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章
第 53 章
江澈被助理帶進會議室裏時,時間已接近日暮時分。沈知卿正在垂首專心地看文件,見他進來後,便把文件合上,起身給他拉開了一張椅子,又拿起茶壺倒了一杯茶推到他面前:
“坐。”他說。
被老板親自接待讓江澈本就有些惴惴不安的心更加的七上八跳。他雙手捧住茶杯,忐忑道:
“你要找我問什麽?”
“嗯?也不是很重要。”
沈知卿說着,又給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接着道:“想了解一下你姐姐的事。”
江澈捧着茶杯的動作一頓,問道:“你不是說你對江晚的事不感興趣?”
“嗯……有些事有點重要。怎麽,可以問嗎?”
“……可以。”江澈放下茶杯,低着眼睛,“你想知道什麽。”
紅霞漸漸漫過天邊。沈知卿打開平板電腦,像是随意問道:
“你對江晚是什麽感情?”
江澈沉默了一下,簡略道:“當然是很讨厭。”
“嗯?”沈知卿像是有些意外,“原因呢。”
“還能有什麽原因。”
江澈突然變得有些煩躁,快速道:“因為她有病,她精神不正常,她腦子有問題。江晚做的事說的話沒有一個是正常人能理解的,被讨厭不是理所應當的嗎?很難理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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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卿手裏握着觸屏筆,在電腦屏幕上輕輕點了一下,沒有順着他的話接着說下去,而是自然地揭過了這個話題。
“嗯,知道了。另一件事,你父母在用江晚做一個什麽樣的交易,你知道嗎?”
江澈短暫地垂了一下眸。窗外殘陽似血,火紅的霞光在杯中清澈見底的茶水中打下道道光影。江澈擡起頭看着他,緩慢道:“什麽?”
沈知卿看了他一眼,又很快收回了視線。
“原來你一無所知啊。”
他這句話說得聲音很低也很快,幾乎是消融在了空氣中。随後他又緊接着問道:
“江家出事的當天晚上,你在哪?”
江澈的神色沉靜:“當然是我的房間。”
“所以你不在會客廳?”
“廢話,”江澈道,“警察不是說了嗎,在會客廳的人都已經死了。”
“嗯,說得對。”沈知卿說道。
“所以,江晚也不在會客廳?”
江澈這次沉默的時間似乎更久了。他手裏捧着的茶一口都沒有動過,直到茶水上冒着的蒸汽消失,他才緩緩開口道:
“你在說什麽,”他說,“江晚不是也死了嗎?”
沈知卿又在平板電腦上點了幾下,像是單純地記錯信息了一般,又改口道:
“嗯,确實。抱歉,是我記錯了。”
“……人死沒死都能記錯?”
江澈只覺得內心裏那股無端的煩躁感愈演愈烈。他喝了一口已經變溫了的茶水,眯着眼看了看窗外,突然問道:
“能把窗簾拉上嗎?”
沈知卿像是完全不在意一般:“随意。”
江澈呼出一口氣,随即便動作很快地把會議室的所有窗簾都拉上。惱人的霞光消失,會議室內便只餘下白晃晃的吊燈燈光安靜地垂落。
“其實那天你去過會客廳。”
靜谧過後,沈知卿又突然開了口。
“并且做了一件很多餘的事。”
沈知卿依然沒看他,甚至給江澈一種完全游離在外的的感覺。
“你把會客廳的門從外面鎖上了?”
江澈的瞳孔驟然緊縮。沈知卿這時才擡起頭來看他,在江澈開口之前就緊接着道:
“我這裏有江家宅子裏的監控,所以我們之間最好坦誠一些,不要對我說謊。”
聽到他的話後,江澈反而又冷靜了下來:“不對,這個監控記錄連警察都沒辦法修複,你不不可能會有。”
出乎意料的,沈知卿十分自然而輕松地承認了:“好吧,我确實沒有。剛才是我猜的。”
江澈:……
“所以你們家裏确實安了監控?”
“……只有會客廳裏有。”
“嗯。為什麽?”
江澈這時又不說話了。沈知卿看着他,又重複了一遍他先前的問題:
“我再問你一次,你真的對你父母正在做什麽交易一無所知嗎?”
杯中的茶水已經漸漸變涼。沈知卿耐心地等待着,半晌後,會議室內才又傳來了江澈的聲音:
“就算我知道又怎麽了?”
江澈的神情肉眼可見的變得更加煩躁:“又不是我做的決定,我和她都是從一出生就被安排好了一切。我作為江家的繼承人培養,她去讨好那些權貴,都是我父母一手安排的。她自己命爛攤上這麽一對父母關我什麽事?又不是我害的,我不欠她的。”
沈知卿依然像是一個盡職盡責的提問機器一樣,完全沒有對江澈的胡言亂語有多在意,只是對着他點了一下頭,沒有做任何多餘的評價。
“別多想,”沈知卿說,“我真的只是想找你了解一下當天的具體情況而已。”
“所以,江晚那天不在會客廳。他去哪了?”
江澈的呼吸加重,連胸腔的起伏都變得更加明顯。他似乎已經放棄了無濟于事的刻意隐瞞,沉默了一下,低聲道:
“跑了。”
“怎麽跑的。”
“……跳樓。”
沈知卿的眉心短暫地蹙了一下:“幾層樓?”
江澈沒去看他:“兩層。”
沈知卿一只手撐着下巴,若有所思道:“我記得江晚的閣樓在第三層?”
江澈抿了一下唇,沒說話。
“江晚是‘交易夜’的主人公,所以江家上下的人肯定會對她嚴加看管,更有可能的是已經采取了讓她不能行動的強制措施。”
沈知卿繼續說着:“所以他能夠跑掉是有人在幫他,而且是一個在江家備受寵愛,地位尊貴的人,并且這個人不可能是江家的家主和夫人。”
“所以這個人是你。”
江澈此時已經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姿态,一股腦地說道:
“是我又怎麽了?是我把江晚放出來,讓她從我的房間裏跳出去,也是我在會客廳起火後把這些人鎖在裏面。我是讨厭江晚,但是我更惡心這些道貌岸然的醜人。怎麽了,你要把我交給警察嗎?”
白色的觸屏筆在沈知卿指尖轉了一圈後,沈知卿平靜道:
“都說了我只是想來跟你了解一下情況。所以你比誰都更清楚江晚那天跑掉了,但又比誰都更确信江晚已經死了。”
他微微皺着眉:“理由呢?”
江澈則像是覺得他的問題很莫名奇妙一般:“因為死亡證明啊,你沒看到嗎?她從二樓跳下來根本沒做任何防護措施,當時又病得不輕連路都走不穩,誰知道是不是摔死或者摔瘸了,不能活着走出來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嗎?”
“嗯,确實。”沈知卿輕飄飄道。
“好了,我想知道的都已經了解了,謝謝你的配合。”
“作為交換,我也跟你澄清一件事吧。本來不太想浪費這個時間,但是不解釋清楚的話大概會有很多誤會。”
“什麽……”
江澈的話剛說了個開頭,會議室內便響起了一陣清脆而突兀的手機鈴聲。餘光裏瞥見沈知卿放在桌面上的手機屏幕驟然亮起,江澈沒來由地心裏狠狠一跳,條件反射一般站起身來,探頭想要去看手機屏幕上的來電字樣。
來電人信息上,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大寫的字母“A”,而後緊随其後跟着的,則是醒目的兩個字。
【謝挽】。
*
“小澈,小澈,澄澈的澈。”
水清則可見底,清亮明潔如鏡。
“小澈将來會成為一個高風亮節的人呢。”
很多很多年前,在一個再平常不過的午後,江家年輕的夫人把江澈抱在懷裏,臉上盡是笑意和溫柔。年幼的江澈從母親的懷抱裏擡起頭來,眨了眨眼睛,興致勃勃地問道:
“媽媽,那姐姐呢?”
江夫人像是完全沒有料到小兒子會問出這種問題一般,一時間沒能說出話來。靜谧在屋子裏漸漸彌散開,江澈偏了偏頭,剛好能夠看到獨自一人坐在落地窗邊的江晚。
江晚正在吃一塊草莓糖霜蛋糕,她身後便是染紅了整個天際的暮色黃昏。落日的餘晖燃燒着墜落,給窗邊的女孩鍍上了一層金黃色的輕紗。江晚背着光,整個人的色彩變得柔和而迷離。
像是察覺到有人在看她一般,江晚停下吃蛋糕的動作,黑曜石一般透徹的眼睛轉向他們。
“小晚。”
過了很久之後,江夫人才再次開了口,依然抱着小兒子,沒有去看江晚。
“晚霞的晚。”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