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司哲雙手撐着頭附身靠在窗臺上看江面上的游船，天陰沉沉的，風刮過來有些刺骨的冷。
原本是想回來靜一下的，結果脫離喧嚣後心情反而更差了起來，這會腦子裏全是江明玉大着肚子的模樣以及小時候母親司勝男一次次離家時那決絕的背影。
當年，司勝男未婚生下司哲後就獨自去了離家近千公裏的鵬城，而司哲則被丢給了姜英一人撫養，開始那幾年，司勝男還會每年回來看她，慢慢地，她回來的次數就一年比一年少了，有時甚至幾年都不回來。
所以，司哲覺得自己連單親家庭都算不上，更可悲的是除了司勝男誰都不知道她的父親是誰。
好在姜英和大姨他們都疼愛她，從小到大倒也沒遭過什麽冷眼，再說家裏還有個打架兇狠的表哥，吵起架從來不會輸的表姐，也沒人敢欺負到她的頭上來。
她也算是平平安安地長大了，大家也都覺得她并不比誰家的孩子過的差，司哲自己也這麽認為，畢竟比起其它像她這種情況的孩子來說，她算是幸運的。
只是司哲的心裏始終有道疤，那是小時候無數次守望後的失望，無數次聽同齡的小孩喊出的那一聲聲爸爸和媽媽，以及被同學或老師問起關于父母的每一個問題後一點點刻下來的。
它撫不平，抹不去，只能自己偷偷藏着，不讓任何人知道它的存在。
天陰沉的像要進入黑夜一般，像是要下雪了，司哲看了下時間，已經中午了，大姨父發了信息過來，說飯已經做好了，叫她早點回去。
司哲沒什麽食欲，但這個當口，她不能再給家裏人添堵，最後還是換下道具服下了樓。
時宏翼已經不在二樓了，剛才來的時候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看到自己，想着要去打聲招呼再走，卻沒找到人。
這個點，也許是出去覓食了。
司哲關好門，兩手揣在兜裏慢慢地往自己家走，巷子裏人來人往的，許多游客背着相機，在拍兩旁的吊腳樓建築。
不遠處，時宏翼手裏提着一個紙袋正往這邊走來，後面還緊跟着一個女孩，女孩打扮的挺時尚，頭上用彩帶編着幾條細長的花辮，大冷的天卻只穿了件皮夾克配長筒靴，看着嚣張又叛逆，她脖子上挂着一個單反，看樣子應該也是游客。
時宏翼一直冷着臉，似乎很反感跟着他的女孩，他走的很快，女孩雖然跟的有些吃力，卻完全沒有要放棄的意思，她一直在說着什麽，突然，時宏翼停了下來，神色比剛才還要冷。
“請你把照片删了。”他說話的聲音挺大，司哲也聽到了。
所以這是被偷拍了？
女孩被他兇了一句，有些吓到了，愣在那半晌沒敢動，跟着時宏翼又說了句什麽，女孩頓時一臉的委屈，這回就差沒直接哭出來了。
這場景看着還挺眼熟，小時候她可不止一次被他弄哭過，記憶最深的就是他老是喜歡抓她的頭發，說她像只獅子，然後把她氣哭了又拿出一把南瓜醬來哄，
小的時候覺得這人很是讨厭，被他吓過後更是怕他怕到在路上遇見都要躲着走。
眼前，女孩抱着相機，手指在上面快速地按了起來，應該是在删照片了，時宏翼冷着臉在旁邊看着，但很快就失去了耐心，目光往她這邊看來。
司哲剛好想走了，見他看過來，只得過去打個招呼。
“阿翼哥。”
“嗯。”時宏翼淡淡地應了一句，他似乎氣還沒消，那副拽拽的模樣終于讓司哲找到了一點小時候的熟悉感。
那個女孩還在删照片，司哲心道這是偷拍了多少張啊，删這麽久都沒删完，漬，果然長得帥也是有煩惱的，不過這姑娘看着也不象是好惹的主，沒想到卻在時宏翼這裏栽了跟頭。
看來這人欺負女孩子的本領半點沒退步啊，那昨天晚上她見到的那個安靜又紳士的美男子該不會是裝出來的吧？
司哲正在心裏揶揄着，卻見時宏翼把手裏的紙袋朝她遞了過來，“這個給你。”
司哲看了一眼那個紙袋，這才注意到那是她平時最喜歡的那家甜品店的袋子，所以他剛才出門竟然是去給她買甜品？
司哲：“……”
她接過袋子，看到裏面整整齊齊地碼着各種口味的小蛋糕，足足有八個小盒子，這有錢人買甜品都這麽豪橫的嗎？不是，關鍵是他幹嘛要給她買甜品呢？
司哲抱着袋子還沒回過神來，就聽旁邊的女孩說了一句，“早知道你有女朋友，我就不浪費我相機的內存了。”
女孩說完又歪着頭撇了撇嘴看司哲，“喂，你眼光不錯嘛。”
司哲：“……”她這是解釋也不對，不解釋也不對啊。
女孩删完最後一張照片後就直接走了，司哲想了想，還是打開袋子從裏面拿了一個小盒子出來，說：“我要一個就好了。”
時宏翼皺了下眉，說：“明煥讓我買的，也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口味，就多買了幾樣。”
有了這個解釋，司哲頓時就松了口氣，還好，還好，不然他一個大男人突然給她買這麽多甜品，還真讓人有點壓力山大呢。
“呵呵，我什麽口味的都喜歡吃的，就是這次買太多了，我估計得吃兩天。”她笑着把剛才拿出來的那盒蛋糕又重新放了進去，雙手牢牢抓着，像怕被人搶了似的。
時宏翼看到她笑了，心想着這應該是心情變好了吧，所以她不高興的時候真的送幾盒小蛋糕就可以了？
那倒确實挺好哄的。
司哲回到家時大姨父已經在擺碗筷了，江明玉正坐在那裏喝湯，看到司哲後，目光在她手裏的甜品袋上停了幾秒，“吃那多，胖死你。”
江明玉向來嘴毒，司哲早就習慣了，以前還會頂兩句，現在卻完全沒這個心情，她自顧自地把小蛋糕一盒盒拿出來，擺在茶幾上，考慮着要先吃哪個口味的。
姜英從廚房出來，剛好看到司哲正在拆蛋糕盒子，而且茶幾上還擺了一堆，臉不由的拉了下來，“吃完飯再吃，真是越大越不象話。”
司哲哪裏忍得住，趕緊把一盒榴蓮千層打開，再三下五除二地吃了，姜英簡直沒了脾氣，這丫頭從小就貪吃，猶其愛吃甜食，所以一直就沒瘦過，好在她骨架子小，又是一張娃娃臉，身上有點肉倒也好看，但一下買這麽多蛋糕回來也太不像話了。
“我看你遲早要胖成球，小心到時嫁不出去。”姜英白了她一眼。
司哲添了添勺子上的奶油，無所謂道： “反正我也不想嫁人。”
這話司哲以前也沒少說，每次都被他們怼的啞口無言，唯獨這次，誰都沒有反駁。
吃完飯，大家都各自忙去了，只有江明玉坐在客廳看電視，司哲故意只吃了小半碗飯，等着呆會再把那盒芒果芝士味的蛋糕吃了。
她抱着手機沿着客廳踱步，時不時還偷偷瞄幾眼江明玉，說起來她還挺佩服她這個表姐的，換作是別的女人，丈夫孕期出軌，十有八九都會崩潰，但江明玉卻一直表現的很平靜，跟個沒事人一樣。
她很好奇等孩子生下來之後，江明玉是不是也會像司勝男那樣，把孩子丢在家裏，遠走他鄉，心情好的時候回來看一眼，心情不好的時候就當孩子不存在。
想到這，司哲的心情再次郁悶起來。
“你能不能別在那晃了？”江明玉嫌棄地看她，說完卻又朝她招了招手，“過來幫我看看這個。”
司哲不情不願地過去，江明玉從桌上拿起一張紙，上面洋洋灑灑地寫着好幾個名字，“你看哪個名字好點。”
所以這是要她幫忙選小孩的名字嗎？司哲莫名的有些受寵若驚，趕緊接過那張紙看了起來，都是女孩子的名字，看來江明玉懷的也是個女孩啊。
司哲把名字一一琢磨了一遍，最後選了第一個，江米樂，“米樂不錯，簡單好記，叫起來琅琅上口，寓意也不錯。”
“行吧，剛好我也更喜歡這個。”江明玉兩手輕輕捏着紙，看着江米樂這三個字時，眼裏難得地流露出幾絲溫柔。
司哲突然奢望地想，當初司勝男在給她取名字的時候是不是也這樣，對那個還未出世的她心存着幾絲溫情。
“姐，你以後有什麽打算？”司哲還是忍不住旁敲側擊地問。
江明玉放下那張紙，随手在那一堆蛋糕中挑了挑，最後選了那盒芒果芝士味的。
司哲：“……”算了，你是孕婦你最大。
“你覺得我應該怎麽打算呢？”江明玉側過頭看她，這小表妹心裏在想什麽她看的一清二楚。
司哲被她問的一愣，随後撇了撇嘴說，“我怎麽知道。”
江明玉笑着挖了一小塊蛋糕，也許是太甜，她微微皺了下眉，司哲記得她以前就不愛吃甜食，現在能吃下去已經算是奇跡了。
電視裏正在播放一場大型的歌舞，在滿屏的歡樂聲中，江明玉有些出神地說了一句，“反正大概率是不會離開古城了。”
這個回答，司哲應該是滿意的，不離開古城就意味着她會一直陪在孩子身邊，只是看到江明玉那略顯落莫的樣子心裏竟有些酸澀。
司勝男當初是否也為這個選擇而掙紮過呢？不過就算有，她最後也是選擇了放棄她，而且放棄的很徹底。
無所謂了，反正她也平平安安地長大了，司哲自我安慰了一番，又在那堆蛋糕裏挑了盒豆乳味的，奶油混合着豆乳的清香瞬間滿足了味蕾的需求，在她的世界裏，好像沒有什麽事是一塊奶油蛋糕解決不了的。
整個下午司哲都跟江明玉窩在客廳裏看電視，有時還能有一茬沒一茬地聊上兩句，這在以前可是從未有過的，從前的江明玉就像一只刺猬，渾身長滿刺，見誰都能紮上去。
也許是懷孕後激素終于在她的體內平衡了一回，以至于司哲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覺到自己是有個表姐的。
剛才還說吃太多甜品會胖死的江明玉正吃着第二塊蛋糕，并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你住阿翼家記得別提他家裏的事。”
“他家有什麽事好提的？我又不仇富。”司哲在零食堆裏挑挑撿撿，“再說，我都快十年沒見過他家裏人了。”
江明玉挖蛋糕的手頓了一下，臉上的表情起了微妙的變化，半晌才又開口道：“沒什麽，只是提醒你沒事別瞎打聽別人家裏的事，免得招人煩。”
司哲丢了顆姜糖在嘴裏，“我又不是大姨。”
江明玉笑了笑，沒再吭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