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chapter 37
第37章 chapter 37
剛被父母從北城老家接到平城的那段時間, 林枝意講話帶着同齡人都沒有的鄉音，為此在學校沒少被嘲笑。
同學給她取外號鄉巴佬, 調皮的男孩子以逗她開口再取笑她為樂。
回家把在學校發生的事情如實轉告葉敏青，換來的是葉女士的一句：“你練好普通話不就好了。”
攢很久零花錢買來的玩偶，她最好的朋友，只因姑姑的女兒比她年紀小，就被大人們要求轉送給妹妹。
過年的親戚聚會上，所有人立場一致的這麽要求她。
她緊緊抱在懷裏表示自己的不願，淚水打濕玩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林文華，希冀爸爸能站在她這邊, 換來的也只是一句：“先給妹妹，過後爸爸帶你買新的。”
上初中, 因為考試成績沒有達到預期, 她一股腦的把心中所想講給她以為的朋友聽。
朋友當面安慰她：“沒關系, 下次考試繼續加油就好啦。”
隔天就一不小心聽見她和別人咬耳朵：“沒見過林枝意這麽裝的人，難不成她還想考第一？”
“哈哈哈, 她行嘛？”
“估計不太行。”
兩人笑作一團。
……
類似的經歷太多太多。
以至于很早她就明白，人生是一場孤獨的荒蕪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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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真的能做到和你共情。
父母不行, 朋友也不行。
一切苦難要自己承受,
覺得委屈就默默消化。
在顧景時說出這句話之前，她覺得自己已經練就了獨自消化委屈的能力。
找個無人的角落，盡情的将情緒釋放，痛哭一場, 而後擦幹眼淚告訴自己, 沒關系, 都會過去。
可當有一天, 當你在釋放情緒的過程中，有人告訴你：
“想再休息會兒也好，哭也好，都沒關系，我會在這裏陪着你。”
大概沒有人會不動容。
好似身處幽閉空間中忽然看見一線天光，行走在幹涸沙漠中偶遇甘泉一汪。
美好到不真實的景象。
叫她覺得有什麽東西在悄無聲息下栽種、生長，但很難捕捉，所以心緒只是游走了片刻，她垂下眼睫，忍着淚說：“謝謝，可是我不想耽誤你的正事。”
下一秒，顧景時問她：“我們是什麽關系？”
林枝意眼眸微不可察地擡了擡，很細微的動作。
想去看他，又怕被他捕捉。
“我們是領了證的合法夫妻，”他說：“照顧你是我親口和你父母做出的承諾。”
林枝意錯愕擡眸。
來不及探究，她試圖再次說服他：“你會錯過航班......”
“會有下一班。”
擲地有聲的語氣，把林枝意餘下的話全都擋了回去。
感受到他态度的決然，心裏的委屈好似在不經意間消融了點。
她沉默，許久許久。
好一時，她喊他：“顧景時。”
“嗯，我在。”
又是幾秒沉默，林枝意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想回家，但是...我腿麻了...，你能不能...”
扶我一下還沒說出口，她感受到一陣天旋地轉，顧景時騰地一下攬住她，将她抱了起來。
雙手下意識環在他後頸上。
林枝意定定看他。
又是許久。
這期間，腦袋混沌一片。
今晚發生了很多，好的，不好的，她沒心情再去思考任何事情。
再開口，她輕聲：“好了。”
顧景時動作輕緩地放下她，倆人并肩回家。
城市還沉浸在寂靜夢境中。
馬路寬闊，燈光朦胧。
遠處時不時傳來汽車轟鳴聲，樹影随寒風晃動。
夜近尾聲。
-
孫小茗術後第一天，麻醉清醒過後，和她爸爸一起在病床上給林枝意打來一個視頻電話。
電話裏，她說替媽媽向她道歉。
是她沒有在身體不舒服的第一時間就醫，謝謝她在接到室友電話後及時趕到學校。
小茗爸爸也連聲道謝，謝謝她昨晚對女兒的照顧，并表示小茗媽媽已經意識到了錯誤，希望她別和他們計較。
林枝意對孫小茗說沒關系，你好好休息。
也對爸爸表示都過去了，不用放在心上，她理解。
主任了解全部經過後，象征性的打來電話安慰了她兩句，并表示她今天可以在家休息。
至此，這件事在所有人看來都算過去。
學校沒有責任，她是老師，不能和學生家長過不去。
唯有顧景時會和她說：“不想原諒也可以。”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足矣将她心中餘下的委屈平息。
那時她補覺醒來，推開房門，顧景時背對着她，在料理臺前做東西。
她坐在客廳沙發上先後接了兩個電話之後，廚房的人停下手上動作，這麽和她說。
林枝意走去島臺，倒了杯水，一飲而盡後，朝顧景時展露一個真誠的笑。
“我不在意了，為不相幹的人生氣挺沒必要的。”
其實想要再道一次謝的。
但看着窗外的明朗天氣，她又覺得，有點多餘。
感謝的話原路咽回去，她主動走去顧景時身邊站定，笑着說：“有什麽我能幫忙的嘛。”
-
十二月的第一個周五。
當天有主任提前通知的同事聚餐。
臨下班前，姜妍得知她不去，問她是不是還因為幾天前的事情不開心。
她說沒有，真的過去了。
因為有別的安排，所以才不去參加同事聚餐。
末了玩笑道以後一定不“抛棄”她。
聽此，姜妍也沒再說什麽。
回家的路上，林枝意去了一趟便利店，買了兩瓶啤酒回去。
明天于她而言是很特殊的一天——她真正的生日。
但除了太姥姥以外，沒有人在這一天給她慶過生。
身份證上顯示的生日日期是三天之後，據太姥姥所說，三歲之前，爸媽沒給她上戶口。
把她丢在老家就沒管了。
後來因為要上學，太姥姥催促爸媽解決她的戶口問題。
那年也是不趕巧，她真正生日當天，爺爺去世，爸爸覺得有所沖撞，上戶口的時候，就提議把她的出生日期往後推三天，媽媽對此沒意見。
太姥姥是在事後才知曉這件事，但戶口已上，一切都成了定局。
太姥姥告訴她，不必迷信，也不用管什麽沖撞不沖撞，生日當然要在出生當天過。
太姥姥陪她度過了人生的前十個生日。
再之後，她被接回平城。
葉敏青和林文華偶爾想起來，也會在她身份證上的生日當天，給她煮碗長壽面，和她道一聲生日快樂。
每年在真正生日的前一天，只有她自己，會悄然等待零點的到來，給自己道一聲生日快樂，允許自己買一件價格很貴的東西，慶祝自己又長大了一歲。
今晚她也打算這麽做。
回到家，林枝意先給家裏的綠植澆了水，顧景時此刻還在國外學習，今天是他不在家的第五天。
完成澆水，她放空思緒坐在沙發上，心裏想，二十五歲就這麽平淡又不平淡的過去了。
這一年，她徹底告別學生身份，找到了她人生中的第一份正式工作。
工作不算好，也不算壞。
以及，另一個重大轉變，她結婚了。
人生大事，在這一年完成了兩件。
新的一歲，會越來越好嗎。
左思右想，她想不出答案。
明天是不确定的。
因為未知，所以迷人。
時間在胡思亂想中接近零點，她布置餐桌，打算和自己碰杯，迎接新的一歲的到來。
但現實總會比預想中多點意外。
一切準備就緒後，少了一樣東西——
她沒在家裏找到開瓶器。
直到合上家裏的最後一扇櫃門，她也只找到了紅酒的開瓶器。
還有五分鐘零點。
林枝意嘆口氣，盤腿坐在廚房的地上。
垂下腦袋，難免會想，只有自己記得的生日到來前，發生這樣的事情，是不是預示着，新的一歲可能不太順利。
但這樣的想法只是一瞬而過，她又想起太姥姥教導她的那些話。
不要迷信。
抿抿唇，她左右搖晃腦袋，努力将這個念頭趕走。
雖然沒辦法如預期中和自己碰杯，但她想，少了這一樣依舊可以慶祝生日，她這樣安慰自己。
這麽想着，她準備站起來，減掉這項內容，完成餘下儀式。
手将撐在地上準備站起來。
忽而玄關處傳來動靜，智能鎖發出聲響，有人在開門。
小區的安保很負責，知道家裏門鎖密碼的也就只有幾個人，她倒是不擔心安全問題，但還是想知道是誰過來了，所以她下意識地偏頭看過去。
下一秒，是她餘下很多年回想起來都覺得驚喜的一個瞬間。
入戶門被人由外推開，顧景時風塵仆仆地走進來。
“怎麽在地上坐着。”
“你怎麽回來了。”
倆人的聲音不約而同響起。
片刻，顧景時走至她身邊，這過程中，他自然看到了餐桌上的一切。
林枝意站起身，簡單說：“想喝啤酒，在找開瓶器。”
顧景時自然的把她方才盤腿而坐面前的那個櫃門關嚴，之後又拐回到玄關處的櫃子前，取出一支打火機。
再次走回來，他從餐桌上拿起她擺放在一起的一瓶啤酒，視線垂落在她身上，唇角微彎：“看好了。”
林枝意聚精會神。
只見顧景時一只手握着啤酒瓶，虎口抵在瓶蓋下面，另只手握着打火機，将打火機底座對準瓶口。
砰的一下。
瓶蓋應聲彈開。
林枝意是第一次見這樣的開瓶辦法，忍不住驚呼：“好酷！”
顧景時寵溺的笑：“想不想自己試一下。”
林枝意短促啊一聲，小幅度搖搖頭，停頓幾秒，她輕聲：“我可能不太行。”
顧景時将打火機遞到她面前，“放心嘗試。”
“我在你身邊。”
客廳裏的挂鐘在這時開啓整點報時，零點馬上到來，對上他莫名讓人心安的眼睛，沒再猶豫，林枝意接過面前的打火機。
打火機在他手心放着，拿起來的時候指尖劃過他手心的皮膚，林枝意感受到過電般的酥癢，但她面上掩飾的很好，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學着他方才的動作，拿起另一瓶啤酒，做好準備姿勢。
為了生日的氛圍感，林枝意把屋內的燈光調到了最暗，一切準備就緒，她動作忽然停滞，想要有樣學樣的，又有點害怕。
握在手裏的，畢竟是打火機，這東西好像還會爆炸，有一定的危險，她……有點害怕。
猶豫不決的間隙裏。
顧景時忽而動了一下，調整位置走到她身側。
毫無預兆的，他的手臂從她身後繞過來，之後，兩只手覆在她的手背上。
聽見他說：“像這樣。”
話音落下，零點正式到來。
瓶蓋應聲彈開。
下一秒，顧景時清淺的呼吸落在她後頸上，大腦有一瞬空白，心跳漏掉一拍。
