一起胡言亂語,“我有吃的…有三明治。”
忽然意識到男生到底說的什麽,女孩又急忙擺手,“诶不是不是…”
“咕嚕咕嚕——”陳燭生震驚自己肚子為什麽突然會響,一擡頭,對上女孩子同樣震驚的圓溜溜的眼睛。
女孩撲了層粉的小臉直接紅了,陽光下,耳朵尖都有些粉。
“你和你哥哥很像!”
她扔下餐盒就跑了:“我叫祝鹽!”
此時的祝鹽一如初見時神經,自己絮絮叨叨:“啤酒花就是調風味的,算了我也不是很喜歡。還得是麥芽,那玩意才正兒八經釀酒呢。”
“什麽東西?”
祝鹽哪理陳燭生:“喂,你再問一遍。”
“泡啤酒花?”
“不是這句。”少女急出薄汗。
“啊…”少年低頭,漏出淩亂的碎發:“是你喜歡誰?”
少女昂起纖細的脖頸,語氣漫不經心:“我啊,喜歡風吹過麥穗的聲音。”
少年像是被這句話震住了,目光渙散,反複揣摩幾遍。也沒意識到少女無聲的嘆息。
下降、下降。
第四個四分之一。
他們說得很快,好似不加思考。
“我想了很多。大概是真的喜歡上我哥了。那可是同父同母的親哥哥,我他媽是不是…我忏悔。”
“我自己都不太能接受,能不能開導一下我。”陳燭生語氣盡顯失落。
祝鹽敲着手指甲,月牙樣的白印如玉般溫潤,從容道:“開導什麽?”
陳燭生搖頭。
“那你開心麽?”
“開心。就是摸不清,一團漿糊,一邊忏悔一邊癡迷。冰火兩重天。”
“屁,我喜歡別人怎麽沒感覺,你還是沒上心。”
“我都要捧到心尖上了!”
“果然是二貨,既然都心尖了,那還看不清什麽?”祝鹽的反問直接激的陳燭生一愣,“英語那麽好,懂不懂Love equals responsibility!”
“Love equals responsibility?”
陳燭生鼻頭一陣酸涼,黑色襯衫微微動了動。
野靜停風威。
紅雲累累,樹葉上的白露幹涸的過早,逝去的水霧在陽光裏留下一陣夏天的清爽。
攬流光,系扶桑,銀杏葉通透的脈絡,難得風吹過,也飒飒作響。
他想起他秀美的臉沒有一絲血色,細密纖長的睫毛惶恐的亂顫,擰緊眉頭,訓斥的話軟綿綿。
她終于狠狠推了他一把。
“你跟祝鹽幹嘛去了?”陳卿底氣不足的問問,從他們身後的意大利冰淇淋站閃現,一臉陰沉。
竟然沒人看到他,他臉上挂不住,哼一句轉身就走。
“诶诶诶—”陳燭生跑着追上,祝鹽邁了幾步,自顧自停下,目送兩人走到很遠的楊柳樹下。
陳卿抱着胳膊:“你他媽離我祝鹽遠點。”陳燭生體力明顯好過陳卿,站在一旁平靜得很:“那我離誰近,親哥哥你?”
隔着一張好看嚴肅的皮囊,陳卿好像聽到一聲略略略。
“...”陳卿一臉“你他媽是不是賤”把臉別過,“你倆說什麽了?”
“一個大瓜!”陳燭生眼睛亮晶晶的,陳卿被他盯得不舒服,莫名擔心到自己頭上,他揪了揪陳燭生的襯衫布。
“說啊。”陳燭生不理,陳卿就捏上陳燭生的領口,把黑色柔軟的布料攥出了褶子,“找死。”
“那還能有什麽,祝鹽給我表白了。”陳燭生就這麽雲淡風輕的吐出幾個字,驚的陳卿手上動作松了松。
“你也知道祝鹽什麽脾氣,然後我也表明了一點我的态度,我倆就只能約法三章...”
“你他媽胡謅什麽呢!”
“是吧,”陳燭生攤攤手,“我也覺得她是喜歡你,畢竟你這麽招人喜歡,她還總因為我離你很近。”
“我不招人喜歡。”哪壺不開提哪壺。陳卿忽然像個小孩,急着反駁。見陳燭生一直盯着自己,頭發有些發麻,“幹什麽?”
陳燭生自嘲似的笑笑:“她說有時候看着你好像看着我一樣,就好像你現在一樣,到底是在因為誰生氣?”
陳卿一頓,一下子炸了毛:“我生氣?我生什麽氣!我生氣也是因為你們兩個我都氣得慌!”
“可是我倆成年了...”陳燭生沉下頭,陳卿莫名咽咽口水,理了理思路。
“好好好,都可着你!什麽狗屁約法三章?”
陳燭生清清嗓子:“第一,我們三個還是好朋友。”
“第二,我和祝鹽還是好朋友。”
“幼不幼稚,”陳卿徹底冷了臉,悶聲打斷,“你們狗屁情情愛愛的就這麽模糊?還有你們兩個叫我來幹什麽!”
“沒什麽。”陳燭生咳咳,竟然有點不好意思,“第三,陳燭生和陳卿能不能不是好朋友?”
“我是你爹。”
陳燭生把人摟在懷裏:“我想和你在一起。不是親弟弟,不是同住一個宿舍的室友,不是朋友的同桌,是男朋友。”
“同意嗎同意嗎同意嗎同意嗎...”這人這麽不要臉,竟然還死死把人扣在胸膛,陳卿木然的掙紮。
“同意了。”陳卿聲音這樣小,也沒想到一揚臉,陳燭生就湊過來,貼了一下他臊的粉撲撲面頰。
“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