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有你這麽招待客人的?多大個人了,做事還這麽沖動。”
“你怎麽能不分清紅皂白就打人呢?下手還這麽狠,看看都把人打成什麽樣了?”
十分鐘後,行完兇的江明煥被姜英罰站在客廳的邊角旮旯裏接受家人的輪番□□,司哲則拿着冰袋小心翼翼地給鼻清臉腫的財神爺敷傷。
財神爺李商言,香港人,江明玉大學同學,也是共事四年的同事,兩人一直都是很要好的朋友。
前段時間江明玉拜托他幫忙在那邊寄點嬰兒用品過來,結果這人不但買了整整兩大箱,還自己親自送過來了,原本是想着能給江明玉一個驚喜,結果卻給這一大家子送了個超大份量的驚吓。
“真是抱歉,我弟他認錯了人,其實他平時也不這樣,可能是今天情緒有點激動了。”江明玉坐在旁邊,挺過意不去地解釋。
“沒事,怪我沒提前打招呼。”臉腫的像豬頭的李商言呲牙咧嘴地笑了笑。
“就是,誰讓他招呼都不打就跑過來。”江明煥小聲地嘀咕了一句,話音剛落就被衆人一句整齊劃一的“閉嘴”給怼的啞口無言。
他滿肚子的委屈,卻又無可奈何,只能等着大家的心思都轉移到李商言身上後才偷偷摸摸地出了門。
司哲看到江明煥出去也有些呆不住了,特別是看到李商言那張幾乎被打變形的臉後更是坐如針氈,剛才她明明是可以拉住江明煥的,但她偏偏沒有,所以現在只要一看到李商言的臉就有種自己是幫兇的罪惡感。
沒多久,司哲也随意找了個借口溜去了時宏翼家,果然江明煥也在那裏。
她的新哥舊哥正窩在露臺的木椅上打游戲。
司哲拿起放在竹箕上的筷子給南瓜醬翻面,江明煥将目光從手機上移開一瞬看她,随後幽怨地道:“剛才你怎麽不拉住我?”
司哲:“剛才我都想朝他臉上掄兩拳的,哪還顧得上去拉你。”
江明煥一臉生無可戀地捶了捶頭,“你說我今年還回得了家嗎?”
司哲翻出兜裏的手機,看了眼上面的時間說:“今年回不了就明年再回呗,反正也就差幾小時的事,外婆跟大姨總不能大年初一也訓你。”
“也對。”江明煥一副放下心的模樣,繼續玩起了游戲。
“你倆不回去難道還想賴我這吃年夜飯不成?”旁邊的時宏翼冷不丁地說了一句,江明煥那顆剛放下的心頓時又懸了起來。
怎麽就忘了今天還有頓年夜飯呢?
一說到年夜飯,司哲就想時宏翼的爸媽怎麽沒回來跟他一起過年,或者說他怎麽不回北城去過年?剛想問又想起之前江明玉說的,不要打聽他家裏的事,話到嘴邊還是咽了下去。
時間一分一秒,走的比烏龜還慢,卻又快得像一眨眼的功夫,總之天很快就暗了下來,年夜飯前的鞭炮聲一家賽一家的響,江明煥最終被司勝君給揪了回去。
被同時揪去的還有時宏翼。
早幾天前街坊鄰居們就都紛紛登門,想邀請時宏翼去自家吃年夜飯,但都被他給回絕了,他不答應人家也不好強求,可司勝君是個即能動手就也能動口的粗人,最後硬是一手一個,将兩個大小夥揪小雞似的給揪了回去。
因為李商言和時宏翼的到來,司家今年的年夜飯做的比往年更加豐盛,一張大圓桌圍的滿滿的,十分熱鬧。
好在席間沒人再提上午的事,江明煥也舒了口氣,他偷偷看了眼對面的李商言,還好,臉上原先腫起來的地方已經消下去大半了,而且這人還半點沒有責怪他的意思,心裏那點罪惡感不禁又被放大了不少。
想想到底是自己有錯在先,江明煥倒了滿滿一杯酒,朝李商言正式道了個歉,這事就算翻篇了。
因為江明玉重新回到了這個家,江大鵬心情好,不免要多喝幾杯。
姜英親手釀的糯米酒,入口醇甜,司哲一人能喝一大碗,但她酒量不好,後勁一上來,那張粉嫩嫩的小肉臉便紅彤彤的,像個熟透的蘋果。
外面時不時地晌起一陣鞭炮聲,每次一響司哲便會突然受驚似的渾身一顫,時宏翼就坐在她的旁邊,感覺到了,後面只要鞭炮一響,就會馬上伸手拍拍她的後背。
這個細微的動作讓司哲心裏暖暖的,新哥顯然比舊哥要貼心不少。
“哲哲,今晚要不就在家裏住?”姜英知道司哲怕半夜的鞭炮,所以每年除夕都會讓她跟自己睡。
司哲一聽,頓時高興,可還沒答應就聽江明玉陰陽怪氣地問了句,“你不會還怕放鞭炮的聲音吧?”
“怎麽可能啊?”
若都是自家人在,司哲也不怕丢人了,但偏偏時宏翼和李商言都在場,她哪好意思承認自己一個二十多歲的大人竟然怕鞭炮。
“我就住阿翼哥那。”大不了一晚上不睡。
姜英知道司哲那點小心思,但想想自己也不可能每年都陪着她,總要讓她一個人去适應。
吃完飯,大家又開始圍着電視看春晚,江明煥想玩游戲便跟時宏翼先撤了,司哲喝多了米酒,這會臉紅的像要滴血,時宏翼怕她呆會一個人過去不安全,讓江明煥把人一起給帶走了。
巷子裏冷冷清清的,只有幾個小孩在放煙花,司哲頭有些暈,走路都不太穩了,這時不知哪個小孩放了個沖天炮,半空中突然炸出一聲巨響。
司哲一個激靈,吓的趕緊挂在了江明煥身上,剛好江明煥在發拜年信息,被司哲這麽一挂,手機拍的一下就摔在了凹凸不平的青石板上,屏幕肉眼可見的碎成了花。
那是他前幾日才新買的手機……
江明煥臉都綠了,咆哮着将人丢給了時宏翼,“你造的孽你自己承受去,別總來禍害我行不?”說完撿起手機,頭也不回地走了。
時宏翼:“……”
懷裏的人探出個毛茸茸的小腦袋,自知罪孽深重地朝江明煥走的方向看了一眼,“我又不是故意的,大不了明天賠他修屏的錢。”說完意識到什麽,趕緊從那個結實的懷抱裏溜了下來。
兩人一前一後地回了家,司哲頭還有點暈,坐在沙發上後便不想動了,時宏翼給她泡了杯蜂蜜水,拿出手機也坐在旁邊安靜地看着。
“時宏翼,你當時幹嘛要吓我呢?”也不知是酒壯慫人膽還是被酒精沖昏了頭,司哲突然就崩出了這麽一句,而且聽起來還像是在責怪。
時宏翼愣了半晌,最後玩笑似地說:“這麽久了,記不清了。”
司哲原本還有些後悔問這種翻舊賬的事,但一聽這個回答,心裏又莫名的不痛快了,“你要對我負責。”
“好,我對你負責。”幾乎是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司哲:“……”我剛才都說了什麽?
家裏沒有電視,天好像也聊死了,司哲覺得尴尬,喝完蜂蜜水就起身回房了。
時間不過才九點多,司哲原本是打算刷一晚上劇的,但因為喝了酒的緣故,結果一集都沒看完就被瞌睡蟲給打敗了。
司哲剛回房時宏翼的手機就晌了,他看了眼來電便直接挂斷了,但打電話的人似乎并沒有放棄,緊接着又來了第二通,第三通,他不太耐煩了,想按下關機鍵時卻又收到一個視頻通話請求。
發視頻的不是別人,正是他那個改嫁去國外多年的媽,他們已經有快兩年沒有聯系過了,時宏翼看着頭像上面那個熟悉又陌生的女人,最後還是按下了接聽鍵。
屏幕上很快就出現了肖淑梅那張瘦的不成人形的的臉,眼窩深陷,面色無光,蒼老的叫人害怕,時宏翼的心瞬間就糾緊了,悶着半天都沒吭一聲。
“兒子。”肖淑梅先開了口,可兒子兩個字卻無形中卻刺痛了時宏翼那顆緊崩的心。
可笑,她竟然還知道自己有個兒子。
肖淑梅接着說,“今天除夕,你有好好吃飯嗎?”
以前他們還生活在一起時她都沒問過這麽貼心的話,現在相隔萬裏,又何必虛情假意呢?
“嗯。”
肖淑梅雙目無神,能感覺得出她握着手機的手都在顫抖,不知道的人興許會對她的現狀心生同情,但時宏翼知道那是她常年吸D導致的。
他不僅同情不起來,甚至還有些厭惡。
“說吧,找我有什麽事?”他不耐煩地問。
肖淑梅低下頭,有些羞愧,但很快她就再次擡起頭,帶着點懇求的語氣道:“阿翼,給媽媽點錢行嗎?”
“想死在外面的話随你,總之別指望我會大老遠跑去給你收屍。”時宏翼咬緊唇結束了通話。
一個兒子對一個母親說出這麽惡毒的話,他想自己應該會遭天打雷劈吧,但比起肖淑梅對他的所作所為,這實在算不得什麽。
之前那點難得的安寧全被這通電話給打亂了,現在時宏翼滿腦子都是肖淑梅那張瘦到不成形的臉,心情頓時一落千丈。
他記得肖淑梅上一次打電話給他還是兩年前,那時她剛從戒D所出來,臉很胖,人看着也精神,她信誓旦旦地說她戒D成功了,以後再也不會沾了。
那時他還天真的信了,現在看來實在是可笑。
時宏翼拿起手機,打算退出微信時看到那個彎着大嘴巴笑的海綿寶寶,上面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幾天前,統共也就那寥寥的幾句話,可一眼看下來那顆剛剛失去溫度的心卻一點一點地暖了起來。
人各有異,有些像地獄深淵,一不小心就被拖進萬劫不複的境地,有些卻明媚耀眼,像一道光照亮內心所有晦暗之處。
對他來說,司哲就是那道光。
時針慢慢向十二點靠攏,他站起身,上了三樓。
司哲做了一個夢,夢裏她還是個七八歲的小姑娘,天寒地凍的時節,她一個人守在門外,眼巴巴地望着巷口,別人的爸爸媽媽都回來了,只有她誰都等不到,有人過來跟她說,你又沒有爸爸,你媽媽也不要你了,你還在這裏等什麽?你等多久都沒用,你就是個沒人要的野孩子。
司哲哇的一聲就哭了起來,我有媽媽,我不是沒人要的野孩子,我媽媽呆會就會回來的。
夢裏的悲傷彙聚成了河,擊潰了所有的防線,以至于現實中的那個人也忍不住抽泣,她擰着眉,口中呢喃着媽媽兩個字。
将醒未醒時感覺有只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背,惡夢随之抽離,她在餘下的悲傷裏漸漸地舒緩,就在她再次陷入沉沉的睡夢中時,除夕夜十二點的鞭炮聲晌起了,整個世界像突然踏陷了一般,司哲吓的整個人都坐了起來,但很快她就被一個結實的懷抱給圈住了。
那一刻,司哲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緊緊抱住了對方,也許是因為那個惡夢,所以在反應過來剛才只是放鞭炮之後也始終不願松開,即使知道了抱她的人不是外婆而是時宏翼之後也依舊不願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