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第1章 1
◎她也愛現在的自己◎
瀾江市。
備受全網矚目的美食節在此召開,五星級酒店內的大廳內燈火輝煌,來自全國的網紅店面各設了鋪位,邀請美食博主前來打卡。
其中最受期待和關注的是華安市的“初棠”烘焙店,它家的甜品自開業那天起就刷爆了各大社交軟件的同城。
因造型美觀獨特,味道甜而不膩,好口碑廣為流傳。所有甜品每天限量供應300份,不接受預約,賣完即止,不售隔夜産品。
即便在如此火爆的情況下,“初棠”也只在華安市開了兩家門店,許多外地經銷商想要加盟皆被拒絕,店主對外只說精力有限,無暇顧及。
其實,她只是怕名譽權落到他人手裏,萬一經營不善,砸了自家的招牌,得不償失。
開放時間一到,美食博主蜂擁而至,個個都舉着手機在直播。
“初棠”的甜品臺吸引了最多關注,主體是做成一棵綠樹造型的蛋糕,樹枝向外延伸出各種各樣的造型,每一根上面都懸挂着口味不同的蛋糕,朦胧的白色霧氣飄散,乍眼望去,如綠野仙蹤。
博主們紛紛拍照打卡,有的還問旁邊的工作人員:“你是不是老板?”
真正的老板在三樓,手持纖細的高腳杯,俯瞰一樓景象。
她的頭發只用一根絲帶系住,穿着湖綠色的褶皺抹胸裙,長度及腳踝,銀色鏈條堪堪懸挂在纖細的腳踝上,處處散發着妩媚而成熟的女性魅力。
旁邊走來一個男人,望見“初棠”的盛景,羨慕感嘆,“這些博主有一大半都是沖你的店來的。”
虞韻初的紅唇邊漾着微笑,“許總的店也不差,國內的分店超過兩百家了吧?”
“你要是想,恐怕已經超過我了。”許勁客氣恭維着,突然話鋒一轉道:“不開分店,那虞小姐有沒有考慮過同五星級酒店合作?比如這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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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聞,虞韻初的眼底閃過驚詫,還未開口,許勁已信誓旦旦地講:“我和他們老總認識,你想的話,可以幫你引薦一下。”
原來是想向她炫耀自己的人脈。
心底嘲弄一笑,虞韻初果斷拒絕,“不用了,我守着我那兩家店挺好的。”
“真不用?這酒店可是蕭家的産業,如今已經交給蕭凜白接手了,就是最近上第一財經雜志的那位。”
許勁不着痕跡靠近虞韻初,“你要知道,網紅店的熱度只能維持一時,歸根結底還是要自己擁有靠山。”
虞韻初似是而非點下頭,“許總的意思是讓我去攀上蕭凜白那樣的大人物?感謝提點。”
聽聞,許勁一瞬間像喉嚨裏灌了沙子,被堵得啞口無言。
這個女人真狠。
她是懂如何嘲諷男人弱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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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時節,盛津小學的栀子花開了,校園內彌漫着淡淡的香氣,老師的辦公室裏也飄進陣陣花香。
陶昱澈耷拉着小腦袋,跟在班主任的後面進了語文教研組的辦公室。在他背後還有一人,身高腿長,穿着筆挺的墨黑色西裝,氣質凜然卓越,一踏進門,女老師的目光便齊刷刷朝他望了過去。
哦,這招蜂引蝶的家夥就是他的舅舅。
陶昱澈手裏攥着紙和筆,氣鼓鼓地在辦公桌前站好,胖乎乎的小臉上滿是不服氣。
他都告訴舅舅是宋岩那小子先罵了他,他氣不過才動手的,舅舅不幫他在老師面前說好話也就算了,居然還主動向老師提出要求,會督促他寫三百字的檢讨。
早知道不打電話讓他來了。
“昱澈舅舅,您在沙發上坐着就好。”班主任十分客氣,還給蕭凜白倒了杯水。
轉而,她回到辦公桌前,無奈地看了眼陶昱澈,“寫檢讨書你應該很有經驗了,老師也不用教你了,去你舅舅那兒吧。”
陶昱澈搬了個凳子,坐到蕭凜白面前的那張桌子旁邊,把紙一鋪,就要開始寫,下課鈴聲在這時響了。
下節可是體育課啊……
他水汪汪的大眼睛渴求望着窗外藍天,內心的小人咬着手絹哭唧唧。如果不是和宋岩打架,他就能玩老鷹捉小雞的游戲了。
“快寫。”
蕭凜白食指彎曲,在他額頭上敲了下。
陶昱澈連忙落筆,三年級的他歪歪扭扭寫下一行:我不應該打jia,我這樣做是不對的……
看到他連“架”這個字都不會寫,蕭凜白眉宇間擰起深深一道褶皺。
觸到舅舅兇兇的眼神,陶昱澈已經猜到他想說什麽了,磕巴解釋,“我只是突然忘了下面是木還是馬了。”
蕭凜白正要說話,辦公室的門忽然開了,從外面走進來一個可愛的小女孩,皮膚很白,穿着英倫風的校服,紮着高馬尾,走起路來,辮子一晃一晃的。
看起來就是老師和同學都會喜歡的類型。
腦海中飛快閃過一抹倩影,來不及捕捉,就已消失不見。
壓下心頭悸動,蕭凜白平靜收回目光。
“老師,我的作文修改完了。”小女孩走到語文老師的桌旁,把手裏的筆記本放到老師面前。
校徽上的名字和她本人一樣甜美——林晚棠。
“你讀給老師聽吧。”語文老師帶着溫柔的笑意,眼神中全是鼓勵,“把我當成比賽現場的評委就好。”
林晚棠即将參加市裏的作文朗讀比賽,她抽中的題目是《我的家》。
“舅舅,那是我們隔壁班的班花,漂亮吧?”陶昱澈擡起頭,小聲問蕭凜白,嘴角還翹起彎彎的弧度。
蕭凜白還是那兩個字,“快寫。”
辦公室裏很安靜,只有林晚棠讀稿的聲音。
女孩的聲音還很稚嫩,但不難聽出有經過專業訓練,這麽小就有極其标準的播音腔。
“媽媽說爸爸去了很遠的地方,我猜他應該是變成天上的一顆星星,他的光輝會照耀着我,伴随着我成長………”
念到最後一段內容,林晚棠的聲音有幾分哽咽,她忍着情緒念下去,輕輕對老師說一聲“抱歉”。
林晚棠的媽媽是單身母親,關于這點,班裏的老師都是清楚的。
無聲地摸摸林晚棠的頭,語文老師笑着說:“你很棒呀!變成星星的爸爸在天上聽到也會為你感到高興的。”
陶昱澈望着林晚棠,手托腮嘆了口氣,“她好可憐,這麽小就沒爸爸了。”
“不要私下議論他人是非。”蕭凜白伸出手指,點在白紙上,“我為保護我自己感到驕傲?這句話是什麽意思?打人還有理了?”
沒想到被發現了,陶昱澈趕緊劃掉重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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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鈴聲敲響,林晚棠收拾書包,和好友駱菲菲一起走出教室,在門口排隊,等着老師把他們送出校門。
“我媽媽明晚要出差回來了,好開心呀。”林晚棠白皙的小臉上有掩藏不住的笑意。
“那你媽媽又會給你帶禮物了,好羨慕你啊!”駱菲菲嘆氣,“我媽媽出差只給她自己買東西,從來不給我買。”
“我還羨慕你有爸爸呢!”林晚棠望着窗外的夕陽,小大人似的說:“就算不結婚,我媽媽也該找個男朋友了,她一定是怕我受虐待才不找的。”
兩個小女孩嘀嘀咕咕說着,一路去到校門口。
夕陽西下,橘色渲染得天空絢爛又绮麗,同時也染紅了林晚棠的半邊臉。
笑得眉眼彎彎,她對駱菲菲揮揮手,道了聲“明天見”。
今晚還是保姆阿姨開車來接林晚棠,拿下肩上的書包,溫柔對她說:“早上你說想吃肯德基,我打電話問了你媽媽,她說可以。”
“我就說媽媽肯定不會反對的,我又不是天天吃。”林晚棠嘟哝着,心想她可是有一位全世界最開明的媽媽呢。
無論她想做什麽,只要好好跟媽媽商量,都會同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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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德基裏。
陶昱澈在埋頭痛寫數學作業。
“小明今年10歲,他比爸爸小25歲,那麽5年前爸爸比小明大幾歲?”
念着題目,陶昱澈苦思冥想沒算出來,扯扯身旁人的袖口,“舅舅,這道題我不會。”
蕭凜白看完題目沉默了。
他總算知道從前溫柔的姐姐如今為什麽如此暴躁了。
“你有沒有想過,在你的年齡增長的時候,你爸爸也在長?”
陶昱澈似懂非懂點點頭,“他都禿頂了。”
“我沒跟你聊這個。”
蕭凜白想耐心向他解釋,但陶昱澈的注意力完全集中不了,眼珠子一會兒偷瞄左邊,一會兒又瞥向右邊。
“陶昱澈!”
“林晚棠!”
訓斥聲和打招呼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
陶昱澈正激動地朝門口揮手。
蕭凜白定睛一看,是下午在辦公室遇到的那個小女孩。
林晚棠看見同學,告訴阿姨一聲,讓她去點餐,然後小跑着去到了他們那桌。
當看到蕭凜白,她的眼睛眨巴眨巴,心想這跟她死去的老爸也太像了吧。
唯一不太像的是她爸爸看起來很溫柔,鼻梁上有一顆痣,而這位叔叔非常冷漠,好像很兇的樣子。
見林晚棠盯着蕭凜白在看,陶昱澈主動向她介紹:“他是我舅舅。”
“陶昱澈的舅舅,您好!”林晚棠嘴甜又有禮貌,落落大方地問候完對方,還主動問:“我可以叫您叔叔吧?”
“當然。”蕭凜白微笑颔首。
他身邊在正常年齡結婚的朋友,孩子都是這般大。
如果當初沒和她分手,他們應該也會生個如此可愛的女兒吧。
由于蕭凜白還要到瀾江市出差,陶昱澈的爸爸結束會議後匆忙趕到,和他進行了交接。
臨走前,蕭凜白還特地指了那道題目,讓陶志勇好好跟他兒子解釋解釋。
打量着男人出門的背影,林晚棠小聲對陶昱澈說:“你跟你舅舅長得不像哎。”
聽聞,陶昱澈攥住了筆杆子,氣憤不已道:“那是因為我随了我爸。”
這個話題不能聊,簡直是在往他的痛處插刀。
“你不說我也看出來了。”
林晚棠随口接了一句,把陶昱澈脆弱的小心髒紮成了馬蜂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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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凜白抵達瀾江市是晚上八點。
蕭氏集團在本地的五星級酒店共有六家,其中占地面積最大的是在開發區那邊,他的視察工作便從這家開始。
最近,火爆全國的美食節正在此召開,司機将車停在酒店門外,仍有不少記者和自媒體博主駐足于此。
這會兒美食節剛結束,蕭凜白決定等人群散了再下車,将車窗降下一些,低頭看起平板上的股票走勢圖。
司機在前方正襟危坐,呼吸都不敢大聲,唯恐打擾到蕭總。
“聽說華安這邊的會所男模個頂個會搖,待會兒我得點幾個好好欣賞欣賞。”
“光看他們搖?那這錢花得也太虧了。”
——久違的熟悉的嗓音傳進耳朵,蕭凜白猛地擡起頭。
後視鏡裏倒映着他緊鎖的眉宇,吓得司機渾身一震,急忙問:“怎麽了?蕭總。”
“視覺享受倒也能帶來感官上的愉悅,這麽想的話,那錢花得很值。”
确定是她的聲音,蕭凜白推門下車。
人已經從車旁走過,朦胧夜色中只看得見女人在晚風中搖曳的裙擺,一如從前,冰清玉潔,似水仙花。
可從前的她,被他逗弄兩句都會臉紅,現在竟然也會和朋友公然聊起男模的話題。
原來時間真的可以改變很多東西,将一個人徹底變成陌生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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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曦果然沒說錯,這家會所的男模的确很會搖,白襯衫紮進緊身西裝褲裏,小腰纖細如柳,那胯就像永動機似的,電動馬達臀晃得十分起勁。
見虞韻初露出感興趣的眼神,還會裝作不知不覺晃到她身邊,用一種無辜小狗的眼神盯着她,脆弱又纏綿地喊一聲“姐姐”。
虞韻初揚起紅唇,從包裏抽出幾張人民幣,從男模敞開的領口塞進去。
“乖。”她輕眨下睫毛,笑得妩媚動人。
如此人間尤物的姐姐,哪怕不花錢嫖,讓他白給她睡都心甘情願。
随便招招手,男人都趨之若鹜。
男模以為虞韻初下一句話就是要帶他去酒店,不料開口說道:“讓讓,我去個洗手間。”
清冷和疏離來得猝不及防。
男模一怔。
這才恍然意識到人家是天上的皎皎月光,豈容凡人高攀。
她對你笑,給你錢。
也只是為了取悅自己。
搖得再起勁,看多了也總有審美疲勞的時候。
虞韻初走出包廂,聞見新鮮空氣,才發覺她厭惡得只是那些男人身上廉價的香水味。
這麽多年過去了,她的喜好竟還沒變。
依然鐘愛幹淨清爽的皂角的香味。
偶爾也會懷念明媚的午後,她枕在男生穿着白襯衫的胳膊上的那種安心和踏實。
與那個人無關,她只是惋惜那樣的青春歲月再也不會回來。
還好,32歲的她過得也很精彩。
女人在不同的年紀都有屬于這個階段才能擁有的獨特魅力,她也非常愛現在的自己。
去洗了手,虞韻初心想要不然還是回酒店休息,留孫曦一個人在那享受得了,有她在,還妨礙她發揮。
從包裏拿出粉餅和口紅,認認真真補了妝,轉身之際,虞韻初點開微信,準備給孫曦發消息,一不留神卻撞在了別人的身上。
剛剛她在低頭看手機,也沒留意身後有沒有人,眼下一擡眼,看到那張許久未見的臉,哽在喉嚨裏的那聲“抱歉”瞬間哽住了。
其實她有些不太敢認了。
曾經有着稚嫩學生氣的大男孩蛻變成了精英人士,沒了柔軟的劉海,鼻尖上也沒了她最愛親最愛咬的那顆痣。
兩人間的過往,仿佛随着痣的消失被一并帶走了。
不過,現在的虞韻初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早已不是曾經那個只會躲在他懷裏哭鼻子的小女生。
短暫怔愕過後,她将手機鎖屏放回包裏,友好問候道:“好久不見,什麽時候回來的?”
從大學同學的口中,她無意間聽說蕭凜白這些年一直留在倫敦。
她去過那邊兩次,若說去的時候沒想到他那是不可能的,再怎麽說他也在她的青春裏留下過濃墨重彩的一筆。
只是,她沒有了那種強烈的想見到他的沖動,甚至某個一瞬之間還怕會在轉角處偶遇。
正如此刻。
“三個月前。”蕭凜白淡淡出聲,看着她的眼睛。
他聞見女人身上很刺鼻很強烈的香水味,是男人會用到的那種。
“回來就正式接手集團了?”虞韻初敷衍誇贊,“挺厲害,明明大學是物理專業的。”
“我在倫敦……”蕭凜白想說他在那邊學習過經商管理,但虞韻初明顯不感興趣,只好放過她,“我去洗手間。”
“好,再見。”虞韻初順勢開口。
兩個人擦肩而過,仿佛兩條不相交的平行線各自去往不同的方向。
經此一別,未來也許再不會有交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