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 Two
Chapter Two
Chapter 2:“請你......幫我畫只綿羊。”
蘭宜中學的栅欄淺,樓不高。主樓,側臺階上堆着廢棄花土和黑色塑料袋,這個時間大概是看不清了,但隐約能聽到蓬松纖維細細擺動的聲音。
巨大的蝈蝈橫竄出來,還好他走位燒,一下子繞開。
無人的地方,朽了的斷木上不定時生長菌類,所以蘭校嚴禁學生在學校采摘木耳。
成泥的爛根莖浪費氧氣。此刻陳卿就有點喘不上氣。他随便翻着祝鹽那個貼吧,全是陳燭生的貼吧。
有陳燭生打籃球的,有陳燭生幫忙搬水的,有陳燭生彎着腰,在付老辦公室恭恭敬敬但拘束的可愛的模樣。
甚至有他打球的視頻。畫質很好,拍照的女生手很穩,她離視頻裏的人很遠很遠,但放大幾倍後手都沒抖一下,時不時還會激動的尖叫。
“燭生寶貝!”“陳燭生!啊啊啊帥死了!”
是啊,那可是陳燭生,陳燭生是什麽人...但陳卿還是“切”一聲。嗤之以鼻。他想着一會看看那個小毛孩子到底長什麽樣,有這麽好看嗎?
恰好腳步聲在鐵門前停下,灰撲撲的藍,早已浸潤煙草的凜冽寒氣。陳燭生猛吸氣,終于用煙味把自己弄嗆。
陳卿攥着平板,聞到殘留的煙草味有些緊張:“咳咳,沒鎖門。”
陳燭生則是皺眉:這嗓子講課講的好啞。他均勻住呼吸,蹭蹭鞋,手指一勾扣上門,鎖扣卡上發出“啪嗒”一聲。
屋裏只打着一盞暖色臺燈,他回頭時眯了眯眼。到底是午夜,煙味在空氣中打着旋,冷絲絲的。
“你打開窗戶也沒用,哈哈我聞到了,這麽晚還抽煙?”
那人擡頭,以一個詭異的姿勢與陳燭生對視:“唱曲唱累了,事後煙。”
陳燭生嘆氣,也不好說什麽,回頭一看,被床上人熱切的眼神吓一跳。
他穩住心跳:“這樣盯着我幹什麽?”
“這麽多事,看你好看。”那人懶的翻白眼:靜靜想,果然招小姑娘喜歡。陳燭生絲毫沒回避目光,那人的一舉一動全落入他眼裏。
他瞬間低頭,随即利索的爬上床,像一只困獸,皮膚冰涼,蹭着毛茸茸的被子取暖。
“剛才幹什麽去了?”陳卿問他。
陳燭生忽然漲紅臉臊得慌,想來想去扒拉平板,怯怯嘟囔:“沒幹什麽,拍照來着,給你看我的大作。”
陳燭生手裏平板相機裏的視角很迷幻,像食用了中毒的菌子。
樟子松上富有規律的跳動的樹皮上,總挂着些黏膩如玻璃的光影,像很深很暗的海,質感光滑柔和的墨黑,如油的春水上,飄動着一片圓形葉片,水下,游動着一朵純黑色的水母。
準确說,就是拍糊了。他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拍的,應該是不小心按到了。
陳卿皺眉,仍然想着老二果然比老大顏值高,雲淡風輕道:“挺好。怎麽不拍你自己?能更好看。”
“是麽?”陳燭生心裏放煙花。
夜裏有霧,他有點小激動,沾着水霧的頭發側靠棉布枕巾。他哥在對面圍着的被子裏,映在他的黑色瞳仁,轉盼流光。
陳燭生看着對面的人,念着書的淡粉色唇瓣讓他忽然古怪的咳了咳。
陳卿就在他眼前,可是他語文功底太差,描述不出來他哥的模樣。所以他想起祝鹽對他哥的描述。
“你哥啊,真是挺好看的,一看就是學霸,乖乖的,類似一只無毒的半透明水母。”
很貼切。燈下,男生臉上細細的絨毛都清晰可見,讓人想摸想欺負。
水母用他好看的觸手,輕輕翻着書頁,吐出一串串單詞。他很安靜,是疲憊的那種靜。
他的眼睛當真是和他的很像,與其說像,不如說他們本就是同一雙眼睛。細細長長的睫毛垂下來,整個人的憂郁就逸散整個房間。
看久了,心癢癢。
可以說他們五官都很像,但氣質使然,他們眉眼間流露不同感情又使他們很不相似。
他極端神經病,他哥平日一副“生人勿進”的樣子。
所以,祝鹽有時也會罵他哥:“太高冷,怪不得長得帥挂我那個頂級貼吧都沒熱度。”
“是啊,他不稀罕除了我以外的任何生物。”他會回答,祝鹽就乜斜着眼睛瞧他。
“首先他不喜歡你,再者他肯定有喜歡的。
“你們可是雙胞胎,這你還不了解你哥?”
了解嗎?了解吧。他拼了命了想了解,結果是翻來覆去睡不着。
“你幹什麽呢?翻過去睡覺。” 陳卿盯着單詞書。
“哦。”陳燭生乖乖翻身,随便道,“哥,明天還講題嗎?很辛苦吧。”
“還行,不累。”
“真的?咱們有錢的。”
“多有錢?”陳卿掀眼皮子,桃花眼一勾,不自知的放電。
陳燭生馬馬虎虎:“至少不用你賣身吧。”
“小屁孩兒。”極老的梗,從他嘴裏吐出來,讓人心跳。
“诶——”陳燭生否定,笑盈盈糾正,“18歲的小屁孩兒喽。”
對面一聲嘆氣:“那不是你朋友嗎?他家裏又跟校長說了,沒法拒絕。”陳卿靠在鯨魚娃娃上,厚厚的單詞書蓋在臉上。
陳燭生聽了,瞬間一肚子無奈。
“哦,好吧…”
嘴上說着,陳燭生卻看着牆上的光影,憑着“呵你就慣着他但我就是看他不順眼”的态度,嘴皮子飛快:“張瀚學習一般,還天天處對象,他長得是真不怎麽樣,就純壯,傻了吧唧的…”
陳燭生不屑,胳膊塞到枕頭下,“哥,你可跟他少來往,感覺你會被騙...”
“…”
“呵。”他說完,自己都有些不信。
轉身把頭埋進枕頭,就聽見穿透枕頭不太清楚的說話聲,像軟軟□□。
“巧了,是我騙他。”
“騙什麽?”
“騙感情。”
陳燭生眼神沉下去:“他的感情有什麽好騙的?沒什麽值得圖的,還沒我有錢。”
“是麽?”陳卿擡頭,一臉期待樣子,“你要試試麽?”
對話連貫的像是沒經過大腦思考。問的人愣住了,回答的似是毫不在意,低頭背單詞。
陳燭生呆傻傻琢磨他哥的話。剛才...他哥人格分裂,人血樹顯靈。
還沒等他細琢磨,他哥一如剛才清冷的聲音溫柔了些。
“對了阿燭。你出去等着冷不冷,晝夜溫差蠻大的,周日去買件薄外套。”
吓一跳給個糖。溫柔的聲音響起,像極了邪惡後媽摸摸繼子的頭:你剛才是做了個夢。
陳燭生一哆嗦,悻悻:“好啊,那買一樣的吧。”
“嗯。” 陳卿像個沒事人,點頭,“記得早上給祝鹽那小姑娘買個豆漿,一上午總在我旁邊喊餓。”
陳燭生不滿眯眼:“那你也別抽煙了。”
又是片刻沉靜,只剩窗外時不時的車聲。
“都快一點半了。”陳卿合上書,支起身子給兩個平板充電。
陳燭生背對着他,應該是生物鐘所致,困了,大腦空白。他皺眉,再說會不會吵到他?他靜靜的低頭注視着白牆,新刷的白漆,小臺燈暖色裏折射他的影子。
燈一拉,黑暗暈開。
“睡覺吧。”
他們互道晚安,陳燭生一整晚不再說話,心卻有點癢。
窸窸窣窣的像蟬鳴,他聽見他哥的床板輕微的響,然後是深呼吸,嘆氣。鬧鐘不小心被摁亮了,四方形的藍色熒光讓面前的陳卿一皺眉。
陳卿一直這樣一副無所事事的樣子。
他看阿燭的床位傳來細細的呼吸聲,像月亮一樣平緩,好像會蔓延到天亮。
陳燭生做夢。他夢到轉學,學校叫“學生全不喜歡哥哥中學”,老師叫“保證學生精神正常老師”,課本叫“精神潔癖”,打開書裏面全是“他是你哥”。
他哪裏怕。他甩手把學校炸掉。
幾秒,熒光漸漸暗下去,陳卿才突然覺得渾身酸疼。陳卿想着,等早上弟弟走了去操場練練吧,免得打擾這個小體育生休息。
一夜好夢後,四點四十,鬧鐘準時響起。
天亮了,很亮。
清晨第一抹陽光總是準時刺穿他的眼角膜。
陳燭生一睜眼就看見頭發亂糟糟的陳卿,整個人縮在乳白色被子裏,反襯的他膚色透明。被褥都是新換的,蓬的像軟綿綿的雲,親熱的裹着男孩子,顯得他的臉頰有些不鮮活的病恹恹。
再往下看...
鎖骨…好瘦。他竟然可恥的想到早上的生理反應...
他推掉腦子裏的亂七八糟。真是的!讓他多吃點,都要瘦成鬼了!豆漿怎麽不也自己買呢?
陳燭生移開眼,屏住呼吸,輕手輕腳。
3分鐘後,剛才還在熟睡的男生,柔軟的睡衣整齊,端端正正坐在屋裏刷起了試卷。
六點整。廣播裏,教導主任嘶聲力竭:“新的一天,充滿活力!親愛的同學們,讓我們朝氣蓬勃的迎接此刻的清晨,迎接美好的光明!”
“切,”陳燭生耳朵都要聾了,“什麽光明,雙倍給下一個人。”
傍晚,陳燭生直奔蘭宜中學圖書館。
圖書館的人比往常多一點,大概是都來蹭空調的。人閑長指甲,心閑長頭發,放眼看去,沒幾個心不閑的。
陳燭生背着個黑書包,拎了兩杯學校裏阿姨做的手工奶茶。一眼看到阿冷,他比他哥還內向。
看見他了,但裝看不見,鴕鳥一樣躲躲閃閃差點埋進書裏。
他走近,點了一下木桌子,坐在阿冷對面。男生從書上擡起頭,和他對視尴尬一笑。
漫長的下午,陳燭生靜靜的坐着。他訓練了一上午,聞着圖書館濃郁的墨香,有些犯困。
“你還帶電腦?”
“嗯,”陳燭生答,“我随便玩玩。”
阿冷看陳燭生打字的手敲的飛快,不禁搖搖頭——這可不像是玩的少。
他好奇,想看看。傾過身子的一刻,對方快速彈下兩個按鍵,微信綠瑩瑩的标志攤在屏幕上。
冷自楠眯起眼睛,回頭撞上陳燭生清澈的目光:“老師,不放心我啊。”
“沒有。”
他用紙寫,字跡工整:“其實我是頂級黑客。”
冷自楠在後面補上:“其實我是邪惡校霸。”
倒是把陳燭生逗樂了,他反擊:“你明明是無敵陰暗跟蹤狂。”
對方禮貌笑笑,臉上已經紅一陣白一陣。
紅日落水晚。
奶茶喝完,陳燭生咬吸管。
阿冷抿抿嘴,捏着練習冊,熱情又拘束,跑到陳燭生旁邊坐下。直到一張紙條推到陳燭生面前,陳燭生才注意到他:加個聯系方式?
男生把手機推過來。
陳燭生看看他,大方的在紙上寫:沒有手機。
寫完,自己又開始翻着阿冷給他畫的重點。一直到天黑,陳燭生腦袋昏昏沉沉,一直把男生送到路邊的出租車上。
甚至沒注意到,不遠處,幾個激動到臉紅的女孩子拿着手機,留下了幾張他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