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Chapter One
Chapter One
--引子--
培優初升高補課班。
本該容納70人的大教室,生生塞進了100人。主要是家長好事兒,雄霸後面幾排,眼神一個個如履薄冰的放光,好像在座的的學生都是新鮮魚肉。
有兩塊魚肉沒主人,在一堆瑟瑟發抖蘿蔔白菜和好奇寶寶裏,偏偏是最顯眼的。高一點的慢悠悠剝着西柚。白一點的悶聲做題,竟也擠在肉販子堆裏,絲毫不怕被賣。
老師打趣:“聽說我們陳燭生同學是這一屆中考狀元啊!你倆雙胞胎啊,誰是哥哥誰是弟弟啊?”
陳燭生吃掉一塊帶苦皮的,剩下的一點果皮都沒有的,勞煩眼饞的家長遞過去:“是雙胞胎,那是我哥哥,我可喜歡他了。”
底下竊竊私語的主要是女生和家長。女生叽叽喳喳:兩個都好帥!家長互相看看:兩個都好優秀!
人群處,中考狀元幽幽道:“我跟他不熟。”
兩年後。
天色尚晚。
藍白色金屬杆,路燈下的老柳樹,很高。模糊的翠微陰影裏一片潦草的黃橙,晚風帶走嫩芽的澀氣,茸毛般密匝匝。遠看像貞子,近看着實像蘭宜校長麻麻賴賴的惡臉,一副吃學生樣,表白禁地。因此得名“人血樹”。
繞過“人血樹”,拐到烏衣巷路口裏,就什麽也看不清了。
不像蘭校的樹長得倒也清秀,就是這夏夜高三學生放學的時段裏,另一片光微弱如搖曳的燭火,匆匆留下苔藓般的光影,随即隐沒入大地。
仿佛能看到高三生集訓的邪氣,幸好陳燭生是個陽光的,更何況他還是高二的。
墨色,潮濕,黑色似金,北方浪漫的氣息。
陳燭生很矛盾的走着,簡單描述,是在焦急的裝作悠閑漫步。心裏想:“張瀚這死東西怎麽不離我哥遠點。” 眼睛還在胡亂審視這無人的校園。
零零散散的人頂着銀白的月光夜跑,腳步聲明明輕快,卻有種要把着破舊校園震碎的感覺。
“呼——”冷自楠喘粗氣,他就是夜跑人的其中一個。
他是想找人,一邊跑一邊昂着腦袋瞧,逢人便問。身着潔淨校服的男生實在找一個類似傳說的人:直球籃球隊隊長,還可以說是校草。
好像問到了。他艱難跟着一個飛毛腿問,飛毛腿沒吭聲,指指遠處小樹林。
“喏,裏面呢。”
這小樹林,沒出過早戀,沒出過混混,但也是一段傳奇——因為一個驚為天人的名字。
蚱蜢泛濫,所以小樹林叫“叽叽林”。裏面有個亭子,在林子把頭,所以叫“叽把亭”。太難聽,平時沒人叫。
學校真的是很舊了。地震般的腳步聲一直從操場震道“叽叽林”,而“叽把亭”裏藏着那個傳說——頗有種金屋藏嬌的感覺。
通往初陳燭生的宿舍,有一段石子路。冷自楠偷偷跟着陳燭生走在長開了的松葉下,也需要彎腰。
還沒到秋天,但鵝卵石總是夾雜雨後氤氲水汽的枯枝敗葉,和糜爛成灰塵的松果,散發出類似牆皮的味道,讓人莫名想啃一口。
有人緊跟其後,陳燭生只注意,他的白鞋邊上,已蹭上了些黑泥。
“啧。”
他站在馬路牙子邊,扭着腳踝蹭,像扭秧歌。灰塵飛啊飛,鞋越來越髒。
陳燭生視力不好,夜盲,泥和人都看不到。蹭了蹭,笑呵呵傻兮兮走掉了。看樣子還是個傻大個的嬌妻,冷自楠撇撇嘴,緊跟其後。
“叽把亭”裏石凳子上,陳燭生用平板打開貼吧。
為給住宿生提供便利,全校學生的平板都能連上網。
一片月亮堂堂的空地,藍光照他半邊臉一臉色相。冷自楠停下腳,滿腦子黃色廢料:這大哥…不會來這裏…靠。
冷自楠看不到他臉,反正這大抵不是陳燭生。感覺看人那個挺變态,又想着現在打斷他一下會不會掃人興志,把大哥吓出病怎麽辦?
進退兩難。
很大的一個貼吧,人數穩定千八百個人。
【梨花詩。:09屆教英語的老師有很嚴的咩[害怕]… 10-12---單間五 點擊量:124】
沒有,有瘋子。
【動心自耳:救命!磕班長和他男同桌的cp被發現了會不會被穿小鞋! 4-8---單間十二點擊量:98】
兩個結局,牆角打斷腿,前排鬧洞房。
【QD秦:聽說高二有籃球比賽,有人有消息嗎? 6-28---單間五 點擊量·:34】
真命題。
上千條,無窮無盡。手指一劃,刷新的符號轉啊轉。他在等,跟着的冷自楠也在頭腦風暴。
大多數人都是匿名的,最打眼的還是置頂的兩篇,樓主是吧主,很直接的亮出身份,分明是江湖色鬼女俠類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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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置頂]【土蔔(宣傳部祝鹽):----蘭宜中學第十四屆籃球比賽啦啦隊火熱招募中!…特此通知蘭宜中學學生會 ---吧主 5-26點擊量:187】
[置頂]【土蔔(宣傳部祝鹽):----歡迎來到蘭宜廁所,請客官選擇你心儀的病號吧![澀][澀]---吧主 6-3---單間一 點擊量:853】
陳燭生沉默---學生會宣傳部的官方消息下面就是部長犯花癡。
某人還是很了解自我的,點開挑帥哥的那一篇,如狼似虎翻了翻。
一點開,是一張霸屏的仰視圖。
是陳燭生趴在高樓上的走廊,向下面笑着。陽光打在他絕佳的五官上。眼睛微微下垂卻不憂郁,鼻子角度剛剛好。卧蠶下面有顆痣——是p圖人點的。
校服寬大,幹淨但有些松垮,終是抵不過男孩子同樣幹淨的笑臉。他明明記得,當時他笑的猥瑣。
再翻,還有。
都是些最近很火的男友視角的偷拍圖,樓主文案的語氣相當暧昧。陳燭生震驚。題目明明是選,這裏面竟全是他。
“我這樣受歡迎了麽?”
偷聽的那位親,恍然大悟:“原來他是拍的,不是看的!”
坐着的人默默看着,把照片一一保存,下面評論一條“<3”,最終得出一個結論。
“p圖好厲害。” 他又疑惑:“就沒有素顏嗎?”
躲在樹後的冷自楠打了個寒戰。預感不妙:“他是不滿意自己被p麽?這種東西還要追求不美顏!好變态!”
冷自楠看坐着的人始終沒動靜,老老實實玩着平板,更為震驚。“這什麽人能一臉平靜的看自己的片?”冷自楠心裏狂吼。
陳燭生哪裏聽得到。在搜索欄敲上自己的名字,關節敲着嘴唇,還有點不好意思。他點了搜索欄下彈出的第一條。
“靠,你也知道害羞!”看那人忸怩作态,冷自楠渾身發涼。
這是真碰到變态了。
#陳燭生素顏真的好看嗎
陳燭生在黑暗裏的平板光中,靜靜等着。可冷自楠忍耐不住了,在這樣他聽到什麽不該聽的會被揍吧!誰知陳燭生絲毫沒注意身後越來越遠的腳步聲。
一條帖子終于轉出來了。
“咳咳!”一聲咳嗽把冷自楠吓的停下腳步。
“下面被點到的是花子君的狗的評論!”
“呃他說…在商場偶遇高二籃球隊隊長陳燭生與其哥哥,衣品好好!哈哈!素顏好絕好想親!這不行。人好溫柔!确實。只能說他對着他哥哥的笑都不算清白… ”
冷自楠被雷劈了一樣傻在原地。不是不是,他不是在噼裏啪啦嗎…我我我想什麽呢!靠啊他就是…陳燭生!
陳燭生埋在黑暗裏,一字一句讀完,終于噗嗤羞的笑出聲。
“我他媽好自戀啊,陳燭生你這樣別人知道嗎…”
身後那個鬼鬼祟祟的身影頓時驚愕,聽到陳燭生一聲,臉色貞子一樣慘白。他逃,好巧不巧,一片枯敗的樹葉,咔嚓一聲,宣布他的到來。
“我靠誰他媽這麽…”一聲來自籃球隊隊長加校草的怒喊從冷自楠頭頂炸起,回應似的,他“啊!”一聲吓坐在地上。
一個察覺人設崩了,一個惶恐誤會大了。
兩雙驚恐的眼睛撞上。高的那個立馬一副手足無措樣來扶起他。冷自楠卻訝異的眼睛瞪圓。
“呃呃……你好!”
冷自楠哪裏聽得到:“你是陳燭生?你就是陳燭生!”
“昂…”陳燭生自己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陳燭生。
他想伸手剛問一半他沒事吧,卻聽慌亂的男聲在他耳邊叽裏呱啦:“我什麽都沒聽見!我沒聽見!”
靠。
“叽把亭”風景依舊。只是柱子邊的樹縫,他想一股腦鑽進去。
這下子。陳燭生憋着惶恐的臉紅得徹徹底底。冷自楠也因為裏男生如此之近而染紅了耳尖。
片刻兩個人冷靜,逃難似的靠的很遠。
來都來了,人到底還是帥的。冷自楠驚惶未定,随口扯一個借口:“要不要在文化生晚飯時間,他我給你講題,早晨你帶我跑跑圈。”
陳燭生:“那你豈不是吃不上飯?”
他一愣,沒想到這個回答。
陳燭生假意不尴尬,人模狗樣:“行反正我熱身都一樣。那我是不是要給你買面包當學費啊?”
“啊不用了…那就這麽說定了?”
“我叫陳燭生。”
“我知道,叫我阿冷就行。A班班長。”
靠!陳燭生心裏叫苦。看到他發瘋的人,還是大人物。直到冷自楠走了,他才險些淚流滿面。這能跟他哥說嗎!反正陳卿他們班班長肯定是靠譜的,而且還打擾陳卿對吧。
安靜的陳燭生哪敢再發瘋了。等着。終于天是黑透了。一個敦實的石頭凳子,天太黑了,他不知道是不是幹淨就往上坐。
頓時他好想他哥。
真是巧,他等他哥給人家教完,自己在外邊找了個家教。
陳燭生餘光就能看見他和他哥的宿舍樓,那個窗戶的燈,始終沒亮起來。他手裏不自主轉動着一根短短的棒子,摸着凸起豎條的紋路,這樣他安心。
這個男孩子,手指自然不如女孩子般纖細,但骨節分明。看到這細細的一支,就忍不住回憶剛才的慘狀。
先是課間,燥熱的平常。他只記得那冰涼的手電筒外殼放到他手心,還沒沸騰,聲音已走遠。
小賣部的牌子還是新的,他晚上去食堂就能用上。當天晚上,他哥是這樣告訴他的。
“點燈為號。”
陳卿主動和他說話,他沒反應過來,接着受寵若驚:“啊?幹什麽…”
“複合函數單調性,同增異減同增異減…”
“什麽?”陳燭生眼睛瞪圓。
陳卿擡頭:“賣藝賣身,小孩回避。”
“?” 他老臉一紅:想問價。他總是這樣,一邊忏悔一邊上瘾。他哥也總是這樣,冷冰冰板着臉,說出來的話卻能讓陳燭生瞳孔地震。
然後他就在這個能看到他們宿舍的破地方轉悠。
然後天暗了,他在這裏發瘋,讓學霸撞見了。
他不知道現在幾點,反正現在燈還沒亮。茂密的“叽叽林”之隔,就是烏衣巷。橡膠劃過瀝青的聲音少有,噼啪噼啪的開關聲愈發暴躁。
也是一聲“啪——”,是宿舍樓拍門聲,周圍人像見鬼一樣盯着冷自楠。
鑰匙弄丢了,剛才掉地上了?冷自楠忍着喜歡的帥哥原來是傻子的郁悶,硬着頭皮往回走。
“他肯定走了!陳燭生肯定走了!”信誓旦旦。
殊不知一束圓形的光還打着,一閃一閃像是廉價的熒光棒。
又讓陳燭生想起之前出過的醜——祝鹽那個小姑娘偷偷看他在一群眼巴巴的女孩子面前,像猴子一樣同時甩三根。
回憶沒用。他還是想他哥。要不是身體不受控制的聽陳卿的話,他也許會沖進房間,把張瀚扔出去。
“怎麽都找幫補習的?我真是該好好學了呃…”
“但近水樓臺先得月,為什麽不讓哥給我講!”
“唉——”陳卿打完哈欠,依舊激動。
“真是聰明啊燭生先生!”他無聊,用腳勾着凳子,做仰卧起坐,一邊做一邊鼓掌。白天沒訓練,現在渾身都是勁。
“可是給怎麽婉拒那個沒名沒份的阿冷呢?”陳燭生又禮貌的抿抿嘴。
他有錢但錢不太幹淨,是瞞着他哥賺的。又忽然想起什麽傷心事,所以短暫的一愣。不過他又笑了,自己開心的演着,拱手。
“呵呵。” “先生,不如用您伶牙俐齒一試?”
“唉…”
陳燭生說累了,幹脆用他強勁的腰肢撐着,整個身子懸空着躺下。一伸懶腰,少年的校服便遮不住什麽春色了,小麥色的腹部線條很清晰,鮮活的起伏。
風也沒想到,熟悉的聲音竟在這時響起:“我确實沒你哥厲害,你哥那是什麽人...”
靠。
天陰着呢,只剩下一顆星星,很小,不亮。還是月亮大,能看清凹凹凸凸的紋理。
一輪白亮亮的月。不像星星,不像貓的瞳孔清而深,它渾濁,白皙,坑坑窪窪。但渾的均勻有質感,起伏的很舒緩,看着…很有安全感。
他有時想,他哥像不像星星啊,那他就是月亮吧。但好像一直都是他哥照顧他…算了,就算是寄托美好理想了吧。
付老說過,理想!顧名思義,不可能實現的哇。
萬一就實現了呢?唉算了算了…蘭宜中學的樓頂,好像飄着花瓣呢。
人哄好了。他疲憊的坐起身。陳燭生一秒都不想等。
“你跟你哥說話是都跪着麽?”冷自楠臨走問。
“嗯對。”
“你不會喜歡你哥吧。”
男生的眼底分明閃過一絲幽暗的光。
感應般,陳燭生回了頭,正巧遠處那片黑暗裏,不知從何處,一暈橘黃似雲霧升騰,整棟的黑色窗子啊,就亮起這麽一盞,陳燭生眼睛裏的燭火也“嘭”的亮起。
亮了麽?他眯眼,亮了!
穿着幹淨校服的高大少年跑起來,帶起風,“呼呼”響,随即晚風無聲勾勒出他肩膀的輪廓,很瘦。
手裏的手電還沒關,一抹銀白色像月光,就這樣朝着他的星星飛奔。
他去找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